張允一見,好懸沒一腦袋載到地上,他原本讓休息去做木盒子,只是想模仿後世弄個便民意見箱,掛在外面,讓有冤屈或者對縣衙工作有什麼要求的百姓投些意見進去,這本是他想出來充當面子工程的主意,不料當時沒說清楚,而休息卻也會錯了意。
眼見這盒子之上雕琢著各色的花紋,原本用來塞紙條的口子更雕了只面目猙獰的怪獸,問過休息之後,方才知道原來這就是貔貅,有財源廣進,只入不出的寓意,而那盒子的質地堅硬,紋路細膩,顯然是木匠精挑細選的上等材料,也難怪用了半個月的功夫了。
張允此時真有些哭笑不得,雖覺得把這個藝術品似的東西掛到外面風吹日曬有些浪費,可也不能扔衙門裡當擺設呀,於是擺了擺手道:「花了多少銀子,等司墨的病好了,找她去要,這盒子釘在縣衙門口,你在寫張官榜貼在一旁,就說無論是誰有什麼冤屈,或者衙役們有貪贓枉法,欺壓良善之惡行,都可以匿名舉報,至於這箱上的鑰匙,你就自己留著吧。」說完轉身走了。
聽了這些話,劉油兒和休息大眼瞪小眼愣在當場。
張允忍受著半個多時辰的煙熏火燎,終於把湯藥熬好,看著白瓷碗裡黑呼呼的要汁,別說喝,嗅到濃重的草藥味就覺得嘴裡發苦,將司墨叫醒,連說帶哄,又許下等司墨病好後帶她去玩,還有賣好吃的飴糖給她等諸多的好處後,終於讓她捏著鼻子把這晚藥湯喝了下來。
而後就吐著舌頭,連聲叫苦,連眼淚都淌了出來。張允只得帶了些水給她漱口,又一旁陪她說話,本想哄她入睡,可沒想到司墨的精神卻是大好,又仗著身上有病撒嬌耍賴,非要張允給他講故事。
這下子倒把張允給難住了,本想給她說一段網絡小說,又覺得內容似乎不大健康,況且太監的多,真正完本的少,若是司墨一下子聽上了癮頭,他倒哪去把後面的故事找來呀,於是被逼無奈之下,乾脆搜腸刮肚,將小時候的聽過的白雪公主和七個小矮人,或者睡公主和白馬王子之類的童話故事拿了出來。
不論司墨如何之聰明伶俐,終究是個孩子脾性,輕而易舉得就被這些經典童話給吸引住了,越聽越是有精神,而後又軟磨硬泡得讓張允再講一個,結果,直到她終於沉沉睡去,連張允自己都忘了究竟講了多少個。不過看著她臉上寧靜而甜美的笑容,張允也不覺得怎麼辛苦了。
第二日天還沒亮,張允就從床上爬了起來,先練了趟拳腳,又去廚房熬了鍋噴香的小米粥,這才將司墨叫醒,見她臉色好了很多,人也精神了,頓時放心了不少,督促著她洗漱之後,盛了晚小米粥給她道:「你病剛好,脾胃虛弱,喝點米粥再好也沒有了!」
「公子今天又要去查案嗎?」
「你怎麼知道?」張允一奇。
「我看到狀紙了!」司墨將昨天張允拿回內宅後放在書桌上的狀子取了過來,指著狀紙末端的名字道:「這個叫宋漠然的狀師倒是有枝刀筆,只是不知道人品好壞,要不然請來給公子當師爺,倒也合適!」
張允笑道:「善刀筆者,多半品性尖酸刻薄,睚眥必報,若真是做了我的師爺,只怕要倚權杖勢,興出不少的亂子來,何況有司墨在我身旁出謀劃策,這師爺嘛,倒也不急,等忙過這兩件案子之後,先把林捕頭請回來再說,客棧碎屍案也放了些時日,那些匪盜響馬也該回來了,若是沒個武功高強的捕頭壓陣,就算尋到了他們也不能抓捕歸案,要是走脫了再找,可就難了!」
「說的也是!」司墨點了點頭,見張允放下碗筷要出門去,忙道:「等一等,我也要跟你去!」
「你病還沒好呢,不宜亂走,況且我要去開棺驗屍,你不怕嗎?」張允將她攔住,指著院子裡跑來跑去的雞鴨道:「若是無聊,就喂一喂雞鴨,我很快就回來了!」說完摸了摸她的腦袋,快步走了。
殺人命案,張允不敢馬虎,除了在衙門裡留了幾個人之外,全都被他帶了出來。按照明初朱元璋的規定,四品以下的官員出行不能乘轎,只可騎馬。但到了萬曆年間,諸如知縣坐轎這等逾制之舉也就很平常了,除非真有人雞蛋裡挑骨頭,否則真沒人把這當回事。
可是張允卻嫌雙人抬的小轎子太憋悶,前世又沒騎過馬,最後只好自掏腰包,顧了輛光板的大車,拉上一干衙役連帶魏良辰,浩浩蕩蕩朝護亭鄉而去。
涉案的人犯全都被傳喚到死者墳前,宋田東是個矮胖子,膚色黝黑,相貌憨厚,聽說劉士易狀告他髮妻毒殺了劉雄,當時就驚了個目瞪口呆,做聲不得,只得眼睜睜看著虎狼一般的衙役掄鎬揮鏟,將墳頭一點點挖低,露出了下面的薄皮棺材。
「大人,這有只鞋子!」一個衙役忽然喊道。
張允忙走了過去,見那鞋子位於棺材的一側,似乎是下葬之時有人不小心掉入其中的,但細細一想,似乎又不合情理,尋了根細木棍將那只鞋挑了出來。
只見鞋子既破又爛,四面的鞋幫固然是滿是孔洞,就連鞋面也破了個大口子,別說是穿,就是趿拉著也是不成,鞋內鞋外滿是黃泥,髒得不成樣子。「是誰把鞋子掉在了此處呢?」
很快掘墳的衙役們又從翻上來的土裡找到了不少的四四方方,七八寸的棺材釘。
張允的眉頭不禁慢慢擰了起來,待沉甸甸的棺材被抬到空地之上,張允走過來圍著它前後左右轉了幾圈。許是剛剛下葬的緣故,又在土裡埋著的緣故,棺材的表面有些潮濕,但是暗紅色的漆皮卻是光潔如新,只是邊緣之上卻滿是斧鑿的痕跡,橫七豎八,塞滿了黃泥,倒像是一張張醜陋的嘴。
張允雖不大清楚古代的喪葬習俗,但也知道這棺材未免太古怪了些,只怕裡面真如劉士易所言,大有蹊蹺,眼見再找不到其他的證據,於是大手一揮,吩咐魏良辰開棺驗屍!
魏良辰鬱鬱多年,終究遇到了張允這個慧眼識才的伯樂,心中喜悅和感激可想而知,這又是他第一次在張允注目之下驗屍,愈發的鄭重,每個步驟都一絲不苟得按照仵作的規矩來。
先是在棺木四周點燃了蒼朮,皂角等物,以驅除死氣,見張允跟上前來,似乎也陪同驗屍,忙從帶來的箱子裡摸了個瓷瓶出來,倒了粉末給張允,見他面露疑惑就解釋道:「這是依照大宋提刑宋慈所留的秘方做制,名為三神湯,能辟死氣,是仵作驗屍時必備之物。」
張允聽了雖覺得所謂的死氣頗有些迷信,倒自己都能穿越,還有什麼不可能的,於是忍著怪味倒進了嘴裡,倒也覺得口腹清涼,似有些妙用,心裡卻道:「回頭找些白布做幾個厚厚的口罩,就算有藥抵擋,屍體的臭氣也不好聞!」
魏良辰在棺前站定,面沉如水,冷聲道:「開棺!」
劉油兒和休息兩人老早就把撬槓插入了棺材的縫隙之中,聞言用力一壓,只聽卡嚓撲通兩聲,棺材蓋已經翻落在地。宋田東身旁的婦人口呼:「阿雄。」哭泣起來。
「怎麼會這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