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衍公府遠不是氣派、富麗這樣的詞彙可以形容的。別的不說,光是那大衍公府的大門,就差不多是一條短短的街道了。三座石頭牌坊上書寫著春南歷代國主對宋家的加封和榮寵,而在葉韜到達之前,整條街道更是懸掛起了上百個燈籠,將大衍公府門前照得透亮。宋府更是排出了快要有兩百個下人,恭恭敬敬地站在道路兩側,迎接東平國雲州經略使葉韜的到來。這副排場委實是有些大了。
相比之下,葉韜他們一行似乎從容得多,也簡單得多。葉韜、戴秋妍和豐恣乘坐著一輛馬車,另一輛馬車裡是他們幾個的近侍和一個雲州經略府所屬的文書官。另外,就是護衛著他們一行的包括劉勇、關歡在內的二十四個侍衛了。這人數和排場,不要說是不怎麼符合葉韜現在的身份,就算是比起今天同樣來赴宴的不少人來,都頗有不如。春南人喜歡排場,講究排場的勁頭和東平的風氣的確是大相逕庭。但葉韜卻從來沒有要配合這種風土人情的想法。
但葉韜的這幅並非刻意的「簡慢」似乎完全在大衍公府的預料之中,在公府門口,迎接葉韜的人裡,有東平派駐餘杭的使臣譚裕周和前任春南派駐丹陽的使臣宋玉等人,不管是人選還是態度,似乎都恰到好處。
而等到葉韜被一路領進公府,進入到這次的確是有些特殊的宴會,誰都能看出來,主人家對於葉韜的確是下了相當大的功夫的。葉韜他們一行的位置不在略有些喧鬧的大宴會廳,而在一個距離大宴會廳只有幾步之遙,卻安靜的多的小樓裡。小樓裡的佈局溫和雅致,沒有那種故作喜慶的繁複的佈局。而是顯得非常有「家庭氣氛」。今天的「慶生宴會」的主角,大衍公的小外孫正在和幾個年紀相仿的小孩子們一起,聚在一張甚小號的八仙桌邊上。玩的成分遠多過吃喝。但幾個小孩子都是世家出身,居然小小的一席上也很是有點意思。
假裝已經長大的遊戲在周圍長得都已經成精的大人們眼中,是笑料也是緬懷,更是營造這樣一種輕鬆的氣氛必不可少的調料。
「葉經略,久仰久仰。」大衍公居然親自站了起來。拉著三歲的小外孫向葉韜問禮。
「不敢。來餘杭沒有先來向大衍公問安,是晚輩的不是。」葉韜牢牢地將自己的身份鎖定在了晚輩上。而沒有擺出官方身份,顯然是符合今天這次宴會的用意的。
「呵呵,老夫這個外孫難得見幾次,適逢其生辰,也就藉著鬧一鬧。也算是給朋友們一個聚著喝酒的機會。賢王爺對葉經略頗為推崇。老夫也就臨時起意,想見見這中原故土年輕一代中最富盛名的葉經略你了。若有唐突,還請葉經略見諒。」大郝公宋森的話顯得十分客氣。
「衍公見外了。您是長輩,盡可隨意稱呼。這一口一個葉經略的,我自己也不慣的。」葉韜親切地說。
「哈哈。那老夫就托大一把,叫你聲滄懷,可好?」宋森拍了拍葉韜的肩膀說。
「甚好。衍公,來得倉促,沒有準備什麼禮物。我這裡倒是有個給令外孫的小玩意兒。」葉韜說到這裡,跟在他身後的關歡將一個小小的盒子放在了葉韜手裡。著宋森點了點頭,葉韜慈愛地蹲了下來。將盒子打開,放在了小孩子的面前。
盒子裡裝著的是一個體積不小的金屬的哨子,邊上有一個撥輪。撥輪上以極為精細的雕工鐫刻著幾隻不同的鳥的圖形。
「你看,你撥到哪一種鳥,你吹的時候就會發出哪一種鳥的叫聲的。來試試?」葉韜將盒子放在小孩子手裡,鼓勵地說。
小孩子抬頭看了一眼宋森,看外公臉上也是一副鼓勵的神色,才大膽地捧著哨子。小心翼翼地將嘴湊在了哨子的吹嘴上,鼓足了腮幫子用力一吹。立時,一聲清麗的鶴鳴充塞著整個空間。
「還有黃鸝、喜鵲、棕背隼、雲雀好幾種鳥的叫聲可以玩哦。」葉韜親切地摸了摸小孩子的腦袋說。
「謝謝,我很喜歡。」小孩子小心翼翼地把哨子放回盒子,緊緊抱在懷裡,大聲致謝。
宋森拍了拍小孩子的頭,讓他回席,隨即對葉稻說:「滄懷啊,你有心了。」
「這本來就是個給小孩子的玩物,不值得什麼。」葉韜笑著說,「晚輩本來就擅長這種小玩意兒,這也是閒著的時候弄出來的。」
葉韜的舉動讓顯得有些過分客氣的氣氛迅速和氣融融起來。入席之後,和大家聊了些沒什麼營養的話題之後,戴秋妍就禮貌地表示要去和那些小孩子們玩。而後,今天的這次宴會的正題就來了。
「滄懷,想必你對我們今天何以邀請你來這裡也心知肚明,我們也就不虛應其事了。大家擺明車馬,到底能怎麼談。」首先將事情挑明了的是常洪泉。
「我都不知道你們準備談什麼。」葉韜笑著說,「只是聽說了你們準備出兵攻擊西凌。不知道時間、地點,不知道出兵的規模,也不知道你們準備從什麼地方開始,到什麼地步結束。只知道東平或許有能出力的地方。可這,讓我怎麼談呢?」
幾個人互相看了看之後,陳序經開口說道:「葉經略,如果我說,我們準備一股而下,直到大南關才收手呢?」
大南關又名大難關,是西凌南方一道極為重要的關口。實際上以前西凌和春南的邊境就在大南關以南那麼一點點,但一仗仗打下來,現在的邊境可就不在這裡了。在過去的那麼多年裡,西凌足足從春南這裡,在大南關東南,刮下了四州二十七府的地界。現在,春南居然不但準備一鼓作氣地收復全部國土,甚至準備打下大南關來大大改善自己的邊境態勢了嗎?這種膽略,實在有些不像是在軍事方面幾乎毫無冒險精神的春南能做出的決定。
「這是一場大仗,自然,你們對於兵力運用自然會有自己的安排。你們又需要東平做什麼呢?如果僅僅是採購火器,尤其是火油彈之類的東西,有必要搞得那麼嚴肅嗎?」葉韜反問。
「火油彈、投石車、弩炮……這些從很久之前就開始囤積了。現下的情況的確是還要向東平大批採辦,而貴國國主已經明確表示,只要產量能跟上,全無問題。可我們需要的還不只是這些。」陳序經斬釘截鐵地說:「葉經略,你所說的十萬軍馬,是真的可以賣給我方嗎?又需要多久可能全部落實?」
葉韜看了看陳序經說:「錢款到位之後,兩個月。我雲州農牧局的交付條例一直是很清楚的。難道諸位不知道嗎?我還是那句話,對雲州來說,這不算什麼太大的事情。但十萬騎兵,你們準備怎麼訓練呢?陳老將軍,你應該也很明白。騎上馬的兵和騎兵,完全是兩回事。」
陳序經點了點頭,說:「我自然是明白的。我本郡一萬兩千騎兵,已經輪替著為春南訓練了五萬騎士。縱然不能和東平、和雲州的精銳相提並論,但以多打少,只要西凌不調北方精騎來,料想是沒有問題的。這就是需要東平幫忙的地方了。」
「你們說得是讓我東平在北方策應攻擊?」豐恣問道。
「正是如此。」陳序經回答道,「南北對進,重創西凌。」
葉韜搖了搖頭,說:「不可能。北方可不像你們這裡南邊。我們和西凌接壤的整條邊境幾乎都是山體和關口。的確,東平可以攻擊西凌,但西凌腹地一路無險可守,可沒有大南關這樣的地方可以用來終結戰局。為了你們有限的戰役目標,動用戰略形態的佈局,你們到時候攻下了大南關倒是可以逐步抽身了。可我們東平呢?到時候戰局膠著,撤不出來又怎麼辦?這種你們得利,我們出血的聯合出兵,斷然是不可能的。」
「也未必是不得利吧。」一直坐在一邊的江硯安靜地補充道:「如果春南願意將澤州劃給東平呢?」
江硯的話讓葉韜一驚。他原來想過春南方面會以各種各樣的理由來請求,說服,比如兩國的同盟之類的,但沒想到江硯就這樣挑明了可以用地盤來作為酬勞。澤州雖然荒涼了些,但卻不是沒有價值。相反地,葉韜可以想像,一旦將這個條件匯報給朝廷,朝中必然會有許多人願意做這種交換。澤州以前一直是著名的糧產地。現在卻是東平、春南和國交界處的一個緩衝地帶,多年來來回交兵讓澤州人口稀少,大大影響了澤州本身的價值。但一旦春南的攻略成功,澤州就會處於一個相當安全的地點,西凌威脅不到澤州,只是目前掌握著澤州的春南對澤州的眷戀不很深,但東平方面只要組織一部分農民遷徙澤州,幾乎可以在一年到兩年時間裡就掌握一個堪稱東平糧倉的地方。另外,在帝國崩潰的時候,整個被付之一炬的當時中土大唐的國都遺跡,也在澤州,雖然現在那個原先富麗宏偉的城市只剩下了遺跡,只才一片片的長草和夾雜在其中的一些沒有被風霜侵襲逐漸毀滅了建築的石頭基礎。*著這些,還能依稀拼湊出當年城市的佈局。甚至還有幾段古城牆頑固地矗立著,來表明這裡曾經有過的城市有怎麼樣的規格。
對於想要一統天下的東平來說,尤其是一些考慮得天下的法理依據的老臣子來說,這片廢墟的價值無可估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