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韜沒有再要去金州。在這一夜發生的事情之後,去金州變得不是那麼有意義了,反正和常洪泉達成的諸多協議都會漸次落實執行,金州原本的防務疏鬆也好,嚴密也罷,反正都是要賣馬匹給他們,派遣教官給他們,讓金州擁有一支或許規模不很大,但是在質量上絕對出類拔萃的騎兵。當然,這種出類拔萃是相對春南本身的騎兵質量而言的。向來沒在騎兵傳統的春南,想要將騎兵訓練得像鐵雲騎、景雲騎、血麒軍或者飛虎營那麼強悍的,幾乎完全沒有可能。飛虎營和景雲騎、鐵雲騎都是天生騎兵的料,那種滲入骨子裡的騎術和騎兵戰術是後天無論如何無法養成的,而血麒軍騎兵的強悍則來自於血麒軍的機制和源源不斷的金錢投入。而這些條件,金州一項也滿足不了。
既然在春南遇襲,許遙和周瑞索性將他們的秘密跟隨保護公開了。兩支精兵強將亮明瞭旗號護衛起葉韜來,加起來近四百人的純東平的強悍隊伍,任誰要動手也要掂量再三。雖然消息傳開之後,春南有些人對於葉韜的憤怒與日俱增,但更讓人驚懼的則是道明宗對春南的滲透已經到了如此地步。
宜州雖然不是西凌和春南交界處的地界,距離邊境卻也不算很遠。而在這種地方,道明宗居然為了追索一個人一件東西,能喊得動一個有頗為高階的將軍「職稱」,在頗為可觀子弟兵的將軍,還能發動一個在地方上名頭很響亮的幫派。如果不是因為葉韜在,如果不是因為葉韜明目張膽地讓兩支護送軍隊在春南境內潛行護衛,不管是幫派的威脅還是軍隊偽稱追緝逃犯,說不定人和東西就都落到道明宗手裡了。而一夜之間發動將近三千人?這是什麼樣的能量?
至此,雖然春南國內一直秉承百家爭鳴,並不以官府名義刻意打壓任何一個學派教派,此刻也忍不住了。幾年前蓮妃身邊的侍從女官被道明宗招募還能說是偶然事件,但聯繫起來一看,道明宗在春南的實力讓人汗毛直豎。西凌可是敵國,要是在兩國發生戰爭的時候被春南來這麼一下,在大軍背後弄出幾千人來,後果不堪設想,春南朝廷在等到事件匯報文書之後三天,距離事情發生實際只有五天的時候就做出了決議,全面剷除邪教。而按照春南一貫的大規模清洗的習慣,大規模的株連和攀咬乃至於構陷,幾乎不可避免。
葉韜沒心思管春南的內務,但春南方面卻想要拿到葉韜獲得的人和東西。可前後來了兩批人,都被葉韜簡簡單單一句「不可能」壓了回去。實際上,在第二天,葉韜就讓周瑞親自帶著十名侍衛,十名特種營軍士護送藏瓏匣悄悄離開。如果萬一碰到有人阻截,葉韜讓周瑞採取任何他能做到的方式,保證藏瓏匣抵達東平,抵達丹陽,落在談家人手裡。實際上周瑞只要能抵達春南和東平邊境某處邊境就行了。在那裡有血麒軍的一營人馬等著周瑞,一起護送藏瓏匣回丹陽。
而葉韜,又在萬科山莊住了兩天,落實好各種事情之後,直接帶著大隊人馬朝餘杭而去。現在他的這隊人馬實在是很招搖了,再去春南各地檢視,那就是完全的耀武揚威,看不到春南地方的真實實力,還不如早點去餘杭,陪著戴秋妍去餘杭港看看和宜城有什麼不同,寫寫生逛逛街,去看看那傳統建築結構的鐘樓的龐大建構和花銷來得有趣呢。葉韜的確是不喜歡和春南方面沒相干的人打交道,但豐恣的主意非常好:不想打交道,不打就是了,現硬要湊上來就是找打了,反正在春南已經不怎麼受待見了,那再惹人討厭一點也沒什麼,你有本事咬我啊,實際上會不歡迎葉韜的也就是那些本來就不怎麼討人喜歡的春南重臣,要是葉韜去鐘樓工地,別說主持工程的人必然會熱切歡迎葉韜這樣的超級大師蒞臨指導,就算不歡迎,現場還有不少葉氏工坊營建部的技師呢,哪個人敢因為不歡迎葉韜而有可能被「罷工」鬧一會兒嗎?
這麼一想,葉韜也就釋然了,反正來一次春南撈到一個藏瓏匣和一個陳格楷,已經是天大的收穫了。再要事事順心,那就太逆天了。
可沒有人會想到,伴隨葉韜一路前往餘杭的人裡居然有高森旗。葉韜沒有多和高森旗討價還價就商定了在前線演戲的事情,在今後的兩年裡,葉韜將一直維持邊境上一定數量的軍隊。並且保持有限的接觸狀態,而在緩衝區中間,由於營造緊張局勢的需要,也為了方便兩邊交流往來,進行商貿活動,將由葉韜出資建立一個背景上完全乾淨,兩邊討好的機構,可能是渡口可能是驛站貨棧之類的設施,這個,就要看葉韜到時候想到什麼了。
可在商定好了這些,高森旗可以說是克盡全功之後,高森旗和葉韜卻好像成了莫逆之交,高森旗每天都會來找葉韜聊天,辯論。而葉韜居然也把雲州的各項施政情況逐項乃至於逐條地解釋給高森旗聽。說起來,這些治理方略裡有很多是在雲州或者東平的其他地方已經檢驗有效的措施,有的是在雲州正在試行的方略,應該對在地方治理方面有些簡單粗暴,效率不高的北遼西路軍頗有教益,但越是聽葉韜解說,高森旗就越是搖頭不已。
後來,還是豐恣對那些葉韜的這些舉動感到不妥的人解說,大家才明白過來,葉韜的確是告訴了高森旗很多東西,但高森旗哪怕知道了這些方略,知道了這些方略為什麼能運行起來,西路軍也沒有哪怕萬分之一的可能照搬。地理、人文、風谷等等的不同固然是其中一方面,更為關鍵的則是其他兩項。第一項是:學我者生,像我者死,哪怕原來西路軍有不少方略不太成功,但畢竟都在那裡運行著,改變可能要付出的代價,現在每一天都要仔細斟酌使用,緊趕建軍強軍制度的西路軍耽擱不起,另外則是兩國國主的不同態度了。東平國主試雲州為試驗田,希望能通過葉韜、談瑋馨等等人的指揮探索治政新路,但北遼國主卻在不少大臣蠱惑之下,視西路軍的轄地為眼中釘肉中刺。要是西路軍敢於擅自改動制度,估計高沛、高森旗父子很快就要人頭落地。其實,要是高沛的西路軍真的有這個實力,說不定對北遼前途不看好的高沛真的反了,但他現在只是土皇帝,和真正的國主是完全不同的。
葉韜不但允可了西路軍的要求,一路和高森旗暢談各種緊要的事情,更禁止任何將消息散佈出去。這種詭異的選擇讓大家咋舌不已,搞不清楚葉韜是想要做什麼。但,既然是葉韜的命令,大家都凜然遵行。而稍後幾天到來的談曉培的命令,居然肯定了葉韜的做法。這就更讓摸不著頭腦了。
讓大家終於鬆了口氣的是,在進入餘杭之前兩天,高森旗終於帶著他麾下的軍士們離開了。但這次回程他們這批騎兵卻不必辛苦地坐船輾轉,而是憑著葉韜開具的文書,一路從東平走運河總督府的轄區到丹陽,然後從丹陽轉道雷霆崖,再從雷霆崖一路向東反回北遼,一路儘是東平和雲州繁華富庶的地區,尤其是雲州南部的大片農場和縱橫暢通的水利系統,著實讓幾乎每年都要有糧食問題的西路軍的重將高森旗羨慕不已。
然而,葉韜還是來到了餘杭。來到了這個他好像最深的印象就是和談瑋馨初見的那年,談瑋馨想要開伍京堂卻最終沒有付諸實行的餘杭。
讓葉韜沒有想到的是,在余伉等著他的居然有相當不少人。老朋友老海商穆罕默德此刻就在餘杭,這並不讓他吃驚,穆罕默德來通報的情況是此刻齊老爺子正從南洋趕過來,從宜城出發的另一批七海商社的成員現在也在海上,不管從時間上還是位置上,恐怕這一次的七海商社執事會都要在餘杭召開了。對這種和老朋友相聚的事情,葉韜還是很開心的,他好歹每年從七海商社支領一份相當不小的紅利,隨著七海商社的生意越來越大,這份紅利就越來越誇張。但葉韜也深切感覺到,自己為七海商社付出的時間和精力,值不得這份年金,該是解決這個問題的時候了。
但常洪泉和談瑋蒔也已經抵達餘杭,卻讓他吃驚不小,按照行程安排,常洪泉這位春南使團長,省親團長,無論如何都應該和蓮妃的車駕一同抵達。可沒想到,驟然出現的藏瓏匣讓常洪泉方寸大亂,為了能早日和葉韜商定藏瓏匣和裡面的東西的處置方案,常洪泉可是什麼規矩都不顧了。
而談瑋蒔提前到達的理由則更加讓人汗顏。談瑋蒔居然和蓮妃大吵了一架,談瑋蒔覺得連面子上也不必維持一家人的和睦模樣了,就直接帶著東平年輕士子和劉湘沅的劇團搶先來到了餘杭,將詩會、棋會、琴會、書畫會、論道會和劇團演出一一安排妥當。而談瑋蒔這一發狠,明顯表露了讓春南的文人壓過一頭,諸多東平士子們也眾志成城,很有一番要打文化翻身仗的勁頭。現在的談瑋蒔,可是不怎麼好相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