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殿總工程師關海山的到來給了雷煌幾天的「工地遁」的時間,而這幾天裡,他幾乎每個時辰都要催問一次有沒有來自葉韜的飛鷹傳書。雷煌知道,這個婚事不是自己能決定的。這不是他到底是不是喜歡那個孫眉兒的問題,他一旦娶了孫眉兒,的確能夠讓雷音魔宗在西凌北方獲得更大的支持,甚至有些時候不用太在意道明宗的打壓,可是同時也會引發東平和雲州方面對他的忠誠問題的更多考量。而且,一旦和孫眉兒成婚,他沒有自信能夠時時刻刻保持演戲的狀態,不露出任何馬腳。
另外,則是孫波屏的問題。孫波屏必然不是僅僅因為自己的女兒迷上了雷煌而提出這樁婚事,而是看中了雙方合力之後,能夠給雙方帶來的好處:雷音魔宗有了一定的官方後台,而孫波屏則有了地方上極大的支持。那以後要如何去處理孫波屏的種種要求呢?尤其是必然會有一些要求和雷音魔宗建立的初衷相違背。雷煌不是沒想過,或許能夠將孫波屏拉到東平這邊來,變成釘在西凌中高層的一枚深深的釘子,但雷煌畢竟只是一個二十來歲的青年,他沒有把握控制住孫波屏這樣老奸巨猾的人,也不敢輕易地冒著讓孫波屏知道雷音魔宗實際上是個由東平建立的獨特的組織的事實的危險,來吸牧一個高級間諜。
雖然雷煌對於東平、雲州和西凌境內的東平暗諜之間的發達的通信系統有所耳聞,卻也無法想像在短短幾天內,*著飛鷹、鴿子等一系列傳信手段,有關他和孫眉兒的事情交換了好多次意見,牽動著多少人的心。如果能夠將孫波屏勸募為東平一方的暗諜,或者通過雷煌,以後能夠控制孫波屏的哪怕只是一部分的行動,那都可以算是極為成功了。
自然,這樣的成功是以犧牲雷煌的婚姻幸福為代價的,但其實從雷煌的情況通報裡就能看出。他對於這種情況已經有了心理準備。關鍵問題就是,現在有這樣準備的雷煌,幾年甚至十幾年之後是不是能夠繼續這樣想,尤其是將來和孫眉兒有了孩子之後。到時候到底是雷煌去勸募別人還是被別人勸募,可就不好說了。而不管是不是同意此事,在最後下決定之前,對於孫波屏和他背後的勢力。對於雷煌和現在雷音魔宗的能量,都應該有一個充分的估計。
在這個時候,為雷煌帶來消息的,卻不是來自雲州或者丹陽的飛鷹,而是身在西凌,前任內務侍衛總管。現在的東平派駐西凌的暗諜統領曹破軍。碰上了這種局面,由於大家都不太好判斷情況,索性就將決斷的權利交給了這個在陰謀詭計中打滾了幾乎一輩子的老間諜了。
「孫大人,」出現在孫波屏面前的曹破軍用的是雷軍這個名字,名義上是雷煌的伯父,也是雷煌唯一的長輩了。面對著孫波屏,他很是有些不卑不亢的從容,倒是讓孫波屏摸不清底細:「孫大人如此看中煌兒。倒的確有幾分道理。雖然雷家不是什麼大富之家,也沒什麼高官顯爵為我們撐腰,畢竟……」曹破軍眼晴一轉,表現出一副很有保留的樣子,說:「畢竟也還是有幾分底氣。煌兒天資人品,俱是一時之選,倒也不算是辱沒了令愛。不過,孫大人。要是你有些什麼別的想法,不妨現在明說。雷音魔宗蒸蒸日上就是因為規矩做得好。哪怕是煌兒,也不敢例外。大人,要是您存了別的想頭,恐怕是要失望的。」
曹破軍這個「不敢例外」說得極為巧妙,隱隱點出了雷音魔宗背後有人支持,並不因為雷煌是教宗而可以為所欲為,公器私用。這下子可把孫波屏嚇到了。他不是沒想過雷音魔宗背後有人支持,畢竟雷音魔宗這樣的組織,組織起來那麼多普通百姓,雖然現在看起來謹慎而溫和,但已經初步具有了影響地方政治的力量,而繼續發展之後,以雷音魔宗嚴密的結構,能夠發揮出來的力量更大,就算沒有人在背後支持,現在也早就被有心人看上了。道明宗固然是一邊整頓內部一邊竭力打壓雷音魔宗,而那些看道明宗不順眼的人裡,又未嘗沒有想要將雷音魔宗收歸己用的人呢?
「不知道是哪位大能,能夠讓雷音魔宗從無到有,直到有今天的威勢啊……」孫波屏歎道,卻將自己的問題拋了出來。
曹破軍微微一笑,說道:「大人,我們現在,可還沒熟到那個地步。雷音魔宗也是想惜大人的人脈,趨利避禍,可要是我現在把東家告訴了您,萬一……那我恐怕就不得不把親宗變成仇家了。」
曹破軍語帶威脅,卻並不出乎孫波屏的意料。要是雷音魔宗有很強的後台,又整天把後台掛在嘴上,那早就被道明宗和親近道明宗的朝中大臣打殺了。孫波屏知道,這就到了自己抉擇的時候,他目己知道,自己屬於那種實幹派的官員,尤其在經濟和她方事務方面。如果沒有後援,沒有朝中大佬的支持或者強大的外部勢力的推動,那他這個布政使的差事恐怕就到頭了,最多也就是在他退休前幾年,讓他升入戶部,然後以戶部侍郎的職位,或者帶戶部尚書銜退休。對於這一點,他是不能滿意的。
其實,光是以他火線接手整個鎮北軍司和泰州的地方經濟事務,在沒有多加地方賦稅的情況下騰挪著維持住了鎮北軍司的供給,這種功勞就足夠讓他獲得褒獎。但不知道是因為朝中沒才人挺他,還是因為在整治那此泰州貪瀆的時候狠狠處理了一幫人,得罪了他們的後台,抑或是對於道明宗的「友好人士」他向來不假辭色……朝廷對他的勤奮工作居然不置一詞,而他新來的頂頭上司,泰州總督還總是給他添亂。孫波屏覺得,自己或許應該有所改變了,變得更立場鮮明,更強大,更有手段。而這些,雷音魔宗和他們的後台能夠捉供給自己嗎?
在孫波屏的書房裡。曹破軍和孫波屏聊了足足有兩個時辰。之後他們聊了些什麼,沒有人知道,但是,孫波屏的提親被曹破軍這個「長輩」應承了下來。沒過兩個月,泰州總督唐隆就因為他兒子唐薄的冒失而被株連,搬職了。唐薄的事情說起來也算是個大事,他在西凌國都赴宴的路上縱馬失控。結果衝入了西凌太子的車駕。引起了大片混亂,最後演變成了一起一死十二傷的嚴重的交通事故。唐薄固然是被奪官去職,恐怕好幾年裡都不要想翻身,而唐隆也因為教子不當被斥責,撤職反省。估計到了下半年會轉到南方某州去當總督一級的職位。算起來唐隆倒也不算虧,畢竟泰州這種窮哈哈的地方,和西凌南方那幾個毗鄰春南的州的繁榮富庶不能比。
孫波屏似乎只是派了幾個人去京中查問,到底下一任的總督是誰。要知道布政使的職位實際上權限和總督有不少重疊,孫波屏似乎表示了下,如果再派來唐隆這種沒辦法溝通的人。他自己就準備辭官回鄉,不受那折騰了。
沒想到的是,孫波屏的使者和禮品倒是提醒了朝中幾個看道明宗頗不順眼的大佬。聯想到了孫波屏在女兒和雷音魔宗的教宗雷煌定親之後。朝中的那些親近道明宗甚至是道明宗一手捧起來的官員的攻擊,以及在地方施政上屢屢和道明宗的那些大贊助人發生衝突……經過一番活動,孫波屏成為了泰州總督。而這可是孫波屏自己都沒有想到的。
通過這樣的事情,孫波屏算是徹底明白了雷音魔宗背後的勢力實在不同尋常,恐怕遠不是什麼大世族可以比擬地。用送禮和詢問來吹風,用各種各樣的消息和風傳來給自己鋪墊,然後還有那些大佬身邊能說上話的關鍵幕僚的「建議」和「提醒」。乃至於設計唐薄衝撞太子車駕這種事故,這一系列的事情沒有一件看起來有曹破軍。也就是孫波屏所以為的「雷軍」的影子,但綜合起來,他卻無處不在。為了給他弄來這個總督,方方面面的佈置和打點,懂行如孫波屏,也能算得出來,少則五十萬多則百萬兩白銀,而這更不是任何家族、世族或者商家能隨意扔出來的,唯一的可能,那就是雷音魔宗的背後,站著一個強大的國家。
想明白了這個關節,孫波屏也算是徹底鐵了心了。現在事情演變成這樣子,即使他想要出賣雷軍、雷煌來換取自己的前程恐怕都不行了,自己已經是總督,向上可就是他這種沒有朝中大佬支持的實幹型官員的玻璃天花板。朝廷可能給他的獎賞和雷音魔宗、雷軍能夠給他的未來相比,不值一提。
在孫眉兒和雷煌的盛大的婚禮之後,孫波屏又一次和雷軍長談,終於確認了雷軍的身份:原東平內府內務侍衛總管,現東平情報局局副,東平情報局在西凌的最高統領,在東平,他的官職是二品……比起孫波屏可要高太多了。而孫波屏則從這一刻開始,索性完全倒向了東平,他甚至接受了雷軍派入他府中「保護」他的兩名武林高手。而當那兩名高手向他自我介紹的時候,他赫然發現,其中一人居然是當初引起道明宗鷹堂和武林火並的關鍵人物之一:「清心劍」顧習。
孫波屏的這個總督,當得可算是八面威風。出任總督之後,鎮北軍司統領江旭京對他的態度完個轉變,因為江旭京不得不依*泰州,依*他來為鎮北軍司輸血才能保證在越來越惡劣的周邊環境下堅守北疆防線,尤其是雲州的全面換裝和整訓,讓鎮北軍司的軍力越發顯得薄弱,他不得不要求比平時更多的錢糧和武器。而那些東平賣給春南,而又從春南被走私到西凌的兵器盔甲,也必然要通過泰州才能到江旭京的手裡。
泰州原本的地方施政就是以糧食種植為核心,略有些其他地方產業。而從這一年的春天開始,雷音魔宗在地方、鄉間的組織全力運轉,充分發揮了教民們互助互信的作用,不但大家合作著進行了春播。那些原本因為家庭缺少勞力而沒辦法充分發揮產能的田地被充分利用了起來,那些拋荒的土地也有不少被重新墾殖。光是在雷音魔宗的各級教職人員的努力下,泰州的春播面積比去年同期增長了大約一成半,而隨著合理的勞務分配和田間管理,今年的畝產量比起去年應該會有不小的增長。
這些對於泰州總督孫波屏來說,自然是再好不過的消息,但其中同樣蘊含著相當大的壓力。這些詳細至極的數據,讓他渾身冷汗淋淋,雷音魔宗和東平情報局居然能夠掌握泰州那麼詳細的數據,其中固然有自己這個總督的縱容,有雷音魔宗的無孔不入,但這種綜合分析整理能力,實在是讓人歎為觀止。但對於孫波屏來說,這些都不是什麼太緊要的問題了。他已經在東平為他準備的權利之路上了,他需要做的事情很簡單,那就是聽從吩咐。
如果東平的發展夠迅速,在統一中土的時候他還當得動官,那他將被塑造成節節抵抗之後,率領西凌最後的抵抗力量為了保存百姓而放下武器的悲情英雄,會是戰後西凌出身的官員中的代表人物。而如果他趕不及,那這份好差事將落到雷煌或者他的外孫身上……反正,對他來說,他和他的家族都已經在一條坦途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