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麒軍出身的軍官們率先歡呼鼓掌,隨後大家都加入了。一套盔甲再貴也有限,但那可是身份的象徵,更是將來向別人炫耀的資本。葉氏工坊現在定制的那少數幾套盔甲,毫無疑問地都成為了傳世之作,現在一共也只有不到十套成品,擁有者除了戴雲、邱浩輝之外,其餘都是東平的頂級將領,乃至於談曉培本人。雖然大家想到葉韜必然是準備擴大定制盔甲的範圍,必然不會讓東平的這些營正們有被追究僭越之罪的麻煩,但能夠第一批被納入擴大的範圍,仍然是極為榮幸的事情,而且……還不用自己掏錢。
葉韜雙手向下壓了壓,招呼道:「大家先別著急嘛,都要等一段時間。從程序上來說,要等統帥部的正式任命,而工坊這裡,也要安裝設備,還要運來礦石和其他資材才能開工。這就是給你們機會好好想想,到底你們都喜歡什麼樣子的盔甲嘛。……另外,還有一個事情,和大家也都有關係。算是很重要的軍務吧。」
會議桌安靜了下來,大家都等著葉韜的下文。
「蒙南旗那邊是雲州和西凌接壤的幾條通道中,最後一條沒有控制在我們手裡的。自從雲州一役結束,紫荊谷大營拆除了,現在紫荊關已經略具雛形。料想西凌的鎮北司也不可能從北方草原上繞過來,畢竟他們沒辦法和草原部族一樣進行補給。現在也只有蒙南旗西端,由長石關扼守的通道,西凌大軍可以隨意來去。由於現在西凌北方的泰州、鎮北軍司內部都有各種隱患,雖然對雲州仍然虎視眈眈,但卻沒有什麼實際的力量來攻擊,甚至於長石關的防守都比較薄弱。……但長石關畢竟是個隱患。我需要把長石關掌握在自己手裡,你們誰去為我取來?」葉韜掃視著會議桌。很是豪氣地說。
「大人……」一個軍官剛想說話,葉韜搖了搖頭,說:「等我說完。」
「長石關現在只有兩千不到的軍士把守。但我們雲州有太多事情要做,我也不能動太多軍隊,只能給一個營。也就是三千人。這一戰,我要求必須迅速解決,我們這邊不能有太大的傷亡,而且,對方最好也不要有太大傷亡,俘虜我是要放回去的。我要讓西凌那邊覺得,我們現在也不想打仗。只是為了維護自己安全而已,我可不想在我們整備完成以前進行任何規模的戰事。」葉韜再次掃視全場,問:「你們誰想試試看?」
大家面面相覷,誰都明白,這一仗是極不好打的,長石關不是什麼雄關,甚至不是什麼常規形式的關口。實際上那是一個由四個小型的城堡形成的建築群落。填塞在長石谷裡。中間拉起了一道不甚高的石牆,造了一個至今還是木頭大門的關門,但這種敵我雙方都不能有大傷亡的仗怎麼打,大家還真心裡沒底。
「那我說一下獎勵吧,」葉韜玩味地說:「凡是能做到這一點的,可以在雲州五十個營裡任意選一個,擔任營正。不論表現如何,一年之內不撤換。營正級別的定制盔甲。我親自設計製作,……另外,還有一個推薦一人進入血麒軍學習歷練的名額,其他的麼,賞金自然是有的,不過這裡也就不提了,反正數額絕對是讓人能滿意的,如何,誰願意試試看?」
這個獎勵還真的不小。對於在座的人來說,營正的這個任命大家倒是不在乎,這些人至少都是營正,但葉韜親自設計製作盔甲。這個待遇可就不一般了。考慮到葉韜的身份、地位和他在工藝製造領域天下第一人的隆重聲望,假如這個機會能折現。恐怕就是幾十萬兩白銀……至少,而推薦一人進入血麒軍學習歷練,對於葉韜來說惠而不費,很是簡單,哪怕在現在血麒軍每年汰換軍官的名額有許多人搶得頭破血流,但葉韜只要想安排一個人進去,總有辦法解決。可對於別人來說,幾乎就是保障了一個人的前途。大家都有親密的部署,已經有或者總要有孩子的,至少還有和自己親厚的晚輩子侄,而這個機會對於這樣的情況來說,越發顯得珍貴了。
正在大家猶豫的時候,一個誰都沒想到的人開腔了。
「葉經略,可以讓我試試嗎?」一個怯生生的聲音從戴雲身後傳了出來,居然是戴雲的一個侍從。
「石榴?你……」戴雲驚詫莫名地轉過頭,看著這個平時默默做事,絕不多話的少女。
這個名為石榴的侍從兼勤務兵只有十九歲,但已經跟了戴雲好幾年了。石榴達些年裡主動表示過的什麼意見屈指可數,而這一次她卻讓大家驚詫不已。
石榴輕輕咬著下唇,緊張得說不出話來。這還是她第一次那麼強烈地想要去做一件什麼事情,而在那個瞬間,她聽從了自己的本能。然而,話一出口,她自己都感覺到後悔了。她唯有垂下頭,咬著自己的嘴唇,努力地在現在已經一團糨糊的腦子裡尋找下一個合適的句子。
「沒搞錯吧……不想陪嫁也不是這樣的。」一個軍官嘟噥了一句,卻不知不覺之間讓氣氛更微妙了。
戴雲宛如利刃地眼神讓這個胡說八道的軍官立刻轉過頭去,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戴雲略有些憐惜地看著石榴,問道:「是為了你的弟弟?」
石榴都快把自己的下唇咬破了,她輕聲地說:「……我不想離開小姐,也不想當什麼營正,只是,我想讓我弟弟能夠有機會去血麒軍。能給弟弟謀個出路,我怎麼樣都可以的。」
葉韜清了清嗓子,震破了空氣中奇異的寂靜和懷疑,他沉聲說道:「石榴姑娘,這是軍事會議,作為能夠列席會議的侍從軍官,你自己是有權力爭取這個機會的。你可是有什麼想法了嗎?」
石榴看了看戴雲,來自自家小姐的鼓勵的目光讓她振作了起來。
和在場幾乎所有的侍從軍官一樣,她的挎包裡同樣裝著地圖。她將地圖攤開在戴雲面前。又掏出了幾枚銅質的行軍棋棋子,放在地圖上表示幾支軍隊的位置。石榴的想法很簡單,卻很有血麒軍系統出身的軍官的風格。血麒軍在葉韜的潛移默化之下,現在的確是在追求「無奇勝,無知名。無勇功」的「三無」境界,追求收穫勝利的效率而非勝利本身……對於血麒軍來說,勝利是必然的。
石榴的作戰方案的核心是佯動、威懾、引誘和突襲。現在長石關雖然戰力不足,但基本的軍事偵查還是要做的。他們每天,至少每隔幾天都要進入蒙南旗的疆域進行偵查,只是現在他們的偵查盡可能避免和雲州方面的軍力接觸,甚至對那些牧民、農家都避免接觸和衝突。石榴準備一下子正面封鎖住長石關。完全遏止長石關對蒙南地偵查行為。而持續一陣之後,忽然放空長石關正面。造成一副任務完成收兵的勝利態勢。這種非接觸的勝利,一定能夠讓長石關守軍冒頭出來偵查,對大部隊的偵查可就不是小股偵騎能夠做的了,必須是灑出一條偵騎線,才能夠充分判斷對方軍隊的規模和行動。那麼,對方要能夠破解雲州方面的佯動。至少要派出五百到七百人……也就是整個長石關一半的兵力。而這個時候,突襲長石關的時機就成熟了。長石關不是什麼很適合於防守的關口,更像是個邊境檢查站,石榴準備使用突襲、火攻、煙熏結合的方式,以打擊士氣,逼迫長石關投降。石榴甚至舉出這個季節的方向極為恆定的季風對於煙濤攻擊的好處……不管是找機會攻下長石關還是能迫其投降,已經進入蒙南旗的西凌軍士們都沒了退路,應該也會很容易迫降。
「開玩笑吧……」戴世錦麾下的一個軍官質疑道:「又不是打獵用煙來灌兔子狐狸。煙熏能有多少效果?煙都飄不知道哪裡去了。而且,誘敵的行動力度大了不敢出來,力度小了人家懶得理你。誘敵少了沒有效果,等煙熏的時候對方說不定耐不住就衝出來;誘敵多了,把那麼一大幫人放進蒙南旗殺麼?」
這也是在座諸多軍官心中所想,尤其是煙熏戰術,雖然其實大家都熟悉,但這種戰術一半都是在城市巷戰,或者在攻擊一些小型的堡壘類型的建築的時候使用,在空曠的原野裡對一整個關口進行煙熏。的確是曠古未聞。至於誘敵什麼的,大家反而覺得有些多此一舉。只要煙熏能有效。正面排開了等對方出來又怎麼樣?但是,事情哪裡有那麼容易?
「在先前進行雲州一役的時候血麒軍曾經運輸了相當一批發煙劑,現在正儲存在綏遠城。」石榴堅定地說:「血麒軍在幾年的學習和作戰中,積累了大量不用於殺傷的戰鬥方式。尤其是在演習中,經常出現不適合進行戰鬥的場合。這種情況下,為了逼對方首先投降認輸,大家都設想了許許多多的方法,甚至有專門的器具。而作為戴督軍的侍從,由於我經常協助整理各種各樣的文書、報告,這些不用於殺傷的戰鬥方法我曾專門整理成冊。血麒軍進行過的演習中,已經證明了相似規模煙熏作戰是完全可行的。」
「那麼,石榴姑娘,就算是可行的,你又準備帶哪個營去呢?又準備怎麼保證自己一定能帶得動那個營呢?就算你是戴督軍的親衛隊的隊長,也不可能很快能讓任何一個營聽你的,還是這種對於指揮要求極高的連續的戰術動作。」代表景雲騎出度會議的許遙沉聲說道。
許遙能夠被談瑋然帶到雲州來,並直接任命為景雲騎的副官,自然是很有一套的。許遙並不是那種墨守成規的軍官,恰恰相反,他一直有著極為敏銳的洞察力,一直非常注重各種方法和策略的可行性。而他指出的這兩點,恰恰是石榴完全無法扭轉的缺陷之處。
「石榴,你負責制定一個作戰計劃,然後監督執行。在座的有哪個人自願帶一個營去打下長石關?」葉韜擺了擺手,做了最後的決定,「至於這次作戰的獎勵,石榴和帶隊的軍官兩個人自己商量吧。」
這個時候,在場所有軍官中最年長的一個站了起來,拱手道:「葉經略,戴督軍……如果兩位允可,老夫想接下這個差事。我年紀大了,這次整備老夫也沒什麼念頭,只想接手一個守備營。想來……哪怕不*這次軍功,應該也輪得到我的吧。也就不和石榴姑娘爭這次的獎勵了。」名為余福忠的老軍官笑著說:「末將現在帶領的是原先守備綏遠的那支部隊,經過徐老將軍的整編,現在有七千人上下,我帶一半去打下長石關……應該沒問題吧。還請葉經略、戴督軍允可。」
或許這是最好的方案吧。余福忠到現在快六十歲了才是一城鎮守,固然是因為他出身低微,也是因為余福忠一步步積累資歷升上來的過程中並沒有表現出什麼太強的指揮能力和戰術想像力,可他能夠成為一城鎮守卻充分顯示了他在統領、訓練和管理軍士方面的紮實的底蘊,也足以顯示他在基層軍士中的威望。而當余福忠願意站出來,帶一支軍隊去實行一個看起來瘋狂的點子,那基本上也就保證了幾乎不會有任何意外的情況發生。而唯一需要考驗的,也就是石榴提出的那個想法:煙熏,到底是不是真的有效。
「那就這樣吧。」葉韜和戴雲交換了幾個眼神之後,戴雲點頭說道:「一個月的時間,我要看到長石關在我們手裡。……余將軍,還請多提點石榴。」
「末將遵命。」余福忠拱手應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