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韜在工部正式公佈昭華公主談瑋馨融合了多方人力物力財力,以內庫幾乎全部財力投入的丹陽城的改建規劃發佈之前給左長鳴進行的消息吹風事實證明是非常有用的。
左家在左長鳴通報了從葉韜這裡透出的這些消息之後,在一些場合有意無意的向關係比較好的那些氏族們透出了相關的情況,隨後,在正式的政令公佈的時候,葉韜所說的那些話已經一傳十十傳百,變成了全國皆知的秘密。大商家和氏族們在這種情況下也分成了迥然不同幾種類型,有的非常熱衷於和帶著工部基層官員的銜頭,實際上卻是公主府的執事和高級屬員的人打交道,力圖形成雙贏的協議。以左家為首,不少非常有實力的商家和氏族對於獲得數量有限的補償並不太感興趣,幾乎都選擇了折現的方式,將這部分資金折算成了整個丹陽城規劃改建項目的股份。
讓這些商家和氏族愈發覺得滿意的是,在選擇了這種方式之後,公主府那些人對他們的產業遷置費用的評估並不太苛刻。畢竟,採用這種方式是雙贏的,商家和氏族們獲得了在這個龐大項目中獲得可觀利益的機會,而對於動作這個項目的工部、戶部和昭華公主府組成的那個臨時的協調小組來說,毫無疑問,這樣的方式能夠減輕相當的資金壓力。談瑋馨能運用的內庫資金雖然對於這個項目來說應該是足夠的,但充足並不代表充分。能夠*著這些合作者的資金來將事情做得更充分,那是再好也沒有了。
在短短兩三天裡,一個由談瑋馨府上的總管劉勇為首。由多名工部和戶部官員參與,同時還有數量可觀的丹陽著名士紳為咨議的丹陽營建督管衙門就有了個粗略的框架。而之後,那些拆遷安置之類的事宜,那些衛星城鎮的設計、建設和配套,以及包括更為詳細的對於那些普通百姓家庭的拆遷安置補償細則都將陸續通過這個衙門來發佈和進行。
而葉韜,居然是這個前所未有的丹陽改建計劃的總設計師。
每每想到這個奇特的身份,葉韜就會覺得有些好笑。的確,他是個設計師,一個習慣於各種類型的工作的出色的工業設計師。對於產品和工藝,他有著極為豐富的知識和操作經驗。但城市規劃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端出一種理論是一回事,而將自己提出的這些理論變成有操作性的項目計劃卻又是另外一回事了。目前決定要建立的三個附屬丹陽的小鎮到底分別建立在哪裡。怎麼和周圍的自然條件有機的結合在一起。到底要距離丹陽多遠,又距離鐵城多遠?到底之間的交通如何解決,而將居民遷置過去之後,各種生活用品和生產資料的物流有沒有運轉的可行性?丹陽城裡那麼大一片土地完成了贖買之後,到底要如何去一步步展開工作,拆要怎麼拆,重建又是怎麼重建,建設這麼廣大的城區,這些施工隊從何而來,各自的技術水平和執行能力如何?……各種各樣的問題就這樣堆積在葉韜的案頭,讓他累得有些喘不過氣來。
這種情況不由得讓早就習慣了現代社會,在一個強力的創意團隊裡擔任負責人,總是要努力糾正手下那些年輕的設計師們各行其是的傾向的葉韜有些無奈。現在,他一樣是將大略的草圖繪製好,然後將詳細的設計圖,將那些需要多種計算和材料調研的工程計劃圖例交給那些現在名義上由他統領的工部的屬官們去製作。但是,不久之後他就發現,這樣來回折騰的流程比他自己全部繪製圖紙更辛苦。但是。為了今後能夠有一批能夠招之能來來之能戰的工程技術和設計人才,葉韜不得不皺著眉頭,將設計規劃的工作變成了一次對於這個時代的工程技術和建築設計方面的培訓。他的培訓方法很簡單,那就是「挫折教育」。一張張不符合要求的圖紙被送到他的手裡,他總是列出大量需要修改的地方然後發還重做。這個時代可沒有CAD這類的東西,連曬圖技術都還沒被研發出來,無比繁複的建築設計圖重做一遍是可以讓人痛苦得用腦袋去撞牆的事屈服於。偏偏,那些被要求重做的人,雖然不少人從品秩上來說,要遠遠高於葉韜。其中級別最高的甚至是一個五十多歲的四品編修,但這四品編修卻頂住了下面的官員要求他去向更上級反應葉韜耽擱工作的行為,反而認認真真的從圖例和比例尺的基礎概念開始,拿著葉氏出品的精細鴨嘴筆,認認真真的繪製起符合要求的透視圖、三視圖等等不同類型的圖紙來。
葉韜並不是不能忤逆的。恰恰相反,在他們商討些什麼問題的時候,不要說是那些官員,哪怕是最底層負責跑腿的小吏,只要有理由,都可以當面和葉韜提出,但在很多問題上,葉韜從不妥協,比如這種已經被很多人開始接受,開始瞭解其價值的圖紙規範。從這套圖例開始,設計師繪製圖紙的時候按照自己的想法隨手塗抹,經常會和別人理解的內容不同的時代,一去不復返了。
而就在這個時候,弈戰樓卻碰上了一個麻煩。第一場現場講解的大戰略對戰講砸了。索錚按照以往講解棋局的方法來講,卻發現在講解大廳裡,固然有許許多多的玩家,但隨著行軍棋公開賽的舉行,大量好奇的、從來沒接觸過的行軍棋,更是從來沒出息接觸過大戰略玩法的哪怕最基礎的說明的人湧入了會場。行軍棋是一種遊戲,但已經是一種擁有很大影響力和很大關注度的遊戲。索錚努力想要在專業的棋局講解和給普通人普及行軍棋,吸引他們成為玩家之間求得平衡,卻有些兩頭不討好。更麻煩的是,和兩人對戰一天能進行許多局不同。大戰略玩法很是有些曠日持久。雖然按照規則,每場比賽最長只進行一天,也就是四個時辰,如何在這樣長的講解中吸引住大家,對於索錚來說更是從來沒有考慮過的事情。
緊張的心情導致了講解的內容乾澀,而內容的乾澀導致了從開講到棋局結束,講解廳裡的人越來越少,到最後,能容納五百人的講解廳裡。只餘下了一百多座還有人,其中還有三分之一在打瞌睡。
「少爺……這次我弄砸了,你罰我吧。」在玩家心目中有著崇高地位的總裁判長索錚垂頭喪氣的站在葉韜面前。忐忑不安。他知道這次進行公開賽。雖然講解廳的門票只是一個用來限定人數,不要造成組織工作的困擾的手段,而並不是什麼收入的來源,但卻擔負著推介行軍棋,尤其是推介大戰略玩法的任務。現在,看著之後幾場講解的訂票數,索錚的壓力著實不小。
「為什麼要罰你啊?」葉韜知道,這種現場的講棋,在這個時代固然是一個比較新鮮的方式。但在現代社會裡,哪怕是再大牌的解說者,也有可能因為種種原因講得大家都想睡覺。這種事情,又怎麼能苛求一直兢兢業業的索錚呢?
「少爺……這講棋,實在是有些讓人無所適從。平日那些傢伙打得多熱鬧啊,可一到這種比賽裡。處處循規蹈矩,小心翼翼。這從排出兵力建設營壘到發生第一次戰鬥,就是足足一個時辰啊。要是來聽的都是平時的那些玩家,隨口調侃聊天,乃至於笑話對戰雙方什麼的都行。可是……那裡那麼多人聽不懂的人怎麼辦?」
索錚聽出了葉韜並沒有因為自己搞砸了大戰略玩法正式比賽第一場的講解而責怪他,一時衝動,將自己滿肚子的苦水倒了出來。
「這樣吧,下一場是誰對誰?」葉韜問。
「池雲帶的禁軍將領對繡公主的那個……隊。」索錚有些尷尬的說:「兩邊都很麻煩,不敢亂說話。」
葉韜笑了笑,說:「那我來講這場吧。」
索錚一愣。隨即他明白了過來。的確,這兩支隊伍的對戰以他的身份是不敢亂說話的。但葉韜就不同,葉韜不知道多少次對著繡公主談瑋蒔的隊伍說在旁人聽起來很過分的話,甚至把談瑋蒔都惹哭了幾次,而這樣他還沒事。而池雲的那支隊伍,對於葉韜在大戰略玩法上體現出來的戰略和戰術能力也是很服氣的。無論如何,葉韜仗著現在的身份,還有談瑋馨擺明立場的支持和保護。不會出什麼問題。而同時,葉韜也是為了向索錚現場教學,這棋可以怎麼講。
索錚點了點頭,說:「那麼……那麼需要準備些什麼嗎?」
「他們對戰的地圖應該抽籤好了吧?把地圖準備好,讓卡珊德拉到講解大廳去等我,對了,你再讓人去公主府上,把劉湘沅劉小姐請來。」葉韜點了點頭說:「講棋嘛,只要我覺得自己在講棋就是了,管別人呢。」
不知道是葉韜登台講棋的消息在一夜之間不脛而走還是這很有來頭的兩支隊伍本身的擁護者就比較鈴鐺,來現場聽講解的陣營豪華到了那些早早買了票的普通百姓和玩家後來都有些不敢輕易踏進講解廳。在第一排坐著的,赫然有東平的第一家庭,國主談曉培和王后卓秀,以及太子談瑋明,昭華公主談瑋馨,王次子談瑋鵬居然全體到場。來觀戰或者僅僅是來聽葉韜講解的官員,文武都有,陣容齊整得彷彿準備在講解廳裡進行早朝。大將軍卓莽的到場更是大家從來沒想到的,他是談瑋蒔的舅舅,卻又是對於年輕將領極為扶持的大將軍,「東平武裝力量總司令」,他的到場越發顯示出大家對於大戰略玩法的擬真性的極高評價和重視。
從時間上來看,很有可能國主和那些到場的大臣們是結束了早上的朝議就直接過來的。而他們身上的朝服似乎佐證著這一點。那些和談瑋蒔或者池雲,或者是雙方隊伍裡的人關係很好的丹陽城的眾紈褲,幾乎是一個不拉,而他們還是在場最不起眼的人,在不少家長都在現場的情況下,只能乖乖的躲在角落裡。
葉韜參見了國主,見過了平時已經玩得很沒大沒小的王子和公主,見過了諸位大臣,又和眾紈褲寒暄嬉鬧了一陣之後面色平靜的登上了講台。索錚在講解台邊上的幕布後看得冷汗直流,他慶幸於是葉韜接過了講解這局棋的工作,不然,哪怕在座這些人有一半,不,只要有三分之一出現,他估計連話都說不出來了。而葉韜,居然神色裡連一點緊張也沒有。
如同事先說好的程序,一陣輕柔的音樂聲表示了比賽的開始,而同時,葉韜主導的這次解說,也開始了。
有些不同。並不是昨天那樣普普通通的,大家喜聞樂見的絲竹合奏,而是帶著濃重的草原風味的馬頭琴。而當講解大廳裡的眾人在傾聽這悠揚的樂聲同時安靜下來的時候,葉韜的解說已經開始了。同樣沒有普普通通的先介紹雙方抽籤決定的這張地圖,和對戰雙方的陣容等等,葉韜以一種極為另類的方式開始了自己的鋪陳:
「這是,天神賜予牧民的草場
這是,造化鍛煉生命的工坊
這是,我們的家鄉……
某一天,暴雨將這片土地澆灌成了汪洋
龜裂的沙礫變成了泥漿
蟄伏的蟲兒和草籽開始抽長
叢叢的嫩芽裡又有了鳥兒開始歡唱
這裡會有牧民的羔羊
軟軟的咀嚼著滿心的歡暢
這藍色的天是我們的幕帳
橫架的彩虹是我們的房梁
水和草是我們全部的希望
豐富得讓人將一切矜持遺忘
在這裡,我們只記得,歡唱,歡唱
從來沒有永遠的天堂
當小羊羔墜地的時候我們就要收拾行裝
我們敬畏著的驕陽
要將這大地烤得發燙
金合歡樹頂的鷹兒會在其他地方翱翔
土撥鼠在隊伍的後面張望
撿拾些沿路遺落的高粱
這大地上只會留下幾個水塘
所有弱者只能祈望
祈望強者滿飲之後能留下幾口濁湯
孩子們頻頻回頭張望
大人們會說,這裡有蜂蜜,有年級,有鳴叫的蟲子有斑斕的豹子,可還有,狼!
我們要把牛羊喂壯
不要奢望好日子太長
我們要努力活下去
死者不配得到敬仰
這裡,生命和希望不斷生長
這裡,苦難與鮮血從不退場
這裡,是我們的家鄉」
配合著音樂,葉韜以帶著淡淡的憂傷的語調,如同吟唱一曲史詩緩緩道出了這片地圖的特點,這是一片變化極大的地圖,雨季和旱秀的變遷幾乎讓這時百完全不同的世界,基本上,這個地圖是沙漠和草原的綜合體,是一片只能在理論上進行戰鬥的土地。放在現實裡,恐怕沒有任何將領能夠保證自己能夠帶著部隊在這片土地上生存下來。遑論不斷獲勝了。這同樣是一片理論上很適合各種騎兵戰術展開的地圖,除了幾片丘陵之外,絕大部分地方都是平原和稀樹草原。而諷刺的是,抽到這個地圖,無論是談瑋蒔還是池雲,都暗自偷笑了好一陣,都覺得有些勝利在握的感覺。
而葉韜,卻用這種敘述方式解說了這片土地,他將講解變成了一次表演,更是在不長的時間裡,為這次模擬的戰鬥定下了緩慢而憂傷的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