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我說這樣的話,胡楓林和於主任都有些詫異,不解的看著我,身體開始前傾,雙手也交疊在腿上,開始有些繞指頭的細微動作。身體的前傾說明他們開始認真聽我的話了,而雙手的動作則說明他們的神經處於微有焦慮的狀態。這是心理學上的一個課題,人類的心理活動從表象演示……
「孫校長的小兒子跟他幾乎要斷絕父子關係了吧?大兒子似乎來往也很少,唯一關係尚算良好的只有在國外的女兒,但是幾年都見不了一回面……這大概不會都是他的子女不理解他的緣故吧?雖然他這輩子獲得一腔正氣錚錚鐵骨,可是作為一個自然人,生活是有責任的,他一味的將所有的責任推諉到所謂的原則之外,難道就真的不會有一天終於感到有些愧疚麼?當然,這個話題我跟你們倆說其實沒什麼用,但是同時其實也就是希望兩位老師明白,既然是生活,就必須偶爾選擇權宜和變通。聖人往往總是最沒有道理的人……」
我還沒說完,於主任居然笑著鼓起掌來,「好好好,石老弟是個直腸子,哈哈,不過孫校長的執拗可不是你幾句話能變得過來的。即便我們最終都同意,他要是頑固的硬扛,恐怕我們還是必須尊重他的意見……」看著於主任那笑得春意盎然的臉,我有一種想上去狠狠的揍他兩拳的衝動。
胡楓林適時的制止了於主任的意氣話,擺擺手說,「老於,這種話我們擱在黑屋子裡能講,其實石總特別明白,最大的障礙還是來自孫書記那邊。」
孫書記?這個稱呼很好,胡楓林也不知是故意流出來的信息還是真的無意識,但是無論如何,我已經知道了他的心思,難怪,難怪他從一落座就從未表現過牴觸的情緒,而一直跟我兜***,原來他只是跟我虛以尾蛇,目的是想讓我去幫他擺平孫老頭。這個胡楓林,算盤敲得叮噹響啊!
「那這麼說吧,要是我有辦法讓孫校長點頭,胡校長你願不願意挑起分校的擔子,去做分校的校長?」我喝了口茶,簡單明瞭的射出了我最後的彈藥。
胡楓林聞言一愣,嘴裡還在偽裝,「這話怎麼說?」
我面無表情,嚴肅的看著胡楓林,「明白人不說糊塗話,其實我們既然已經談到這裡了,不妨把話挑明了講。之前我沒什麼把握,但是現在麼……剛才胡校長對於孫校長的稱呼,已經能夠說明一切了。不兜***了,孫老頭我來擺平,我保證他不管痛快也好不爽也罷,總之他必將贊成開分校的決定,胡校長和於主任麼,希望你們到時候態度明確一些,這樣大家都省事……」話說開了,我也就不避諱對於孫老頭的稱呼了。
胡楓林臉上有點兒恍然大悟的樣子,他稍有些猶豫的回頭看看於主任,於主任微微點點頭,他這才說,「石總果然精明過人,沒想到胡某這丁點兒的差池倒是被你逮個正著。好吧,打開天窗說亮話,胡某人的確看中了分校校長的位置,於主任能坐在這兒自然跟我是統一戰線。我倒是很想知道,你究竟想如何說服孫書記?」
我笑著搖搖頭,「這是我的問題,只要二位答應我一個條件就行!」
「說!」這次是胡楓林和於主任兩人異口同聲發出短促的回答。
「分校成立,給孫老頭的大兒子安排一個中層幹部的崗位,於主任目前這個位置我看就夠了,到時候於主任至少是個副校長吧?」
胡楓林和於主任對視了兩眼,終於點了點頭。「你是想打親情牌?」
「我打什麼牌不重要,重要的是結果。總之,孫老頭下次召開校委會會議的時候,提出這個議案,你們態度明確,贊成開分校,我保證一切OK!」
胡楓林沉默了,一雙眼睛在我身上上下巡視,像是想要把我看穿似的。當然他什麼都看不穿,他的眼睛不是X射線儀。
也許是我那無比確定的語氣最終讓胡楓林的眼神妥協,他低下頭去,若有所思,旁邊的於主任也是一臉嚴肅一言不發,空氣似乎有些粘滯,沸騰的水帶來的蒸汽給予無形的壓迫感。我能夠體諒他們的猶豫,我的保證對他們而言毫無價值,而他們卻會面臨一個尷尬的選擇。信任了我,就必須站出來反對孫老頭之前的立場,而反對之前顯然他們無法清楚的知悉孫老頭的真實想法。而不信任我,結果就是尷尬的一拍兩散,他們想要謀取的一切都將付諸流水。
最終,胡楓林和於主任大眼瞪小眼的看了至少有十分鐘,才默默的關掉了燒水的電源,「那好吧,希望你的保證最終成立,似乎不光是商業決定需要冒風險,其他的也是。雖然是賭局,那就讓我們共同入局……」
得到了胡楓林最後的確定,我談不上有多開心,反倒多了一絲惆悵。
接下來我需要操作的事情是多少會讓我的良心產生不安的事情,雖然在某種程度上我並不贊同孫老頭的處世方式,至少我認為他對他的親友過於苛刻,但是同時我也一直為他的氣節所折服。這就是一個很費心思的感受,我必須打敗他的氣節才能夠最終成事兒,也許這對孫老頭是一個良性的遞加過程,但是畢竟要粉碎他五十多年的堅持和信念,似乎也太殘酷了一些。
臨走的時候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拉開車門又關上,回頭對胡楓林說,「胡校長,很想知道你為什麼會有清韻茶藝館的鑰匙的?」
胡楓林稍愣,隨即哈哈大笑,於主任也笑得,唔,可以用花枝亂顫來形容,我莫名其妙的看著他們,也不知道有什麼值得他們倆笑的。
看到我有些茫然,於主任解釋說,「我們之前進來的時候,悄悄打了個賭。我說你少年老成,可能即便不知道原因,到最後恐怕不會問了。胡校長卻說你畢竟少年心性,二十七八歲的年紀,總歸有好奇心的,可能會在離開的時候突然發問。看來,胡校長對少年心境瞭解更透,哈哈……」
原來是為了這個,畢竟是搞教育的書生,多少還有些頑性,就像是我那個老父親,幾近六十的人了,偶爾還聊發少年狂。
走之前,他們才告訴我,這家茶館是胡楓林和一個朋友合開的,只是不太管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