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夏威夷在歷史上是美國太平洋艦隊的駐地,可以停靠包括戰列艦和航空母艦在內的所有船隻,但是現在它卻沒有一個碼頭可供李富貴的遊艇以及隨同的大型軍艦靠岸,最後只能轉乘較小的艦艇登上了瓦胡島,他要在這裡會見夏威夷的盧納利洛王,目前的夏威夷雖然在名義上還是一個獨立的國家,但是必須在幾個大國之間尋求平衡,尤其是中美在夏威夷群島上都擁有了大量的移民,夏威夷的國家政策不可避免的受到這兩個大國的影響,因此這次會面究竟算不算兩國元首之間的平等會見還很難說。
盧納利洛的性格比較軟弱,實際上自從幾年前卡米哈米哈六世死了以後夏威夷自主的力量就逐漸的衰弱,而以往在中美之間左右逢源的政策也變成了兩頭受壓,美國對於夏威夷的戰略地位十分清楚,他們將這個群島納入自己勢力範圍的慾望是十分強烈的,不過李富貴對這裡表現出的特殊感情讓他們不敢輕舉妄動。
在好客的夏威夷人熱情招待下見面的氣氛十分的歡快,李富貴不得不承認這一位土著的蠻王對現代文明的認識相當準確,這當然出乎李富貴的意料,再回想到國內仍有一些人固執的不肯放眼世界李富貴真的有些汗顏。
對盧納利洛來說與李富貴的會面是保持夏威夷獨立的最後一個契機,在他出任國王的這幾年有好幾次他都差一點承受不了外界的壓力而屈服,現在如果能夠得到中國皇帝的好感或許還有轉機,不過李富貴在談話中不斷的表示對夏威夷的好感又讓他感到擔心,因為看起來這位皇帝對他口中的人間天堂十分感興趣,甚至不只一次的表示如果將來能夠在這裡養老足慰平生。
曲意奉承之下盧納利洛轉彎抹角的問起李富貴對夏威夷獨立的看法,李富貴想了想,「殿下您的這個國家在太平洋中佔據著極其重要的地理位置,按照我的看法夏威夷想要保持自主是相當困難的,就我所知目前夏威夷島上華人的數量已經超過了本地人,美國人也差不多,內外的壓力都大於自身的力量,想要抗拒真的是很困難。」
李富貴說的是實情,這讓盧納利洛愁眉不展,說話也轉為一種近似於哀求的口氣。李富貴不為所動,「當然如果處置得當夏威夷王國作為一個政權繼續保存下去也不是不可能,但是想要保持獨立自主幾乎不可能,我希望殿下能夠更多的與中美進行合作,這樣最後或許可以得到一個三方都能夠接受的方案,過不了多久我還會和美國總統會晤,殿下如果有什麼要求不妨現在說出來,這樣我們在商討夏威夷的問題時就不用猜測殿下的想法了。」
盧納利洛長歎了一口氣,「或許這也是天意,當年大帝出生的時候天上有明星顯現,按照我們的傳說這正是偉大征服者降生的徵兆,可是現在夏威夷面臨如此困難的處境大帝的血脈卻斷絕了。我想未來我只要能保持對大島和瓦胡島的統治也就算是對得起卡米哈米哈王朝了。」
李富貴聽盧納利洛一口一個大帝的稱呼一片小島的統治者感到有些滑稽,不過轉念一想這個稱呼也不算錯,畢竟這位大帝征服了他視野內所有的領土,「殿下似乎沒有完全理解合作的意思,我並沒有要求殿下乖乖的向中美割讓領土,而是希望殿下明白夏威夷的重要性,這種重要性往往不是因為土地。不過我明白殿下的意思了,到華盛頓的時候我盡量為殿下爭取一個好一些的結果。」
莫洛凱島上華人的數量已經佔據了絕大多數,這裡的土地富饒肥沃,華人對此島可以說是特別的青睞,夏威夷在與外部世界展開接觸之後遭遇了一場空前的災難,那就是對外界的疾病毫無抵抗,這使他們的人口減少到只有原先的零頭,因此只能不斷地從外部移民,而華人成為了這裡最好的農夫。皇室的到來得到了民眾無比熱情的歡迎,民眾推舉出來的代表當中有些人來此地已經快三十年了,他們當年的出國可是歷經苦難,後來李富貴在兩江崛起之後在海外華僑聚居的地方派出的辦事機構也負責維護當地僑民的利益,在夏威夷一直是委任當地有威望的華僑來處理僑務的,這些年來海外的華人一直感受到來自祖國的關懷,所以李富貴在海外的威望遠比國內要高。
在代表們向李富貴介紹莫洛凱島的過程他真的有些懷疑這個島究竟算不算的上是天堂,由於大堡礁的保護這裡全年可以進行海上活動,而近百里長的白沙海灘給人們提供了足夠的空間,另外高山的存在使得它還具有多種氣候,李富貴發現自己當年的眼光還真是不錯。
李叔的身體在這些年沒有多大的惡化,他一般居住在海拔比較高的地方,不過有時候也會到海灘來散步,看到李叔一切如常李富貴感到放心了許多。不過李叔在簡單的回答了李富貴對於他身體的查問之後就開始反問國內的事情了,夏威夷消息閉塞,不過李富貴的胡作非為已經有幾年了,所以這裡關於皇帝的流言也有不少。
「您問我為什麼這麼做?」李富貴思索了一下,「我希望以一種有趣的方式從這個位子上退下來。」
「皇位?」
李富貴點了點頭,李叔馬上又追問:「你退下來以後就結束帝制。」
「是這樣的,我幹不了也不讓別人干,很有意思吧?」李富貴看到李叔焦慮的表情知道李叔在想什麼,所以隨口調侃了一下。
「如果這是為了我那完全不必要,我雖然不喜歡帝制但是與國家的前途比起來這實在是一件小事,中國需要一個指路人。」
「這倒也是,不過我已經指過路了,甚至我還攙了他一把,下面的路我想應該自己走了。」
「這個時候不能放手啊,現在正是中國迎頭趕上的關鍵時刻,如果出了錯那就前功盡棄了,你就算想退也應該等到中國發展起來有了底子再退。」李叔看到李富貴一副不負責任的神情真的有些急了。
「發展才是硬道理?是這個意思吧?」李富貴若有所思,「當我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中國已經滑落到了谷底,所以我們不用管是什麼主張、主義、路線、道路只要發展就可以了,那個時候我們一怕反覆、二怕觀望,除此之外我們的確可以不管方向。可是您真的認為我們可以永遠這樣不用看路就一直發展下去嗎?現在中國已經步入了上升期,而且還頗有成就,新的一代伴隨著經濟的飛速發展、思想的猛烈碰撞而長大,老一輩英雄的光芒必然會被他們所掩蓋,如果在這一代中國不能擁有自己尋找出路的能力那以後才真的讓人擔心。」
李叔被李富貴說的東西所打動,不過這並不代表他接受了李富貴的觀點,「你說的只是一個理想,或者說理想的狀態,如果不像你想的那樣順利呢?」
「他們還很年輕,中國也剛剛煥發了青春,這個時候有點挫折不要緊,他們有後半輩子的時間進行嘗試,畢竟已經有了一個還不錯的框架,我相信他們能辦到。」
李叔有些奇怪的看著李富貴,「你什麼時候變得這樣理想主義了?」
李富貴笑了起來,「您還記得我剛出道的時候做事不擇手段的樣子嗎?」
「怎麼不記得,所以我才知道你能辦大事。」
「可是後來我變成了規則的維護者,凡是我定下的規則我基本上都能遵守,您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李叔想了想,「因為你的力量已經強大到用不著那些下流的手段了?」
李富貴把頭搖的像撥浪鼓,「規則生於無序,也就是說無序是地基,規則是上層建築,它們實際上是一個整體,我一開始無視規則是因為這些上層建築根本沒有地基,它們甚至否定基礎的存在,這樣的東西我當然是一掌把它們推倒,可是當我從無序中重建了規則之後我就成了它的維護者,只要這套規則與基礎牢牢的結合在一起那麼我將不惜任何代價去捍衛它。理想和現實同樣是這樣的,它們也是一個整體,你看現在那些外國人多現實,可是一百年後他們對理想的追求比我們要執著的多。」
「這些年你是不是跟從哪位大師學了哲學?」李叔有些疑惑的問道。
「我不記得在那本書上看過這樣一段話,大致意思是說哲學是學不到的,哲學是一切知識的總和,甚至包含著人生的提煉,我今年四十五,經歷還算豐富,知識也還說得過去,所以我想還是可以談一談哲學的。」
李叔歎了一口氣,「或許你是對的,真沒想到我的一句話造成了這樣的後果,要是知道會這樣我當年絕不會說的,雖然你現在說的道理似乎很充分,但是這件事太重大了,我真的承擔不起。」
「這個問題要分兩部分來看,一部分是我的退場,另一部分是帝制的結束,後一部分的確受了您的一些影響,但是前一部分則是我很早以前就有的打算,在我做皇帝的這幾年我對此的感觸就更深了,中國只有在非常特殊的時刻才能允許我這樣不受制衡不需妥協的人存在,當國家走上正軌之後我的政治生命也就該結束了。」說著李富貴從懷裡掏出一本小冊子遞給李叔,「這是國內幾個年輕的兵家學者在前一陣子論戰中寫的東西,我看了很受啟發。」
李叔看到書的封面上寫著「論皇權與皇帝」,他沒有翻開書頁,反而等著李富貴向他解釋。
「前一段時間關於皇權的討論在國內很熱烈,不過到最後有一個很有趣的現象,儒家大部分是保我的,或者說是保皇的,而兵家當中卻有很多人在反我這個兵家之父。」
「這樣奇怪?」李叔有些想不明白。
「什麼時候李富貴思想才算真正的成熟了呢?當它可以被用來反對李富貴的時候。」李富貴笑著說道。
「又落到你的哲學圈子裡去了,」李叔搖頭歎氣,「你退下來以後打算住在這裡嗎?」
「是的,我喜歡這個世外桃源,您知不知道中美商量鋪設海底電報的時候美國人本來想把夏威夷當作中轉站的,我堅決不同意,最後才在江戶和舊金山之間拉了一條直線。」
李富貴在夏威夷停留了很長時間,實際上二唐的皇室成員都很喜歡這裡,不過他們並不知道這裡在未來將是他們的領地。在此期間智利與秘魯、玻利維亞之間的太平洋戰爭進入到一個新的階段,智利艦隊擊沉了秘魯的鐵甲艦「瓦斯卡爾」號掌握了海上的控制權,這從一定意義上說為李富貴掃清了向南的航線。原來就在李富貴的艦隊離開中國後沒多久就傳來智利、秘魯、玻利維亞三國開戰的消息,智利以一敵二反而大佔上風,不過這給李富貴原先計劃的南美之行帶來了變數。原先在李富貴主持滿清外交的時期中國與這三個國家的邦交都不錯,生意往來非常密切,後來在加門迪亞的影響下智利與中國越走越近,所以當三國開戰之後中國基本上是站在智利一邊,既然立場上偏離了中立李富貴當然不能冒冒失失的穿越戰區。現在智利不但獲取了主動而且派專人來夏威夷請李富貴依照原定計劃訪問智利,來人一再強調加門迪亞總統與李富貴自從當年在上海一別之後一直非常想念,相信李富貴當世名將是不會將南美這小小的戰火放在眼裡的。
李富貴到了舊金山之後先瞭解了一下南美戰事的進展,這個時候他對接下來是否要向南航行還沒有拿定主意,這一行人從上到下幾乎所有的人都反對進入戰區,畢竟秘魯擁有差不多兩千公里的海岸線,智利的海軍雖然佔據了上風不過他們的艦隊規模不大,用於防守很難面面俱到,說到底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最終是美國人的盛情邀挽留使得李富貴放棄了南下的打算,他將乘火車穿越美國,而艦隊則會南下繞過美洲。當他到了舊金山之後美國人民的熱情讓李富貴很有些吃不消,相比起來住在加利福尼亞的華人還沒有白人那樣興奮,倒不是因為他們對李富貴有什麼看法,早年間天國的恩怨已經不知道被丟到哪裡去了,這裡的華人也是真心擁護李富貴的,只不過他們沒有辦法表現的像那些白人一樣瘋狂。在這個鍍金年代裡美國人剛剛富了起來,於是對於由富轉貴這一過程變得非常熱衷,與歐洲的那些破落貴族聯姻現在非常時髦,而李富貴這樣一個身兼世界上最古老兩大帝國皇冠的雙料皇帝很自然的走到哪裡都要被圍觀,他的馬車總是需要騎警費盡力氣幫他開道。
在得知李富貴有乘坐火車穿越美國的打算後中央太平洋鐵路公司立刻用最快的速度佈置好了一列具有皇家氣度的專列,希望皇室成員能夠賞光的同時還送來了一份合同,只要李富貴在下火車的時候對他的這次旅行說上一兩句好話他立刻就能得到一大筆錢。
中央太平洋鐵路公司的斯總還透過馬思北一再邀請李富貴賞光接受他的宴請,斯坦福和馬思北同為加利福尼亞州的參議員,在修建中央太平洋鐵路的時候兩人也有過密切的合作,而李富貴也想和美國的這些商業巨頭搞好關係,更何況中央太平洋鐵路公司還有馬思北的股份,所以對這些要求一概答應了下來。
這個時候馬思北已經將生意上的事都交給他的外甥錢水廷打理了,他自己專心政治,身為華裔的他倒沒有更進一步的想法,不過在美國參議員的權力已經非常大,他需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保住這個位子。
而錢水廷在加州的人望也很高,他不但把李富貴和馬思北的產業打理的井井有條,在為華人謀福利的問題上也表現的比以前的馬思北更積極,錢水廷當年在軍界的一些朋友使得他的影響力不僅僅局限在加利福尼亞,美國各地的華人都將其視為可信賴的領導者,尤其是美國南部如果華人有什麼問題都會寫信到舊金山來請求幫助。錢水廷的這種人望給美國的政界出了個難題,就像當年軍界無法接受他的軍階升得太高一樣參議員也是他們在心中給華人設的上限,可是錢水廷既然能夠把全美國的華人都團結起來那他很有可能突破這個限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