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和尚是個虔誠的穆斯林,只是因為天生的禿頂讓他得到了這樣一個渾號,雖然他也不願意看到堡子被屠滅的結果,但是如果比起沒有尊嚴的活著他寧可選擇抗爭,林雨長到來的消息是馬營敦堡的馮老六騎著馬狂奔六十里給他送來的,具馮老六說富貴軍來得非常快,如果不是因為有炮車他單騎都未必能超出對方的大部隊。
「有炮啊,」馬和尚撫摸著面前用夯土建成的圍牆,這曾經給他們提供一代又一代庇護的防禦工事這次恐怕沒有什麼用武之地了,林雨長這次西行配備了富貴軍中最出色的火炮,這些新式的六磅炮完美的結合了輕便與威力,在賽馬大會上讓各路英豪大開眼界,當然也使得林雨長潛在的敵人感到膽寒。「老六,實在是太謝謝你了,你跑這麼遠為我送信可是哥哥我連頓酒都不能留你,將來如果有再見面的時候,我再補請你吧。」
「我留下來和你們一起幹吧?」
「不用了,我知道你是能肝膽相照的好兄弟,但是這一仗沒法打的,你還是通知一下周圍那些堡子吧。咱們也不知道這支清兵是不是吞下一個白楊堡就夠了,他們也需要早作防範。」
「那我去了,馬大哥你要保重啊,這次他們可真是善者不來。」
馬和尚大笑了起來,「不就是個死嗎,讓那些雜碎上來好了,這些漢人、滿人世世代代不都是不把我們回子當人看嗎,今天就讓他們嘗嘗回子的鋼刀。」
馮老六離開後不久狂風捲著滿天的風沙降臨了白楊堡,這場大風直到第二天才漸漸平息,隨著昏黃的天空中漸漸的又露出了藍色,城外排列整齊的行營也漸漸顯露在堡中眾人的眼中。能夠在這種天氣下行軍證明了對方的軍事素養,馬和尚知道昨天那樣的狂風會把周邊駐紮的所有清軍趕回駐地,可是這支部隊卻通過這種天氣來展現他們的力量。
林雨長在白楊堡的外面看著這座等待他去攻取的目標,實際上他們昨天的行軍很不順利,士兵們的確有些不適應西北這樣狂暴的天氣,在此之前他們還以為山丹馬場的生活就是西北的全部,嚮導也在風沙中帶錯了一次路,這都讓林雨長很惱火,所以最後的行程他一直都在不停的鞭打、咒罵,終於在天黑之前到達了白楊堡,行營是摸著黑紮下的,在沙暴的天氣裡這項普通的工作也顯得非常困難,不過林雨長可一點沒有手軟,因為他知道越往西風沙就會越大,如果軍隊都是這樣一種水平他真的不知道出了嘉峪關後這仗應該怎麼打,所以林雨長已經暗下決心要在未來的一年裡將這支部隊將拉出來進行強化的抗風沙訓練。
等到林雨長把部隊全部佈置妥當之後他並沒有立刻發動進攻,他此行的目的主要是揚威,至於這些對抗朝廷的反賊究竟是死是活林雨長並不關心,所以他並不一定非要使用武力,而且從個人角度來講他對這些回子的好感還高於那些清軍。因此嚮導被派往城中傳達他的命令:首先凡是參與了殺害官兵的人都必須到永昌縣去接受審訊,誰對誰錯可以到縣衙上去分辨,林司令將會旁聽,給受到冤屈的人做主。其次白楊堡的圍牆必須被拆除,如果出於防範土匪的考慮那留下的圍牆高度不能超過一丈。在林雨長看來這樣的條件實在是很優待這個馬和尚了,不過堡子裡並不這麼認為,他們相信這只是狡猾的敵人在耍詭計,經過簡單的商議馬和尚割掉了嚮導的耳朵,然後把他從城牆上扔了下來。
看著那個嚮導跌跌撞撞的往回爬林雨長的雙眼被怒火所填滿,昨天對這個嚮導的殺意早已經被拋到九霄雲外去了,他用力的做了個手勢,兩騎飛馳而出,經過嚮導的時候也不下馬,只是彎腰一把把那個倒霉的嚮導抱上馬去。幾乎是同時六門火炮一起打響,白楊堡的門樓立刻崩塌了一塊。在第三輪齊射的時候白楊堡的大門被炸得粉碎,而門樓也變得岌岌可危,看到圍牆所能提供的保護已經達到了極限馬和尚指揮堡子裡的健卒都集中到大門的附近,準備利用這個狹窄的空間和衝進門來的敵人死拼。不過這種密集的阻擊並沒有達到他預想的效果,實際上在缺少火器的情況下,鎮子裡的人根本就沒有辦法阻擋擁進來的騎兵,短短十米的距離成為了無法逾越的死亡空間,最後不知道誰第一個扔下了手中的兵器,剩下不多的人都隨著一聲喊叫向家中逃去。
失去了信心地戰士就變得和老百姓沒有什麼兩樣了,很快這些人又被從家中趕了出來,陪在他們身邊的是哭嚎著的女人和孩子,林雨長皺著眉頭看著眼前的一切,他不喜歡這種場面,尤其是今天接下來肯定要屠城。那個馬和尚在最後關頭橫刀自盡了,如果他被活捉然後千刀萬剮或許能夠在一定程度上平息林雨長的怒火,可是這個傢伙竟然用刀割了自己一下就把一切都結束了,完全沒有為他的那種侮辱行為付出足夠的代價,為了不讓這種事情再次出現只好屠滅這座城堡來顯示威嚇了。
感到胸中的怒氣始終無法平復林雨長相信只要讓刀見血應該能夠舒緩這種情緒,恰好這個時候前面的小巷子中跌跌撞撞的逃出一個人,他也就沒有再多想什麼用馬刺輕輕的敲了一下坐騎的肚子,胯下的那匹戰馬立刻風一般的衝了出去。就在他的馬刀高高揮起的時候那個目標因為聽到急速逼近的馬蹄聲而驚慌的回頭張望,那是一張非常蒼老的臉,因為看到閃亮的馬刀而被嚇得扭曲了起來。看到目標是這樣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老人讓林雨長猶豫了一下,也就在這一瞬的猶豫當中路旁突然躥出了一個人把這個老漢撲到了一邊。這突然的變故讓林雨長的戰馬突然人立而起,在重新落下的時候林雨長的戰刀也準備就勢劈出,可是這個時候他又發現撲上來的這個人竟然是個女人。
啐了一口之後林雨長調轉馬頭,準備把怒氣帶到堡子中央的打穀場上去發洩,那裡應該已經聚集了不少放下武器的敵人。
「大人,」那個女人從地上掙扎著爬起身,高聲叫道。
「嗯?」林雨長回過頭來不解的看著這個女人,這個時候他才發現這個少女的長相很是不錯,實際上林雨長已經注意到西北的一些少數民族在相貌上有其特有的優勢。
「大人要如何處置我們這些堡民?」
「你們很運氣,我不喜歡殺老人、孩子還有女人,所以說起來這個堡子要挨刀的恐怕不算太多。」林雨長輕描淡寫地說道。
「難道你要把所有的男人都殺掉嗎?」這個少女驚恐的喊道。
「恐怕是這樣,而且這座白楊堡也將從大地上被抹去。」林雨長笑著說道,他突然發現這樣的談話能夠很好的舒緩自己的情緒。
「可是他們已經手無寸鐵了。」
「你們割我使者耳朵的時候他好像也沒有帶武器,既然你們選擇了這種戰爭模式,現在就該是承擔相應後果的時候了。」
少女的頭低了下去,「我哥哥侮辱使者的做法我是不贊同的,可是他說這次大軍前來絕對不會放過我們的,與其任人宰割倒不如先出一口惡氣。」說著兩滴眼淚順著眼角流了下來。
「哦?」林雨長上下打量了一下面前的這個少女,她竟然是那個罪魁禍首的妹妹,這當然十分有意思,「你是馬和尚的妹妹?」
「是的,」少女的頭又再一次高高的抬起,甚至胸脯也刻意的挺了起來,「既然是我哥哥觸怒了大人,那大人要報復就對我來吧,其他的堡民都是無辜的。」
林雨長輕輕的用刀尖把少女的下巴挑起,少女那堅毅的目光沒有絲毫的退讓「你真的不怕死?」
「不怕。」
「很好,那就讓我們來看看。」林雨長扭頭吩咐一名士兵:「去找個蘋果來,要是沒有小西瓜也可以。」
果然這裡沒有蘋果,不過西瓜倒是不少,士兵們挑了幾個小的給林雨長送了過來。林雨長也不說話直接一刀叢西瓜上削了一片下來,然後用刀指著那個西瓜,說道:「把它頂在頭上。」
少女順從的捧起西瓜放在自己的頭頂上,她已經知道這位老總要做什麼了,周圍的士兵也明白了過來,很快就圍上了一大群人觀看這場刀術表演,隨著刀光一閃西瓜被劈成了兩半,西瓜汁濺了少女一臉,周圍的士兵轟的一聲喝起彩來。少女的手慢慢鬆開,被整齊切成兩半的西瓜慢慢分離,最後落到了地上,那柄馬刀仍然架在她的頭頂上。
林雨長知道馬刀上一滴一滴的滴落的並不全是西瓜汁,那個西瓜顯然太沙了一些,林雨長本來以為這樣的小瓜的硬度要更高一些,所以這一刀停下的位置比他預想的要低上那麼一兩分,不過這也證明那個女人自始至終沒有作絲毫的避讓,同時她的眼睛直到西瓜汁流下的時候也沒有眨過一下。「這幫傻瓜,刀砍到頭上也不躲,」林雨長在心裡歎了口氣,收刀歸鞘之後林雨長回身問他的參謀長:「你看該怎麼辦?」
「連一個女子都剛強至此,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啊。」
「你的意思是連婦女、小孩都殺掉?」林雨長說著偷眼瞥了一下那個少女,果然一聽到這話她立刻顯得焦急無比,林雨長乾脆回過頭來問她:「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呢?」
「求大人開恩,我哥哥冒犯大人的地方我馬青鳳一力承擔,是殺是剮,做牛做馬都絕無怨言,還請大人饒了這些堡民,他們都是無辜的。」
「對抗官軍居然也叫無辜,你還真是能扯。」
「那是因為官府對我們欺壓的太厲害了,我們不反抗實在沒有活路了,後來大人說要主持公道我哥哥不聽那是他的錯,現在就請懲罰我吧。」
林雨長抬頭想了想,「這話多少能說得通,好吧,咱們看看當事人再說,把嚮導抬上來。」
嚮導的傷已經被仔細的包紮過了,李富貴一直十分注重軍醫的培養,因為他們直接影響到新兵向老兵的轉化率,嚮導除了耳朵被割掉了以外只是摔斷了兩根肋骨,傷勢不算很重,這個老實巴交的牧民也替當地的這些老百姓求情,在他看來這場戰鬥死的人已經夠多的了。
「你倒是看得開,」林雨長笑了起來,「一個耳朵就這樣不要了?」
「我是丟了只耳朵,可是您看看,」他指著大門附近橫七豎八的屍體,「他們丟的可是命啊。」
「這畢竟是戰爭,好吧,我可以饒了這些人的性命,不過如果不給他們一點教訓我想他們未必能記住今天的事情,就把這些人的耳朵都賠給你吧。」說著林雨長不再理會嚮導的拒絕,直接給手下使了個眼色,很快打穀場那邊就一片鬼哭狼嚎。
過了一會一個長長的用耳朵串成的項鏈被送了過來,林雨長沒有去數那上面犧牲品的數量,不過看那緊密的程度數量還是很可觀的。林雨長向著擔架上的嚮導擺了一下頭這個項鏈就被掛在了他的脖子上,「以後如果有人問你為什麼少了一隻耳朵,你就可以驕傲的把這個項鏈給他們看。」
在走之前林雨長命令那些頭上纏著繃帶的堡民們拆毀了大部分的圍牆,只留下了一丈高的一個地基,同時他在這裡又一次佈告四方,任何的民間堡壘的圍牆都不得超過這個高度。
在這一切結束之後林雨長帶隊離開了白楊堡,他準備到周圍的幾個堡寨去做做客,看看自己的威信經此一仗後有沒有提升。
當他策馬來到一處高崗回望仍然在晨霧中的白楊堡時參謀長來到他的身邊低聲的問道:「師長,要不要把那個女人帶回營去。」
林雨長聞言一愣,「你以為我是因為那個女人才饒過這個堡子的嗎?」
「當然不是,不過西北生活艱苦,師長的生活的確需要人照顧。」
「胡說,軍旅生涯要什麼女人照顧,再說英雄好漢都是不喜女色的。」
「原來是這樣,」參謀長有些尷尬,看來他這次馬屁沒有拍好。
林雨長想了一下,「有件事必須跟那些小子們強調一下,想在西北討老婆或者小老婆不是不行,不過現在都得把心思給我放在打仗上,仗打好了一切都好說,魏人傑那傢伙都能給他的軍團弄到一群矮腳虎,難道我還不如他嗎?」
「是,是。」
「其實你也看到了,回回們的確剛強,如何收服他們實在讓人頭疼,大帥的意思是讓我用七擒孟獲的手段來對付他們,不過我看不成,孟獲當年造反是因為他有野心,這些回子鬧事是因為官府欺壓他們,這個問題如果不解決這民族矛盾就不可能徹底消除。」
「這年頭哪個地方的老百姓日子都不好過,這個咱們也沒辦法。」
「是啊,所以我打算先立威,凡是敢對抗我的就要受到懲罰,然後再給他們一些甜頭,那些順從我的我可以幫助他們少受一點官府的欺壓。」
「這也只是權宜之計。」
「那是當然,不過我的謀略水平也就這樣了,我只求這些回回在我們西征的過程中不惹事,至於如何讓整個西北服服帖帖那是大帥的事情。」
接下來林雨長掃蕩了黃城灘上的所有據堡自守的半起義性質的義軍,這片地區相對比較荒涼,個個堡寨之間往往有一定的距離,所以互相之間很難聲援。一開始幾座堡寨都奮死抵抗,堡寨被攻破之後也遭到了很嚴厲的懲罰,後來人們發現這支軍隊並沒有表現出過分的殘忍,實際上屠滅整個堡寨的事一次都沒有發生過,這在以往的戰爭中十分的少見。實際上林雨長對此也是頗為滿意,因為每一次的攻城掠地都很輕鬆,雖然那些拿起武器的回民十分的勇敢,但是不管武器、人數還是訓練他們都不是一個數量級上的,所以攻取這些地方的損失微乎其微,他也很好的控制住了這場低烈度戰爭所帶來的傷害。
終於開始有人向林雨長尋求妥協了,對於這些吃螃蟹的人他給予了一定的優惠,除了要求他們把自己的圍牆降低以外林雨長還開始向他們徵收捐輸,當然這種西北愛國捐只是象徵意義上的,不過這些堡寨可以借此抵禦其他官軍的騷擾,經過這樣一種手續他們也能自稱是富貴軍的人,這對其他清軍來說絕對是一種禁忌。
有些堡寨不肯拆除圍牆,不過他們還是派人向林雨長表達了自己的理由,那就是西北這個地方土匪橫行,如果圍牆太矮就會遭到土匪的襲擾。對於這個問題林雨長的回答很乾脆,「既然我在這個地方,這裡怎麼可能還有什麼土匪,你們老老實實的在家裡呆著沒有人能把你們怎麼樣。」
對於縱橫西北的幾伙馬賊林雨長的確已經把他們納入到了打擊名單之上,目前的這種小規模的戰鬥已經不能讓他感到滿意了。各地的回民對這樣他這樣的表演的確有些不適應,很多堡寨還是選擇了靜觀其變,先交上保護費然後用狐疑的眼神看著林雨長的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