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栗坐在旁邊雞皮疙瘩掉了一地,「這樣說豈不是太委屈總督大人了嗎?」.
「這有什麼關係,我們是友好鄰邦,一些小小的虛名,不足掛齒。」李富貴大度的說道.
「我代表我們將軍謝謝總督大人,不過靠這個就能對付那些強藩嗎?」小栗覺得這種做法有些兒戲,他這次來實際上是希望能夠在李富貴這裡搞到更實際的幫助.
「你可不要小看控制思想的威力,當然你們不可能指望那些強藩也承認將軍是神,但是如果內部經過這種教化能夠團結一心,那這些同床異夢的強藩們又怎麼可能是你們的對手呢?這是一個長期的過程,要想辦法讓人民發自內心的熱愛幕府,就算做不到也要騙他們發自內心的熱愛幕府,只有這樣的政權才能千秋萬世永不退色。」李富貴不知道這種個人崇拜究竟能走到哪一步,畢竟日本不是一個封閉的社會,個人崇拜的條件不算太好,但是日本人的性格中對上級的遵從也達到了相當盲目的地步,所以也算是有利有弊.
「至於說到其他的方面,我反而並不關心,你要知道那都是小事,你來的時候帶了幾百名渴望知識的學子,等你回去的時候會有一個教官團陪著你。另外我已經為日本拉到了一些工業項目,這裡有個財團對在日本建立一座大型的現代化造紙廠感興趣,規模令人滿意,其他的嘛,可能還有那麼一兩座小型的化工廠,我說過了,這些我並不關心,你可以和我手下工業方面的主管聯繫。」.
實際上這是日本人最擔心的兩個問題,他們在這一年中購買了不少李富貴專門為日本發行的國債,說起來發行國債可是個好主意,以前李富貴也想過這個方面,但是沒有擔保那些西方列強是不會買賬的,而現在他掌握這這麼一個外交部不像外交部商業部不像商業部的機構對於這些屬國發行國債卻是完全可以的了,李富貴打算等到在日本取得成功之後就向其他國家推廣。除了購買中國國債之外日本夜遵照承諾充分地向中國打開了市場,江戶和大阪拿來配給的布大部分都是從兩江購買的,英國人對此雖然很不滿意,但是南北戰爭的爆發讓他們的紡織業遭到了沉重的打擊,幾乎所有的工廠都處於半停工狀態,所以他們也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大片的市場被中國布佔領。可是李富貴這邊答應的事情卻一直沒有兌現,很多人心裡已經開始打起鼓來,現在小栗看到李富貴對幕府如此熱心,而且合作項目也一步步的被啟動,心裡的石頭終於落了地.
小栗連番感謝之後忽然又想起了剛才的話題,「總督大人剛才說的溫水煮青蛙不知道是一個什麼意思?」.
「你回去拿一個小鍋,把裡面的水煮開然後扔一隻青蛙進去,他立刻就會蹦出來,這樣你就沒辦法把這只青蛙煮熟,可是如果你一開始就把青蛙放在冷水裡滿滿的加熱,一開始青蛙會覺得很舒服,等水溫不斷上升他會覺得有些難受,但是還可以忍耐,等到真的覺得受不了了他也沒有力氣跳出來了。對待老百姓也是這樣的,從現在開始你們加強對他們思想的控制,控制的越好,生活水準就可以越低,就我所知這種控制的最高境界可以讓人餓死而不反抗,那絕對是大師級的水平,不過我懷疑你們還達不到這種境界,我想你們達到發揚少吃有益健康的優良傳統就可以了,另外多吃粗糧也有益健康,如果能讓他們接受餓他們是為他們好,那你們的思想控制就算到家了。」.
對於李富貴的見解小栗忠順佩服得五體投地,「能不能借筆墨一用,總督大人的見解如此高深,我希望能夠筆錄下來,否則等我回去以後忘了那麼一星半點日本的損失可就大了。」.
對於那些日本學員的教育李富貴也是頗費了一番心思,想要那假貨去唬人家是很困難的,這些日本人的方向感雖然一直不好,但是他們在小處上卻是精細的可怕,李富貴認為想要騙倒這些傢伙還是得用真話。這些日本人在兩江學堂裡可以學到現代的知識,但是他們同時又被組織起來研究如何在計劃經濟的框架內使用這些現代知識,在後來這些人還真弄出了一些成果,給了後世的經濟學家們不少啟發.
新科舉並沒有為李富貴帶來多少人才,這本來也是意料之中的事,這些年能夠接受新學的人已經被發掘的差不多了,李富貴一直苦於沒有人才,所以民間只要是從事新學的一般都能找到一個發揮自己才能的地方,這次的科舉只是給他們一個名分,從此受到了朝廷的承認,洋奴、二鬼子等等的頭銜他們就可以逐漸拋掉了,現在對他們的正式稱呼是新學秀才,也能以天子門生自居,另外還得到兩江總督的器重,自然是一件光耀門楣的好事.
中國自古說名不正則言不順,李富貴發現這話還真是非常的有道理,自從他光明正大的舉起維新大旗之後他看到的是人人講維新、事事講維新,兩江這裡掀起了一股維新大潮,不過大潮之中究竟有多少人是真維新那可就說不准了,反正市面上到處都是新詞彙.
對於在新科舉上積極跟進的胡林翼和李鴻章這次倒是收穫頗豐,尤其是李鴻章,他的根基畢竟還比較淺,到廣東以後雖然辦了幾處實業,但是他的改革對原來的各種利益集團可就沒有膽量去觸動了,事實上李鴻章憑借過人的交際手段與這些利益集團相處的倒是非常融洽,不過這樣一來他就很難大規模的提拔新人。這次科舉改革李鴻章雖然本身是進士出身,不過卻沒有什麼猶豫,一方面以他的見識他當然已經看出舊科舉的種種弊端,另一方面他現在是維新的幹將,這樣腳踏兩隻船可以說已經脫離了科舉的束縛,不管是否定科舉還是肯定科舉他都能通過重心的調整來避開衝擊。這一次通過朝廷的名義李鴻章開始在廣東選拔人才,這些人以往受到種種限制難以仕途上出頭,突然之間憑空多了個功名,當然都是趨之若鶩.
可是在這次鄉試結束之後張樹聲卻向李鴻章辭行,這一下讓正處於興頭上的他挨了一記悶棍.
『振軒,你我兩相鄰多年,世代至交,『其實這是客氣話,張家和李家在上一代也不過是認識,還談不上有什麼交情,『我們在廣東又是情同手足,雖然我作巡撫,可是我從來沒有跟你擺過什麼架子,如果我有什麼做得不對的地方,你盡可以說,為什麼突然之間要離我而去呢?『李鴻章的確想不通張樹聲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他自認為對這個老鄉要官給官,要錢給錢,要兵給兵,他那個樹字營連李鴻章都無權調動.
張樹聲歎了一口氣,『少荃,非是我不肯幫你,只是我是富貴軍的人,總是要回兩江的,現在長毛已經無力再威脅廣東,我想我也該功成身退了。『實際上張樹聲萌生退意是因為對李鴻章的失望,他發現自己的這位老鄉缺乏足夠的魄力,任何事情到了他的手上他總是把表面糊一糊,可是具張樹聲的觀察這個天下所面臨的問題已經不是糊一糊就能解決的了,張樹聲在經過長時間的思索之後已經徹底的拋棄了『中學為體,西學為用『的觀點,在他看來李鴻章如果繼續沿著這條路走下去是肯定沒有前途的,所以不如再返回兩江,這些年李富貴對於張樹聲在廣東的成績一直給予肯定,並且把這些成績都記在他的功勞上,張樹聲在富貴軍裡的軍銜也升了好幾級,張樹聲對此自然心存感激,這也是他想要回頭的一個原因.
『長毛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你若一走等於斷我一臂,振軒,我知道這肯定是有原因的,是不是李大人那邊有什麼變化?『自從李鴻章以南方的領袖自居以後他就覺得李富貴對他的態度慢慢的改變了,他一直擔心李富貴正在猜忌他.
『沒有,李大人一直對兩江與兩廣的友好合作非常看重,回去完全是我自己的意思。『.
『那就肯定是我做錯了什麼,惹得振軒兄生氣了,還請說出來,我一定改。『.
李鴻章的態度非常誠懇,張樹聲看著他的樣子也是非常動感情,畢竟共事的這些年李鴻章對他可是真得不錯,就這麼一衝動張樹聲就把實話說了,『既然少荃兄一定要我開誠佈公,我就實話實說了,得罪之處還望見諒。之所以想回兩江是因為我覺得少荃兄的維新方向上錯了,我認為這樣走下去是沒有出路的,但是少荃兄必定不能同意我的觀點,所以我才想離開。我這幾年戎馬倥傯的間隙看了不少列強的書,其中盧梭、伏爾泰的言論我是越看越覺得有道理,把西洋人的工廠照搬到大清是沒有前途的,這就好像我們直接買西洋人的槍炮並不能讓我們變得真正強盛一樣,西洋人之所以能造出這樣的槍炮戰船是因為他們整個的體制,我們要想學就要從頭學起,搬幾座工廠回來一點用都沒有.
『.
李鴻章臉上的怒氣一閃而逝,張樹聲的這段話算是戳到他的肺管子上了,要知道他來廣東後最得意的就是兩件事,第一是打敗了太平軍,第二就是興建了這幾座工廠,這些工廠可以說飽含著他的希望,甚至是把它們當作自己的孩子一般對待,現在張樹聲居然把這些功勞一筆抹殺,就算他涵養再好也難免要動怒。『振軒兄言重了吧,這是我第一次辦實業,有所疏漏也是在所難免,但是實業救國這條路我卻不認為有錯,實際上李大人不也是這麼做的嗎?『.
張樹聲搖了搖頭,『我一開始也是這麼以為的,但是仔細比對,後來又看了香港和澳門,我才明白李大人所做的遠不止實業救國那麼簡單,少荃可能不知道,我跟你說的盧梭、伏爾泰的著作在富貴軍裡是推薦讀物,若是按我們這些儒生的觀點來看那上面全都是些無父無君之言,李大人暗中宣揚這些觀點已經很多年了,其用意之深遠簡直讓我心寒。『.
『難道我現在走的不是兩江的老路嗎?『李鴻章有些迷惑,按照他的想法他所做的一些都是李富貴新政的改良,比如說這次科舉吧,全國恐怕沒有哪個省像廣東這樣平靜,李鴻章完全擺平了各方的利益,就這一點而言李富貴見了都要說一聲佩服,所以他自認為手段高明,可是張樹聲卻看出了不破不立的道理,如果想要進行一場既得利益者不受損失的改革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不是,你走岔了,實際上李大人的做法如果從本質上說就是兩個詞,利益和制衡,那個時候我學過,不過不是非常明白,現在眼界一開闊才弄懂了其中的道理,一切革新都不能僅僅是一廂情願的東西,西方哲人牛頓說過力量是速度改變的原因,同樣利益就是革新的動力,而制衡則是控制這種動力的方法。『.
張樹聲所說的頗為玄妙,李鴻章一時還不能接受,不過兵家的那一套東西他是有一定好感的,所以希望能進一步探討,『如果讓你主持廣東的維新,你會怎麼做呢?『.
張樹聲也有些說不好,畢竟全盤西化的念頭他也無法接受,「把那些用來建廠的錢拿來作政策上的扶持,藏富於民,以民為主,民富則國富,民強則國強,民智則國智。」.
這個觀點與李鴻章的計劃衝突很大,在李鴻章眼裡老百姓或者是需要教化的傻子,或者是可以宰割的魚肉,或者是要嚴厲管教的罪犯,究竟是什麼要看具體情況而定,唯獨沒有把他們當作可以依靠的對象。「聖人云:『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啊。』如果一切都靠老百姓的話,那還要我們這些做官的幹什麼?」.
「聖人說這話的時候自有其道理,那個時候老百姓沒有辦法接受教育,可是現在世道變了,越來越多的人識文斷字,兩江就不去說它了,即便是在廣東如果少荃兄興辦學堂進行的順利的話不出十年就會有大量知天文曉地裡的人才遍佈於民間。」李鴻章私下裡曾對張樹聲說過要辦一百所新學堂來推廣維新,張樹聲對於這種普及教育倒是非常認同.
李鴻章不得不承認張樹聲說的有一些道理,再仔細一加對照他發現自己與李富貴在對待老百姓的態度上的確有很明顯的不同,在兩江越來越多的權力被放到民間,官府的一條條禁令都被打破,似乎有了那麼點無為而治的意思,可是偏偏發展的一直很快,而他這邊每次想做點什麼的時候各個衙門之間的互相牽扯總是要耗費大量的時間,如果需要北京配合那就更指望不上了,這讓他很是迷惑,實際上李富貴自從把兩江中央銀行建立起來以後的確很少直接插手經濟活動了,但是他並不是真正的無為而治,這些年為了建立一個良性的規則李富貴花費了不少的心血,當然銀子也沒少花,只不過這些在表面上不容易看出來.
「可能是我怠慢了振軒,沒想到你老兄竟還有如此的見識,我以前一直以為振軒只是勇冠三軍,」李鴻章並沒有被張樹聲說服,不過這番談話還是給他一定的觸動,他決定暫時擱置這個討論用點時間來消化張樹聲的觀點,但是在此之前他需要安撫張樹聲,這與是否接受他的觀點並無關係,「振軒兄現在是廣東的糧驛道,既然心中自有丘壑那為什麼不去試驗一番呢,你明知道我做錯了卻不肯幫我,太不夠朋友了。咱們這陣子戰事吃緊,不過只要把贛南拿下來以後就應該沒什麼大戰了,皖南和贛北肯定還是李大人的,容不得我們插手,所以我們把這一仗打完之後維新方面的事就要煩勞振軒了。」.
李鴻章對張樹聲的信任讓他頗受感動,其實他想回兩江主要也是因為覺得那裡更能實現他的政治抱負,現在李鴻章從善如流擺明了要按自己的意見來修改維新的方向,這讓他決心留下來,畢竟回去未必能得到李富貴的充分信任,而在這裡他卻是核心集團的成員之一,「其實我是擔心對你如此直接的指責會起到相反的效果,如果那樣反而不如我們保持這種友誼了,只是沒有想到少荃兄能有如此的胸襟,既然如此我自當留下來以效犬馬。」.
「你我異性兄弟,可是卻情同骨肉,振軒實在是太見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