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的很多有識之士也已經看出現在的三都商人是日本社會的一大毒瘤,這些商人中的貴族中有很多已經忘記了如何做生意,具體的經營完全交給手下的掌櫃或者夥計,而他們則是什麼高雅學什麼,專攻上層路線以或許更過的特權。這些人憑借強大的資本左右幕政與藩政,高利貸把下層武士壓得喘不過氣來,每每發生短缺的時候總是能看到他們的倉庫中囤積各種市場上急需的商品。對於這些商人日本的各個階層都十分的反感,可是他們卻擁有很大的勢力。現在李富貴只是把指責的範圍更擴大了一些而已。
「日本的商人的確太無法無天了,不過這次總督大人的軍費幾乎全是依靠他們才籌措起來,要是離了他們還真不行。」安籐信正雖然也很看不慣那些大商人,不過幕府與這些商人實際上是一種共生共榮的關係,所以他倒也不願意對商人表示太多的怨言。
「所以才說他們危險,你想想,他們如此輕鬆的就籌措出兩千萬兩銀子,這是多大的能量,他們以前為了盤剝這些錢所作的壞事我們就不去說它了,我們只看未來,如果他們有一天站在幕府的對立面上了,您知不知道上千萬兩銀子能組建出一支什麼樣的軍隊?說實話,你們這個幕府對國家的控制實在是太弱了一些,在我看來到處都是能夠置你們於死地的力量,我記得你們在大唐的時候派了很多人到中國去學習,怎麼連個中央集權都學不會呢?」
安籐信正發現李富貴並不打算給與幕府多少實質性的幫助,反而很熱衷給他一些忠告,「自從開國以來,幕府對日本的控制力的確越來越弱了,不知道總督大人有什麼良方嗎?」
李富貴搖了搖頭,「在我看來就算是家康的時代你們也沒有什麼控制力,就更不要說現在了,能夠動搖德川幕府統治的有這樣三方面的力量,朝廷、諸侯和商人,諸侯剛剛被我揍了一頓,恐怕暫時不會對幕府有什麼威脅,而且諸侯與朝廷是互動的,聯繫很緊密,所以現在你們最好是拿商人下手,好像在日本書面的體系中商人是很低等的階層,是不是?」
「說起來是這樣的,不過事實已經遠遠偏離了。」
「現在是糾正回來的時候了,我相信如果幕府這麼做一定能夠很好的轉移武士與農民的不滿,而且還可以籌措到一大筆錢,我相信這樣一來我們的友誼就非常穩固了,你們也可以借此武裝一隻現代化的軍隊。」
「可是如果商業倒退,那各種糧食物產如何交換呢?」日本的上層並不像中國的統治者那樣把商人完全視為不事生產的寄生蟲。
「當然可以有規模更小的商業活動存在,你們不要以為是這些大商人在創造繁榮,他們製造的只是泡沫,西方的崛起主要還是靠工業而不是商業,工業才能創造財富。」
這話聽起來似乎很有道理,安籐信正有些糊塗了,他不明白為什麼李富貴說的和勝海舟完全不一樣,但是李富貴說的這些東西很誘人,「江戶是一個有上百萬人口的城市,每天都需要大量的貨物,如果僅僅依靠小規模的商業我怕會有問題。」安籐信正十分的謹慎。
「有道理,這就引出了我下面要說的一個話題,那就是計劃經濟,你們應當提前把計劃做好,物資如何生產、如何運輸、如何供應,都被列入計劃,這樣做的好處不言而喻,首先不存在供大於求造成的浪費,同時當供小於求的時候也不會發生囤積和哄搶的問題,一切按照計劃來,那將是一個多莫完美的世界。」
「上百萬人口的城市的需求怎麼可能計算得出來?」安籐信正有些不相信。
李富貴打了個響指,「第三個話題:配給制,我知道你們發俸祿的時候都是發米,其他的東西則是讓他們自己去買,他們想買多少就買多少,如果是這樣就算是如來佛祖也沒辦法事先做好計劃,你們要做的是取締黑市,然後各種物資都憑票供應,比如說一個下級武士一年發一丈的布票,也就是說他最多只能消耗一丈的布,這時候即便有誤差也不會很大,經由這種供應制度浪費和不必要的奢華都會大大地減輕,整個江戶被捏成了一個整體,肯定能爆發出巨大的能量。」
這些東西聽起來的確有那麼幾分道理,可是安籐信正不明白為什麼李富貴對於幕政的改革這麼熱心,「這個做到這件事必然是困難重重,不知道總督大人是否能給我們一些呢?」
「這個自然,我們是一衣帶水的友好鄰邦,你們的這種現代化改革我一定會鼎力的。其實我原先是想先在兩江推廣的,畢竟那裡已經有了一定的工業基礎,不管是計劃還是配給都有很好的保障,但是想必你也知道,清人自私、狡猾,專門講上有政策下有對策,所以我覺得時機不成熟,但是日本人就不同了,你們的服從舉世罕見,實在是實行計劃經濟的最佳地點。」只要對手往這個套子裡鑽李富貴是不會吝惜溢美之詞的。
「只是世界上的潮流都是工商並舉,為什麼大人的計劃卻是反其道而行之呢?」安籐信正覺得這件事實在太大,雖然他基本上已經認同了李富貴的想法,但是總是無法下定這個決心。
李富貴笑著搖了搖頭,「現在的主流是工商並舉這並不錯,但是那是西歐的做法,你們日本有日本的特色,照搬是無法成功的,這一點我已經和你們的勝海舟說的很明白了,你們想要成功除了與我聯合之外,還必須把日本本已不多的力量凝聚起來,而最好的凝聚方法就是通過計劃經濟把閒置的力量找出來,然後集中起來,在某個方面做一點突破,然後再帶動全面發展,明白了嗎?當然這最後的決定權還在你們手裡,我只是不希望自己的盟友太虛弱,我現在最主要的任務就是發展自己的領地,我可以幫你們一兩次,但是我不能一直分出力量來保護你們,要知道現在是你們最好的機會,各個強藩都被嚇住了,朝廷和幕府公武合體,大家正處在蜜月期,而商人們現在還沒有覺醒,等到他們大規模的和洋人拉上關係你們那個時候就是想動他們也做不到了。要是將來幕府表現出無法控制日本的勢頭後,我並不介意換一個盟友。」
當李富貴在和陸歸延討論日本的時候他是打算把八股文、四書五經這些中華優秀的傳統文化介紹到日本來的,希望能夠用中華文化的寬厚與包容來感化教育日本人。不過等他到了日本之後才發現這個想法太過天真了,現在的日本對先進文明的吸納已經達到了一定的程度,許多人的眼界已經被打開,想要他們掉頭走回去恐怕是不可能的了。所以李富貴就再一次搬出了在文明進化上更高級可是卻在這個時代不太適合的制度來騙他們。這套計劃經濟的說法非常具有迷惑性,實際上無數的偉人都被它吸引,任何人都有一種不信任別人的心理,所以總是希望一切盡在自己掌握,那些偉人、能人尤其如此。李富貴利用這些天開會的時間把自己對計劃經濟的認識整理了一些東西出來翻譯成日文讓安籐信正帶了回去,在他看來計劃經濟的實質,是把整個社會組織為一個單一的大工廠,由幕府用行政手段配置資源。這樣可以實現全社會利益一體化,不存在相互分離的利益主體和價值判斷。這樣就可以集中力量做大事,把有限的資源配置到最優環節組合上去,整個社會比較公平,社會的動盪也肯定會減輕。
勝海舟對於李富貴提出的這一套東西有些吃不準,實際上這兩三頁計劃經濟的描述看起來很有道理,可是這與他以前的觀點背道而馳,「發展有日本特色的現代化?」勝海舟喃喃的複述著李富貴寫在紙上的話,以他對中日的瞭解計劃經濟的確更適合在日本進行,「別的先不說,這大煉鋼鐵的確讓人神往啊,發佈費刀令,李富貴幫助我們建立一些民間使用的高爐,把鋼鐵集中起來使用,這的確可以應對日本缺少資源的問題啊,」勝海舟知道這個計劃難度很大,但是如果李富貴全力,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通過這種發展既可以使日本強大又可以加強幕府的統治,勝海舟終於認定這個計劃完全可以一試。
當會談的大部分條款已經確定之後執掌幕政的大老們就要開始為如何完成這些條款而傷腦筋了,京都的公卿們的確擺出了一幅不合作的樣子,這些傢伙一向眼高於頂,不管武家多牛的人他們都不放在眼裡,幕閣的重臣們費盡心力也沒能讓他們明白這次來的和以往上洛的不是一回事,最後還是李富貴排開進軍京都的陣勢後孝明天皇才從京都守護松平容保那裡知道了李富貴馬上就要對京都用兵的事,這位天皇雖然對國際上的事情也不是很瞭解,不過中國是什麼他還是明白的,馬上中國就要打來了而手下的重臣們還在討論禮節上的問題,這讓他非常吃驚,孝明不算是一個糊塗的人,當他瞭解到這次中英聯軍進入的前前後後他馬上就明白了這是日本歷史上前所未有的巨大危機。
日本的天皇制度十分有意思,這位天皇平時什麼權力都沒有,但是要是真的發下了狠話大家往往也都會乖乖的聽從,那些目中無人的傢伙現在才勉強的坐下來聽一聽日本所面臨的困局,為了強調李富貴的可怕,久世廣周把這個基督將軍與日本歷史上另一位基督教的人物第六天魔王織田信長給聯繫了起來,織田信長畢竟是個日本人,即便蔑視朝廷但始終究有個限度,李富貴可就不同了,他要是發起火來可什麼事都幹得出。
織田信長雖然在日本歷史上的地位很高,但是他暴躁的脾氣、怪異的性格以及殘忍的手段一直為人詬病,火燒比睿山更是說明了他天不怕地不怕的個性,李富貴的一些作為經過千里迢迢的演變在這些日本人眼裡的確與織田信長有些相似,他把大炮架在皇宮的城牆上,各地的官員他想殺誰就殺誰,這一切把一個有血有肉的恐怖魔王擺在了這些大臣們的面前。這些井底之蛙們也終於弄清楚了狀況。
雖然大仲馬以往一直對日本的這座千年古都非常嚮往,不過自從發生了藝妓風波之後他就對這個國家喪失了興趣,足跡也局限在一些比較西方化的開放城市裡。而李富貴倒是對這個國家的風土人情發生了一些興趣,當他坐在溫泉裡,面前的水面上擺上一壺清酒,的確感到非常愜意,再加上兩個相撲力士在池子的對面為他表演日本的國粹,「哈日看起來也沒什麼不好,主要還是看你怎麼哈,」李富貴對自己說道,「要是大冷的天抱著個簽名本跑到機場去吹風當然很滑稽,不過要是像我這麼哈那就不同了。」
李富貴在來溫泉的時候問平瀨清治日本除了藝妓之外還有什麼消遣,平瀨清治立刻向他推薦了能劇,不過才一亮嗓子就被李富貴制止了,在李富貴聽來那悲涼深沉的嗓音實在讓人無法忍受,然後就換了相撲表演。看著面前兩個肉山在靈活的互相推搡李富貴實在有些奇怪,「真是不可思議啊,難道燕青燕小乙玩的真是這麼一個東西?太讓人吃驚了。」以前李富貴雖然在電視裡看過這個東西,不過現場觀看明顯更具有震撼性,「我見到的日本人裡胖子可不多,他們不是還有一套少吃東西有益健康的理論嗎,為什麼他們會發展出這麼一種技擊呢?」李富貴百思不得其解。
安籐信正就是在這樣一種情況下見到的李富貴,京都終於把一切都搞定了,這讓他長長的出了一口氣,現在只剩下薩摩得島津家了,這樣處理薩摩雖然可能會引起一些強藩的不滿,不過在這個局勢下諒他們也不敢有什麼舉動。「總督大人,朝廷已經同意了您以平等的身份面見天皇,天皇將當面向您表示道歉,另外出使北京的人選也已經確定下來,我和會津藩的藩主松平容保將肩負起著項任務。」安籐信正知道李富貴在中國的地位略低於幕府的將軍,但是中國是一個大國,所以如果換算到日本來李富貴是要比德川家茂高那麼一些,所以現在他每次見面的時候都會不自覺的把自己擺到一個較低的位置。
「噢,那可要辛苦安籐大人了,另外這個松平容保是什麼人?」李富貴覺得由安籐信正出使北京,那這個道歉團的規格還說得過去,不過他仍然希望朝廷那邊的人也有足夠的身份。
「松平容保是京都守護,天皇最信任的人,這一次朝廷對使團的組成也非常重視。」
李富貴點了點頭,「這樣我就放心了,如果我們中日兩國的重臣經常往來的話中日的友好就有了保障,真的希望這份友誼能夠萬世長存。」
「我也是這樣誠心希望的。」
「對了,我從京都回來以後還想和你們的將軍見一面,我記得你們的將軍年紀好像很小,你看沒有問題吧?」
「這完全沒有問題,家茂將軍今年剛剛十六歲,正是少年壯志不言愁的年紀,他對總督大人的武功一直非常仰慕,我們的將軍也很希望能見一見總督大人,不知道在哪裡見面呢?」
李富貴想了一下,他對於自己京都之行的安全一點都不擔心,雖然這次去京都大概只有兩個團的兵力保護,不過富貴軍已經把主要兵力開拔到距離京都不足六十里的地方,相信這樣一個架勢可以嚇住任何對李富貴心懷不軌的日本人,畢竟如果對他有任何不利的舉動這座千年古都就會化為灰燼,不過對江戶就沒有這樣的顧慮了,那些強藩的浪人都巴不得幕府快點倒台,就算從海上來的報復把江戶徹底摧毀他們也不會皺一下眉頭的,最終李富貴決定還是不要冒這個險了,江戶就放在那裡又不會跑,讓那個小東西到這裡來見自己從身份上說也更合適一些,「還是在大阪會面吧,我離開祖國已經有一段日子了,對江戶的友好訪問還是放在下一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