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富貴回程的速度總的來說不緊不慢,地方官員對他比以前更加的恭敬,畢竟以前他們面對的還只是一個土皇帝,而現在李富貴已經是大清朝的幾大巨頭之一,的確不可同日而語。李富貴在泰安的東平洲駐紮了下來,收集了一些情報之後,突然把活躍在彭家集和尚莊兩隻捻軍聚殲。這次軍事行動毫無徵兆,這些捻軍完全沒有想到一向對他們表現友好的李富貴會突然向他們舉起鋼刀,這次軍事行動李富貴早就進行了準備,有些情報收集的工作在他北上駐紮在山東的時候就已經開始了。捻軍作為一支農民自發組成的武裝難免良莠不齊,這其中很有幾隻軍紀一塌糊塗,就是在捻軍內部也往往引人側目,山東虎張大先和黑龍魯牛就是這其中的代表,他們雖然還說不上無惡不作,但是禍害老百姓的事情也做了不少。李富貴暗暗收集了他們不少的罪證,其實這種片面的罪證在這個時代並無什麼實際意義,因為如果只是把眼光放在陰暗面的話,恐怕所有帶兵的都難逃死罪,只不過那一長串的羅列比較有說服力罷了。
這兩隻捻子的規模不大,首領的來頭也不大,都是後來跟風拉起的隊伍,李富貴首先拿他們開刀的確打著敲山震虎的意思。斬下了這兩位首領的人頭之後,李富貴傳檄四方歷數張大先和魯牛所犯下的樁樁罪行,各路的捻軍對此事看法不一,大部分覺得是這兩人咎由自取,不過李富貴第一次對捻軍動手也讓他們感到後背有些發涼,只有少數幾個要求為張大先和魯牛報仇,都是一些本地的捻子,因為與這兩人有交情所以才如此積極,不過看到沒有什麼人他們就趕忙閉了嘴,因為這些人大部分都分佈在泰安附近,要是被李富貴知道了先下手為強,那自己死得實在冤枉,還不如等李富貴回到江蘇再慢慢對付他,打不過李富貴還不能對付他的家眷嗎?就算家眷保護周密那李富貴那麼大的家業總有點什麼可以被攻擊的吧。
在所有捻子當中任化邦的態度最為獨特,他要求集合捻軍所有的力量趁李富貴現在人單勢孤,一舉將其擊殺。他還邀請了幾旗首領在范縣商議此事,這讓大家感到十分為難,任化邦是捻軍中數得上的人物,既然他要彙集大家討論這件事眾人也不好不給他這個面子。可是李富貴是那麼好擊殺的嗎?說他現在人數少,這當然不假,可是這雷霆軍團自組建以來未逢敗績,現在更是兇猛的可怕,據彭家集和尚莊逃出來的人說那些傢伙簡直就像妖怪一樣,彭家集的捻軍怎麼說也有三四千,面對這和自己數量差不多的敵人根本就沒有辦法打,只看到自己的弟兄一片一片的被殺掉,不要說槍炮上不是富貴軍的對手,就是偶爾有機會肉搏竟然也打不過那些拿著刺刀的傢伙。那些被俘後經過審查又被放出來的人帶來了一個更可怕的消息,他們聽當地的老百姓說就沒有看到富貴軍處理自己人的屍體,任何想要和李富貴為敵的聽到這個消息後心頭都泛起一股無力感。現在任化邦竟然想聯合眾人去進攻這樣一支軍隊,他們都在懷疑這個傢伙是不是發瘋了。
再說,李富貴和捻軍並無過節,實際上雙方合作遠多於對抗,不少首領心裡都念著李富貴的好,這次雖然沒打招呼就動了兩隻捻子是他不對,但是絕沒有鬧到必需拚命的地步,最多要他以後再有這樣的行動必須和捻軍的高層打招呼。現在要是真的襲擊李富貴那不管成功與否捻軍都將面臨富貴軍瘋狂的報復,大家對此也是十分的擔心。
最終捻軍中的幾大巨頭基本上都參加了這次范縣會議,畢竟他們不能看著任化邦胡來,作為紅旗大趟主的任化邦手裡的人馬可不少,如果他得不到其他人的響應一氣之下帶領本部人馬去和李富貴開打的話其他人就很難擺脫出來了。正是這一次會議預示了捻軍的分裂。
張樂行主持了范縣會議,大家一上來就對任化邦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力求打消他對李富貴的敵意,任化邦一言不發坐在那裡看著這些好兄弟吐沫星子直濺,最後他突然一拳砸在桌子上大吼一聲:「李富貴馬上就要對捻軍開刀了,你們還在這裡做夢。」
大家互相看了看都覺得任化邦有些危言聳聽,張樂行現在遇事比以前要穩重許多,所以雖然他也認為任化邦實在是有些神經過敏,可是還是願意聽一聽他的道理,「化邦兄弟,你究竟是怎麼想的,不妨跟大伙說說,像這樣悶著葫蘆般的突然來這麼一句,讓我們怎麼相信,李富貴對捻軍一向是很照顧,這次的事情應該只能算是一個小波折。」
任化邦歎了一口氣,「看到一片黃葉,就應當知道秋天的臨近,李富貴這次的行動的確好像不算什麼,張大先和魯牛也確實該死,可是這裡面隱藏了些什麼,你們想過沒有?」
其他幾人不約而同的搖了搖頭,任化邦哼了一聲,「我就知道你們幾個看不出來,我來問你們,李富貴是不是個非常正直的人?」
除了張樂行點頭之外其他幾個人都表示了否定,張樂行看了看其他人決定站出來為李富貴辯護,「李富貴這個人表面上看唯利是圖,但是他實際上並不是這樣的人,我和他接觸很深,這個人的志向之高遠不是我們所能理解的。」
「這個說法我倒是第一次聽說,實際上我也曾經和一些富貴軍有過接觸,李富貴的人品即便是在他的手下眼裡也不算太好,老樂的說法我實在很難接受。」
「化邦,老樂也只是說她自己的感覺罷了,你還是繼續往下說吧,就算李富貴人品不好也不能證明他想要對付我們啊。」張宗禹覺得如果在這個問題上繼續糾纏下去不但不會有結果,反而可能會說僵,所以就把話題拉回到正軌上來。
任化邦點了點頭,把一份李富貴散發的檄文拍在桌子上,「李富貴的人品不好當然和他是不是要對付我們沒有什麼關係,但是如果李富貴並不是一個嫉惡如仇的人他為什麼非要殺掉張大先和魯牛呢,如果說張大先可能是因為改扮成土匪搶劫商隊激怒了李富貴,那魯牛又是為什麼?你們看看他的罪狀究竟有哪一條夠得上李富貴這顆天殺星來殺他。這兩個人在他眼裡恐怕和螞蟻沒什麼兩樣,他又怎麼會費這麼大的事收羅他們兩人的罪證,他這不是另有所圖是什麼?」
這話讓眾人陷入了沉思,任化邦所說的確有些道理,就算是張樂行他雖然認為李富貴很正直,但是他也無法相信李富貴會嫉惡如仇,也就是說李富貴的確另有意圖。
「化邦兄弟的意思應該是李富貴打算利用這個借口挑起富貴軍與捻軍的衝突,這件事情說起來畢竟過錯在我方,富貴軍又遠比我們強大,如果他再站住了理,我們就絕不會使他們的對手,是不是這樣?」蘇天福試著分析李富貴的意圖。
任化邦點了點頭,「差不多是這樣,現在的李富貴和以前可不一樣了,這個天下恐怕有一半是他的了,以前他留著我們既可以嚇唬清狗,又可以拿我們做借口擴軍,可是現在他用不著我們了,人一闊臉就會變的。實際上這種懷疑我在他上次開始干涉我們在山東的行動的時候就有了,可是那個時候我沒有證據,現在事情的進展證明了我的推測。」
「李富貴是不會變的,」張樂行仍然堅持自己的觀點,「你說的那一切並不符合事實,實際上如果不是你堅持要召開這個會議,我們根本就沒有與富貴軍衝突的意思。我想他是要給我們一個警告,張大先和魯牛的確不會入李富貴的法眼,但是如果是整個捻軍的胡作非為即便是李富貴也不可能忽略,殺掉兩個小人物應該是讓其他人小心。」
在捻軍當中究竟軍紀應該是怎麼樣的還有很大的爭議,比如果究竟該不該搶地主的糧食大家就見仁見智,目前張樂行的部隊軍紀最好,流動性也最小,其他的各不相同,聽張樂行這麼一說,似乎也說得過去。
任化邦又是冷哼一聲,「李富貴只是需要一個正義的借口,他如果想要挑起衝突還不容易,老百姓又不會知道究竟是怎麼起衝突的,他們只知道李富貴殺了為非作歹的捻子然後富貴軍就和捻軍衝突起來了,對李富貴來說這就夠了。」
張樂行仍然搖了搖頭,「李富貴不是這樣的人,他可能希望山東和河南更有秩序一些,但是絕對不會處心積慮的想著對付我們。」
任化邦氣得一下子躥起來,指著張樂行的鼻子說道:「我看你是喝了李富貴的迷魂湯了,想當年張老樂行俠尚義我們這些兄弟沒有不佩服的,可是現在你整天把一個滿狗的大官捧在天上,再看看你自己你和當年的那些老爺們又有什麼區別。」
這話正戳到張樂行的痛處,在他的控制區域內剝削仍然實實在在的存在,可是他卻無能為力,商人對農民的盤剝常常讓他感到憤怒,可是和以前打土豪、分糧食的情況不一樣,這些商人都被彭越待如上賓,而彭越的理由也非常充分,商人的販賣之利應當由市場決定,如果你人為的干涉他們謀利那商人如果以後不再來了,這樣的話那些農作物就只能爛在地裡,到時候一拍兩散,吃苦的還是那些農民。這話可不是危言聳聽,現在歸德一帶的農民經濟作物的種植比例很高,這給農民帶來了一定的收入,但是如果商路斷絕那肯定將是一場災難。
正是這些讓張樂行感到心煩意亂,一方面農民從這一套經濟活動中的確得到了好處,但是相較於那些倒買倒賣的唯利之徒他們得到的又太少,偏偏張樂行自己還從這種貿易中抽取好處,這當然也加重了他的罪惡感。現在任化邦跳出來指責他和以前的官老爺沒有什麼兩樣,這讓張樂行的心感到無比的刺痛。
「你這是說什麼話?老樂現在也是行俠尚義,我們兄弟對他又哪有一點不佩服,」張鳳山同樣拍案而起,會場上的氣氛立刻緊張起來。
任化邦的眼光從眾人臉上掃過,歎了一口氣說道:「我也知道眾家兄弟不會聽我的,只是今天我把這句話撂在這裡,將來滅亡我們捻子的肯定是李富貴。可是既然你們都不同意和他開戰我也沒有辦法,相信我要是留在這裡還會讓眾家兄弟為難,我明天就帶著人馬去河南,等到富貴軍的炮彈落在你們頭上的時候再想想我今天的話吧。」
「化邦兄弟消消氣,鳳山你也坐下,既然化邦想去河南我看也好,與李富貴離的遠一點產生衝突的機會也要小一些,另外在河南就我們黑旗力量也確實單薄了一些,我是舉雙手歡迎的。」蘇天福站起來打起了圓場。
張樂行也表示同意,「到河南去發展也好,雖然我不相信李富貴會針對我們,但是富貴軍的勢力越來越大,它們的影響力肯定會漸漸的向山東擴展,至於化邦兄弟的顧慮我們放在心裡就是了,現在就翻臉總有那麼點背信棄義的味道,咱們這些人當年聚在一起不就是為了俠義嗎?散了以後我去李富貴的大營見一見他,探探他的口風。」
「這可不行,」任化邦高聲叫了起來,「他現在正在想著怎麼對付我們,你這一去還不是羊入虎口,既然你相信李富貴不如讓他到歸德來,他要是敢來,我當面三刀六洞的向他賠罪。」
張樂行苦笑了一下,「我既然信得過他,當然應該我到他那裡去,就是從身份上說也該是我去拜會他,當今的天下又有幾個人能和他比肩。退一萬步說,他要是真地把我扣下黃旗就由宗禹帶領,那樣他的什麼正義的借口不就丟得一乾二淨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