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太后?慈禧啞然失笑,先帝怎麼會讓她對付六爺,這真是太滑稽了。忽然她看著李富貴那幅高深莫測的樣子若有所悟,難道是…
具體是什麼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是聽說有這麼個東西。李富貴對這份咸豐遺詔也只是略有耳聞,不過他並不確定是不是來自野史,所以如果想說的具體一點也做不到,另外這種事含含糊糊的也更嚇人。
不知大人是聽誰所說?慈禧急切的問道,事關她自己的性命,她又豈能兒戲。
這只是民間的一些傳聞,又哪說得清究竟是從誰哪裡說出來的。
慈禧在心中歎了口氣,李富貴終究不能和她一條心,根據她的判斷李富貴在咸豐身邊肯定安插了耳目,這件事多半是通過這條路子打探出來的,李富貴留著這樣一個情報也沒什麼用,倒不如送給自己做個人情。想通了來龍去脈之後慈禧在心中暗恨,好你個紐轱轤氏,平時你的姐妹情誼裝的可真是感人肺腑,沒想到背後還藏著這一招,奕詝這個短命鬼竟然死了以後還給我留了這樣一手,該你活不過三十。
慈禧的方寸有些亂,李富貴看看也沒什麼話好說了就告退了出來,現在對他來說就要開始為和議傷腦筋了。
軟禁了肅順一夥之後北京連著下了幾天的大雨,氣溫也驟然降低,這讓市井之徒憑空多了許多談資,那些滿腦子迷信思想的傢伙們立刻就把這種天象和當前政局的變化聯繫了起來,茶館當中各種奇怪的說法互相交換著元素,然後變得更加離奇。
李富貴可不在乎什麼天象,倒是這場豪雨讓他看到了北京的另外一面,道路變得非常泥濘,自從李富貴在雨中騎馬差一點栽到明溝中之後,他就不敢繼續在這種天氣中騎馬了,李富貴可不想在新社會到來之前成為龍鬚溝的受害者,那輛敞篷馬車也不太適合雨中出行,所以這幾天李富貴幹脆呆在軍營裡。百無聊賴之中李富貴弄了一包瓜子坐在正陽門城頭的垛口上觀看起雨中的北京來了。
大雨雖然讓道路變得難以行走,但是同時也將北京城洗刷了一遍。前些天雖然離盛夏還很遠可是天氣已經變得十分炎熱,李富貴上次來北京的時候是冬天,所以他並不知道北京夏天的味道,現在他不得不承認這種味道十分的難聞。淮陰已經建立了一套完整的垃圾處理體系,所以雖然這幾年人口增加得很快但是倒沒有顯出太多的髒亂,而且從連雲港借鑒來的那一套公共衛生處罰條例也相當的有效,可是北京顯然沒有這一套東西,隨意拋灑的有機物很快就發出陣陣臭氣,如果有幸轉入一些小巷,比如李富貴就一時興起去參觀了北京的胡同,那麼還可以經常看見有人堂而皇之的蹲在牆角大小便,開始李富貴還抓了幾個送到九門提督衙門,後來也就見怪不怪,只是讓親兵上去踹上一腳,罵一句:「再讓老子看到你在這裡拉屎就把你割了送到宮裡去做太監。」
就是這樣一座城市在大雨的沖刷之下居然也顯出了一幅鬱鬱蔥蔥的生機,洗掉了灰塵的樹木一起露出了本色,遠望西山更是滿眼翠綠。不過著翠綠掩蓋之下的仍然是一座頹敗的城市,李富貴的眼光避開了那些繁華去處,落入眼簾的總是那些低矮破敗的房屋,再回頭看一看紫禁城金碧輝煌、美輪美奐的宮殿,這反差實在是太大了一些。
透過雨幕李富貴看到一乘四人抬的綠呢轎子晃晃悠悠的向著正陽門走來,這讓他感到有些奇怪,自從他昨天開始這個樣子坐在城頭之後,北京的王公大臣全都恥於從一個二鬼子的跨下鑽過,所以如果要進內城總是轉到左邊的崇文門去,今天不知道是哪個這麼不開眼,一頭撞了上來。
轎子還沒到正陽門口裡面坐著的人已經冒著雨走了出來,向著城頭又是揮手,又是作揖也不知道他想幹什麼。這樣表演一番之後來人又坐回轎子就這樣進了門洞,不一會下面的警衛上來報告,「勇毅伯桂三爺求見。」
李富貴聽罷一愣,然後恍然大悟,「我說這人瞧著有些眼熟,原來是他,叫他上來吧。」
桂三一溜小跑地登上城頭,「哎呦,李大人,桂三在這裡給您老請安了。」
李富貴淡淡地說了聲「不敢當」,也沒伸手去攔他,看著他請了一個標標準准的安,李富貴到現在都沒有掌握請安的技巧,看到這位桂爵爺的動作心裡還著實讚歎了一番。
「李大人真是有雅興,這雨中的京師果然是別有一番韻味。」桂三向著四周掃視了一番之後擊掌讚歎道。李富貴的傘蓋雖然撐的很大,但是桂三現在渾身濕漉漉的可不敢湊得太勁,所以腦袋雖然進來了可是屁股還留在外面淋雨,不過他的臉上卻沒有一絲的尷尬。
「你也看出來了,不過我對北京的地方不熟,坐在高處一看就有些分不出東西南北了。」
「看來今天我算來著了,小的可是老北京了,就由我一處一處的指給您看吧,您看,遠遠的那片琉璃頂就是天壇祈年殿,那一處熱鬧的地方就是大柵欄了…」
果然北京城一到這位桂爵爺嘴裡立刻變得生動起來了,各處的景觀、典故張嘴就來,倒算是做了一次北京一日游。
「爵爺這次來找我,應該是有什麼事吧?」看看周圍的景觀也講的差不多了李富貴才問起桂三的來意。
「不知道大人還記得查文賢這個人嗎?」
李富貴想了想,「不就是那個什麼什麼…」
桂三急忙接住了話頭,「我就知道大人最重舊情,肯定不會忘了北京的這幫爺們的,那時候查文賢帶著咱們兩個去看神機營會操呢。」
「對對對,」雖然李富貴對這個查文賢已經沒有什麼印象了,可是那次觀兵卻是一輩子都忘不掉的事情。「這個查文賢怎麼了?」
「唉,說起來也是倒霉,本來他這幾年混得不錯,已經做到參將了,可是前年在八大胡同打架,偏偏打了僧格林沁的外甥,結果把官給弄丟了,現在僧格林沁滾回蒙古吃草去了,所以他想求大人的恩典,幫他謀個差事。」
「這個倒不難,我在兩江比較熟,他有沒有興趣來江蘇呢?」
桂三的腦袋搖得像撥浪鼓一樣,「老查上有八十歲的老娘,下有剛滿月的孩子,實在沒辦法外放,只求大人跟這幾個大營的的統領們說說,隨便給他個什麼差事,家裡實在揭不開鍋了。」桂三嘴上雖然說得可憐,但是這一套話卻是他們早就捉摸好的,這些年他為李富貴在京中辦事,從李富貴這裡拿銀子日子過的倒是不錯,不過幹得也都是一些苦活累活,畢竟李富貴在北京得罪的人實在太多了,基本上都是他拿著錢去求別人,從來沒有哪一個來求他。可是現在李富貴突然支手遮天,北京城裡上上下下誰都不敢不給這個李天殺面子,可是桂三爺知道李富貴的為人,如果真的去求李富貴辦事未必能得到多好的結果,求李富貴辦事的同時可以說就在背後背上了一顆炸彈,所以他只求李富貴能夠向別人承認他們之間的關係,然後就可以狐假虎威的接著李富貴的名義來撈取好處。
李富貴並不知道桂三打的如意算盤,說起來查文賢也算是故舊,現在混到這種地步求自己拉上一把也不算過分,看不出這個桂三還蠻有人情味的,「好吧,回頭我跟錦愉說說。怎麼樣?」錦愉是咸豐的叔叔,現在已經是北京城滿洲八旗的最高指揮了。
「如此就多謝大人了,回頭我就讓查文賢前來叩拜大人,回去再讓他立一個長生牌位。不和縣官不如現管,能不能再求大人好人做到底,和下面也打個招呼。」
從此以後北京城就出現了一支李黨,讓人奇怪的是這只李黨居然都是清一色的滿人,他們雖然官職不高可是能量卻不小,總是活躍於各個衙門、公侯府邸之中,也算是北京的一道風景。
既然肅順一夥已經下了台,和議的速度就加快起來,李富貴先統一了口徑:咸豐是被洋人打死的,這件事倒沒有費太大的力氣,咸豐自從戰敗回來之後身體就徹底垮了下來,一直到死都再沒有上過朝,所以除了一些重臣就是那些親信見過他。這種情況自然造成謠言滿天飛,肅順那些顧命大臣一個個都古板的要命,他們都認為皇帝死於洋夷之手實在是一件很不光彩的說法,所以嚴厲處置過幾次那些傳播謠言的人,可是謠言這個東西很難用暴力手段去禁絕,大家仍然在私底下議論紛紛。
說起這件事李富貴實在有些想不明白,這皇帝浴血沙場怎麼說也應該是一件正面的事情,以咸豐這麼窩囊的一生,最後能配上努爾哈赤的落幕實在是賺翻了,要是自己趕著往上湊還來不及,怎麼這些人現在還推三阻四的,肅順倒了以後奕欣他們雖然接受了李富貴的建議但是還是有些不情不願的,只是和議的大帽子壓下來誰也沒有辦法。正因為已經有了很好的群眾基礎,所以現在官方出面證實流言大家自然也就很願意相信。
另外還有一件事讓李富貴不能理解,奕欣居然下令把民團解散來配合談判,李富貴和他爭了幾次都沒有結果。奕欣總是一口咬定這些民團不奉朝廷號令總是喜歡私自襲擊洋人,如果再次觸腦了洋人那豈不是前功盡棄。這個道理聽的李富貴是大搖其頭,和談期間約束民團當然十分有必要,不過約束的手段應該是整編而不是解散,不知為什麼這些滿洲貴裔似乎都喜歡來這一手。
那要不要饋送牛羊,以慰夷心呢?
這樣似乎太過示弱,反不利於和談,還是先恪守禮儀,只要錯不在我,也就可以了。
李富貴暗中點了點頭,這個觀點比起兩代先皇是要有見識的多,不過離真正的現代外交還差得很遠。
李富貴把劉銘傳找來告訴他民團要被解散的決定,果不出所料,劉銘傳一下子就跳了起來,什麼?辛辛苦苦的把他們練出來,現在一句話就解散了?這怎麼行?
這當然不行,你回去做做工作,這次有一筆遣散的費用,那些願意繼續當兵吃糧的你就把他們拉出來,往南面走走,至於那些還想種地的人你選一些機靈、有見識的申請一份津貼,就當作釘子在這一帶紮下去,將來我們用得著。
大帥這條計策真是太妙了,不知道這津貼按什麼標準發放?
就按最低的標準吧,我們畢竟還用不著他們在這裡真的做什麼活動,將來要是我們再到北京的時候恐怕也用不上他們了。
末將明白了,我這就去辦。
等一等,聽說你的終身大事有著落了?
嗨,大帥您別聽他們瞎說,八字還沒一撇呢。是個鄉下姑娘,我本來不怎麼待見她,只不過看她鞍前馬後的忙活,身上又有兩下功夫,所以有過這樣的考慮。
李富貴哈哈大笑,人家可是北京戶口,聽說還是海澱區的,要是擱以前你也就一個進京的民工,口氣倒是不小。李富貴對馮婉貞這個名字可是有很深的印象,想當年他的語文老師可是佈置了很多課文要求他們背頌,現在回想起那段日子還覺得十分荒唐,沒想到這位民族女英雄現在居然會插到劉銘傳這個土匪頭上。
雖然聽不懂李富貴說的是什麼,劉銘傳還是陪起了笑臉,要說呢,我要是想娶她還真有點麻煩。不知大帥有沒有辦法。
什麼麻煩?
她許過人家了。
姑娘是什麼意思?
她當然是要死要活的非要嫁給我。
那不就成了,什麼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都是狗屁,等你南下的時候帶她走不就行了。
這不算強搶民女吧?劉銘傳對於富貴軍的軍紀還是有些顧慮的。
只要姑娘願意就不算,等我回去這些規矩我都要給他們改一改。
得到了這樣的回答劉銘傳的心思開始活了起來,這個年頭其實搶婚是一件很常見的事,女人受三從四德的影響被搶了以後也沒什麼好辦法,絕大部分只好嫁雞隨雞、嫁狗隨狗,要是一下子把她帶到千里之外還怕她不從自己嗎?李富貴並不知道劉銘傳正在動著民族女英雄的壞腦筋,反而又說了幾句鼓勵的話來宣揚戀愛婚姻自由。
這次重新回到談判桌上後李富貴也披掛上陣直接與巴夏禮狠狠的殺起價錢。雖然知道這一切只是做個樣子,最終的內容他們與李富貴早已商定清楚,但是巴夏禮還是被李富貴凶狠凌厲的談判手段所折服,李富貴句句引用國際公法,很多時候讓英法兩方的代表感到理屈詞窮,他們最後沒有辦法就只好拍著桌子咆哮來配合這場戲的演出,沒想到李富貴的調門一點都不比他們低,看的周圍的那些中國官員個個提心吊膽,生怕他們一言不合就要打起來。
奕欣倒是有些懷疑李富貴是在演戲,不過李富貴這個人做事總是出人意表,他倒也不敢做出百分之百的肯定,最後看到和議仍然一直沒有結果只好以朝廷的名義給李富貴下命令讓他不要太過苛刻,李富貴這才漸漸的把談判引上正軌。
奕欣對各國公使進入北京倒沒有什麼意見,但是慈安太后卻打死也不同意,慈禧也不喜歡這些洋鬼子跑到北京來,所以李富貴對於這一條的強硬態度得到了兩宮皇太后的讚賞,他提出的公使駐上海同時上海至北京架設電報的變通方案最終就這樣定了下來,至於通商大臣一職現在本沒有其他人比李富貴更合適,洋人也願意李富貴來坐著個職位,所以沒用幾天列國通商大臣的頭銜也加到了李富貴的頭上。
對於內地,尤其是滿洲的開放,朝廷當中的反對聲音最大,連奕欣心裡也有些沒底,畢竟這樣一個條約簽下之後全國的輿論可不是一件好玩的事情,尤其是那些內地的士子,他們發議論的時候可不用面對洋人的大炮,自然是站著說話不腰疼。這個條款是李富貴眼中北京條約的關鍵,所以當然利一力攛掇大家接受它。
「滿洲是我大清龍興之地,若是能夠不讓洋鬼子進來當然是最好,可是現在俄羅斯在我們北方陳兵百萬,想要靠老法子恐怕是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