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冬天並不適合各種工程,但是謝子澄還是組織了大量的民夫,經過他契而不捨的努力,天津周圍遍佈壕溝、路障,挖出來的土還被堆成各種崎嶇的地形,連劉銘傳也不得不承認這位知府大人頗有管理工程的天賦,英法聯軍發現在這個平原地區他們想要拉動炮車卻要付出相當大的力氣,不但道路被破壞殆盡,而且乾脆在道路上挖出戰壕,讓聯軍的工兵根本就無從修補。
抵抗力度大大加強額爾金也感覺到了,他們現在一天只能推進十里,必須不斷的清理地雷不說,還要應付各個方向上出現的偷襲,而且和去年不同的是今年的民團已經被完全武裝了起來,他們的武器甚至已經超過了正規軍,尤其是各種大威力的爆炸武器讓聯軍實在是膽戰心驚,民團甚至使用簡單的投射器把炸藥包扔到聯軍的陣地上。通過對繳獲的這種小型投擲器進行分析,額爾金驚恐的發現這玩意真的非常危險,投擲器主要材料是竹子,如果把它打開就能讓人聯想起夏天隨處可見的躺椅,可是這種躺椅可以把炸藥包扔到三十米外,一個人可以攜帶一個炸藥包和這張躺椅輕鬆的在戰壕中穿行,同時如果發現情況不妙也可以隨時丟棄這件裝備,看這東西的樣子就知道它是種為了大量消耗而設計的便宜貨。
自從出了天津城,聯軍的傷亡就一直在不斷的增加,雖然還沒有達到不可忍受的地步,不過對於這種提心吊膽的行軍大家都有些神經緊張。他們甚至不願意進入村莊,因為村莊可以說是這一帶地形最複雜的地方,而且在村莊中聯軍並不能獲得任何幫助。
大清子民這一次認真地貫徹了朝廷下達的堅壁清野的命令,水井完全被炸毀,對這樣的做法老百姓也是敢怒不敢言,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如狼似虎的清軍把炸藥包投進井中,心裡面暗暗咒罵這些敗家子。
劉銘傳每天晚上都要大家召集起來挖空了心思去想一些新招整英法聯軍,就這一點上來說劉銘傳可以算是個行家了,他雖然參軍之後一直接受正規的軍事教育,可是骨子裡仍然是山賊本色,要說這種偷雞摸狗的行當可以說最是拿手。北地的好漢們開始並不怎麼開竅,不過在劉銘傳的言傳身教之下很快也把身上奸詐的一面顯露出來,李富貴在看劉銘傳匯報的時候很難想像是同樣一群人組織了義和團。
這一戰的本質劉銘傳也看出來了,是屬於那種攻心為上、攻城為下的打法,憑他手中的這幾千人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打敗英法聯軍,但是英法聯軍並不知道這一點,只要聯軍自己認為這場仗他們打不贏,或者說奪取勝利損失大得受不了那麼司令就可以以一個和平使者的身份出場了,他劉銘傳的任務也就算勝利完成了。這次的經歷讓他看到了英法聯軍的短處,實際上如果他手裡有兩萬富貴軍的話,劉銘傳完全有把握將這支侵略軍擋在北京城外,如果有五萬的話這幫洋鬼子能不能逃回大沽都是問題,可惜他只有幾千人馬,而且不管訓練還是裝備與富貴軍相比還有很大的差距。李富貴有五萬人,可是劉銘傳也知道李富貴的難處,如今的兩江剛剛步入正軌,劉銘傳也不捨得這些成果在戰火中化為烏有。
額爾金一共花了七天才進軍到武清、東安一線,僧格林沁正在廊坊秣兵勵馬等著侵略者的到來。勝保這些天一直在勸僧格林沁再把部隊向後撤一撤,因為游擊部隊的威力已經顯現了出來,洋兵也漸漸的顯出了疲態,如果他們的戰線再繼續拉長對清軍就會更加有利,但是這個建議被僧格林沁斷然拒絕,他發誓要在武清這個先皇受辱的地方擊敗洋夷以告慰咸豐的在天之靈。看到他堅持勝保也就不再說什麼了,畢竟他們身上也背負著巨大的壓力,整個朝堂上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他們的背上,如果不戰而退的確很難交待。
廊坊之戰又是一場硬碰硬的戰役,同北塘之戰一樣清軍率先發起了攻擊,不過這一次他們的準備要充分的多,沒有出現上一次那樣部隊脫節的情況。
英法聯軍由於一直受到騷擾,所以每天駐紮的時候都要做相當細緻的準備,同樣他們也預感到了大戰的來臨,偵查部隊把周邊清軍活動的情報源源不斷地送了回來,僅僅從報告的頻率就可以看出中國軍隊在準備一個大的行動。讓額爾金有些失望的是風自強並沒有提供什麼有價值的情報,實際上自從上次沒有成功抓獲中國皇帝之後這位出色的偵察員就好像陷入了深深的自責當中,做事顯得有些混亂,經常會給出錯誤的情報,面對額爾金核實的問題也總是支支吾吾,看來這次也指望不上他了。
看到清軍又一次列出了整齊的陣容額爾金非常高興,看來終於可以和那些鼴鼠一般的對手告別了,從望遠鏡中額爾金看得出中國的統帥還是吸取了上一次戰敗的教訓,這一次他排出的陣線被拉得更長,陣型也更鬆散,讓額爾金有些奇怪的是他並沒有看到多少騎兵,這支上次讓他吃了很大苦頭的兵種在清軍的陣地上少的有些出奇,這當然讓他有些不解。不過這並不妨礙他按照既定計劃佈置陣地,最後到達的增援部隊除了近衛軍第國王龍騎兵團以外都被放在了左翼,法國人負責右翼,所有的騎兵都被集中在中間。他原來為了防範韃靼騎兵故伎重演,這一次他下決心以騎兵對騎兵,不讓清軍有衝擊聯軍陣地的機會。他也有那麼一會產生了這樣做是否還有必要的念頭,畢竟看起來清軍並沒有集中騎兵進行突擊的意思。不過這個念頭只是閃了一下就被額爾金拋在腦後了,不要說作戰計劃早已佈置下去,現在不宜改動,就算是真的清軍這次不用騎兵突襲了,自己仍然可以利用騎兵的衝擊力在正面給那些被炮火打蒙的敵軍以致命一擊。
當清軍進入火炮射程之後雙方開始猛烈的炮戰,聯軍的大炮無法完全壓制清軍這一點額爾金已經有所準備,他從大沽之戰就已經知道清軍也裝備了新式大炮,而且從清軍的數量上來看自己的炮兵不能夠把重點放在對方的炮兵陣地上,幸好按照以前的經驗清軍的大炮射速慢而且打得還不准。
僧格林沁現在正站在一處山坡上看著前方不斷升騰起來的硝煙,這時的他已經克服了對西式火炮的恐懼,有一發炮彈甚至在他十幾步外爆炸,可是僧王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清軍的人數本來就多,排得又鬆散自然顯得更加龐大,所有清軍將領中只有僧格林沁對戰爭將獲得勝利沒有絲毫的懷疑,這個信念對他來說是如此的堅定,以至於他根本不允許其他人對此提出任何質疑,昨天就有一個參將因為稍微露出了那麼點懷疑的意思就被僧格林沁以擾亂軍心的罪名給打了一頓。
按照計劃清軍將分批地投入戰鬥,不過在進入到炮火射程的那一刻開始,這些軍人就立刻顯出了慌張,有的部隊急急忙忙的就衝了出去,看到聯軍在炮火下巋然不動的陣型僧格林沁實在為自己的這些手下感到丟人,不過幸好他們在慌張中還是選擇了進攻,看來這些天的動員並沒有白費。為了鼓舞起這些軍人的士氣這些天僧格林沁可是用盡了力氣,督戰隊的設立也讓這些傢伙沒有了退路,從現在看他們的理智戰勝了恐懼。
看著推進過來的清軍,額爾金笑著向旁邊的葛羅說:「這些野蠻人真是有意思,他們為什麼要使用那麼多旗子呢?花花綠綠的倒是非常好看。」
「是啊,他們總是喜歡這些華而不實的裝飾,難道他們不知道旗號是指揮部隊的重要工具嗎,像他們這個樣子士兵怎麼能夠看得清楚。」
「或許他們就是希望士兵兩眼一抹黑地向前衝,反正都是些炮灰。」
直到清軍快進入到步槍的射程,額爾金才看出清軍的旗幟後面有些文章,在這些紛亂的旗幟後面隱隱約約的有不少馬匹,可是並沒有看到騎手,額爾金皺起眉頭,這些奇怪的事情讓他有了一種不好的感覺。這種感覺很快就被驗證,當聯軍第一陣排槍過後,清軍的前進停頓了一下,然後也有雜亂的槍聲響起,同時就在那些旗幟的後面隱藏在步兵中的騎士們翻身上馬,展開了最後的衝刺。額爾金突然有了一種大難臨頭的感覺,一百多米的距離對於騎兵來說只能算是一眨眼的功夫,而之前的炮火和排槍並沒有給這些騎兵造成太大的損失,混雜在步兵當中給了他們最好的庇護,雖然站在炮火之下卻不能上馬衝刺讓這些勇士壓抑的快要發瘋,不過這個時候爆發出來反而更加猛烈。
雙方騎兵在陣前的廝殺來的無比猛烈,這麼短的距離之下大家都來不及作出什麼反應,蒙古騎士們不管是馬匹還是武器都遠不如他們的對手,不過這一次他們是抱著必死的信心走上戰場的,為了達到這一效果僧格林沁可是費盡了心機,大把的銀子撒下去不說,而且封官許願,在這場戰役中陣亡的士兵家庭不但會得到撫恤金,而且還可以有一個名額保舉做官,總之是下足了本錢。因為他們的任務是衝擊聯軍的陣地,所以絕大多數騎手並沒有與聯軍的騎兵多做糾纏,只是在陣前稍加廝殺就繼續往前衝。就這短短的一點時間雙方的騎兵都蒙受了很大的傷亡,原本對射的火力現在都把槍口對準了在中間廝殺的對方騎兵,任何一個人處在這樣密集的交叉火力之下恐怕都會有一種身臨地獄的感覺。
在這一片混亂的戰場中越過阻截的蒙古勇士們帶著炸藥包衝入了聯軍的陣地,一聲聲劇烈的爆炸把無數的殘臂斷肢拋向天空,好幾個營的陣地出現了鬆動,尤其是那些印度兵甚至陷入到混亂當中,而後續的清軍也源源不斷的攻了上來。看到這種情況額爾金毫不猶豫的把預備隊投入到戰場。這個時候排槍已經不能完全阻擋清軍的進攻了,看著猛衝上來的清軍有的團已經開始做反衝鋒的準備了。
擔任第一波攻擊任務的清軍是僧格林沁從各部中挑選出來的精銳,相對來說戰鬥力還算不錯,他們的部隊平時在清軍中也往往都是一些驕橫跋扈的角色,這些人都抱持著洋人只是火器利害,只要和洋兵短兵相接他們就輸定了的觀念,甚至有些人認為洋人的膝蓋不能打彎只要跌倒就爬不起來。可是他們很快就發現這種想法實在是大錯特錯,實際上英法聯軍的單兵肉搏能力遠勝過清軍,雖然刺刀看起來是比大刀、長矛要差上一些,可是如果配合整齊的陣型同樣也能發揮巨大的威力。當清軍亂糟糟的向前衝殺時英法聯軍的士兵卻非常有效率的收割著生命,再加上遠程武器的打擊,清軍剛開始的氣焰很快就消了下去。後續部隊的補充給這場進攻提供了新的力量,但是始終無法突破聯軍的陣地。終於士氣耗盡的清軍如潮水般的退了下去。
看到戰況的慘烈額爾金也不禁駭然,實際上有那麼一瞬間他甚至產生了放棄的念頭,看到如同螞蟻一般衝上來的敵軍他真正感到了恐懼,而清軍的爆破武器也的確給聯軍帶來很大的殺傷,這種超大號的手榴彈是額爾金以前從來沒有見過的,看來是清政府新研製出來的秘密武器,而那種不分敵我的投擲能讓任何人感到膽寒。
僧格林沁痛罵他的將領,處決那些帶頭撤退的士兵,督戰隊也拿著鬼頭刀對著那些亂作一團的敗軍一通亂砍,通過這些手段他在這一天裡又組織了三次進攻,可是戰果卻一次比一次差,到最後一次進攻已經變成了單方面的屠殺。放下望遠鏡後僧格林沁渾身戰慄,他的那一層堅硬的外殼終於出現了裂痕。當聯軍的騎士越過一路的工事向清軍發動衝鋒的時候,看著自己的部下在這些彪悍的戰士面前變得如此的弱不禁風僧格林沁終於絕望了,無盡的痛苦讓他從一個極端到了另一個極端,這個時候忽然保命的念頭變得不可遏制,事後連僧格林沁自己都不明白他在那一瞬間為什麼會變得那麼怕死。這個時候英法聯軍的全面反擊已經展開,清軍已經陷入崩潰的邊緣,所以大家都沒有注意到他們的僧王把帥旗留在陣地上而自己已經帶上親兵偷偷的開溜了。
勝保的心理素質遠比僧格林沁要來的成熟,想當年他在太平軍手底下也不知道吃了多少敗仗,以至於有「敗保」之稱,可是他從未氣餒,今天雖然他也知道戰事以無挽回的餘地,可是他仍然領著本部人馬拚死抵抗。在他的計算裡後面還有一場北京保衛戰,現在自己能夠多殺一個鬼子,北京的壓力就少了那麼一分。
當勝保親自揮刀站到第一線的時候,他手下的將士無不表現出清軍中罕見的勇氣與自己的統帥並肩作戰。勝保治軍一向寬鬆,這些人也和他出生入死很多年了,這次勝保的戰略被僧格林沁否決後他們全軍都憋著一股氣,現在彷彿每一刀、每一槍都是殺給北京看的。
勝保最後是被親兵背下戰場的,一顆子彈貫穿了他的肚子,手下的士兵拚死殺出一條血路,保著他最後一個撤離了戰場。至此廊坊之戰落下了帷幕。此役清軍京畿一帶的精銳被一掃而空,除了幾隻禁軍北京一帶已經沒有什麼成建制的部隊,如此慘敗當然是天下震動。北京的朝廷現在是亂作一團,既然是戰敗自然先要找出人來承擔責任,僧格林沁理所當然的接過了這一光榮的使命,所有的職務被一擼到底,回老家去做他的蒙古王爺去了,勝保因為表現勇猛被當作了正面典型,不過因為傷勢很重也無法重掌軍權。顧命大臣們因為這次大敗也嘗到了巨大的壓力,同時內部出現了裂痕,文祥第一個站出來反對肅順一夥保守派的強硬立場。他第一次提出來洋人對清廷並不算是心腹大患,他們想要的東西對於北京來說只要丟掉面子都不算什麼。而真正的大患近看是太平軍,遠看是李富貴,肅順這邊的回擊也很有力,首先咸豐可以說是間接的死在英法聯軍手上,這種君父之仇不共戴天,所以與洋人和談絕無可能,另外李富貴和洋人串通一氣,既然李富貴是大患,洋人當然也是。這種論調目前仍是北京的主流,文祥雖然不以為然,可是也無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