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謝兩人一見面就互相仰慕了一番,雖然嘴上說了一大堆佩服的話,可是謝子澄心裡還是有些犯嘀咕,這麼年輕能有什麼打仗的經驗,不過隨即他就想到了他所認識的另一個年輕人,搖了搖腦袋把這個荒唐的念頭趕走,謝子澄在心中暗笑,怎麼可能人人都是李富貴呢?那傢伙可是武曲星下凡。
回到劉府分賓主落座之後謝子澄就開始打聽劉銘傳的履歷,這個時候劉銘傳也看出來這位知府大人對他還是有些不放心,其實我這個人很低調的,以前做過的事情並不能代表什麼。說著劉銘傳從袖子裡拿出幾封信,難道我一遇到別人就把兩廣總督葉大人的八行書拿出來告訴人家我和葉大人很熟嗎?有或者拿著這封李富貴李大人的推薦信到處炫耀,還有兩江總督揚大人的私信我就更不能隨便給別人看了。
這幾個名頭差點把謝子澄砸昏過去,他實在很難相信這個年輕人會和這些天南地北的封疆大吏、三軍統帥們有什麼交情。雙手接過劉銘傳遞過來的那幾封信謝子澄認真的看了看,楊文定的私信他當然不便去拆看,不過信封上的省三老弟親啟的字樣讓他眼皮子一陣抖動,李富貴的推薦信從語氣上看倒是沒有什麼,只是讚揚劉銘傳深諳軍務,不過落款的時候除了大印之外還有李富貴的親筆簽名還是說明了這封信有些份量。謝子澄知道李富貴因為字寫得丑所以簽名的時候更喜歡用印而不是用筆,現在他把自己的名字留在這封信上說明他還是很看重這個劉銘傳的。
最讓謝子澄感到驚訝的還是葉名琛的八行書,因為這裡面已經突破了傳統的格式,更準確地說這是一封擔保書,當時葉名琛感謝劉銘傳救了他的命,所以才在他離開的時候給了這樣一封信,現在劉銘傳把它拿了出來嚇唬謝子澄。在仔細辨認了信上的印章之後,謝子澄微微有些哆嗦的把這些東西還給劉銘傳。雖然他還是弄不明白這個劉參將為什麼會認識這麼多大人物,不過他已經不打算去深究了。
其實我這次到天津來就是為了對付洋鬼子的,在廣東我和他們交過手,結果吃了虧,我這個人在哪裡跌倒就要在哪裡站起來,所以我就跟著洋鬼子到北方來了。
劉大人如此剛烈,謝某實在佩服,只是劉大人既有此志,就應當拿著這些保舉來謀個實缺,才好對付洋鬼子。
我在廣東就是指揮官兵對付洋鬼子的,離開廣東之後我把這件事想了又想,發現對付洋人還是要依靠老百姓,官兵是沒用的,他們一聽到洋人的炮響立刻十亭中就只剩下兩三成了。
劉銘傳對官兵的評價謝子澄倒是非常贊同,作為地方官他可沒少為這些流氓操心,再加上他以前也辦過團練,自然明白兩者之間的差別,所以老弟才在這裡用爆竹訓練團練,真是用心良苦啊。
其實沙角之戰之所以打得那麼好就是因為用了這幾招,只是因為時間倉促,而且用的又是官兵,所以才沒擋住洋鬼子,要不然廣州也不會丟啊。說著劉銘傳挽起袖子露出胳膊上的一塊傷疤,「當時受了點傷,等到把傷養好了廣東的戰事也結束了,這事說起來還是葉大人沒種,這次到天津我怎麼也要跟額爾金報了這一箭之仇。」
對於劉銘傳的性格謝子澄十分喜愛,當下就和劉銘傳討論起天津的防務起來。說到軍事謝子澄只能算是個半瓶子醋,稍微談得深一些就不甚了了,按照劉銘傳的意思不能依靠天津的城牆防禦洋鬼子,而是應該在天津到直沽這一線佈防,挖下大量的工事和洋鬼子逐村的周旋。同時在村子周圍利用地形開挖交通溝,這樣在打不過的時候就可以很快的撤離,決不死守一地,等到洋兵主力過去之後可以在進入這些村莊襲擾洋鬼子的後方和交通線。
這一整套游擊戰的戰術一拿出來就讓謝子澄心花怒放,這些東西聽起來的確是頭頭是道,也就忽略了這套戰法還面臨著很多困難。看著謝子澄喜形於色的樣子劉銘傳給他潑了點冷水,「大的方針就是如此了,不過這裡面還有許多具體的工作要做。」
「這就看我和老弟的了,發動民夫的事情就由我來做,老弟你只管訓練出一支能上戰場的團練就行了。」謝子澄仍然非常樂觀。
「這個武器的事情恐怕也要大人費心,就算可以利用地形接近洋兵如果沒有火器還是沒有用處。」
謝子澄哈哈一笑,「這一點老弟你儘管放心,天津的士紳只要發動起來,錢肯定是沒有問題的,買槍買炮我都有門路,已經下了訂單了。」
「如此就太好了,還有人員的疏散大人又沒有想過呢?」
「疏散?疏散什麼?」謝子澄有些不明白。
「我們在這些村莊進行遊擊,那村中的百姓又該怎麼辦?」
「百姓當然是協同防守,這國家興亡、匹夫有責,現在洋人已經在威脅京師,他們自當出一份力。」
劉銘傳謠了搖頭,「兵貴精而不貴多,這洋人的大炮一旦打來,滿村的鬼哭狼嚎,我們這些團練又是第一次上戰場,您覺得那個時候會發生什麼事情呢?」
謝子澄順著劉銘傳的意思一想還真是這麼回事,「那劉大人的意思是」
「大人可以在偏遠的地方,比如說青縣設置一些收容的地方,到時候如果洋兵打下了直沽我們就把沿途村莊的老百姓轉移到那邊去,也算是堅壁清野。」
謝子澄坐在那裡一皺眉頭,「沿途百姓人數可不少啊,到時候肯定是兵荒馬亂,不好辦啊。」
「大人可以這樣,凡是家中出丁參加訓練或者修築工事的就可以得到照顧,先把家中的老弱病殘轉移走,這樣豈不是一舉兩得。」
謝子澄在心裡計算了一下,從直沽到天津大概四五十里,沿途上百個村莊需要轉移,如果只有老弱病殘也就那麼幾萬人,現在海河水位正高,如果借助船運的確不算是一件難事,還可以鼓舞士氣,何樂而不為,「如此甚好,我回去就準備此事。」
「此事關係到大家的士氣,一定要安置好這些人。」
「這個問題應該不大,青縣若是安置不下就在往南一些,難道滄州也放不下幾萬人嗎?每個村子攤上十幾戶也就行了,老弟你可能不知道,天津城裡民風雖然刁鑽,不過下面鄉村還是很純樸的,只要人數不是太多應該沒有問題。」
「這樣就最好了。」劉銘傳本身對於戰火會波及老百姓完全沒有概念,他從來就沒有什麼愛惜百姓的想法,在軍隊裡學習的時候也只是撿軍事方面的東西讀,那些民生、民權的東西基本上是不看的,這次之所以會要求疏散戰區百姓完全是因為在來天津之前李富貴給他突擊的上了一課游擊戰的群眾政策,現在既然謝子澄已經一口應承了下來他也就不再繼續管這件事了,這個疏忽讓他後來的游擊戰的戰果打了很大的折扣。
在吃飯之前謝子澄隨便在劉銘傳的莊院裡轉了轉,他越看越覺得這劉府上上下下的人等不簡單,細看之下還真都有一些軍旅之氣。要說謝子澄的眼光的確不錯,劉銘傳這次北上帶了二十名特種部隊的戰士,現在就在他的莊園裡充當一些護院、馬伕。另外從河南先期潛入這裡的宋儒明也帶了一些人,劉銘傳來了以後為了讓他更快地瞭解這裡宋儒明又派了一些人給他,所以謝子澄雖然只是在莊園中隨便走走還是碰到了好幾個。
這讓謝子澄對劉銘傳的身份產生了懷疑,結合劉銘傳其他方面的特殊表現,他猜測這個劉參將是不是那位大人物的後人,要不然實在無法解釋自己看到的這一切。回憶了一下姓劉的提督還真有幾個,一時倒也分辨不出究竟哪一個適合做劉銘傳的老爸,反正他已經把劉銘傳當作高幹子弟來看待了,這年頭衙內們能有這樣的本事,還敢上陣殺敵的實在是太罕見了。
當勝保看到天津至直沽一線到處都在大興土木的時候他實在不明白這些人在幹什麼,按理說進行防禦的話應當在敵人前進的方向上修築橫向的工事,可是他們修的工事基本上都是縱向的。勝保怎麼也看不懂這些與大路平行的壕溝能起什麼作用。
「大人是問這些壕溝,他們的作用可大了,洋人只有不到一萬人,他們能夠控制的範圍非常有限,如果我們的人在他們的控制範圍以外向他們射擊,那他們就必須整隊進攻,聽說洋人的隊形行動很慢,我們的人完全可以利用這些戰壕打上兩輪然後撤走。從直沽到天津五十幾里,再加上個個村莊可以當作據點,到時候洋人打到哪裡我們就撤到哪裡,洋人一走我們就重新把這些村莊佔領,到時候打了東面就丟了西面,沒有前方後方,又必須派出大量的兵力保護糧草,用不了多久他們就會筋疲力盡的。」
勝保上下打量了謝子澄一番,在他的印象裡謝子澄這個人在文官裡算是帶種的,不過對軍事並不精通,現在他居然設計出這樣一個盤絲洞,這不得不讓勝保刮目相看。他這幾天正在為戰事煩惱,本來他在李富貴的啟發下設計了一套把騎兵散開從四面攻擊洋兵的辦法,再結合僧格林沁最近的那一次大戰,他認為自己找到了一套對付洋鬼子的方法。可是在佈置手下訓練的時候卻出了問題,那些騎兵不願意再使用炸藥包衝擊聯軍的陣地了,這些蒙古勇士們在衝鋒的時候或許的確可以紅著眼睛毫不畏懼的面對死亡,可是這並不是說他們就真的完全不怕死,當前人已經向他們證明這個任務是百分之百送死的時候他們也會為自己打算一下,所以勝保的新戰略受到了多方的抵制。這讓他實在很頭痛,現在謝子澄倒是幫他解決了這個難題。勝保決定讓自己的主力駐守天津,選一些精銳戰士進入這個盤絲洞和洋兵周旋,然後再慢慢尋找戰機。
僧格林沁從大沽和塘沽撤下來的軍隊也駐紮在天津,這使得天津的防禦達到了前所未有的強度。因為基本上是主動撤退的,僧格林沁帶走了大沽炮台上的大部分火炮,但是經過這幾次戰鬥那些新式火炮的彈藥已經用得差不多了,這讓他們深感焦急。兩個人商量這件事情的時候勝保發現僧格林沁有些心不在焉,實際上這次他們兩人一見面勝保就發現這位僧王的精神有些萎靡,對於咸豐讓勝保主持天津的軍務也沒有提出異議,這都讓勝保覺得十分詫異。兩個人對於大炮缺少炮彈完全是束手無策,新式大炮威力的確是大可就是這一點麻煩,要是那些老式大炮,炮彈想造多少就造多少。可現在總不能到對面的敵營裡去買炮彈吧,最後這個問題還是謝子澄替他們解決了,通過南方的武器販子買到了符合規格的炮彈,就是啞彈多了一些。
勝保現在對於謝子澄的辦事能力是越來越相信,最後乾脆把軍隊的後勤分出一大塊來交給謝子澄。對這種知遇之恩謝子澄自然是感激不盡,辦起事情來更是兢兢業業,算來自己在知府這個位子上也坐了幾年了,這次要是幹得好那道台是肯定跑不了的,要是勝保真的能在朝中給自己大大的保舉一番的話,開藩也不是不可能。
當額爾金對天津方向進行試探性進攻的時候劉銘傳才知道謝子澄的群眾疏散干砸了。雖然謝子澄對下面佈置這項任務的時候的確讓他們要好好對待這些老百姓,可是官吏又怎麼會把這些離鄉背井的老百姓認真看待呢?再加上疏散的數量的確不少,這些貪官污吏自然不會放過這一群肥羊,當這些傳言到了陣地上的時候,團練和民夫們立刻開始三五成群的逃走。這一次活動的範圍非常大,對這些人的控制本來就不那麼嚴密,聽說自己的家人被虐待而自己留在這裡又必須冒生命危險人們很自然的就想到了逃到別處去投親靠友。
這種情況在開站的時候就更嚴重了,第一次面對真正的炮彈這些新兵們立刻就知道了大炮與爆竹的區別,本來他們的任務都是偷襲,不過當中的大部分都在零星的放了幾槍之後就開始利用地形逃竄,這種技能是他們最熟悉的。儘管游擊隊並沒有給英法聯軍造成太大的損失,但是額爾金還是弄明白了清軍的意圖,地面上的壕溝可以讓那些清軍潛行一英里而不被發現,任何地方、任何方向都有可能成為戰場,額爾金甚至找不到一塊完整的土地用來紮營,他所面對的工事是十萬人的傑作,英法聯軍那點人根本無法破壞,他們最多只能把駐地附近的戰壕填平。
「這幫該死的老鼠,」厄爾金看著地圖一籌莫展,如果突然從戰壕中衝出來的是帶著炸藥包的騎兵那就更加不堪設想了,現在埋伏的清軍起碼武器還很差,這一點對他們來說算是萬幸,「高登,你覺得我們現在應該怎麼辦呢?」
厄爾金的副官高登正筆直的站在他的身後,「我認為這種程度的抵抗並不能對我們產生任何威脅,我們不應該被他們分散了注意力,只要我們不理睬這些騷擾就可以在半天內到達天津,攻下天津之後這些蛛網自然就會被吹散了。」
「集結兵力,快速的通過,這的確是個辦法,不過有些冒險,如果我們不仔細的確認道路兩邊的情況那清軍如果埋伏了大隊人馬怎麼辦,北塘之戰還是記憶猶新啊,如果當時不是雙方對陣廝殺的話,我們的損失還要大。」
「那就只好慢慢的向前清理,同時等待援軍了。」
「可以先加強情報工作,你去試試看能不能招募到本地人,要仔細的瞭解這些東西究竟是誰弄出來的,還有他們的兵力究竟有多少,俄國人的情報還是不夠準確,這些黃種人天生就不相信白人。」看著高登行了個軍禮轉身出去,額爾金再一次把目光投向地圖,「直通天津的道路肯定是佈滿了陷阱,如果我們轉向從直沽進攻靜海會不會好一些呢?」雖然攻佔天津府對清政府的震動更大一些,不過佔領靜海也能切斷中國的漕運,到時候海運、漕運一起斷掉也會讓滿清的皇帝相當頭疼。
「不知道靜海的情況究竟怎麼樣啊,」雖然從偵查的結果上來看靜海方向上的清軍要少一些,也沒有這麼多溝溝坎坎,可是額爾金知道如果中國人真的想要在這個方向上佈防的話,只需要兩三天他們就能把大地挖得滿目瘡痍。
「要是能再有一些漢奸就好了,最好都像李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