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瑞拉歷538年的春天在一場小雪裡悄然降臨。氣候溫暖的很,雪來得非常突兀,一邊下著,一邊就融化了一半。迷幻之森永遠綠色的草地上掛滿了晶瑩的水珠,換個角度看,就是一道道微小的彩虹。據奧馬說,這雪大概是恩特那個老傢伙為取悅正在養傷的艾拉小姐做出來的東西。否則以迷幻之森這種氣候,下雪是不可能的。我不知他說的是否正確。因為這是我記憶中的第一場雪。同樣的,也是我的第一個新年。」
「艾拉小姐受的傷很奇怪。我一點也看不出她傷在哪裡。但她的身體狀況相當虛弱。看她那缺少血色的臉孔,彷彿一陣輕風就能把她吹倒似的。大部分時間裡,她只能在暖和的帳篷裡歇著。那個帳篷是猴子們送的。據說她送了一個灌鉛的骰子做回禮。」
「我有時會在帳篷裡陪伴艾拉。她這時總會顯得很高興,眼裡帶著興奮的神采,像得到棒棒糖的小女孩。可是她一句話都不肯跟我講。有時奧馬、普雷特他們進了帳篷,她反而會熱情的接待。我得承認,時間久了,難免會覺得無聊。那時我就隨便找個借口逃走。」
「可利和費爾南多能回來我真的很高興。它倆是如何從龍暴陷阱的災難裡脫險的?據說都是費爾南多的功勞。普雷特鑒定了費爾南多的那個奇妙的馬蹄鐵,他驚訝的告訴我那是一件珍貴的妖神器,可以為那狡詐的老馬補充活力。因此它的衝刺速度雖然還是世上所有馬匹裡最慢的,耐力卻世界第一。它就是靠著活力的馬蹄鐵才能載著可利從那湍急的河流中脫險的吧?不過,由於活力的馬蹄鐵不幸釘在它健康的左後腿上,它那條瘸了的右後腿看來跛的更厲害了,走起路來一拐一拐的格外難看。但它的獨角獸朋友卻一點不以為意,它們和費爾南多走在一起的時候,總是稍稍落在老馬後面一點,好像對它非常恭敬。不知費爾南多給這些純潔的動物灌輸了多少骯髒思想。艾拉小姐好像說過,墮落的天使純白的羽翼會變成黑色,那麼邪惡的獨角獸呢?犄角會變白嗎?我期待著。呵呵。」
「鐵匠們每天都很忙,聚餐會的日程排得滿滿的。除了比爾,其他兩人出去時經常背著小鋤頭,他們說迷幻之森裡大概會有珍貴的特種晶石。可半個月下來,他們的小鋤頭還是嶄新的,一次也沒有用過。這都怪妖力果太好吃了。普雷特今天可能會早些回帳篷,因為艾拉小姐讓他把費爾南多的馬蹄鐵取下來,到了龍翼隨便找個大頭的買家賣掉。」
「而可利那個項圈就更值錢了。普雷特說那個叫魔法感應項圈,能夠感知方圓一公里之內的魔法波動!由於人所施展的魔法大多持續時間很短,魔法裝備的魔法波動卻是永恆的,這件項圈用來尋寶再合適不過了。不過,由於紫牙烏石的作用,那項圈成了可利專用,若要笨笨的可利弄懂我的意思,比尋寶本身還難呢。就是靠著項圈的魔力,可利這傢伙居然把我的奇怪彎刀給找回來了,還裝進了小袋子裡。河水那樣涼,它一定吃了不少苦頭吧。」
「唯一有點正事的人只有奧馬。那個傻大個跟一隻猴子交了朋友,每天練劍練得很勤。他是否變厲害了我是不知道,可他拿劍的姿勢越來越古怪,彎腰駝背的,手腕還彎成奇怪的角度。有時看他練劍我總想繞到他背後去找尾巴。嗯,可是他沒有尾巴。應該是劍法還不成熟吧。奧馬說他要苦練劍法,變得跟安勒克斯一樣厲害。只要有他在,萊爾雷妮辛迪亞斯殿下就不會遇到一點危險。她身邊有一位厲害而且忠心耿耿的騎士,變得像米亞梅殿下一樣的幸運。可米亞梅公主幸運嗎?我不覺得。她講話時眼神裡的猶豫還印在我的記憶中。不知她現在過得如何?至於拉拉那傢伙,說到她——」
「李維哥!李維哥!你在嗎?」小公主玻璃鍾般的嗓音從帳篷那邊傳來。
紅髮的少年飛快的合上日記本,念出一段咒語。少年面前出現了一團紫氣,從紫氣中伸出一隻骨架大手,接過少年的日記,縮回紫氣中不見了,紫氣團也隨之消失。
少年鬆了口氣,開始朝帳篷那邊走去。
只要把召喚骷髏的施法過程拉長,中途停止施法,就能召喚出不完整的骷髏戰士。不完整的骷髏不久後即會消失,但下次召喚時它仍會保持著消失時的狀態,如果讓它拿著一件普通的物件,再次召喚時,那物件也會好好的給帶回來。彷彿和骷髏戰士一起,在另一個世界裡存在著似的。
李維並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得到這種知識的。他那本死亡魔法書早已在鎖雷咒擊中帳篷時燒掉了。他只是腦海中有這種隱約的感覺,——彷彿在夢裡見到某人做過。有一天李維一時興起做了個小實驗,於是他便有了一個小小的、巴掌大的私人空間。
他用它來保存日記。從他記事以來,已經過去了一年。時間的流逝對任何人都是種無奈的損失。少年無法改變時間的流,但他可以抓住流逝的記憶。
「我跟你講過多少遍了拉拉,我不是你哥哥!你的哥哥應該在沙漠吧?你不是出來找他的嗎?」李維走到拉拉面前時說。
「我知道!」女孩眨著大大的眼睛回答,「所以我在哥哥前面加上了你的名字!」
拉拉做了個搞笑的劍猿式鬼臉。
「不行!」少年把話說得很死。
「不行嗎?」拉拉滿臉難過的問道。
「絕對不行。這麼做你的哥哥可能會不高興。親人的稱呼是不可以草率的!」
「那算了!」拉拉怒道。「不過李維,如果有一天我遇到了危險,大家都遠遠躲開的時候,你會不會來救我呢?」
「奧馬和比爾是不會逃走的。」
「假設他們不在!或者已經掛掉了!」
「如果沒有生命危險,又能拿到足夠的報償,我就去救你。呵呵。」李維笑嘻嘻的答道。
「我哥哥就做過這樣的事。而且他不要報酬!小時候……」
「所以說一定要找到你的親哥哥啊。這件事我倒可以幫忙。反正王室會給錢啦!」
「我知道你會要錢的!」拉拉賭氣的嘟著嘴說。
兩人朝看林人之家的方向走。李維用兩手抱著後腦,身子後仰,拉拉則每走一步就踢起幾片草葉。不知不覺中,李維又哼起了在裡爾斯學到的那首歌。
我遇到純潔的天使,對世上醜惡的事,她一無所知。
溫柔的輕風拂過他的臉頰,彷彿在輕聲唱和。
「天啊,是可利!可利耶!」拉拉忽然大叫一聲,加快步伐跑了上去。
「汪——汪汪!」可利搖著尾巴叫了兩聲,算作回答。它本來正在追逐兩隻藍色的蝴蝶。招呼拉拉時它就把蝴蝶給忘掉了,搞得兩隻蝴蝶很生氣,不時在小狗的鼻子上起起落落。
「可愛的小狗!」拉拉一把抱住了可利的脖子,差點把它勒死。
「汪∼汪汪……」
「應該是好傻的小狗吧。表達任何意思都只會一個單字……」李維苦笑著說。
「不對!是可愛!」
「嗯。傻也是可愛的一種啦。」
「可愛就是可愛,傻就是傻!完全不同嘛,怎麼能混為一談!」拉拉生氣的辯解道。
「因為傻才可愛的,既傻又可愛,既可愛又傻的也有……」
「你是在說人還是在說狗?」普雷特的聲音突然從地下冒了出來,把李維嚇出了一身冷汗。
李維定睛一看,原來普雷特正躺在面前的地上。剛才只注意拉拉和狗,沒看到他。
「你在這幹什麼?」李維驚訝的叫道,裝做收腳不及,狠狠踩了鐵匠師兄一下。
「哎呀!……我是來通知你們到恩特那兒去的。昨天妖力果吃得多了點,現在才醒,呵呵。」
「那恩特不是已經等了一天了?」
「格斯拉通知到我的時候已經過了一天了。」
「你們的正職是鐵匠還是酒鬼啊……拉拉,我們得回去通知艾拉小姐。讓這酒鬼在這躺著吧!」
「嗯!」拉拉點了點頭,跟著李維向回走。
「那不是酒!格斯拉我是不知道,我普雷特多年以前就戒酒了!」
「汪——汪汪!」可利叫著追了上去,從普雷特臉上狠狠踩過。
「哎呀!哎呀!……」
李維和拉拉走進了大帳篷。裡面與其說暖和,不如說氣悶。從猴子那兒騙來的爐子發出馥郁的香氣,讓人嗅了一陣頭昏。
艾拉縮在名貴的駝絨毛毯裡,見李維和拉拉進來,懶懶的坐了起來,用手肘撐著身子,衝他們微笑。
「笑什麼笑!」李維沒好氣的對艾拉說,「你再不出去走走就變成木乃伊了!還是用香料保鮮過的!」
「李維你的嘴真毒!不過,講的很貼切!」奧馬一邊說著,一邊走進了帳篷。「艾拉小姐,我說你也該出去轉轉啦!要不……殿下,你在看什麼?」
「尾巴。」拉拉說,「李維說什麼時候奧馬你的尾巴出現了,劍法就練成了……」
「李維你這傢伙!」奧馬作勢欲撲。
正在這時,又有一個高大的身軀衝進了帳篷。幾個人仔細一看,原來是格斯拉。黑臉鐵匠淚流滿面的樣子嚇了他們一跳。
「我不是酒鬼!我不是酒鬼!」格斯拉連連說道。
接著普雷特和比爾相互攙扶著走了進來。
艾索米亞三鐵匠眼睛直勾勾的看了李維一會,看得他寒毛倒豎。
「我們不是酒鬼,是鐵匠!」三鐵匠齊聲說,濃重的酒臭沖天而起。
「哈哈哈哈……」拉拉大笑起來。她狂笑不止,索性倒在地毯上打滾。艾拉連忙按住女孩,生怕她碰倒了病榻旁的珍貴花瓶。
笑夠了,拉拉捧著肚子看眾人,把所有人都看得不敢出聲。
「李維哥他說你們三個是酒鬼。」拉拉指了指三鐵匠。
「奧馬是猴子。」
「艾拉姐是木乃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拉拉又開始打滾。
「他還說你是傻瓜呢,拉拉殿下!」普雷特冷冷的說道。
拉拉立刻就不滾了。怔怔的看著李維。
少年已經開始準備召喚骷髏的手勢。
「李維!」幾個憤怒的聲音先後響起,差點把帳篷頂掀翻。
……
「世上的人時常不能容忍善意的諷刺。」
李維在艾瑞拉歷538年月20日的日記中這樣寫道。
那一天也是他們在迷幻之森的最後一天。
一行七人一狗一馬,跟隨著嘴裡叼著烤鹿肉的魔法豹黑月,朝恩特的老窩前進。
時間不長,黑月已經吃成了一隻豬樣的胖豹。魔法豹部族的其它成員也跟它差不多。為了保證東部林帶的肉類資源供應,銀爪和長眉曾經聯合推出了限制每日用餐次數的法令,但自上而下無人遵守。它們只得把方針改為想方設法的補充森林中的肉類資源。相關條例主要有三,一,定期到西部林帶偷獵食材;二,未長成的小動物不得食用;三,計劃營建迷幻之森東部林帶飼養場。眼下正是迷幻之森東部林帶大躍進的關鍵時期,改革大潮風起雲湧。若不是聚餐占掉了動物們大部分活動時間,每天用於工作的時間太少,迷幻之森早已舊貌換新顏了。
守護者恩特據說因為被管理層排斥在外,苦惱異常,每天以淚洗面。幸好有守護者的強烈責任感支撐,又有一張艾拉在緩慢冰晶上留下的投影陪伴,老樹妖才沒有尋短見。
相隔不到一個月,李維再次踏入了恩特的沃德領域中。上次來時的敬畏與好奇早已被輕鬆閒適的心情所取代。也難怪,誰讓迷幻之森的生活太過消遙呢。
老樹妖巨大的靈魂水晶悄無聲息的浮現在霧氣中。李維定睛一看,原本翠綠純色的水晶表面上,現在佈滿了一條條深綠色的暗紋,不知是否連日鬱悶所致呢。
無意間李維看了身旁的拉拉一眼,小公主正在用舌尖繞圈舔著薄薄的紅唇。
無疑,恩特的形象讓她聯想到了西瓜,那種體積很大、味道很甜、迷幻之森中很少見的好吃水果。她一隻白裡透紅的小手正在微微顫抖著,隨時準備伸出去抓住前方那個飄來蕩去的大個兒食物……
李維連忙抓住拉拉的小手。
女孩吃了一驚,瞪大眼睛瞧了李維一眼,少年面不改色,一眼也不朝她這邊看。
女孩美滋滋的一笑,低下了頭。兩個臉蛋迅速紅了起來。
「不能吃哦。」李維小聲告訴她。「那不是西瓜。」
拉的回答細若蚊蚋。也不知她到底聽懂了沒有。
其實拉拉想吃的並非恩特,而是恩特靈魂水晶旁的一塊奶油狀樹之結晶。是李維自己把恩特看成了西瓜。
「歡迎艾拉小姐及各位……咳咳,老樹今天身體不適,怠慢了各位,莫怪莫怪……咳!」
恩特蒼老的聲音在整個沃德領域中迴盪。聽得出來,它的嗓音又老了幾十歲
「沒關係沒關係!林子裡的鹿啊、野豬啊好吃的緊,就是數量太少了!」格斯拉連連擺手,大大咧咧的說。
「嗯!」立刻有幾個食量大的人贊同的點頭。
聽了鐵匠的安慰,恩特咳得更厲害了,趕快進入正題:「各位都知道,那位老友留下來的傳送法陣,已經在魔靈爆發的當晚毀掉了。老樹無法從混沌魔靈那裡奪取能量,致使傳送法陣失效,老樹對此也深感遺憾……」
「沒關係!我們不會太責怪你的!」比爾大方的說。「貴地的妖力果真是世間極品,能多吃這麼多天,也算因禍得福!」
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一想起那些耍酒瘋的鬼猴子,老恩特就禁不住渾身發抖。
「咳!咳!既然傳送法陣是壞在老樹的手裡,各位離開迷幻之森的事當然也著落在我這兒。」
「恩特大人。您太慷慨了。搭建一座遠程傳送法陣的辛苦別人不知道,我普雷特是知道的。您辛苦了!」普雷特恭恭敬敬的一揖。
「辛苦了!」奧馬跟著說道,行了個猴樣的騎士禮。
「各位誤解了!恩特雖然也是個沃德完全印可者,但傳送是奧德法師的專有魔法,我是無法搭建的!因此——」老樹急道。
「原來如此!那又要叨擾幾日了!」普雷特又作揖。
「啊——」一直無精打采的艾拉打了個哈欠,擺了擺手:「回去睡了!」
「艾拉小姐!各位!」恩特一急,說話的速度頓時加快了數倍:「老樹不想耽誤各位的行程!既然不能施展傳送魔法送各位,已經為各位聯繫到了一隊卡拉鳥,請各位乘坐卡拉鳥離開迷幻之森。速度雖慢,但可以由空中俯瞰迷幻之森的美景,也算別有風味……」
就在這時,閒得發慌的老馬費爾南多看中了一顆樹之結晶,一顛一顛的跑了上去,張嘴就咬!
「費爾南多!不能吃!……可利!你怎麼也和費爾南多一樣!你是狗哎,那麼好吃的烤鹿肉還不夠你吃的嗎?……拉拉小殿下!怎麼你也!」
「費爾南多把那塊奶油吃了啊!」女孩生氣的說。
李維連忙一把拽住。
「好啊李維!」艾拉忽然清醒起來,睜大了眼睛:「誰讓你拉拉拉妹妹的手的!拉了很——久了吧!嗯?」
「請各位務必今天離開迷幻之森!請各位務必今天離開迷幻之森!」恩特帶著哭腔連連說道。
胖得站不住的黑月被老樹妖吵得煩了,不滿的趴在地上,用爪子抱住了頭。
僅僅一個月時間,連一向恭謙的魔法豹都變得如此無禮!而且,那臃腫的體形,遲緩的動作,每次使用「飛躍」之前都需要連打四十個飽嗝做準備,那種生物已經不能叫魔法豹了!分明是家養的肥貓!
倘若再不把這幫搗亂分子趕出森林,恩特自己就要被日益猖狂的猴子們趕出去了!
混亂持續了半天,等鐵匠一行安靜下來時,沃德領域中迴響著老樹妖輕聲的啜泣。
「我不幹了!我不幹了啊!嗚嗚嗚……」
「別哭了恩特!」艾拉雙臂環著不老實的拉拉,瞪著躲得很遠的李維說:「我們盡早起程就是,不給你添麻煩了!而且,我們也該起程了。卡拉鳥還是傳送法陣什麼的,沒關係。只要方便就好。只是今天不行!」
「為什麼?」接茬的是普雷特,老樹妖已講不出話來了。「今天有什麼特別的?」
「也沒什麼。」艾拉瞇起了眼睛,憤憤的說道:「只是有兩隻饞嘴的獨角獸吃了你們烤的腐敗鹿肉,鬧了肚子,來找我幫它們治療。可恨!居然把裡爾斯的名醫當獸醫!」
「你給它們治了嗎?它們好像很窮哦,身上別無長物的……」李維揣摩著艾拉的心思說。
「算是,治了吧。叫它們今天來帳篷交診費。」
「它們能交什麼診費!獨角獸很窮的!」
「它們不是有犄角嗎?我想那個說不定能賣個好價錢。我讓格斯拉幫我把犄角鋸下來……」
「格斯拉!」普雷特一臉寒霜的看著格斯拉,把他看得無地自容:「這麼缺德的事你也幫她做!你還有沒有人品啊!」
「沒辦法!」格斯拉一邊後退一邊辯解:「艾拉小姐說算我五個金幣的工錢!我欠著小姐的債那……」
「五個金幣!殿下你聽到沒有?人要變壞是很容易的,你可要把握好自己啊!」奧馬語重心長的對拉拉說。
「獨角獸沒有角是什麼樣子的?跟馬一樣嗎?那一定好好玩哦。格斯拉,我們一起去鋸吧!」拉拉滿臉天真的說道。
奧馬頓時啞口無言。
「求求你們快點走吧!嗚嗚嗚……」老樹妖斷斷續續的哭聲一直沒有停。
當晚,迷幻之森的猴子部落、貓部落、馬部落為鐵匠一行舉行了一次盛大的狂歡告別宴。為了能這次規模空前的盛宴能順利舉行,三個部族的動物們和鐵匠小隊合力出擊,在迷幻之森東部林帶進行了一次大型圍獵活動,幾乎把能吃的小獸一網打盡。飯前的大運動量在宴會初期極好的增強了與會者的食慾,然而他們連日飽食,胃口已經小了許多。不一會兒,看林人之家裡就橫七豎八的堆滿了豬樣的動物,哼哼唧唧的捧著肚皮。
貪玩的拉拉和可利一起,玩起了「踩肚皮」的遊戲。當費爾南多想要參加進來時,遊戲被艾拉制止了。
只有鳥部落因為公務的原因沒有放開喉嚨吃。卡拉鳥部族的族長紅羽惡狠狠的看著那幾個本來就很沉重,現在肚子裡又堆滿了東西的大個子人類,想到因為他們連飯都沒法好好吃,下定決心一出森林就把他們扔下去。這自私的蠢鳥完全不想烤肉是怎麼來的,這次晚宴是因何舉行,它記憶裡每一隻獐子和野豬生下來就是烤熟的食物。
這天夜裡,李維吃得很少。他一直惦記著中午時老樹妖偷偷傳到他腦海裡的話,要他在出發前到看林人之家稍小的一片果林中去一次。
看看晚宴即將收尾,李維一個人悄悄的離開了會場,走進了果林中。
他等了一小會,果林中忽然湧起騰騰的白色霧氣,眨眼就把四周的果樹吞進霧中。
「恩特?」李維試著喊了一聲。
他忽然覺得眼前的一切如此熟悉,一個人在茫茫白霧裡站著,呼喚老樹妖,這情形似乎曾經在夢裡經歷過似的。
「小李維嗎?你來了啊。」
巨大的西瓜樣靈魂水晶忽地出現在李維面前。少年本能的退了兩步。
「你們今晚就走了吧?」老樹妖不放心的問了一句。
「嗯。第一次飛行呢!」李維顯得有點興奮。
「太好了!」老樹妖毫不掩飾自己的欣喜。「拿著這個東西。」
一個綠色的小光球從靈魂水晶的核心中脫出,飛到李維面前。光球的中心有一塊小圓石頭,石頭上穿著一根細細的金屬環。綠光映照之下,看不出石頭和金屬的本來顏色。
李維小心的把那件小東西捧在手裡。綠光散去,那是一個白色的小耳環。金屬圈是銀製的,而小石頭像是溫玉。
「這是風語者耳環,以你們的評判標準而言,是一件魔神器。」
「那不是很值錢?」李維的眼睛頓時為之一亮!
「你怎麼不問有什麼用?!」
「哦,有什麼用?」
「這只耳環是附著著和諧魔力的耳環,只要戴在耳朵上,就能聽懂動物的語言,用手勢就與它們交流了。」
「好像很有價值!」
「不能賣掉!」
「知道了知道了。沒有其它的嗎?」少年得寸進尺的說。
恩特大怒:「快點收拾行李,滾出迷幻之森!」
「是、是。」
李維哼著歌跑進白霧裡,漸漸看不見了。
「你覺得這樣真的好嗎?」等李維的身影完全消失,老樹妖又說道。
這次恩特是對另一個人講話。在遠遠的一棵高大的艾斯緹碧樹的樹頂上,一個身著綠裳的少女迎風而立。她長長的髮絲在夜風裡飄拂,像一幕青色的薄紗,使整個夜晚都平添了幾分生命力。
艾斯緹碧寬大的葉片簌簌的響著。
「沒有什麼不好的。」蒂麗菲爾嘟著嘴說,好像她正在不滿:「我相信他。」
不會真的把我的耳環賣掉吧?精靈女孩微微的擔心。
「不是那個問題。我知道你已打算選擇李維小弟了,風的女兒。我是說那個耳環。」
「怎麼,有什麼問題嗎?」蒂麗菲爾奇怪的問道。
「他根本用不了那個東西。」
「哎?為什麼?那個用起來很簡單啊?」
「他沒有穿耳孔。」老樹妖平靜的說。
蒂麗菲爾無語了。恩特的視點總是那樣令人難以琢磨!
然而老樹也是白擔心。半個小時之後,那耳環被尋寶小狗可利嗅出了味兒,落到了艾拉手中。她把它放進了裝著噬魔劍的小布袋裡一起充公了。
斯博得家族破爛不堪的玫瑰紋章在艾拉細巧的指尖下摸挲。如果她有一雙精於針線活的巧手,她就會把它細細的補上,讓玫瑰重新綻開。但幾天來的努力卻只是在她指尖上留下無數針眼。每當少年走進帳篷裡探望她時,她便會把小袋子藏進駝絨毯子下面,不讓他看見。
她並不喜歡玫瑰,他也不是很喜歡。所以這個小袋子上的花樣沒有什麼大的含義。是否完好都是一樣。
只是她記得她說要把它賣掉,換成金幣的時候,他好像很遺憾的樣子。
她知道他只是喜歡精緻的東西而已,因為他擁有的很少。
可他以後會擁有一切的。不會在乎這個破破爛爛的小袋子。
那麼,她對它的執著有什麼意義呢。
艾拉不知道。
所以艾拉有時會覺得自己很傻。
把金幣貼在冰冷的胸口上的時候,並不能感到溫暖。
無論她對它們是怎樣的執著,得到它們的時候她是怎樣的滿足,它們都不能溫暖她的心。
這個小袋子,繡著玫瑰花的小袋子也同樣不能。
她知道這世上唯有一樣東西能溫暖她的心。
可是那東西卻永遠沉睡著。
她不敢叫醒它,怕看到它的改變。
她冀望於一封從悠長歲月前寄來的信,希望那信能夠將美夢喚醒。
可她也並不確切知道那信是否能達成她的願望。
只是這樣希望而已。
艾拉感到此刻自己正走在前往收信的旅途中。
艾拉坐在卡拉鳥寬大的背上,死死的抱著卡拉鳥粗粗的脖頸,給微涼的夜風吹著臉頰。她還在發燒,不時感到一陣眩暈,因而她不敢向夜晚的森林俯瞰。肩上那看不見的傷口仍然隱隱作痛,她希望她勉強的笑容和假裝的倦意能將它掩藏得很好。
她不能許下任何自私的願望。她所敢於向命運要求的,只有時間。漫長的時間。
讓她可以默默的守護在他身邊,等待他去察覺。
***
李維望著下面幽暗的密林。黑暗之中,能看到的唯有星星點點的野火,不知是哪個淘氣的猴子點起來的。
來的時候,他們什麼也沒有,是一群落魄的流浪漢。
走的時候,他們也什麼都沒有帶走,只是找回了曾經失去的可利和費爾南多。
這樣一想,似乎有點落寞。
不知不覺中,李維乘坐的卡拉鳥越過了費爾南多和可利乘坐的那隻,追上了艾拉坐著的那隻鳥。
費爾南多居然能好好的騎在卡拉鳥背上,不掉下去,真是一個無法解釋的奇跡!而騎在費爾南多背上的可利就更令人佩服了!
「喂,醫生?」快追上艾拉的時候,李維招呼她。
「嗯?」艾拉含糊的答道。
「我剛才想,我們離開迷幻之森的時候,好像和來時也沒什麼兩樣。」
艾拉沒有回答。
「一樣是什麼都沒有,跟逃難差不多。沒學到什麼東西,還把魔法書給燒掉了。可是呢。」
「轉念一想,我這種想法實在太自私了。我們在那裡留下了友誼。貓貓和猴子們的友誼。所以我們也帶走了同樣的一份。」
說著說著,李維的卡拉鳥慢慢越過了艾拉的。不經意間,少年看到了艾拉紅紅的眼睛和臉頰上的一道淚痕。
「你怎麼了,醫生?」李維驚訝的問她
「當然是,迎風流淚!你走開啦!」艾拉生氣的別過了臉。
年覺得有點好笑。
艾拉她捨不得和動物們分開呢。他想。
兩隻卡拉鳥漸漸左右分開了。
***
比格勒追逐著一隻偷獵獐子的劍猿,從迷幻之森西部林地追逐到東部林地。夜色越來越深,比格勒的視力雖然很好,又接受了紅爪子的特訓,可在這樣的深夜裡終究還是看不到多遠的距離。追不多久,猴子就追丟了。
比格勒一時找不到回去的路,只好在一片蓬勒木林地裡宿營。他玩起了鑽木取火的老把戲,生起了一堆篝火。
——那是哥哥小時候教他的,他卻直到流落密林之後才真正學會。
一排大鳥安靜的從比格勒上方飛過。他抬起頭,望了望那些大鳥。結果幾滴冰涼的水點正落在他臉上。起初比格勒還以為是下雨呢,這晚的夜空也恰好有些陰沉。然而等了許久,再無雨點落下。
水滴劃過比格勒嘴邊時他忍不住用舌尖舔了一下。
味道鹹鹹的,帶著一股苦澀。
像沉沉的海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