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鐵匠 水晶的幻想曲 紙帆船04危險的吟遊詩人
    在李維的精心護理之下,中暑的大漢第二天就恢復了健康。但不知為什麼,他卻不說一句話,渾渾噩噩的,只是呆呆的望著柴房的棚頂。像喪失了意志力一般。

    艾拉分析說,是這窮鬼為了躲債裝傻。李維於是告訴那呆頭呆腦的大漢,他的診費已經從自己的工資裡扣除了,不必為此擔心。裝傻就更沒必要了。可那壯漢只是傻傻的看了李維一眼,就把頭低下去了。艾拉說那人一定還欠著外面許多人的債呢,你還不快把他給丟出去?難道我們養著這麼大一個食客嗎?

    「醫生!再觀察兩天吧。」李維堅持道。「繼續扣我的工資好了。」

    「傻瓜!」艾拉罵了一句,離開了柴房。

    李維擔憂的看了看那個壯漢。那人強壯得像獸人似的,可沒有一點生氣,癱軟在乾草堆上,像蛇蛻留下的一個空殼。他相信那人不是裝傻。大概是受到了某些心理上的打擊吧。

    「李維!你還在等什麼那?快來提藥箱!」

    「來了!醫生!」

    少年快步離開了柴房,隨手把柴房的門關上。那萎靡的漢子被關在一片黑暗中。

    被一起留在柴房裡的還有小狗可利。艾拉和李維一走,小狗可利就好奇的跑到那大漢身邊,用小黑豆似的眼睛盯著他看。

    「小狗。」那大漢忽然說道。他的嗓子非常沙啞,聽來讓人覺得氣悶。「我是一個很笨的人。我是不是不該做鐵匠呢。可是,如果不做的話……」

    這時忽然柴房的門被一腳踢開了。老馬費爾南多神態悠閒的走了進來。它瞟了坐在乾草堆上的大漢一眼,走上去用蹄子輕輕踢了他兩腳,想把他趕開。大漢嚇了一跳,因為他從來沒見過有動物會露出如此輕蔑的眼神的,連忙讓開了路。費爾南多以漫不經心的架勢翻開了乾草,從草堆下面叼出一把鮮嫩的牧草來。

    費爾南多瞇著眼睛,開始志得意滿的享用早餐。

    「這是什麼馬啊。」大漢戰戰兢兢的看著費爾南多。後者用犀利的目光掃了他一眼,像是在說,「鄉巴佬,沒點腦子,還想在醫生家裡討生活?」

    大漢忽然意識到自己來到了一個奇異的地方!馬都比自己聰明……

    那醫生定非等閒之輩!她人長得那麼美,可看我的時候,感覺就像要把我剝皮一樣,寒氣逼人。說不定……

    大漢不敢再往下想。

    此地不可久留!

    但那少年卻是個可以信任的好人。大漢隱約記得,是那個紅髮的少年和一個小伙子合力把自己救來這裡的。

    「他們救了我的命。」大漢自言自語道,「我格拉萊斯雖然是個無可就藥的笨人,卻有恩必報。不能就這樣逃走!」

    「汪——汪汪!」可利衝著他搖了搖尾巴。

    「小狗,你也贊同我嗎?」大漢高興的說。

    老馬費爾南多則「呸」的吐了一口吐沫。蠢豬。它想。在艾拉醫生的診所裡,只要你證明了自己有被剝削的價值,就等著被剝削至死吧。

    ***

    李維的一天在修蘭家族與卡曼家族的城堡之間的往返中度過。這兩家是裡爾斯真正的豪族,事事互不相讓,城堡的位置也是一個南一個北,遙遙對峙。兩家的族長最近都得了奇怪的病症,舌頭伸在嘴巴外面收不回來。這可是丟人的事,如果傳了出去,必然對家族的名聲不好。但是,讓對方丟醜就很愜意。因此儘管艾拉和李維守口如瓶,兩家的族長,修蘭伯爵和卡曼伯爵還是成了裡爾斯最近當紅的笑柄。這怪病只有艾拉醫生能夠診治。艾拉一來,病情馬上就有起色,可不過幾天就又會復發。李維不禁要懷疑是不是艾拉做了某些手腳。

    眼下,艾拉已經從卡曼家坐市長專用馬車直接回診所去了。而李維則從卡曼家步行回家。李維並不討厭這樣。在黃昏的街市裡散步,沒有債主的嘮叨在耳邊,甚至還可以趕去聽吟遊詩人的傳奇故事。自由自在的,多好啊。

    少年體味著窮鬼的快樂,不知不覺中就加快了步伐,向盲眼吟遊詩人常在的地方趕去。

    「對了。奧馬昨天還提過那個詩人的名字呢。叫什麼來著?特羅德嗎?」

    ***

    「老頭!不交佔地費的話,就快滾!你當裡爾斯是什麼地方?說來就來的嗎?」

    兩個流氓一左一右的圍著盲眼的詩人,一邊擺弄著木棍,一邊叫囂。

    特羅德現出一副很害怕的樣子,渾身發抖:「兩位大爺,放過老頭我吧。我這就走!」

    「已經晚了!你不是今天才來的吧?賺了多少?外鄉人?咱們裡爾斯人可不像達文人那麼有閒錢。把錢統統拿出來!」

    「不然就砸爛你的琴!」

    一個流氓伸手抓住了特羅德懷裡的豎琴,開始向外拉扯。特羅德用力抱緊豎琴,高聲叫喊起來。周圍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兩個流氓回頭看看,知道士兵也快到了,不由得有點心急。可那老瞎子的力氣似乎還不小,而且他若不肯就範的話,搶個破豎琴又有什麼意思?一個流氓舉起了木棍,打算給老傢伙來個狠的。

    「快住手!」話音未落,一個紅髮的少年從人群中擠了出來。那少年氣喘吁吁,似乎是從很遠的地方跑過來的。

    兩個流氓定睛一看,原來是蛇蠍醫生的小跟班,李維。

    「媽的。還以為是誰呢。你想找死是不是?」

    流氓們把特羅德丟在一邊,凶神惡煞的向李維走過去。打這小子一頓,那老瞎子也就知道厲害了。流氓們打定了主意。

    李維嚇得連連後退。打架,他還從來沒嘗試過。

    李維直退得撞在後面的人身上,才不得不停下來。少年露出了驚恐的表情。這時,兩個流氓的臉色忽然也變成了青色。他們的目光越過李維,落在李維背後那人身上。那人比李維高了兩個頭不止,身材魁梧,膚色黝黑。他穿著一件無袖的黑色上衣,露出兩條狗熊般的粗壯臂膀。

    那是士兵奧馬。

    奧馬衝著兩個流氓笑了。黑黑的臉,露出兩排白亮的牙齒。

    兩個流氓扭頭就跑。

    李維很是鬆了一口氣。得救了!少年想。忽然有一隻大手拍在李維肩上,嚇得他一哆嗦。

    「喲。李維。」奧馬伸出右手,橫在眉毛處向李維示意。

    「嚇死我了。原來是你啊。」

    特羅德抱著豎琴,向前摸索著顫巍巍的走了過來。

    李維抓住了盲眼詩人的手:「沒事了,老人家。」

    「全是多虧我及時趕到。」奧馬抽了抽鼻子。

    「多謝兩位,多謝兩位了!」

    盲眼的吟遊詩人激動的緊握著李維的手。禁閉的雙眼中流淌出兩行老淚來。

    但同時,特羅德嘴角處卻有一絲難以察覺的笑意,一閃而過。

    ……

    因為沒有熱鬧可看,熱心的裡爾斯群眾很快散去了。老詩人和兩個年輕人圍坐在市集角落的一張石桌上聊天。天色將晚,特羅德從包裹裡取出一支榆木製成的法杖放在石桌上。那法杖只有不到一米長,像是被折斷過一樣。李維和奧馬都好奇的注視著法杖看,但吟遊詩人卻什麼都沒說。過了不久,那木頭法杖的杖首發出朦朦的淡綠色光彩來。隨著時間推移,光芒越來越強,把周圍的牆壁都照亮了。只不過在綠光照耀下,人的臉色都有些詭異。幾個小孩好奇的跑了過來,在石桌旁就地坐下。

    李維的心跳不由自主的加快了一點。他有些興奮。感覺像又有一個精彩的故事要開場似的。

    但特羅德卻沒有講故事的意思。對那根法杖也隻字不提。

    「老先生。」奧馬終於忍不住了,「這個法杖好神啊,這麼亮。能講講它的來歷嗎?」

    「這個啊。」特羅德一笑:「什麼都算不上。是『代森之時雨』的仿製品。我拿來給你們照明。」

    「『代森之時雨』?」

    「嗯。是矮人族名鐵匠石火的作品,龍神器,以血石煉化,注入死亡之力打造而成。這個倒是有傳說的。」特羅德撫著白鬍鬚說。

    「這個……值多少錢?」

    李維最關心的永遠是錢。

    「仿製品嗎?」特羅德笑笑,「一文不值。」

    ……

    三人聊到很晚,特羅德講了幾個傳奇故事,還彈著豎琴唱了一支短歌。直到聽故事的小孩子們都被父母抓走,聚會才終於散了場。李維和奧馬一起向艾拉診所的方向走。奧馬想看看那個生病的大個子恢復得怎樣了。

    「我看見純潔的天使。她對世上醜惡的事,一無所知……」

    五音不全的奧馬賣力的唱著。李維掩住耳朵。道旁的樹上不斷有被奧馬的歌聲嚇得昏過去的小鳥掉落下來。猶如秋風吹下漫天落葉似的。

    這時一個有著天使般美貌的女子出現在兩人面前。一襲白衣在濃黑的夜色中隨風舞動。

    「純潔的天使。是指我嗎?」艾拉問道。

    「呸。你是醜惡本身。」奧馬毫不客氣的回答。

    ***

    特羅德獨自坐在石椅上。這時已將近午夜,整個裡爾斯已經沉睡。代森之時雨詭異的綠光也黯淡下去了。

    整個世界一片黑暗。但對於盲眼的特羅德來說,白天與夜晚並無分別。

    「蒂麗菲爾。」特羅德輕聲呼喚道。

    在特羅德膝蓋處忽然出現了一道明亮的綠線。綠線搖擺著,漸漸瀰散成光亮的一片綠色。片刻之後,綠色的光帶忽然展開,在綠光中心處出現了一個纖柔的少女,伏在特羅德的膝蓋上。那怪異的情景就像是黑夜只是一層窗紙,撕破了窗紙就看到房間內的景像似的。

    「蒂麗菲爾,我的女兒。」特羅德溫柔的撫摸著少女的頭髮。

    「爸爸。」少女抬頭望著特羅德。她的眼睛比人類要大許多,瞳孔擴散至整個眼仁,呈現淡淡的綠色,以人類的情形來說,帶點迷惘的色彩。少女的頭髮也同樣是淡綠色的,髮絲細細的,隨著夜風靜靜飄舞,像揮動著綠綢帶似的。

    「你一直在看著他嗎?蒂麗菲爾?」特羅德問道。

    「是的。」

    「你喜歡他嗎?蒂麗菲爾?」

    「是的。爸爸。」

    「那個少年是怎樣的?你能給我講一下嗎?」

    「嗯。美麗的、洋紅色的頭髮,美麗的、洋紅色的眼睛。」

    「洋紅色?那是怎樣的顏色呢?太久遠了。色彩這種東西,已經記不清了呢。」

    「比紅色更加溫暖,比黃色更加艷麗。」

    「橘紅色?」

    女歪著頭,仔細的想了一會,又說:「就像把紅色放在麵包爐上面烤,烤得邊緣變成金黃色,發出誘人的香味似的那種感覺。很溫暖。很甜蜜。」

    「溫暖嗎?」特羅德笑了。「看來,裡爾斯的夜晚對你來說太冷了。快了,蒂麗菲爾,我們就快要離開裡爾斯,離開艾索米亞。甘達澄淨的陽光與風,在呼喚著你。」

    盲眼的吟遊詩人用兩手握著少女的手,把它們舉向天空。隨著少女的肢體完全伸展開的那一瞬間,在整座城市中徘徊、流浪的風霎時停止了。特羅德以一種極為奇妙的韻律唱道:

    「以沃德之名,代森之允諾。阿艾爾的女兒與伴侶。四面八方的風啊。拜託你,為我找到龍翼的女兒,流浪的公主。沃德斯、代斯、阿艾爾,紋德羅亞,米亞梅!」

    特羅德展開兩手,在他雙掌之間的位置,一團黑暗之光迅速的擴展開,一下子把整個裡爾斯包裹在內。

    風又重新開始流動。

    特羅德懷中的綠發少女滑落下去,化作一道綠光消失了。

    盲眼的吟遊詩人用魔杖代森之時雨拄著地面,重又坐了下來。

    「原來如此。盜用開往迷幻之森的航船嗎,米亞梅殿下?預定開船的時間應該在四天之後,那時正職的船長就會從達文趕來。因此要逃跑的話,只有在最近的三天時間中。」

    他禁不住笑了。蒂麗菲爾不是戰鬥系的精靈,但她卻更加有用。憑借蒂麗菲爾的「紋德羅亞」,特羅德能感知風所知道的一切,最細微的竊竊私語也逃不過特羅德的耳朵。也因為如此,特羅德才勝過星見大人帳下的其他六名精靈使一籌。

    「米亞梅殿下,我不會讓你回到龍翼王國的。」特羅德殘忍的笑了。「只是不幸與你同船的乘客們,死的太無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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