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並沒有那麼多的時間去等,與溫老簡單地商量了一下,又徵求了唐心、才子的意見後,還是決定冒著些危險翻越冰川了。
其實我們在決定翻越明永冰川的時候,對於它是否果然能夠達到腹地也不十分肯定的,那只是看起來可以而已。
但是以冰川盡頭的高度和雪山的高度,我們只要達到了冰川的尾端我就有把握下去到地面。
雖然是兵行險招,但卻是目前最有效,最節約時間的辦法。
至於魏國亮,在大家表決的時候,他冷笑著棄權,看那副表情好像是等著我出醜似的,頗有點消極怠工的意思,我也懶得理他,你小子只要不拖我的後腿就行,我暗想。
「大家都小心點兒!」我掏出了兩把工兵鏟遞給了唐心一把,自己握緊了一把,爬雪山、翻冰川冰鎬本來是必不可少的工具,但是我們來時也沒想過還需要登山,壓根就沒有準備,幸好這德制鋼質工兵鏟鋒利得很,到可以起到與冰鎬異曲同工的妙用。
讓所有人都鬆了口氣的是,當我們踏上冰川望著一路向下傾斜著的巨大的陡峭冰川時,冰川並不是像我們所擔心的那樣滑不停腳,表面上是一層厚厚的雪層,腳踩上去咯地一聲便會沒了小腿。
這樣走起來雖然很耗費體力,但是卻能夠保證我們每一步都踩得很結實,像一枚釘子一樣釘在陡峭的地面上,不會像家鄉從山上順著河流放原木一樣順著陡峭光滑的冰面滑下去。
明永冰川傾斜向下的盡頭,一面臨地,三面臨講,掉進奔湧凶橫的瀾滄江裡,水性再好的人也活不成的。
「他爺爺的,這吳三桂找個啥地方不行,怎麼挑了這麼個地方?」才子拖動著他巨大得有些臃腫的身軀抱怨道,費勁地跟在我的身邊。
「古人選擇墓穴時,一講究風水聚合,二也考慮到地點的隱蔽,即希望佔了個富貴龍脈庇蔭子孫,又害怕自己的陰宅遭到後人的挖掘偷盜,尤其是吳三桂,擁兵反叛,卻沒有成功,在清王朝的眼裡是大逆不道的,他的親信部下自然要把他葬在一個讓所有人都找不到的地方。」我說到這裡忍不住停下來,大口地喘了兩下,在這種地方一口氣話說得急了都感覺到無法吸入足夠的空氣,胸口憋得像要炸開一樣,頓了頓又接著說道「而且吳三桂經營雲南十數年,這裡恐怕是他早就準備好的陰宅了。」
「全都是道聽途說,胡亂猜測!」魏國亮陰陽怪氣地諷刺道「吳三桂舉兵起事以後,於康熙十七年在湖南衡州稱帝,國號大周,建元昭武。同年秋在長沙病死,當時的叛亂已經被清朝鎮壓得七七八八,你認為還有吳三桂手下還有那麼忠心的人不辭千里地把吳三桂的屍體運到這裡來?!簡直對歷史沒有半點的常識!」
「魏研究員,你這種論點也太過於主觀了吧?吳三桂能夠在中國歷史上掀起這麼大的風波,我相信這個人一定是精於計劃,打算長遠的人,何況他起兵後,身邊跟著許多隨他一起征戰的子嗣和忠心部下,中國人向來講究忠孝,將他的屍體秘密地安葬在一處世人難以發現的地方,以免遭到凌辱不是很合理麼?我雖然對清史研究的不是那麼深,但這點我還是可以找到些根據的,我相信你應該不會不知道吧?!」唐心沉著臉不客氣地反駁道「而且按照常識而言的話,我到寧願相信吳三桂的墓穴會選擇一處人煙稀少的地方,而不是一座繁華的都市中。」
魏國亮的臉色變了變,表情陰沉地瞪了我一眼又看了看唐心,目光複雜,最終還是沒有和唐心繼續辯論下去,轉身急行了幾步,走在了我們的前面,只是嘴裡低低嘟囔著「不知所謂,瞭解點皮毛也拿出來顯擺………….」
唐心氣得高高地撅起了小嘴,急促地喘起了粗氣,「何必和他爭論這些呢?一切沒有事實證明的爭論都是空談,等我們找到了吳三桂的墓穴,那可勝過千言萬語的雄辯。」我輕輕地揉搓了兩下唐心凍得蒼白的小臉輕聲笑道。
「可是這裡都是冰天雪地的,要到哪裡去找呢?」唐心對我的安慰報以一笑後,抬頭茫然地望著縱橫連綿的雪峰有些惆悵地歎道。
對於唐心的這個像是問我又像是在問自己的問題,我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對於尋找吳三桂的墓穴我一點把握也沒有,現在唯一的線索就是翻過冰川到溫老所講的那個大致的位置去尋找。
而那所謂的大致位置方圓面積不下幾百公里,湖泊星羅,森林茂密,瀾滄江的支流密佈,想要徹底搜索,談何容易?
而最為重要,也最為奇特的一點是,按照溫老所描述的,他進入到那片被當地藏民稱為「天神的心臟」的巨大腹地幾次,僅有一次誤打誤撞地看到了一座亂石山,卻根本記不得自己是怎樣走到亂石山前的。
在藏民的傳說中,「天神的心臟」是一個充滿了神秘的禁地,不僅因為裡面聚集了許多猛獸、毒蛇,在「天神的心臟」裡便是連最記路的老馬也常常會迷失方向,這也是歐天順、噶普對發現金印的地方為什麼如此模糊的原因。
因為當地人根本就沒有人敢進入到那片神秘的充滿了危險的地方。
「不管怎麼樣,只要有希望就要前進,中途放棄可不是你的風格呀。」我故意做出輕鬆的表情微笑著對唐心說。
「小狼?」沉靜片刻唐心輕聲呼喚我。
「嗯?」
「認識你真的很好。」
沒有什麼語言比情人之間的情話更加動聽,即便是在這危險寒冷的高原冰川上,唐心的話依舊讓我感覺到溫暖舒服。
即便是因為霧氣籠罩,沒有折射的耀眼的太陽光,儘管戴著墨鏡,但入目全都是一片雪白,無論看向哪裡都是一片白濛濛的感覺讓人很不舒服。
我們五個人就像五隻小螞蟻一樣,緩慢地移動在明永冰川碩大的冰面上。
越向下走,坡度便越陡峭,傾斜的角度絕對超過了五十度角,腳下的積雪已經不足以固定我們的身體了,每走一步必須要靠著手中的工兵鏟鋒利的鎬件扎入冰層裡,藉以固定自己的身體不會大頭朝下地栽下去。
三件行李由我、才子、溫老背著,我只要求唐心和魏國亮能夠自己照顧自己,而實際上,現在的五個人必須集中全部精力才能穩定自己的身型,壓根就沒有多餘的能力去照看別人!
最吃力的還是才子,背的行李最重,本身體重又大,每向下走一步都很吃力,看得我心驚膽戰的。
你可以想像一頭笨重的熊沿著角度近六十度的冰面向下走的那種險象還生嗎?更何況這頭熊並不是北極熊!
我又發現了魏國亮很讓人討厭的一個特點,這個人除了心眼小、愛記仇、驕傲以外,壓根就沒一點組織紀律性!
我大聲叫喊著讓大家千萬小心,一定要穩定身體平衡,慢慢下降,這小子偏偏要加快速度,不等站穩腳,手裡的工兵鏟便從冰裡抽了出來,去尋找下一個點了…………
就在剛才,要不是溫老拉了他一把,這小子現在只怕已經從陡峭的冰壁上滾了下去,掉到瀾滄江裡餵魚去了!
一個小時以後,我們行進到了踏上冰川以來最為陡峭的地段,與水平的距離應該達到了六十度!距離冰川下的腹地已經不遠了,但冰川兩側已經逐漸收攏,變得狹長起來,除了冰川尾部接續著一座腹地之中的小雪山外,其他的兩側下面都是波濤洶湧的瀾滄江。
「溫老,似乎我們選的這條路不太明智啊。」我苦笑著大聲喊道,雙肩雙臂上傳來的酸麻越來越重,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撐著下到那座小雪山上了。
而且我也感覺到腰上那條將我和唐心連在一起的繩子也越繃越緊,看來唐心也快支持不住了。
「呵呵,騎虎難下啦,上是上不去了。」溫老依舊是一副淡然自若的表情,只不過微微有些顫抖的手臂表明了他並不像表面上看的那麼輕鬆。
而我腳下與溫老並行的魏國亮臉色鐵青,低頭看了一眼下面,抬頭望向我的眼睛裡射出深刻的恐懼,突然戴著哭腔大聲叫喊道「我沒力氣了,我支持不住了!」隨即破口大罵「你們都是瘋子!全都是***瘋子!好端端跑來送死!唐心,你這個小妖精,老子還以為能趁機會把你搞到手,誰知道是來陪你送死!」
「你真是個小人!」唐心氣憤地怒斥。
「哈哈,小人,對,我是小人,小人怎麼啦?你是君子?你不也要和小人一起死啦?!哈哈!」魏國亮發神經般放聲大笑,笑聲中充滿了瘋狂,面對死亡的威脅,他的精神承受能力幾乎崩潰了。
魏國亮的話和笑聲讓我又怒又驚,怒的是他對唐心的侮辱,驚的是隨著魏國亮的大笑聲,我隱約聽到遠處傳來的沉悶的轟隆聲。
對高原雪山相當熟悉的我一下子就聽出來那是小型雪崩發出的聲音,對於不能快速移動的我們,如果身邊發生雪崩,無疑是全軍覆沒的下場,就算沒有被活埋,也逃不過掉進瀾滄江的厄運!
「你丫的想死就跳下去,別***在這兒惹老子厭煩,逼急了我一鏟子把你砸下去!」與我平行的才子大聲怒吼道。
「魏國亮,想活命你就給我閉上嘴!否則引起雪崩,恐怕就真如你所願,一起死在這裡了!」我死死地盯住了委國亮,注意著他的反應,如果他已經徹底崩潰,還要繼續這樣笑下去的話,我不排除將他踢下去的可能。
聽到我的話,魏國亮的笑聲逐漸停了下來,眼中的瘋狂漸漸褪去,恢復了一絲冷靜,充滿了冰冷惡毒的眼睛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喃喃道「我不能死,我不能死………….」
他的話讓我稍稍地放下心來,知道怕死說明他還有點理智,也許不是件壞事。
幾個人在冰壁上趴了片刻,恢復了些須體力,等到再沒有雪崩的聲音傳來,我示意大家繼續向下攀行。
就在我固定了雙腳,抽出工兵鏟準備尋找下一個受力點的時候,腳下響起魏國亮驚恐的慘叫「救我!救我!啊………….!」,叫聲離我越來越遠!
我的身體一激靈,手中的工兵鏟差點脫手掉下去…………
唐心短促的驚呼傳來,而我腰上的繩子的墜力也猛地加重,來不及多想,將全部的力量沉到雙腿上,手中的工兵鏟猛地輪起,狠狠地砸進冰層裡,緊緊地拉住工兵鏟,穩固著自己的身體,向下望去,大聲呼喚著「唐心!唐心!」
唐心的身體幾乎脫離了冰壁,整個人只憑著和我腰間相連的繩子蕩在空中,原來握在手裡的工兵鏟也留在了冰壁上。
唐心短暫的慌亂過後,藉著蕩起的力量,重又抓住了留在冰壁上的工兵鏟,我這才鬆了口氣,感覺到後背已經被冷汗沁透了,冰冷無比…………
等到我側過頭去看魏國亮發生了什麼事情的時候,我只來得及看到已經看不清表情的魏國亮在空中胡亂地抓撓著迅速地向下滑落!
很快,魏國亮便滑過了一道突起的弧度消失不見,只有隱隱約約的慘叫聲傳進耳朵………….
不過這慘叫聲也沒能維持多久,又過了大概幾秒後,冰川重又恢復到了寂靜,除了刮過耳邊的尖銳的風聲,再也聽不到魏國亮的聲音。
我心裡有些黯然,從這樣的高度掉下去,就算沒有掉進瀾滄江裡,也非被摔死不可,這小子看樣子是凶多吉少了,我沒想到出師不利,第一天便有人出了意外,雖然從出發以來我與魏國亮的關係就十分惡劣,而且我對他這個人非常的厭惡,但畢竟算是隊友,而我這個隊長,出現這種事故,應該負擔全部的責任,選擇翻越明永冰川是我做的決定。
四個人靜靜地,一動不動地趴在冰壁上,誰也沒有說話,都在整理著恐懼慌亂的心情,直過了良久,「是我的錯。」我內疚地說。
「小狼,你不要太自責,這事也不能怪你,是他太不小心了。」唐心安慰著我,語氣裡還透著沒有散去的驚慌和震驚「要是沒有這根繩子,剛才就被他一起拽下去了!」
我這才知道唐心剛才並不是因為魏國亮的慘叫聲嚇得失手,而是差點成了魏國亮臨死前尋找救命稻草的受害者。
「生死由命,富貴在天。」溫老淡淡地說道。
才子也大叫道「說不定這小子坐著滑梯下去,比咱們還快地到了地方呢,還省了力氣!
我瞪了才子一眼,這牲口也實在太異想天開了,這麼高的地方掉下去,除非是鋼筋鐵骨,否則不直接摔個稀碎不可!
「走吧!不然要成冰棍了!」才子對我說道。
我默默地點了點頭,大家更加謹慎地一步一停地下降,但心裡仍舊是揮之不去的自責,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親人,失去親人的痛苦我也深有體會,魏國亮雖然為人讓我鄙夷,驚慌之下吐露出的想法意圖也令我憤怒,但他畢竟沒有做過什麼事來,每個人都會有過不高尚的想法,但這也不能說他就該死,如果我在選擇路線上穩妥點,寧可浪費時間也要保證安全的話,魏國亮也不會遭遇不測了…………
下降了里許遠後,我們來到了魏國亮消失在我們視線裡的位置,一個如房簷般延伸出去,較之前的坡度舒緩了許多的冰面上。
這緩坡雖然只有幾十米長、寬,但是也算是暫時安全的地點了,最主要的是,可以讓大家在這裡稍做停留,恢復幾乎消耗盡的體力。
溫老與唐心率先踩上緩坡上,我和才子也隨後落了下來,「我們在這裡休息一下,我去看看下面的路怎麼樣。」我放下背包對唐心三個人說著,小心翼翼地向緩坡的邊緣走去。
我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每踏出一步都謹慎小心地先試探之後,確定結實再踏上去,冰川上,處處危機四伏,也許這看似與其他地方完全一樣的白雪下面就隱藏著一道幾百米、幾千米深的冰縫,如果掉下去,即便不被尖利突起的亂冰撞死,也要摔死、凍死、餓死!
在冰川上,意外死去的方法有很多種,而死在冰川上唯一的好處,可能就是屍體可以得以長久地保存下去,因為這裡的溫度實在太低了。
據說在南極冰層裡曾經發現一具距今幾千年前的屍體,被發現時屍體完好,栩栩如生………
我不想做冰屍,所以我格外小心,平整地雪地上印著清晰的人為留下的痕跡,應該是魏國亮在墜下冰壁的過程中造成的。
即將走到緩坡的盡頭,我的心瞬間沉到了冰點,此刻寒冷的像刀割過一樣的裂風吹在我的臉上所帶給我的感覺比起心裡的寒冷簡直可以說是春風。
緩坡的盡頭連接的是一處坡度陡峭的冰壁,冰壁前方沒有多遠就是明永冰川的盡頭,那座小小的雪山,一如我和溫老先前觀察的結論,明永冰川的盡頭與小雪山的峰頂連成了一片,只要我們達到了那裡,完全可以輕鬆地下山,進入由幾座高不可攀的冰峰環繞的「天神的心臟」。
終點近在咫尺,只可惜,我們永遠也到達不了冰川的盡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