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花一笑之後,燕西也就跟著笑了。因道:「這倒怪,你不看言情小說,倒要看武俠小說。這是什麼原故?」白玉花道:「一個人一天到晚只是醉生夢死地談愛情,哪還有什麼振作的精神?我現時全過的是胭脂花粉的生活,再要看言情小說,就一點丈夫氣都沒有了。我不是一個男子,我要是個男子,決定要轟轟烈烈干一幹大事,不能夠整天的……」說到這裡,她頓了一頓。白蓮花在外面聽到,覺得又是妹妹給燕西釘子碰,便笑道:「玉花,你別吹,自己說漏了,真要轟轟烈烈作一場的話,也沒有誰攔著你,幹嗎一定要作了男子才成呢?作女子的,就不許轟轟烈烈幹嗎,這樣說,還是你自己不爭氣。」她說著笑了,一掀門簾子進來,對燕西眉毛一揚道:「七爺,我可跟你出了一口氣了。」燕西笑道:「就讓你妹子說著痛快痛快罷,又何必把她的話駁回呢?」白蓮花笑道:「你這人也是愣受罰不受賞的人,我幫著你,你倒不願意。」白玉花斜著看了一眼,抿嘴微微一笑。白蓮花笑道:「七爺匆匆忙忙地跑去了,匆匆忙忙地又跑了來,必有所謂。」燕西道:「玉花不是要我和她去買點東西嗎?昨天我有事沒去成,今天我要再不去的話,你們會疑心故意推諉了。所以我今天無論怎樣地忙,我還是跑了回來,打算陪你們出去一趟。」白玉花聽了這話,禁不住又是一笑,兩腮上微微露出兩個小酒窩兒,站起身道:「勞你駕了。」燕西最愛看她這兩個小酒窩兒,也望著她笑了。燕西知道她姊妹二人,已經樂意了,便笑道:「要走我們就走哇。你們二位一出門,由洗臉以至換衣服,這其間,所消耗的時間太多了,快點罷。」白玉花道:「你這樣鄭重其事地要帶我們去買東西,但不知道可以給我們買些什麼?」燕西道:「你二位不是說要到印度公司去買些印度綢緞嗎?」白玉花道:「我沒說這話。我這人有點頑固,不願穿外國料子。綢緞本來出在中國的,不穿中國料子,倒穿印度料子,這是什麼用意呢?」燕西心裡想著,中國料子比印度料子就便宜多了,她不要印度料子,倒要中國料子,這是樂得省錢的事了。便笑道:「那就上綢緞莊罷,我有家熟鋪子,東西都是很好的。」白玉花道:「我不等著什麼衣服穿,你真要送我東西的話,你就送我一掛金鏈子。」燕西道:「成!少不得下面還有一個雞心小匣子,打算嵌誰的相片呢?」白玉花道:「誰的相片我也不嵌進去,我用不著那個,我要掛一支轉動的鉛筆。」燕西向著白蓮花笑道:「她改了東西了,你打算要什麼呢?」白蓮花道:「我陪你們一路上金店罷,也許可以找著一兩樣合適的。七爺,你還是別這樣慷慨罷。我們去了,回頭把首飾亂七八糟一挑,一個人真會花上你好幾百塊錢,你會後悔的。」說著,抿嘴一笑,望了白玉花。白玉花因她姐姐的話很是俏皮,也就跟著她的笑,接上一笑。燕西到了這時,只有絕對地贊成去才是,不然,就沒有面子了。白蓮花自己一個人笑道:「我還是不去罷,我只剛說出來這一點子要求,七爺就有點不大願去的意思了。」燕西笑道:「這是哪裡說起?我一個字也不曾響出來,你怎麼就知道我不願意去了?而且你兩個人說著,我還帶了一點笑意兒聽著呢。」白玉花在一邊看了,只是抿嘴微笑。白蓮花道:「你笑什麼?我說的可是真話呀!」白玉花望了一望燕西,又望了一望她姐姐,依然是微笑。燕西在這種一陽一陰的揶揄之下,實在不能忍受,便強笑道,「你姐妹倆大概有點信任我不過吧?但是我自己仔細想著,也不曾在你二位面前失信啦。」白玉花道:「你怎麼提起我來?我沒有說你什麼。」燕西道:「你雖然沒有說什麼,可是你姐姐說了許多俏皮話,你怎麼不代我駁回去一聲兒呢?」白玉花道:「我又何必替你去駁回呢?你不會用事實來證明她的那句話不確嗎?」燕西道:「你這話對了。那末,我現在就請二位一路出門上汽車。若是二位不願去,那就存心讓我作滑頭,我也就無可說的了。」說畢臉上可就微微泛出了一層紅暈。白蓮花笑道:「七爺真急了,我們就去罷。」說時,就向白玉花丟了一個眼色。又道:「玉花,你就隨便換一件衣服得了,別再多耽誤時候了。」於是二人匆匆地換了衣服,就一同和燕西上汽車向金店而來。
燕西身上,已帶了三百多塊錢。心裡想著,他們也不過買幾件零碎首飾,總也不至於用多少錢。也就毫不躊躇地陪著她二人去。汽車停在一家金店門口,自己首先跳下車來,將二位老闆引著進去。金店裡的伙友,一看是坐汽車來的主顧,料是不壞,相率迎上前來。連忙問著,要點什麼?白蓮花道:「我們要買兩掛鏈子,你拿出來挑挑。」燕西心想,我就知道不能一個人要,一個人不要,這不就由一掛變為兩掛了嗎?默然不作聲,隨她二人去和伙友接洽。伙友將他們引進玻璃櫃邊,等她二人隔了玻璃櫃指明了要盒子裡陳列的那一掛,然後由身上掏出鑰匙,將玻璃格子旁邊的活門打開,拿了一掛鏈子出來。依然把那活門關上,兩隻手拿了鏈子,交給了白蓮花。身子向並排的這一邊一閃,似乎有點障礙去路的樣子。燕西站在一邊,原是微笑地望著,這時就禁不住發言了。笑道:「你們一小心起來也就未免太小心了。我就不說,站著離貨格子遠啦。憑這兩位小姐的樣子,身上總不會帶著手槍,你幹嗎這樣小小心心地防備著?」伙友聽說,倒有些不好意思,便笑道:「笑話了。我們這行,都是這樣,開了格子,馬上就得關上。」一個小鬍子的伙友,走過來一拱手,笑道:「這位先生一雙眼睛好厲害。作生意買賣的人,我們替東家辦事,辦得……總得什麼一點……」燕西搖搖手道:「不談這個了,作買賣罷。」便笑向白蓮花道:「挑好了沒有?挑好了給錢就去,別讓人家擔上一份心。」白蓮花笑道:「我們反正花錢買東西就是了,管人家怎麼樣呢?」她說著,向白玉花招了一招手,笑道:「你不挑一掛嗎?」白玉花懶懶的樣子,很隨便地答應一聲道:「照你的樣子買一掛就是了。」這樣說著,於是伙友又拿出一掛金鏈子來,替她送到裡邊櫃房去,給他們包裹。燕西走向前一步,對白蓮花笑著低聲道:「你看他們多小心呀,我們不給錢,他是不交貨的呢。」白蓮花道:「當然的,這有什麼奇怪呢?」說了這句話,卻回頭對伙友道:「你們有白金的戒指嗎?給我挑一隻拿出來看看。」伙友到了這時,也看出他們幾分情形來了,就照著她的話,挑了兩隻白金戒指,遞到她手裡。她看了一看,拉著白玉花一隻手,向她一個指頭上輕輕套了上去,笑道:「你帶一隻試試,合適不合適?」白玉花帶著,平伸著手看了一看,笑道:「就是它罷。」白蓮花笑道:「還得取下來,讓人家秤一秤份量呢。」笑著,仍就在她手上取下來,交給伙友道:「也是照樣的兩隻。」伙友拿到內櫃去了。白蓮花還伏在玻璃格子上,望裡面張望著。燕西看這情形,分明還是要挑東西,心裡不免有點焦急,身上並沒有帶著許多錢,再要挑了首飾,如何會得出帳來?但是果真要上前攔阻的話,又顯著自己小器,站在一邊,倒有些躊躇的樣子。偏是白蓮花又看出來了,對伙友道:「東西挑好了,我們丟一百塊定錢在這裡,回頭我們再拿錢來取貨。好在貨在你們櫃上,你們總可以放心的。」伙友都笑著說:「不放定錢,也沒關係。」燕西倒不怕花錢多,就是怕受窘。既然可以暫時不付錢,就先拿出一百塊錢出來,倒也無所謂,因之在身上掏出一百元鈔票來,交給了櫃上。伙友漸漸也就看出燕西是個闊少爺了,既是先放了一百塊錢的定錢,而且東西又並不拿一樣在手裡,這買賣還有什麼不可以放手做的?因之二花要什麼,他就挑什麼出來看,結果,白蓮花挑了一個粉鏡盒子,白玉花挑了一個鎖鏈鐲子,一齊讓櫃上開了帳單子,一把交給燕西了。燕西拿著帳單子順便看了一看,就向身上一揣,似乎是毫不注意的樣子。白蓮花走向前一步,靠近了燕西,低聲微笑道:「你不是說和我們去買綢料嗎?我們可以一路去了。」燕西一想,不是說好了只買首飾,不買衣料的嗎?怎麼首飾剛買到手,又要買衣料呢?然而不去的一句話,怎好當了金店的伙友們說出來?便含糊點了一點頭,首先向店門外走。白蓮花姊妹跟著他一路坐上車去。汽車伕照例要回過頭來,問一句到哪兒?白玉花臉色一沉道:「把車子送我們回家去罷。」燕西最怕是得罪了她,見她有不高興的神氣,便道:「怎麼回家去呢?不是說好了去買衣料的嗎?」白蓮花微笑一笑,白玉花繃著臉卻是一字不響。燕西這卻無可推諉的了,便向汽車伕一揮手道:「向成美綢緞莊去。」汽車伕當然是聽主人翁的命令的,便撥轉車機,一直向綢緞莊開來,而且開到綢緞莊大門裡的天棚下面才停住。燕西還不曾下車,這裡的掌櫃,認識他們金家汽車的牌號,早有幾個人迎了出來。等他下車時,大家便點著頭,鞠著躬,同笑著叫七爺你來啦。跟著白蓮花、白玉花走下車來,大家一看,並不是金府上的少奶奶和小姐們,那末,其來由可知了。當時一陣歡迎,把他迎接到樓上去。這一字通樓靠南的一帶,列著七八列長案,每張案子上,都是綢料架子,雲霞燦爛地陳列了一片。這些東西,有絲織物,有毛織物,那些名字卻由著綢緞莊上的人去瞎謅,無非綾羅綢葛之上,再加些花月金玉的好看字眼。燕西隨著二花之後,繞著這幾張長桌,轉了幾個圈圈。凡是顏色清淡一點的,花色新鮮一點的,幾乎兩人都要挑上一件。燕西默記著,大概有十幾件了。燕西這倒放心,好在這個綢緞莊,是和
這樣議決了之後,燕西才安心送了二花回家。不過心裡想著,小憐今天回家去之後,自然有許多話說,柳春江那人也怪有趣的,偏是自己在家裡只待一回子,匆匆忙忙地就出來了,將來事後說起來,我這人未免有些對不住人。於是笑著向白蓮花道:「差事算是我辦完了,現在我可以回去了。」白玉花微笑道:「我可不敢要七爺辦差事呀!別走了,吃了晚飯再走罷。」燕西知道她向來不易對人客氣的,現在也客氣起來,這一餐晚飯,不能不吃。不過今天不回家去,又很容易令人注意的,這只有推謝白玉花這一段人情的了。於是笑著道:「像我這樣的客,人家家裡,別來多了。一來之後,就是整天的不知道走。」白玉花微笑道:「是了,出來久了,也該回去看看你們少奶奶了。」燕西也不和她辯論什麼,只微笑著點了點頭。白蓮花見他向外走,就跟著送到大門外來,趁著過道裡無人的時候,輕輕握了他的手道:「你明天是什麼時候來呢?我們一塊兒去游北海去。」她這一隻熱手,在燕西手心一觸著,又嗅到一陣肉香,不覺心裡一動,忽然一轉念,還是不走吧?此念一轉,他的行動也變了。向她一笑道:「你們都留我吃晚飯,預備了一些什麼好菜呢?」白蓮花笑道:「要說好菜,我們這裡可比不上府上,只是一點敬意罷了。」燕西和她說著話,臉朝著裡,正也打算向裡面走。只見白玉花悄悄地跟出來,站在院子門邊,嘿了一聲響,向燕西招了一招手。燕西以為她有什麼分付呢,就迎上前去。白玉花微笑道:「快回家去罷。你們的貴管家,打了電話來了,說是請你快快回去,有要緊的事呢。」燕西曾和金榮說好了的,沒有十分緊要的事,可以不必打電話,免得人家擔心。便問道:「真的嗎?」白玉花道:「你不信,你就自己打一個電話回去問問,我又幾時騙過你呢?」燕西一想,她這話想是對的,不能留我吃飯之後,又突然要我回去。因笑答道:「也許家裡有什麼事發生,那末,我就先回去罷。要是我趕不上來吃飯的話,我就先打回一個電話來通知你,不必老等著我了。」說畢,就向外面直走了去。汽車伕先看到燕西出來,正要打開車門來,現在燕西又出來了,可不知是不是上車。因之呆坐在車座面前,卻未動身。燕西一面開著車門,一面罵道:「你怎麼回事?想什麼事,想出神了?快開回家去。」在他如此罵汽車伕的時候,臉上當然是有些生氣的樣子,在車子開著向前,臉回過來,一看二花之際,臉色還依然有氣。等他自己覺察出來的時候,彼此已離得很遠了。燕西第二個感想,可就想著,這件事怎麼辦?人家好好地送我出來,我倒給她不好顏色看,這要不解釋一下,那是會發生極大的誤會的。一路想著,車子到了家門口。
下了車子,首先就向客廳裡跑去,看看柳春江可還在這裡坐著。這時,他大弟兄三個,除了依然陪著柳賀余三人之外,又添了朱逸士、何夢熊二人,大家說說笑笑好不熱鬧。柳春江一見燕西進來,連忙起身相迎。笑道:「七哥是個忙人啦。」燕西道:「我算什麼忙人?瞎胡鬧罷了。」柳春江道:「其實年輕的人,也不妨在外面尋些娛樂,因為娛樂是調劑人生的。若是光作事,不找娛樂,人生就未免太枯寂了。」燕西原是一句隨便敷衍的話,不經過柳春江一番解釋,倒也罷了,經過解釋之後,反而覺得自己所謂瞎胡鬧雲者,是真個有些瞎胡鬧,不免臉上紅了一陣,怕是讓柳春江看出了什麼破綻,他故意當了大眾來洗刷的。鳳舉在一邊冷眼看著,知道燕西是有些不滿意這句話的,便道:「不過我們在服中,要找什麼玩的,事實上也是不便。實不相瞞的話,到了現在,愚兄弟自身,也得自去找一條新出路,怎能夠騰出工夫來娛樂呢?」柳春江一句為人解釋失言的話,結果是弄得自己失言了,真是大為尷尬。只得藉著站起身來,以取火抽煙卷為由頭,躲過了人的注意。同時大家也就向余賀二人去談話,把這一層原由,給他揭過去了。燕西對於這話,卻不十分在意,看見柳春江中指上戴了一個鑽石戒指,便迎上前看了看,笑道:「這個寶光很足,哪裡買的呢?」柳春江笑道:「這算是我們訂婚的戒指,不是新買的。」燕西聽說,心裡倒有些納悶。小憐跟著他逃走的時候,縱然還有幾個私蓄,無論如何,不夠買這一隻鑽石戒指的,這可見小柳是在信口胡謅。柳春江似乎也就看出燕西躊躇不定的情形來,便笑道:「我是一對買來的,我們彼此各分了一個帶著的。」燕西待要再問時,鳳舉望了他一眼,只得停止了。約隔了兩三分鐘,鳳舉起身走出客廳來,燕西也跟著走。鳳舉一回頭,見他跟著來了,便停住腳,望了一望後面,低聲道:「你這人怎麼回事?小柳總也算是個新親過門,你先打了一個照面就不見了,現在重見面,你什麼也不提,就是問上了人家的鑽石戒指,未免俗不可耐了。」燕西紅了臉道:「他戴得,我還問不得嗎?你們談了一天的話,又談了一些什麼高尚風雅的事情呢?」鳳舉道:「我是好意點破你,愛聽不聽,都在乎你,你又何必強辯呢?」
燕西再想說兩句,卻也無甚可說的,正站在走廊下出神呢。只見金榮在前面一閃,心裡忽然想起來了,糟糕!是他打電話催我回來的,我也不問是什麼事,還有人等著我一塊兒吃晚飯呢。於是拋開了鳳舉,自走向前面來問金榮。金榮見附近無人,才低聲道:「太太問你兩三次了,不定有什麼話和你說呢?」燕西道:「你這個東西,真是糊塗蟲,即是太太有話對我說,為什麼我進門的時候,不對我說明?現在我回家這久了,你才對我來說,耽誤事情不少了。」金榮道:「我的七爺,你回家來了,我根本上就沒有看到你,叫我有話怎樣去報告你?」燕西道:「你把事情做錯了,你還要混賴,難道你不會先在電話裡說明嗎?」他嘴裡如此說著,腳步就開著向上房裡走。到了金太太屋子外邊。聽到裡面靜悄悄的,並沒有什麼聲音。心裡就想著,母親屋子裡大概沒有旁人,正是一個進去說話的機會了。因之先在院子裡,故意放重了腳步,然後又咳嗽了兩聲,這才走進屋子裡面來。金太太閒著無事,卻拿了金銓的一個小文件箱子,清理他生前一些小文件底稿。燕西進來了,她也只當沒有看見,還是繼續地清理著。燕西只得一步一步走上前,直走到她身邊來,先開口問道:「有什麼事找我嗎?」金太太一回頭,淡笑著道:「你忙得很啦。你瞧,回來只打了一個照面,又公忙去了,連和我說句閒話的工夫都沒有呢。」燕西只是笑道:「其實我也不曾跑遠,就在附近看了兩個朋友,而且老早也就回來的了。」金太太放下了文件,向著燕西坐下來,問道:「附近的兩個朋友,是誰呢?」燕西見母親全副精神都注視在自己身上,一刻兒也就不敢再撒謊,默然地站著。金太太長歎了一聲道:「最不得了的一個人,恐怕要算你了。」燕西默然了一會,很從容的道:「我出去會兩個朋友,也不算什麼,這也值不得這樣重視啊!」金太太道:「好罷,就算是你會朋友罷,不過你這樣一天到晚地會朋友,會到什麼時候為止?又會出了一些什麼成績出來?」燕西被母親如此一問,倒無甚可說了,便笑道:「你老人家也不必追問,反正我不久就要出洋去的了,趁我沒有動身以前,先快活兩天,這也不過分。」金太太道:「你不要說什麼出洋出陰,我不管這些的,兒女哪一個是靠得住的?我看透了,你只管走罷,我不怕的。」燕西呆呆地站了一會,母親不說什麼,自己也就不能說什麼,躊躇著道:「媽沒有話說了嗎?我要到書房裡去清理清理書了。」金太太聽他如此說著,向他看了看,冷笑了一聲。燕西無可談的了,搭訕著撿著小箱子裡的文件看了兩頁,因母親總是不理,也就無法在這裡坐住,於是悄悄地步出屋子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