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三年三月,春桃向她宣佈,由於他們夫妻不懈努力奮鬥,她又懷孕了,她用那種造孽的眼神看了她好一陣,腦子裡盤算著要不要去幫她去抓安胎藥…
「我說,你去瞧瞧大夫吧.」春桃拍了拍某人,語重心長地說到.
「我幹嗎要去看大夫,是你懷孕,我看大夫對你啥好處.」
「廢話,你那破肚子這麼多年都沒動靜,還不去看大夫,我給你介紹一家不錯的醫館哦,他們專門治這類疑難雜症的.」
「……原來你是鄙視我不會下蛋.」
「沒錯,我鄙視!」
「……你可以不用那麼直接的…」
她摸了摸沒動靜的肚子,站在那家所謂專治疑難雜症的醫館門前,鬼鬼祟祟地四周亂瞅,非常後悔沒有把那個大斗笠帶來遮掩一下,趕緊低著頭衝了進去,幾個時辰後,拎著幾貼藥又再從醫館裡衝出來,完全把這幾年鍛煉出的東逃西竄的本領高質量地發揮了出來…
然後,某貼春藥拎著那幾包被大夫說得比送子觀音還靈驗的藥,站在某條小巷子的角落裡仔細研究,真那麼靈麼?,不吃不知道,一吃見效,保證幾天以後就讓她的肚子有翻天覆地的動靜,阿門,希望是她要的動靜,不是讓她跑茅房跑到虛脫的動靜,對了,忘了告訴大夫大人,播種的人現在還沒回來,不知道沒人播種,他的藥是不是還如同他說的那麼靈驗…
阿門,還是不要那麼靈驗吧,要是肚子真的大起來,她怕等到那個人回來,她不好對他交代她的清白耶,想到這裡,她惡寒地打了一個冷戰,趕緊拎著藥,使勁挪著步子往家裡趕,順便四處張望,希望千萬不要碰到熟人,不是她多疑,只是這個場面和多年前幫春桃抓墮胎藥的場景過分相似了,說不定突然,就從身後伸出一隻手,」啪」得拍上她的肩膀…
「啪」
哇哇哇哇,她發誓她只是隨便想想而已,能不能不要那麼快就實現她的願望,那她許了多年的不要當飛機場的願望,怎麼就完全不靈驗呢…
拍在她肩上的手,微微提了起來,撫過她的脖子,慢慢地,幾乎挑弄似地往上爬,略過唇瓣,點過鼻頭,最終讓她清楚地看到他掌心的紋路,那些曲折,那些彎彎扭扭,坎坎坷坷的不平,在她研究出什麼所以然之前,敷上她的眼睛,蓋掉她的視線,她被那熟悉的動作輕易地帶出了一片荊棘…
她僵直了腦袋,手指更扣緊了手裡的藥包,不敢如同多年前一般,肆無忌憚地轉過腦袋去看身後,直到自己的腦袋被人微微扳向右邊,直到帶著她熟悉溫度的唇貼上她有點乾澀的唇角,只是輕輕柔柔地貼著,並不深探,也不輾轉,彷彿只是逗弄她一般,直到一絲清雅的呼吸從他唇間飄出來,那貼著她的薄唇微微動了動:」……你又想了個好法子迎我,恩?」
熟悉而上揚的尾音讓她縮了縮脖子,直到那一刻,她才敢放任自己抬了抬手,帶著幾分力道,幾分小心翼翼扣上他的腰身,把他往自己懷里拉…
「你這個人,誰讓你把我偷出來,就丟給春桃不管我了,誰讓你幫我打點小二,讓我過得不會那麼無聊,誰讓你隨便亂寵人的!」
「……」
「暖爐的碳燒沒了,你不回來,白裘被我弄髒了,你不回來,零食吃完了,你還不回來!」
「……」
「……我的蛋糕吃完了,你不回來,我的噴嚏打完了,你不回來,我的驢子死掉了,你還不回來…」
「……」
「你…」
「我回來了.」
「……」她顫了一下,聽著他突然打斷她牢騷的話語,那把輕揚的嗓音,在她的周圍拉起一陣燙人的溫度,直到再聽到她聲音的那刻,她才知道她的鼻子裡滿是酸澀,」……不走了,好不好?」
「好.」
「再也再也不走了,好不好?」
「好.」
「皇帝叫你,也不走了,好不好?」
「好.」
「……和我私奔,好不好?」
「好.」
「……這你也說好!」她擦了一把眼淚,不可置信地從他懷裡拔出來,瞅著他一臉」你把我怎樣,也沒所謂」的表情,還抿著漂亮的唇角朝她淡淡地笑,她咬了咬牙,決定還是放棄矜持這件事,做一下必要的咨詢,」…我說…你…你…你就從來沒想過,我們可以不要用私奔這個非法詞語麼…」
「私奔,挺好的.」他勾了勾唇角,顯示自己對非法刺激活動的興趣,絲毫不管某人捏得越來越緊的拳頭.
「你為什麼不向我求婚啦,哪有你這樣的,和你談八百年戀愛了,青春都被浪費完了啦!」她意正嚴辭地指控某皇子虛度女人無價青春,還企圖始亂終棄,絲毫不考慮給她合法地位的卑劣行為,D…就算古代的婚姻制度比較讓人鄙視,但是,就隨便結一下,也沒什麼關係嘛…
「我不是同你求親過嗎?」某皇子似乎非常不滿某人指鹿為馬的指控,毫不留情地反擊到.
「你什麼時候向我求過親啊!我做夢都沒夢到過一次!」
「……我問你,打算什麼時候成親,」某皇子涼笑一聲,瞥了一眼似乎已經記起自己做過的好事的某人,」你記得,你當初回我什麼話麼?」
「……」
「天氣蠻好的,出去散步.」他一字一頓地把她沒心沒肺的話,一字不改地全數丟還給她,順便附帶一聲冷哼…
「……」喂喂喂,搞清楚狀況好不好,現在他們是久別重逢的刺激時刻,不是互揭對方無良過往的大暴光節目,他沒說肉麻話給她聽也就算了,沒必要關鍵時刻還報復她多年前拒絕踏入婚姻墳墓的齷齪行為吧,」…那那就算求親了?」
「要不然呢?」他涼涼地回道,顯然對自己完全沒誠意的求親表示滿意…
「……」
「……若是你自己打算好了,知會我一聲,就把該辦的辦了.」隔了半餉,某皇子突然丟出一句比多年前求親真誠度更減的話…
「啊?」喂,哪有這樣求婚的,前半截,別人還沒反應過來是求婚,他就求完了,後半截,別人還沒來得及羞澀嬌羞矜持一下,他已經逕自上升到」把該辦的辦了」的狀態了,菜市場買豬肉還要討價還價呢,她就這麼沒前途地把自己給賣了?
嗚嗚嗚,她幹嗎要這麼嘴賤,提什麼私奔的破事,搞得剛剛久別重逢的良好氣氛一掃而光不算,還把自己的前途搭了進去,她敢發誓,剛剛那幕亂冒粉紅泡泡的鏡頭,她從他那雙亂勾人的眼睛裡,讀到了好煽情的對白,只要稍加勾引,絕對能讓他丟臉地說出來,她就是嘴賤,嘴賤…
等等,光顧著興奮了,她好像漏掉了一個好關鍵的環節…他是怎麼莫名其妙冒出來的啊,那個還聳立在那裡的紫禁城,要怎麼解決哇…
「拿著.」她正在抽打自己那張不分場合亂說話的嘴巴,卻聽見他突然沉下的嗓音,她愣了愣,看著他將那塊帶著回憶的重量的鎖片遞回她面前,她看著那塊不太有光澤的鎖片,有些不解地看著他只是淡淡地朝著她笑…
「沒有用麼?」
「……捨不得用.」
「……」她剛要收回去的眼淚,被他招惹出來,他知道,她捨不得,他知道,那是對她而言,太重要的東西,並不是一塊鎖片,不是一塊屬於皇帝大人兒子的鎖片,它只是它,代表著一段過往的存在,不用奔去黃花山,也可以在心裡想念的人,她曾經以為,她的紅線,斷了,是再連上的…原來,她想錯了,她的紅線,由始止終根本不曾斷過,它連接著過去未來,站在歡笑與眼淚中間,揉合著每一段情感,然後,讓她清楚地看到過去的每個人,每件事,記住,緬懷,卻不沉浸,他們還有未來要走,最後,有一天,當她拿著它的時候,她會發現,她已經不再是一個遇著事,就只會低著腦袋逃避的傢伙了…對吧
他看著她轉過身去,要他幫忙,把鎖片給繫上去,他將紅繩繞過她的脖口,只是細心地打著結,她並未詢問,如今,站在這裡的他是誰,大概若她真開口問了,他也未必答得上來,他只是順了皇帝的意思,退了總理事務,他接過旨意,並未留戀,也不問原因,正打算掉頭就走,卻被那坐在軟塌上批著奏章的皇上叫住了…
「你不問事由?」
「臣自知愚鈍,無非勝任重任.」
「……你若愚鈍,先皇又為何對你百般器重,甚至駕崩前一日,還招你謹見?」
「……」
「那日,先皇他究竟對你說了什麼.這是聖旨,朕要知道.」
「……天下是您的,先皇從沒想過要把龍椅給我.」
「……」他一震,倒是沒想過他會這般直接地丟出這段話來,微微地瞇了瞇眼,」……他…可曾留下任何遺召……」
「心有天下者,為之.」
「……」
「什麼也比不上您已坐上這把龍椅,這便是先皇遺召.」
「……」
「臣告退.」
「等等,照你如是說,朕的旨意,你可服氣?」
「臣無不服之意,自當全力效忠.」
「若是…朕讓你革退王爵.」
「臣遵旨.」
「……斷了與安岳王的聯姻關係.」
「臣遵旨.」
「……消除宗籍.」
「臣遵旨.」
「……自改其名.」
「臣遵旨.」
「……流放出京,永不還朝.」
「……」
「如何?你不允?」
「好!」他沒有用」臣遵旨」三個字來回他,逕自丟出一個」好」字,他知曉,前幾條是聖旨,是條件,而這最後一條,是他要的結果,是他同他交換條件後,所得的結果,於是…成交…
「別允得如此快,朕還沒說完.不許出境,不許入京,十年之內,不許定居一處,所到之處,必向上奏報,如若朕不見你的蹤跡,必當派人擒你回來,還有,若朕有事需你為之,你得親力親為,如此,好不好?」
他挑了挑眉頭,突然找到了一種賣身的感覺,只是這張賣身契,他倒是樂得去簽,勾唇一笑:」好.」
「……袖袋裡的…是何物?」
「……」他順著他的視線,看向自己的朝服袖口,垂下的一條紅繩有些照耀地落進兩人的視線裡,只是劃出一絲輕笑,薄唇跳出幾個字,」護身符.」
「……你不用?」
他只是加深了笑意,搖了搖頭,並不答話.
他看著面前似乎並不打算把袖袋裡的物件呈上來的人,重新執起了蘸著硃砂墨的毛筆:」也罷,你且去吧.」
「臣告退.」
他打點好了一切,了然一身,並未直接來找她,而是又去了趟陵園,給額娘上過最後一柱香,也去小娃娃那站了會,這才旋身離開…
「你可以再用力一點,沒關係,但是我發誓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某人捏著快要被他勒斷的脖子,完全不明白她的佳人在發呆想什麼東西,她都杵在他眼前了,他還有心情給她發呆,搞什麼,證明她沒存在感嗎?
他收了收手裡的力道,幫她繫好了鎖片的繩結,微微彎身,把剛剛一抱到他就立刻拋掉的藥包撿起來,然後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接著,拽著她就往大街上走,某人被他拖得有點暈呼,直到站到自家打工的飯莊,才反應過來…
「你…你要幹嗎…」似乎猜到某人的不良企圖,她二話不說,先做一個雙手護」小籠包」的扭曲動作…
他也不說話,瞟都不瞟一眼她很自我滿足的OSE,逕自把她往店裡頭拖…
某小二一見自己朝思慕想的漂亮公子,立刻滾了上來,正要眉開眼笑,正打量著面前的花容月貌,卻掃到公子身後的拖油瓶,頓時眉垮嘴歪,張口就說:「啊!公子,你終於出現了,我還以為你已經把她給休了呢.」
「她沒嫁我.」他強調到,似乎還沒忘記求親被拒之仇.
「……就要嫁了就要嫁了,我保證我保證!」某人立刻強調他們的純潔男女關係,」我們絕對不是亂來的狗男女,你相信我…」
「那…那你們這是…」小二眨著迷茫的眼睛,看著那沒成求還糾纏在一起的玉手和爪子,再看著面前絲毫不理會身後使勁解釋地某人,悠閒地砸下一錠銀的漂亮公子…
「開房!」某公子漂亮的唇線微微一彎,丟出兩個讓還在解釋的某人倒抽氣的話…開…開房,阿門,他什麼時候墮落到這種地步了,連這種話也學…
「……可…你們不是還沒成親麼…」小二酸溜溜又多管閒事地問到,絕對的多管閒事,他們非法同居都是不是一年兩年了,現在給他們上勞教課也已經完了啦!
「她想要娃娃,我給她.」
「噗…我我我是清白的,你不要相信他,他報復心理,他誹謗我,他陷害我,我…唔唔唔…」
小二石化當場,就這樣看著某人被漂亮公子往樓上的客房裡拖,強搶民女的戲碼在他的飯莊裡華麗上演了…原來當初漂亮公眼睛都不眨地買下這飯莊,外加對他勾勾手指,擺出一個顛倒眾身的微笑,指明要他當掌櫃,他還以為…呃,原來不是對他日久生情而揮金如土,而是為了以後行兇方便啊,還讓他眼睜睜地看著慘劇發生而不能」行俠仗義」,真想一腳踢飛那個一直」唔唔唔」的女人,唉…錢財和佳人不能兼得,這就是人生!
哼,這輩子,窮死那個得到佳人的女人!窮死她!!
小二收了那錠」開房」的銀,歎足一口氣,突然納悶了起來:」……他幹嗎付錢給我…這不是他的飯莊麼?」再轉頭一看,樓上還沒被掩上的門,不知道要不要發揮多餘的公德心去提醒那對」狗男女」保護好自己的閨房隱私…只聽一聲蘊涵著淡淡沙啞的嗓音從裡間飄了出來…
「自己過來.」
「……你…你…你…」他幹嗎特意用修長兮兮的手指慢吞吞地挑開領扣,還在最後瞟了她一眼…她忍耐,她要忍耐,她的清白…
「……過來.」
「……」他幹嗎拿那只調戲完領扣的手,對她勾來勾去…不行,一定要忍耐,她一定…一定可以…
「……恩?」
「……」他那個」我看你能忍多久」的詭異笑臉是怎麼回事,她…她…她…呃…仔細想想,她的清白早就沒有了,實在沒有要忍耐的理由嘛…她幹嗎要在面對一副活色生香的」佳人臥床圖」時,在自己充血的腦子裡找根本就不存在的理智來虐待自己哩?
「…你等一下,我…我來了!!!」理智是什麼?可以吃的東西麼?
逞且自鳴得意的」哼」聲配合著一聲重重地甩門聲…
「光!」
小二渾身一抖再瞟向樓上那間房,門外的門簾上不知何時掛上了一塊」請勿打擾」的詭異木牌…
「原來她非要做這個木牌子,是為了她自己方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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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正五年六月,夏日的傍晚飄出來的青草香混合著蟲鳴聲,一抹掛在天邊半高不高的斜陽,斜視著整座北京城,一副不屑的模樣…
城門口站著一個似乎等待已久的人,直到看不遠處的小徑走來的人,才微微安了心,只見那人越走越近,身著月白色的衣袍,手習慣性地負在身後,步子挪得有些輕佻,面色淡然,直到走到那等待的人跟前,才微微頷首,也不言語,只是逕自將袖袋裡的信函遞給那等待的人…
那等待的人接過信函,並不看,只是小心地塞進懷裡…
「高公公!」一個腦袋從身著白袍的人手臂下探出來,掛著一臉毫無用處,又四處顯擺親和力的無恥笑臉…
「夏姑娘.」高公公點了點頭,向那笑臉打了個招呼.
「唔…北京城還是這麼爆熱,我一到這裡就直冒汗珠子,完全不理解為什麼就有人還能走得那麼氣定神閒,飄飄欲仙,切…切…」
被提到的某人挑了挑眉頭,抿了抿嘴角,決定不做任何爭辯地逆來順受…
高公公沒接話,轉向站在一邊不發一言的人:」臨行前,主子交代奴才,邀您進城一敘.」
「……」他的視線瞥向那高高在上的城門,好半餉沒回話,只覺得被拽某人拽住的衣袖驟然變得有些緊,惹得他微微一笑,」煩勞公公替我帶話,這座城我既誓不再進,就無須再這等考驗我.」
「……奴才一定把話帶到.」高公公恭了恭身,向他行禮到.
他抽回被某人拽地死緊的手,慢條斯理地理了理袖子,順便提醒某人:」出來前,不是說了,有東西煩勞公公給帶進去嗎?」
「哦,對,對哦!」一緊張,她就忘記了,阿門…
他看著她將身後的小包袱拿出來,並不呆在原地,只是挪開了步子走開到一邊,任由她一人將那些準備的東西塞給高公公…
她看著他若有似無地避開了開來,瞭然於心地偷偷一笑,轉頭看向拿著她包袱的高公公,正要開口說話,卻被高公公率先截斷了話語.
「姑娘給少主子的東西,奴才知道,不須每次交代了,奴才定替姑娘把東西送到黃花山,不會耽誤的.」
「嘿嘿,我那些廢話,你都聽到好多次了哦,因為是外地的零嘴,路上已經耽擱了時間,我怕壞了.」
「奴才知道.」
「呃…這裡,還有一封信…」
「給少主子的?」
她搖搖頭,將信送到高公公手裡,高公公低頭看了一眼信封上的收信名,只是寫了」十四」二字…
「姑娘…這…」
「我知道這是不行的,您就幫我送送,如若不行,丟了也沒關係.」
「……奴才盡力而為.」
「謝謝!啊,時候不早了,我要閃了.」她反身看了一眼,已經走出有些距離的人,抬起腳正要走人,卻被高公公攔下了腳步…
「姑娘,請留步,奴才有東西要給姑娘.」
「唉??給我?」她愣了愣…
「請姑娘伸出手來.」
「……」她把手在褲邊擦了擦,有些遲疑地伸了出去…
一塊通體翠綠的玉珮擱在她的掌心間,泛著潤玉本身的暖度,她看著那熟悉的物體靜靜地躺在她的掌心間,彷彿不曾離開過,她微微攏起了眉頭,看著只是微笑地瞅著自己的高公公,收攏了手掌心,那枚潤玉隨著她的收緊,更加泛出暖暖的溫度…
她由始至終都猜不到所謂皇帝的心思,就像她不知道當初,為什麼玉珮被收回去,如今又靜靜地躺在她手心裡,就像她不明白當初為什麼被接進宮,又被放逐,就像她不明白為什麼放了他,卻又要做那些讓人寒心的條件交換,不給完全的自由,皇帝是人,還是人是皇帝,她猜度不透…
「……替我謝謝你家主子.」她眨了眨有些紅的眼睛,硬是把酸楚壓了下去…
「奴才知道.」
她把玉珮揣進口袋裡,轉過身,這座城,她並不留戀,邁開步子,她飛快地跑了起來,她已把要記的,要戀的全部壓在心裡,走到哪裡都可以翻出來複習,而且還有人陪她一起複習,這樣就夠了…
他邁著與來時無二的步子,與她記憶裡一樣的步子,輕點著路面,不沾絲毫塵土,她從背後望著他,一步步地拉開與他們背後的城的距離,她順勢抬頭看了一眼晚霞鋪天的天空,只覺得鼻間有些潮,快下雨了吧…雖然她前刻才抱怨過好熱,但是,想起他每到雨天就抽疼不已的膝蓋,她就巴不得一年四季都晴空萬里,最好鬧陣子乾旱,唔…也不要鬧乾旱,一出事情,他又會變得見不著人影,東奔西走,忙碌不堪,他決口不提他抽疼的膝蓋,就像刻意忽略掉偶爾跳出來的幾份神秘折子,只是任由她一到雨天,就端著草藥熱水到處找他的人影,一旦找到,就地按倒,二話不說卷他的褲管…
當她蹲在地上,拖他出來敷他那可憐的小膝蓋,都能他聽到輕笑一聲,勾下身來,在她耳邊喃喃地輕道:」我走不遠的.」
「老天爺,雖然我經常鄙視你,但是,至少再拖幾天,過幾天再下雨好吧?我不貪心的!」她對著晴空咕噥了一句,然後邁開步子就往他的方向跑…
他聽到從後面追隨而來的腳步聲,頓下了腳步,立在那兒,等著那人撲上他的背脊,然後習慣性地從他的手臂下蹭出個腦袋…
「東西給了?恩?」
「給了,你的也給了吧?」他們似乎都習慣了,不去詢問對方信箋裡寫了啥,」你今年都不會再突然消失不見,幫皇帝大人東奔西跑了吧?」
「暫時是.」
「……你這樣很不厚道耶,一有事情就突然跑得沒人影,忙完一陣又跑回來亂播種,你到底比較喜歡皇帝還是比較喜歡我?」她非常不要臉地把自己和皇帝提到一起比較…
「你覺得呢?」天書華麗上場…
「……我們呆會去看皮影戲,好不好?」某人立刻中招,然後完全沒立場地向人家提出約會要求…事實證明,她對他的天書完全沒有免疫力…
了抿唇角,輕輕丟出一個字眼…
「那我們再買個西瓜抱著去啃好不好?」得寸進尺…
啃,他看著就好…
「……」再次中招,事實證明,她對他講的話都沒有免疫力,她很沒骨氣地拉了拉佳人的玉手,」春桃說要是哪天我死了,就是被人寵死的…」
他若有所指地瞥了她一眼,眉頭一挑:「死在我手上,也好.」免得禍害他人…
「我有沒有跟你說過…」
「恩?」習慣性的尾音上揚,附帶香甜可口微笑不分場合,不分時間地亂魅惑他人…
「你說』好』的時候亂帥的…」
「……」他不接話,敬待她接下來的別有居心,哼…所以說,太瞭解一個人絕非是件好事…
「所以,下一個娃娃的名字,我來取好不好?」
「……不好!」慢條斯理地丟出兩個字…
「靠!我才剛誇你帥,你就不能給點面子嗎!」
「……不好!」不急不緩地拋出兩個字…
「哪裡不好了,夏一跳很好聽的名字嘛!」
「不好!!」意正嚴辭地砸出兩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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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朕為何宣你覲見嗎?咳…咳…」
「皇阿瑪有事交代兒臣?」
「胤祀,你想要這把龍椅嗎?」
「……」
「但,朕從沒想過要把這椅子給你.」
「……」
「你知道為何嗎?」
「……」
「論手段,論智謀,論德才,論政績,你確有可觀,但是,朕依舊沒想過要把這龍椅給你,可知何解?」
「……」
「若心有天下,當初全然不會只因你額娘才來爭這皇位,怪只怪你的動機,孝心,手段,朕統統不賞識,朕最厭惡那些把女人和江山擺在一起比較的愚昧之輩,哼…咳…你笑什麼?」
「兒臣早已知曉了.」
「……」
「所以,額娘讓兒臣別再同您鬧脾氣.」
「……」
「……」
「……沒出息.」
「知子莫若父.」
「你不想知曉,朕把這椅子給了誰人嗎?」
「您要肯說,便不是您了,不急,兒臣遲早都會知道的.」
「……哼,你倒是清楚,罷了,罷了…咳咳…反正,有那玩意兒,誰坐在這兒,也不會有事…」
「……皇阿瑪?您說什麼?兒臣沒聽清.」
「……朕累了,你跪安吧.」
「……兒臣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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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爺,這是宮裡轉來的信函,請過目.」一名太監手持著一封已然拆封過的信,遞到那正在涼亭的石桌前悠閒看著書的人…
「什麼信函,都被人拆過了,哼,既是不信我,還費神拿給我做什麼?拿走,不看,擾了爺看書的雅興,索性一把火給燒了.」
「……萬歲吩咐,這封信,您非看不可.」
「又拿那譜兒來壓我?派頭倒是足了!」他白了一眼那太監,一把拽過那封信箋,只見上頭丑巴巴的兩個字」十四」…記憶之中,連寫這麼簡單的兩個字都難看成這樣的人不多,某個呆頭呆腦,連簽賣身契都用按手印的傢伙首當其衝…
他微微一愣,似乎察覺到了什麼,一把拋開了手裡書,從信封裡將信箋抽出來,展開…
「安好,勿掛.
S:今天晴空萬里.」
簡單的幾個字躍然紙上,那兩個奇怪的字母他不認識,但是那剩下的字,歪歪扭扭,醜得要死,好幾個還缺撇少勾,被人用X畫過,改成了他能看的懂的字體,筆跡,他熟悉的很…
「……死丫頭…」他發出一聲細微地嗤笑聲,只是將那份簡單且沒有署名的信,一看再看,手支著下巴,發了好一陣呆,那揚著的唇角幾乎泛出一絲苦味,然後,輕輕地抬起頭來,發現天空的確一片好景致,湛藍的天空裡,幾片浮雲潑墨一般地散開,擴張到無盡的遠方
一陣輕風吹過,翻動了擱在石桌上的書,發出細碎的」沙沙」的聲,這才拉回他的注意…
「我這兒,倒也是晴空萬里呢.」他撇了撇唇角,隨意地掃過那張信箋,瞥了一眼還站在一邊等他答話的太監,」回去同你家萬歲說,讓他送一碗蛋炒飯給他親弟弟吃,爺叩謝龍恩,呵.」
「……喳!」
清空萬里雲飄飄,一封書信遲來到,若問送信是何人,安好勿掛夏春耀.
lt;全文完g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