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這是一個八月的天氣,意想中的熱,意想中的知了亂叫,意想中的蛙叫蟲鳴,其實,已經夠熱鬧了,實在不需要有人來給它多填一筆,多此一舉,畫蛇添足,可是,這個世界上,總是有某些不識好歹,又偏偏標榜自己無辜的人存在,一串鞭炮被綁在可憐的驢子先生的尾巴後,夏春耀拿著火折子一臉抱歉卻又堅持地看著面前的驢子先生…呃…由於它的勇於犧牲精神,暫且將它提升到先生好了…
「你不要用這樣的眼神看著我,我會內疚的…」她不顧那頭驢子鬱悶地回頭看著自己眼神,移開有些心虛的視線實在不怪她出此下策啊,那開門大哥死活不讓她進去,這附近一沒狗洞,二沒後門,最鄙視就是,她的翻牆絕技,也秀不出去,她這半截還掛在牆上呢,就遭到院內小廝的一致鄙視,擺了一橫排老鼠夾子在地上等著伺候她…搞得她從一大早忙到黃昏,連佳人的一根頭髮都沒看見,她真的有這麼」人人喊打」的群眾效應麼…她的無辜從來都是天地可表的…
「那些傢伙,為了霸佔我的佳人,將他關在深宮莊園,綁在床頭,讓他哭得死去活來,肝腸寸斷,呼天搶地,叫天不應,叫地不靈,如果我不去救他,試問,還有誰能救他呢?所以,身為我華麗的坐騎,我的事就是你的事,我的男朋友就是你…呃…當然不是你的男朋友,但是…你也得幫我衝破魔王的關卡,把我的佳人從這萬惡的莊園解救出來!」她揚了揚眉頭,對自己這番鼓勵戰友前進前進再前進的講話滿意極了,哪知道那頭驢子根本不甩頭,丟給她一個」神經病」的眼神,逕自轉過腦袋去啃她帶來的胡蘿蔔…
「……竟然不鳥我…」她捏了捏拳頭,斜視了一眼手裡的火折子,」算了,不同你計較,你也要上路了…嘿嘿…」
說完,爬上使勁敲著大門,而門內的小廝也幾乎習慣性地打開大門,準備享受狠狠地唾棄她一番,然後重重地甩上門的快感,哪知道門剛開一條縫,就聽見一陣鞭炮辟里啪啦的聲音,夾雜著驢子受驚的亂叫,還沒反應過來怎麼回事,一陣黑影就從面前一刷而過,人被整個彈飛了出去的瞬間,心裡只有一個想法,」完了,這下護主不周的罪名是擔定了…」
「咳咳……」一聲輕柔略帶沙啞的咳嗽聲從內室裡傳來,透過半掩的門看去,一個欣長的身影立在書桌邊,在聽到門外的鞭炮聲,微微側了側身,手裡的書卷放下了些,視線淡淡地斜向半掩的門,唇角稍稍向上提了提,卻在察覺後,又迅速地放下了微笑,手握拳,擱在唇邊,重重地咳了一聲,若無其事地繼續翻他的書…
「吱呀」一聲不算小的開門聲也沒拉回他的注意,視線依舊留在左手的書上,右手習慣性摸著桌上的茶杯,連眼也懶得往旁邊抬.
直到一聲不屬於自己的濃重的咳嗽聲,混合著一陣炮仗火藥味衝進他的耳朵和鼻子,他才微微豎了豎眉頭,視線向右邊輕瞟了一下,這一瞟不要緊,卻見一個火星點還冒乾淨的人往自己身上猛得撲過來,他翻了一個白眼,考慮著是迅速閃身和面前的黑碳球徹底撇清關係,還是一腳將還在火光點點的身影直接踢飛到井邊救人一命,千百種懲罰人的方法一併跳上心頭,幾乎一個彈指也可以把那個正要往自己懷裡沖的傢伙拒之門外,置之不理,不聞不問,奈何腳在這當口卻麻了似地挪不開步子,只得任那個滿身黑灰,頭髮梢的火星還有燎原趨勢的傢伙,佔了一個大便宜,直接攔腰把他抱了個紮實…
這個造型他倒是委實不陌生,細想一下,這傢伙第一次撞上自己的造型好似也是從火堆裡跳出來,那張楚河漢界分明的棋盤臉,簡直是噩夢的前兆,幾行被煙熏出來的眼淚,兩道鼻涕,他的胸口還是被她肆無忌憚地弄得烏黑一團,不同的只是,那次她被按在地上同他道歉,這才,她倒是在他胸口登堂入室了,哼,蹭什麼蹭,亂蹭個什麼勁,他皺了皺眉頭,手指頂住還要使勁往他懷裡鑽的腦袋瓜子,將她推開些…
「唔,你幹嗎幹嗎幹嗎啦!」她被他的手指頂開了些,不滿地哼哼,兩隻手還在他腰上不知死活地游移,嗚,她還沒有解完相思之苦啦!
抹了一把臉上的黑灰,她立刻擺出楚楚可憐的造型,眨動著兩隻唯一看到一抹白的眼睛:」咳咳…咳咳…媽媽咪啊,你家的人簡直不是人,嗚…他們幹嗎一個個都拿著掃帚追我,還有幾個拿洗衣板砸我,更過分就是那個用老鼠夾子扔過來的,痛死我了…」她一邊控訴,一邊將屁股上老鼠夾子摘下來,痛得嘶啞咧嘴,一邊在他懷裡亂蹭…希望馬上可以博取到同情,然後發揮他的皇子模式,拉著她,去陪她討公道,本來嘛,她好歹是他碼子耶,這樣對待她,簡直是太不像話了…
哪知道皇子大人只是涼涼地雙手環胸,同她站開了一點距離,不冷不熱地接了一句:」然後呢?」
「咳咳,什麼然後,哪裡還有然後,再也然後,他們說不定會到廚房裡拿菜刀把我剁成碎碎端,當臘肉曬!」她忙著拍著身上的灰,嗚,這個人,絕對是嫌棄她髒兮兮才不給她抱,她剛剛趴在他胸口時,明明聽到了,那撲通撲通小鹿亂撞的心跳聲,就比他誠實多了,跳得多歡騰,多可愛,多華麗,這種時候,還走什麼冷靜理智路線,就該大家一起墮落,墮落,再墮落!還管什麼髒不髒,衛不衛生嘛,他就不能發揮一下男主角不怕髒不怕苦的精神,奉獻一下熱吻嗎,順便吃點她嘴巴裡的灰…呸呸,她嘴巴裡的灰還真是不少…
皇子大人本還微微上揚的唇瞬間調到零點模式,幾乎刷出一層冰霜來,看來她大老遠來是跑來,就是為了廢話的,她有興致說,不代表他有興趣聽:」臘肉是吧?很好.」
「唉?」什麼蠟肉很好,她眨眨眼睛,還沒反應過來,就覺得自己的後衣領子被拎了起來,緊接著,腳跟就離了地面,只剩下腳尖點地的芭蕾模式,」你你你你你要幹嗎?」
「你說呢?」他微微低下頭來,對她投以一個絕對不攙雜任何威脅的表情,」當然是放虎歸山.」說著,繼續朝房門外走去…
她幾乎聽見外面磨菜刀的聲音,伴隨著幾聲老鼠夾」噠噠」響竄進自己耳朵裡,歪著腦袋,對他露出一個好委屈的表情,放他個鬼的老虎,他養了那麼多武松在外面,她這老虎成病貓了啦!
「好…好啦…我我我我有話要說!」她看到他毫無人性地打開門,更看到外面一張張擺明寫著」護主有理,誓殺妖孽」的臉,縮了縮脖子,朝他偷瞄了一眼…
「恩丟給她簡潔的兩個字,暫時停下了手裡正要」丟」的動作,而她則看見,那一張張躍躍欲試,正要把她大卸八塊的臉孔,一瞬間全部垮了下去,哇哈哈哈哈,知道厲害了吧,等她把他們家主子搞定,再來收拾這些雜兵甲乙丙丁!
「…那個啥,我只說一遍…你千萬聽清楚啊…過這村沒這店…」她有點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頭也漸漸低下去,耳根子開始泛起一陣陣熱,後脖子碰到他有些微涼的手,這才發現,連脖根子都竄起一陣紅,嗚…丟臉弊了…這麼多人…
「呃…能不能關上門…人太多,我會怯場耶…」討價還價一下…
「……」皇子大人挑挑眉頭,對著門外的人打了個手勢,卻不示意他們退下,而是示意他們可以操傢伙上來了,他手裡的傢伙和他一點關係都沒有,盡量招待,他毫不介意…哼,還敢和他討價還價!
「好啦好啦,不要丟,不要丟,我說我說…」她胡亂地在空中揮了揮手,挺了挺腰桿子,深呼吸了一口,小聲地嘟囔了一句,根本沒人聽的見的話…就連站自己身邊的某皇子也沒聽見…
他揚了揚眉頭,確定自己耐性徹底用光了,準備轉身走人,卻猛得被一隻爪子抓住了袖子,緊接著爆出一聲有點刺耳的叫囂聲:
「我說我愛你啦!你幹嗎非逼我說第二遍,你不知道這種話說兩遍以上會出人命的,不是你出雞皮疙瘩死掉,就是我被自己肉麻翹掉,看什麼看,你們這些甲乙丙丁,沒看過人家說我愛你啊!呃…糟糕,我說了三遍了,嗚…呸呸呸,真噁心…」
「……」他回身瞧了一眼某人,滿臉通紅,極度不自在地左腳踩右腳,正指著那票同他一樣只是眨眼睛,沒多大反應的下人跳腳…
她終於察覺到有點不對勁,為什麼她連」我愛你」這樣狗血的詞語都說出來,卻沒有什麼尖叫啦,昏迷啦,感動到哭啦的聲音發出來哩?好吧,她承認,她說「我愛你」的時候,架勢是不太好看啦,口氣嚴重粗魯,外加造型沒格調,但是,也不至於到冷場的局面吧,最最讓人不能接受的,就是她的佳人,老天,他為什麼用一臉極度迷茫的表情,死盯著她,她張了張嘴巴,雖然這個問題有點討打,但還是不得不問:」……你最好不要告訴我,你聽…聽…聽不懂…」
嗚…不要再用那種罪惡的表情看著她了,這個表情會被她翻譯成:」你這樣熱情洋溢,充滿控訴**,外加感人肺腑的表白…是啥意思…我完全不明白…」
她無語地看了一眼蒼天,誰能告訴她,她幹嗎要找個語言不通,代溝用籮筐計算的皇子大人來談戀愛,嗚…連」我愛你」這種蘊涵了極度爆炸力,破壞力,在言情世界所向披靡,一旦出現,對方非死既傷,關鍵時刻秀出來,還能絕處逢生,風回路轉,起死回生的台詞都理解不能…這還談個戀愛啊!她咋知道他們古代人士是怎樣表白的啦!
「你說啥天書.」他毫不給面子地給她致命地一擊,正式告訴她,他對她的」我愛你」絲毫不感興趣,這三個字,拆開來,他明白,合起來是啥意思,有待商榷…
「……」好想哭哦…這麼偉大的表白,到他那裡變成天書了,雖然仔細想想,也對,這「我愛你」三個字,明顯是英文「ILOVEYOU」翻譯成中文,轉化過來的超流行現代詞語,但是,她還是想說,老天爺,就算懲罰她一腳踏兩船,還企圖劈腿,也不能這麼沒人性吧,」……等等…我把它翻譯成你能聽的懂的語言…呃…我愛你…呃…就是…呃…我怎麼知道我愛你要怎麼翻譯啦!!」
「……你就繼續掰吧,我倒要看你能拖到啥時候.」他涼涼地一笑,停下了轉身的步子,雙手環胸,依著門邊,瞧著她開始抓頭搔耳地」翻譯」,那句」我愛你」…
她面對著他,低著腦袋苦思冥想,咬著唇角,進行這個世紀最偉大的翻譯工作,卻沒注意他揮了揮手,譴開了一干下人,只是垂著眼簾,瞧著她撐腰,拍頭的樣子…他委實是不明白那三個字湊在一起具體是個啥意思,讓她這般臉通紅的連黑灰都遮不住,手足無措地嘶牙咧嘴,像被人踩了尾巴的貓似的,一奔三尺高,沒了曾經追在他身後,故意裝傻充愣的怡然自得,少了呆在自己身邊時,一到關鍵時刻就縮脖子的理所當然,失了他離京前,被看穿後就躲到角落裡的毫不爭辯…雖然頭髮焦了一般,外加為了掩飾不好意思,鼻子和眼睛都皺到一起去了,衣服黑糊糊的,還被她用手不自在地絞著衣擺,視線搖來擺去,死都不肯放到他身上,嘴唇咬了又咬,也不管唇上的灰被吃得有多乾淨…
老實說,比起那三個他聽不懂的字眼,這個表情倒是比較對他的胃口,看在她說這話的表情勉強過關的份上,暫時不同她計較了…
「我想到了!」她猛得抬起腦袋,對上正在自己身上打量的黑沉沉的眸子,」…我愛你,就是…呃…我仰慕你的意思…」
「……仰…慕?」他倒是不期待她能翻譯出像樣的詞來,不過為什麼這個詞卻讓他渾身泛一陣惡寒…仰慕啊…莫非是他見識不夠了,這輩子倒是沒見過她這般,騎著驢子,掛著炮仗衝到別人家裡來仰慕的…
「…呃…好像差那麼一點**…我再想想…」她歪著腦袋繼續憋屈,」…我…我垂涎你?」
「……」他抿了抿唇,白了她一眼,示意她最好不要逼他動人…
「呃…這個詞過分**了…我再想想…難道說我…我…想上你…啊,你幹嗎敲我,我說的很小聲啊,怎麼偏偏這句你就聽到了,剛剛那句亂正經的』我愛你』,你就聽不到,你果然是故意想讓我說第二遍吧!」
他不說話,突然拽起她的手,往房間裡拖,她瞪大了眼睛,不太明白他為啥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就因為一句「我想上你」,從和她不是很熟的狀態,直接跳升為,大家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也沒關係,看來這「我想上你」的威力比「我愛你」這句話大多了,男人啊,下半身思考動物啊:」你想幹嗎?」
「叫下人幫你打水.」
她頓了頓,沒功夫去妄想寬衣解帶,裸呈相待,鴛鴦戲水,共逍于飛的鏡頭,張開爪子攔下了他,他瞧著她似乎有點堅持的樣子,揚起有點輕佻的語調:」你這副德行,倒足了胃口,我可下不去手.」
「你是不是不生我氣了?」她不太確定地問了一句,解釋的話,她一句也沒說,解釋的話,他一句也沒要…
他站住了腳步,不說話,只是瞧著她,思量著這個連他自己都不確定的問題的答案,良久才張唇丟出一句:」若我還氣,你打算如何?」捲鋪蓋回京,騎著他送的小驢子回京,丟下他回京?
「……」她不說話,從身後摸出一個被她裹得嚴實的油紙包包,撥了開來,抽出一串糖葫蘆,然後用一種調戲兮兮的眼神看著他,丟出幾個讓他覺得熟悉的笑出聲來的字眼:」還要嗎?」
他微愣了一下,對她的有備無患,煞費苦心感到好笑,再看了一眼她伸到自己面前來的糖葫蘆,和她一語雙關的台詞,那個「要」後面的「我」字,她沒說出來,他卻聽出來了,還要她嗎…她人都杵這裡了,他再說不要,還有人相信嗎?
「你嘴巴好髒呢.」他伸手在她唇瓣上抹了抹,不意外地摸下一層薄灰……
說著,他順著她的意,捧起她的灰臉,扯了扯她額邊還有些焦的發,換來她嗚咽一聲,看準了她張口抱怨的時機,微啟了唇,堵了上去,用嘴巴幫她做一下清掃工作,黑灰從她的唇角跑進他嘴巴裡,幾絲苦,幾分澀,偶爾磨著他的舌頭,挑起幾分痛,少了煙火在天上絢爛,沒了小娃娃的提醒,他似乎可以多放肆一會…
看來她並不覺得他是個好說話的主,已經準備好了一套一套招待他了,倒是他,這麼快讓她進了門,反而讓她的招數英雄無用武之地了…恩…看來,還是不要太快原諒她好了…哼哼…
「叩叩」一陣敲門聲,拉回了他的注意,他不得不離開了那片佈滿灰渣渣的唇,警覺地朝門外斜視了一眼,淡淡地回了一句:」何事?」
她有點不爽地看了一眼,某個立刻恢復皇子模式的某人,順便朝外探望了一眼,那是一個看起來就比一般奴才精明的人,只是低著腦袋看著地板,也不抬頭,壓低了嗓音講話:」主子,京城有急報.」
「……」他沒迅速回話,視線微微拉開,彷彿思量什麼似的,手也習慣性地去摸索指上的扳指,她對眼前見怪不怪的情景,抓抓腦袋,只得轉身跑進內室,去找帕子伺候一下自己的黑臉,卻在她轉身的片刻,聽見他有些淡啞的嗓音揚起來…
「可是十四弟的密涵?」
「回主子,正是.」
「……」他轉過身,走到門邊,將負在背後的手抬了起來,」拿來.」
「喳.」
一封薄薄的信送被送到他手裡,他拿在手裡掂量了一回,卻沒拆開,只是轉身回到一邊的書桌上,將信隨意地擱在上頭,看來,西北那邊的動盪到委實不小,要從皇阿瑪那裡拿到兵權,單是十四請命,皇阿瑪還會猶豫,舉起桌上的茶杯壓下一口,喉嚨微微泛起一絲癢意:」咳咳……這病倒來的是時候…」
他回身看了一眼正在臉盆處擦臉,洗得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看盆中水的某人,只是低低喃了一句:」回京之前,就同你曬曬太陽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