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那碗絕對不懷好意的蛋炒飯,夏春耀擦了擦油嘴,一邊擔心那些飯粒在她的腸胃裡翻江倒海,一邊若無其事地抬頭看天花板,等著面前十四喝完茶買單,順便向他秀了一下她空無一錢的小錢包,表明了一下,自己絕對沒有請客的衝動,雖然這頓飯很便宜,但是那杯不知道叫啥名字的茶,看起來價錢就很恐怖,阿門…還是喝涼白開厚道…
吃過飯,付了銀子,她率先跳出飯莊,去牽她的小驢子,卻被隨後走出來的他丟過一個超冷的白眼,似乎對她如此關心動物的舉措表示鄙視,她也只能抬了抬眼眉,不做任何無意義地反抗…
應許是應了那句,吃別人的嘴軟,拿別人的手軟,她被一碗蛋炒飯餵得喪失了主權意識,只是狗腿地隨著他走,不知不覺經過那個她幾年前賣身的街角,那條主街平時總是熱鬧,他略微停了一陣,將她從他身後拖到跟前來,數落著她當年的手段低級,她不以為意地瞥了他一眼,對於當年他企圖搶她手裡的紅薯,還壓低她的社會價值這件事耿耿於懷…
他聳了聳肩,對她的社會價值表示了嚴肅地置疑,卻在瞬間收起了訕笑的臉,問了她一句:」要是當初爺沒買你,你咋辦?」
她被他問得一愣,順著他的視線看著那個沒啥特別的角落,要是當初,他沒買她,會發生啥事?會不會有個專門幫人牽紅線的惡霸經過,欺負她一下,然後跳出一位大俠哥哥把她救走,從此笑傲江湖,說不定加入個反清復明的組織,找他們幾兄弟的晦氣,或者,跑去青樓賣身葬自己,說不準哪天還能碰上辦正經事的某人…或者,說不定,再等上幾個時辰,那個下朝後,坐著轎子回八爺府的某人,往這條必經之路路過的時候,會突然想嘗試一下強搶民女的感受,嘿嘿嘿嘿…呃…她在想什麼亂七八糟東西…阿門…
他似乎也不期待她會有啥高水平的回答,任由她發呆,自己倒是提著步子往前了走了好大一段…
她以為就到此為止了,哪知道第二天,他的問題直接升級,問她:」要是當初那幾板子是爺救了你,你咋辦?」
她深嚥了一口唾沫,給他一個完全聽不懂也答不上來的委屈表情依,他也依舊沒要她回答…
最後的那一天,他依舊將她送到九爺府門口,更加刁難的問題丟出來:」要是當初爺沒把你丟在這兒,你咋辦?」
她如同往常般站著,等著他不要答案地閃人,卻見他這次杵在門口,像個監考官一樣,準備收她的答題卷子,他哪裡知道,她滿紙空白,這下要抱個大鴨蛋回去丟人了…
他看著她那副明顯想蒙哄過關的表情,提起一抹涼涼的笑:」聽不懂?那爺便再說明白些好了.如果當初爺收了你,你咋辦?」
「收啥?你當我是啥妖孽啊!收我!嘿嘿嘿嘿…」
「……」他看著她,那是她最經常做的動作和表情,卻在此刻讓他牽扯出一抹冷笑,」要比裝傻,充愣,這大清國還真怕找不出你這樣的能手來,聽不懂爺的話?有膽子你再跟爺說一遍,說你聽不懂,說你從頭到尾都不明白,不明白爺的意思.對著誰都這副德行,以為在爺面前傻笑兩聲,便可以當作啥都沒發生似的?」
「……」她抿了抿唇角,低著腦袋研究她繡花鞋上有幾隻小螞蟻,卻被他飛來一扇敲得暈暈呼呼…
「低著腦袋幹啥,給爺把頭抬起來!」他舉著扇子,毫不收減力道地砸在她腦門心上,」爺以為過了這麼些年,你多少能長進些,卻不想,別的沒長進,若無其事的功夫倒是修煉得如火純青了?看來,八哥也沒讓你長進多少.」
他說完,附帶一聲超長的冷哼,轉身就走,根本不給還在暈呼中的她任何反應的機會,等她揉著被砸地暈晃晃的腦袋回過神來…他的人已經走出老遠.
「……誰說完全沒長進的,胸部就長進了不少…」她看著自己的胸口咕噥了一句,撇了撇唇角,死十四,一邊說裝傻工夫提高,一邊卻揭穿她,這哪裡算提高了嘛,原來都只有八爺一個人才能看出來,大概是瞭解他從來懶得拆穿她,還老是笑吟吟地等她自己主動承認錯誤,所以,她也懶得防備,拜他所賜,她的功力絕對退步到姥姥家去了…
唉…深歎一口氣,戀愛這個東西,害死人啊…
那天之後,她又恢復了往昔的生活,少了一把扇子在她頭頂上作威作福,挨挨泰管家的罵,被春桃鄙視鄙視,拖著驢子到處走,偶爾看見九爺進出府的轎子更加頻繁,她真的覺得這樣的生活沒啥不好,也一點也沒想過要去改變啥…
初秋的晚風砸在她身上,她裹了裹身上還沒穿厚實的衣服,正準備和往常一樣回房去,卻見九爺的轎子火急火廖地衝出了府門,當時的她沒在意那麼多,卻在第二天上大街時,聽到了第一手的新聞,那個第一次被她名字給震地噴茶的皇太子被康熙大人給廢了,她不太清楚這意味著啥,只是咬著零食聽過就算…
她沒想過,她的生活一塵不變的時候,他的生活卻在翻天覆地…她不知道那皇太子被廢後的中途發生過什麼,只是聽到他先被陞官,後是被貶,且一貶再貶,被貶的一文不值的花邊新聞,所以說,皇帝都是不講道理的,不管別人明明累死累活,還把她丟到一邊玩螞蟻,說升就升,說貶就貶,完全不留情面的,阿門…九爺府裡沒人敢議論此事,可大街小巷的流言卻是紛飛滿天…
她低著腦袋走在路上,咬著指甲,若有所思,唔…要不要去看他一眼呢,好歹是前男友,出了這麼大的事,表示一下親切慰問,說不定,他被她感動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會把上次威脅她的話全部收回去,讓她繼續為所欲為,沒有顧及地賴在他身邊談華麗的戀愛…一邊想著,腳步不受控制地往他府上移去…等她反應過來,已經好沒志氣地站在了他家的大門口…那兩隻被她狠踹過的石獅子正對她撕牙咧嘴…
後門,她有心理陰影,絕對不要去,前門似乎也不太妥當,估計會被小廝扔出來,那些傢伙在她失戀後,好幾次這樣對她,唯今之際,只有秀出她的翻牆絕技了…可是,牆翻進去了,然後呢?萬一他不在家怎麼辦?不過聽說他最近被罰在家,不用上朝的…萬一他在洗澡怎麼辦?嘿嘿嘿嘿,那就跳進去,順便一起洗…呃…萬一…他在抱小老婆怎麼辦?阿門…她還是再考慮一下吧…
牽著驢子,轉身準備落跑,眼前卻突然出現一塊黃澄澄的香蕉皮,她對眼前這個場景明顯覺得眼熟得過分,小心翼翼地抬起腦袋來,瞪大了眼睛看著面前正搖曳走來的轎子,不是吧…這樣的事情都有?弘暉,是不是他在搗鬼啊,她只是隨便想想,還沒有準備好見他的台詞,而且她這樣跑去見他,不是太沒骨氣了嗎?這麼快就逼她趕鴨子上架,會出人命的…
她看著那塊香蕉皮使勁嚥唾沫,向旁邊移了移,不行,好歹她得換個有說服力的造型去見他,難得重逢一次,又那麼沒品地在他面前摔個四仰八叉,就算她上次牽的是雞,這次牽的是驢,也不能說明她有本質上的進步嘛,不行不行,她絕對要換個造型飄到他面前…然後拍著他的肩膀說,放心吧,她會好好安慰他受傷的心靈的!
話說這樣說啦,可是轎子越來越近,她的腳丫子有點癢癢的,好想一腳踩下去,然後順理成章地摔進轎子裡,順便好好地**一下轎子裡的人,唔…弘暉…她的定力受到好嚴重地考驗,怎麼辦…
「你說怎麼辦…蠢驢?」她拍了拍站在她身邊的蠢驢,她真的淪喪了,墮落到和一頭驢子討論要不要踩香蕉皮去調戲佳人…
而更墮落的是那隻驢子,由於被她扯著韁繩,甩得自己腦袋暈,索性一晃腦袋,將她甩了出去,幫她做了決定,她倒抽了一口氣,不知道該感謝它,還是鄙視它,只覺得踩在香蕉皮上的自己,也算是騰雲駕霧了一回,好吧,她承認,她還是很想踩啦,好歹,這也算飄了嘛,相信他應該也不會介意她用香蕉皮飄來見他…
「前面的轎子,我絕對不是故意,有心,精心設計的,這絕對是天時,地利,人和的悲劇!」她一邊宣示著自己的無辜,一邊一個跟頭毫不留情地載進了轎子裡,既然摔都摔了,不佔點便宜,豈不枉費她一片心計?
一想到此,她二話不說,立刻開始吃豆腐,抱著人家腰的手收了收,臉頰開始使勁蹭…蹭了好一陣,突然發現有那麼點不對勁,先不說這腰好像比她佳人的不知道粗了多少,她佳人的窄腰,那絕對不是吹,那絕對就是天生來給人摟的,這個問題暫且不提,她頭頂上,好像有兩個球壓著她的腦袋耶…伸手往上探了探…
「哪裡來的野丫頭!」一聲尖叫聲跳出來,讓她恍然大悟立刻站起身子,看著面前四十餘歲的老婦人,滿頭冷汗…阿門…嚇死她了,她還以為她的佳人沒了她的精心照顧,不僅身材走樣,還多出了兩個比她還大的胸部…好恐怖…
「對…對不起…我我我…我…」她指著那塊香蕉皮證明著自己的無辜,一邊趕緊退出轎子,轉身的時候,還被那個老女人用腳給踹了一下屁股…
哭喪著臉,看著那頂轎子在巷子口轉了彎,不甘心地嘟了嘟嘴,她就說吧,世界上哪有那麼湊巧的事,還剛好她面前就有香蕉皮,還剛好他的轎子來了,哈!要是那頂轎子裡坐的是他,她立刻以身相許,二話不說,切!欺騙她純良的感情…
揉著屁股,轉身正準備去牽那頭始作俑者的蠢驢,卻見一個不知道看了多久大戲,笑得顫肩的身影大刺刺地站在府門口,見她轉過身來,正要收起笑意,卻實在受不了她那一臉」讓我去死」的表情,再次低笑出聲…
她剛剛說什麼來著,對對…這絕對是天時,地利,人和的悲劇,誰能告訴她,那個本該坐在轎子裡,和她來一次浪漫的老情人相遇的人,為什麼此刻要站在他家大門口笑得擦眼淚,看看看看,那是一個剛被自己老子給罷了官,丟到家裡吃自己的人麼?竟然還給她笑地轉過身去捶門…太過分了!
她是說過,她想安慰他啦,但是她沒說過,要」這樣」安慰他!他就不能選個適當的時機出現嗎?嗚…
傷自尊了!她一腳踢開腳邊的香蕉皮,伸手牽起那頭驢子,準備閃人,轉過身,走了兩步,卻發現那個傢伙竟然完全沒有挽留她的意思,捏了捏拳頭,踮了踮腳步,轉過身,看著他終於忍住笑,只是帶著輕笑望向她,見她轉過身來,挑起了眉頭,卻也不說話…
她深呼吸了一口,嘴巴裡念著的幾句需要被馬賽克的髒話,最後重重地哼了一聲:」……我只是順便路過而已,你千萬不要想歪!」
「路過啊?」他微揚的聲音伴隨著挑釁的眼神,意有所指地掃了一眼地上的香蕉皮…
「那不是我帶來,丟到地上的!」她解釋,卻發現越描越黑…
「是嗎?」他氣定神閒地應了一聲,卻擺明不相信.
「反…反正我是清白的!」雖然後續動作有點不雅,唔,她什麼便宜都沒佔到,為什麼還是做賊心虛,該死的香蕉皮,究竟是誰擺在這裡的…
「你很忙?」他瞥了一眼那頭被她拽在手裡的驢子…沒忽略斜跨著的包包被裝得鼓囔囔的…
經他提醒,她突然想起出門前泰管家的警告,今天要是再不把帳收回來,她就要被餓飯了,阿門,前陣子有十四帶她出去開小灶,她才很囂張地在泰管家面前擺出一副成仙的狀態,但是
「呃…你不要太難過了,我不太會安慰人的,就這樣了,我先閃了.」她站在階梯下,看著他半步也沒挪過,只是站在門口淡淡地俯視著她,算了…他心情應該不好,現在去吃豆腐,就是把」找死」兩個字頂在頭上…
轉身,她拖著她的驢子走人,耳朵卻豎得高高的,就怕錯過像什麼」不要走」啦,」留下來陪我」啦,」人家要你陪」啦,的經典話語,可隨著她腳步越走越遠,卻見身後的人一點聲音也沒有,混蛋…哼,讓他一個人無聊死,寂寞死,她發誓,她今天晚上就去紅杏出牆,還找一堵高牆使勁爬!
正想著,頭頂卻被惡狠狠地揉弄了一下,她捂著沒啥髮型的腦袋轉過身來,卻見他不知啥時候走到她的身邊,剛剛在她頭頂上行兇的手還沒擺下來,竟然完全沒有不好意思,還笑吟吟地看著她:」我陪你好了.」
她微微愣了一下,卻見他只是不以為意地聳聳肩:」你不是說你很忙嗎?我現在很閒.」
喂喂喂,鏡頭哪裡出錯了吧,這個時候,應該是他亂受傷,亂脆弱,亂迷茫地靠在她肩膀,然後她超級有骨氣地安慰他,而他剛剛那句貌似很有型的台詞,該是由她來說比較好吧…唔…她絕對不承認他剛剛說那句話的時候很帥…那句台詞本該是她的…他就不能表現出人生低谷的樣子嗎?搞得她好沒存在感的…
「還發什麼愣!」他看著她又在原地碎碎念,順理成章地向她伸出手來…
「你要去哪裡?」她不急著伸出手來,非常詭異地丟出另一個問句,」你剛剛出門,是要去哪裡?」
「……」他看著她,不說話,背過身去,只留只玉手,繼續勾引她…
她對著那只戴著玉扳指的手觀摩了一陣,大庭廣眾的,大家關係又不算特別熟,而且又在她右手牽驢的狀態下,這樣拉拉扯扯不太好吧?呃…可是,萬一他只是強顏歡笑,其實,內心很受傷很受傷的,如果這個時候再刺激他,貌似太不人道了…所以,呃…她終究還是沒骨氣地把手牽了上去,對於自己右手牽著驢,左手牽著他的狀態偷笑了兩聲…
他的手指在她的掌心摩挲了一番,然後緊緊地扣住了她伸上來的爪子,十月的天氣已有微涼,她的手倒是暖得燙人,手心微濕的汗液,潤濕了他冰涼的手…
她被他冰涼的手扣得幾乎有些吃痛,卻覺得有些不見了的東西,又跑回來了,雖然不知道能保存多久,就算他只是陪著她在裝傻好了,她懶得思考任何問題,雖然在工作中談私人感情問題,很沒有專業精神啦,但是,就看在她還沒有一次單獨和他約會過的記錄,暫且原諒她一下吧…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