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這世間估計也只有老天爺才會將雪花,雨點之類的東西,不分門第,不論身份的到處亂灑了,康熙四十二年底的大雪紛飛了整個北京城,紫禁城也自然不能獨善其身,皚皚的白雪落在宮樓閣台,景致盎然,卻只是被上,下朝了的官員們匆匆一瞥,每年如此的景致終是不會吸引人去多看幾眼。
已經有幾分厚的白雪,被太監們用掃帚給掃到了道路兩旁,不可避免地沾染了一些灰泥,然後,依舊是幾條清晰的路,沒有一絲猶豫地擺在每個人面前,不會弄濕的朝靴,不會踩出噪音的石子路,配合著許多走進這座紫禁城的人們…
「主子,這雪凍人,你身子本就虛寒,別在這凍著了。」一名宮女禮數周到地福著身子,對著面前一位銀白旗裝,妃子打扮的女子背影說到。
那背影不說話,只是呆呆地立在雪裡,撫弄了一把手裡還沒開的臘梅,幾把雪花從她並不嫩白的手間滑落,掉在她花盆的鞋邊,砸出一點雪印,她被莊重的旗頭壓著,只是視線微微向下瞥了瞥,略為細柔的聲音幽幽地響了起來:「……我還以為該是時候了…」
「這花,開得一年比一年晚了…」她轉過身來,一對細柔的眉毛不帶掙扎地向下低垂著,眼眸帶著幾分靈動,少了幾分跳脫,唇角卻不合她有點垂然的眉毛,微微上揚著,「去年這時候,已經開了…」
宮女沒有說話,只是縮在一邊搓著手,一邊的小太監也只是跪在一邊,她抬頭看了一眼有點灰的天:「離下朝還有多久?」
「……回主子,估摸著,也應該下朝了,萬一皇上去了主子那兒,主子卻站在這裡沒有接駕,該如何是好,求主子別等了。」宮女福了個身,卻只是抖著身子,沒有一絲上來相勸的意思。
「……依著日子算,今兒個,皇上不會來,我在這賞會梅…」她依舊站在雪裡,任由雪花砸在她的旗頭上,幾乎有點享受地站著那兒輕搖著腦袋,卻在一瞬間,發現一片陰影籠罩了她的上空,輕輕地仰起了頭,一把油紙傘從身後罩著她的上空,不再有一片雪敢大著膽子在她的身上放肆…
回過身子,卻見一張和自己八分像的笑臉落入她的視線,那薄唇向上輕勾,帶起溫暖的弧度,聲音輕柔地旋出了口:「額娘,要賞梅,卻為何連把遮雪的傘也不帶?」
「八阿哥吉祥!」宮女,太監猛然跪了一地,對這不知何時撐著傘靠近的八阿哥打著顫抖,他們心裡清楚,那句話表面上對著良妃在說,實際上卻在責怪他們。
良妃旋過身子,眨著眼睛看著面前的人輕笑:「我來看這臘梅什麼時候才能開…雪一下,離梅開之日也便不遠了…」她將手伸去摸那花瓣上的雪,卻被另一隻來自身後的手抓了回來…
「額娘想賞梅,兒臣可以奉陪,卻得挑個暖陽日,帶上御寒的東西,今日作罷可好?」他一邊說著,一邊動手解下了掛在身上的灰白毛裘,附在良妃的身上。
「你來了,我能不作罷嗎?」她卻也沒有堅持,只是輕輕地笑,「等梅開之日,你來陪我,選兩隻,送去給你皇阿瑪,可好?」
「可有兒臣的份?」他手裡撐著傘,輕笑著拉著良妃往回走,對走上來想要把他們打傘的下人,只上冷冷地揮了揮手,打發他們離開。
「你稀罕額娘的梅花幹什麼?聽說,你府上最近不缺花花草草才是。」低笑著,取笑了他一聲,卻換來他欣然接受地聳了聳肩,「到底是誰人送的花草你還不知?」
他淡然一笑,正要開口,卻見她摀住胸口,猛地咳了一陣子,剛要說的話被壓回了喉頭,他皺起了眉頭,手輕輕地順著她的背,卻見她有些心虛地抬頭看向他…
「咳…咳…這…不是…不是今日淋雪才染上的…」她急忙地解釋著,卻瞥見他只是扯出一絲淡淡的笑容,沒有過多的言語,只是柔聲回答著,他明白,卻更加小心地拉著她往回走…遮雪的傘也更加往她那邊挪了挪。
直到回到她的寢宮,他立刻命人端來的爐火,看著她喝下湯藥,最後勸著她上床休息,看著她終於睡著了,這才算安下了心來,轉身坐在寢宮的正廳上,只是端起那杯有些涼的茶,輕啄了一口,盯著已經沉到杯底去的茶葉,沒去看那些個跪在那裡打著抖的宮女和太監:「……看來,你們這些奴才根本沒把八爺我的話往心裡擱……」
「……」回應他的,是一陣沉默…
「來人,給我拖出去,每個人三十大板。」他口氣悠然,輕柔,完全不能聯想到他話語的內容,輕輕地放下手裡茶杯,彷彿一個輕響都會驚動裡面剛剛睡下的人,掃了掃身上的朝服,看了一眼,那些人並沒有求饒,很自覺地走了出去,很好,還算他們知道,吵醒了額娘,只有更多的板子吃。
他踩著朝靴,跨過了門檻,瞥了一眼滿院子裡的花草,因為冬雪而覆上一層銀白,雪花飄得肆虐,把屋簷下的台階也染了個濕,跟上來的小太監,將他的灰色毛裘給他披上了身,他輕輕地走下台階,卻對著領罰的宮女太監淡淡地說:「拖遠點,不准吵著良主子。」
「喳!」拿著板子的奴才們只是低頭稱是。
他的毛裘在地面上拖出一條雪痕,沒去走那些小太監沒日沒夜掃出來的路,非是讓朝靴沾得濕漉漉的,寒氣逼進他的腳裡,凍得沒有知覺,雪天的傍晚總是來得特別快,他踩著已經濕透的靴子走出了宮門口,坐上了回府的轎子,靠在轎子裡休息了一陣,直到到了府邸,才聽見有人叫他。
他從轎子裡下來,沒去脫濕漉的朝靴,還是習慣性地走向後門,手在正要開的門上頓了頓,眉頭輕輕皺了皺,撥開了門閂上集下的雪,終是將門「吱呀」一聲打了開來…
一束綻放了的臘梅輕靠在牆角邊,鮮紅地靠在皚白的雪地裡,而某個正放下難得有品位的臘梅的瞪大著眼睛向他看來,剛放下臘梅的手,不知道該收回來,還是放在原地,只是尷尬地杵在那裡,蹲下的身子,也忘記了要站起來行禮,只是仰著腦袋,看著他濕漉漉的朝靴跨出了門檻,走到她的面前來…
她的頭上滿是雪花,連眼睫上也不倖免地沾上了些許,穿著冬衣的她,包得像個饅頭似的,腳上的冬鞋也被雪花染得濕漉漉的,和他的靴子一樣,顏色變得深邃不少…
她下意識地嚥了嚥口水,瞥了一眼剛被她放下的臘梅,算那個死小孩有良心,看在她幫他炒蛋炒飯哄他阿瑪的份上,把他家院子裡早開的臘梅折了一枝讓她拿去嫖…呃…不…是送給八爺…好歹,這也算從四爺府扣出的一點東西,送給八爺,以彌補八爺以前的損失嘛…
他俯視著她,看了一眼擱在牆角的臘梅,卻沒有彎下身子去拿,只是好整以暇地向她伸了伸手,執意要她親自把那束臘梅遞到他的手上…
她將臘梅拿在手裡,站起身子拍了拍自己滿身的雪,剛要開口說什麼,卻被他一把撈進懷裡,沒有任何預警地讓她撞進自己的胸口,她甚至來不及反應,鼻子便被他的胸口撞得酸痛,眼前一片漆黑,手也幾乎沒力地垂在腿邊,腳尖微微向前傾著…
他感到她在他的懷裡打著抖,由一開始冷得打抖,到後來突然意識到了什麼而緊張地打抖,越來越厲害,就連落在他身上的雪花,也一併被她抖了去,他不說話,只是發出幾聲低回的笑聲,落在她發燒的耳朵裡,惹出一陣更加劇烈的抖動…
現在是什麼狀況,她在他一片清新的氣味中找屬於自己的思想,卻發現視線漆黑一片,頭腦空白一片,追溯到她還有記憶的前幾個鏡頭,然後回放,她的腦袋裡印下的是,他有些淡然卻帶著深意的笑,她解釋不了,但絕對不表示心情很好,他看著臘梅的眼神有點清冷,但又不是全然的拒絕,最後的鏡頭,對…對…他一邊皺著眉頭,一邊用右手拉過了她的左臂,不由分說地按住了她的腦袋,往他胸口塞,然後…她就什麼都看不到了…
「冷嗎?」他的聲音從她的後腦勺傳來,她感到肩頭有點沉重,呃…好像是他把腦袋擱在她的肩膀上了,她想要深呼吸,卻發現他那絲綢般的衣服總是吸附著她的鼻子,她腦袋缺氧的厲害,牙齒不停地打顫…
「這樣還會冷?」再收緊了一點手臂,他的聲音帶著疑問,最後上揚的弧度帶著點迴旋,轉得她腦袋暈呼呼的,胸口的心臟超負荷運轉地嘩啦啦,臉頰燒燒的,她縮在他的懷裡,試圖尋找屬於自己的思想…卻發現自己的腦子全是一陣鞭炮聲,辟里啪啦地砸得地思考不能…夏春耀,你冷靜點…你千萬要冷靜一點…你得想一想,你還知道自己是誰嗎…你是夏春耀,不是被下了春藥的那個…
「那…那個…」她終於找回了一點屬於自己的聲音,卻發現聲音有那麼點憋屈,輕輕地在懷裡咳了一聲,卻來自頭頂上方,屬於他的一陣的悶笑,她撇了撇嘴,發現自己再也不能忍受了,狠力地一掌將他推了開來,「我要呼吸!!呼呼呼呼呼……」她大口地深呼吸了幾口,這才沒有成為因為一個擁抱就窒息而死的第一人…
終於將缺氧的大腦給解救了回來,這才發現自己做了一件人神共憤的事,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幾乎不可置信地嚥了一把口水,她竟然用這兩隻狗爪子把八爺華麗的擁抱推了開來…她在搞什麼…這顯然說明一個問題,狗急了終究還是會跳牆的…
瞥了一眼,被她推開的八爺,他只是挑著眉頭看向她,站在一邊沒有說話,輕笑的表情也沒有退下他的臉孔,她心虛地看了一眼她剛剛貌似還呆了蠻久的胸口,嚥了一口口水,一瞬間什麼小老婆的問題給她拋到太平洋去餵鯊魚了,抓了抓腦袋……
「呃……剛剛的,不算好不好……」她的視線在他胸口上瞟下竄,就是不敢往他臉上看去…
「什麼不算?」他對她吃干抹淨的行為不予認同,哪有不算的道理…
「……就是…那個…」她的手指縮了縮,指了指他的胸口…
挑了挑眉頭,他靠在背後的牆壁上:「為何不算?」千萬不要告訴他,她每天送花給他,只是為了發洩一下過剩的精力,沒有其它別的意思,如果是這樣,他保證,立刻就會發生人命關天的大事…
「……呃…」她咬了咬下唇,控制住自己快要漫溢出來的賊笑,「我…可不可以……再試一次看看……」剛剛那感覺實在太憋屈了,她還感覺到那什麼騰雲駕霧了,還有什麼飄飄欲仙的感覺,就感到鼻子一陣堵,堵得她差點駕鶴西歸,還好她學過游泳,懂得閉氣,否則,估計八爺就要成為殺人兇手了,殺人不眨眼的…
「……噗嗤…」他壓住快要飛出喉頭的笑,「那你是不是先呼吸完了,再靠過來比較好?」他給出非常中肯的意見,看著她皺著眉頭,使勁地點了點頭…
然後張大嘴巴,開始深呼吸,憋足了一口氣,朝他身邊躡手躡腳地靠過來…
「你可準備好了?」他得再確定一次,他可沒興趣再被她推開一次…
她使勁地點了點頭,鼓足了氣,這次絕對不能再憋不住氣了,不能丟臉,絕對不能再丟臉了,難得的機會,八爺放豆腐給人吃,不吃白不吃,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
他站在那裡,看著她艱難地挪著腳步朝他步步逼進,大有一種要把他拆吃入腹的感覺,他也懶得反抗,只是涼涼地站在那裡任君採擷,嘴角帶著玩味的笑,看她要怎麼開動…
一…二…三…
靠上去…
「啪」她猛地把腦袋擱他胸口上…唔…好幸福…不是特別軟綿綿,也不是特別硬邦邦的胸口,暖暖的,還散發出一鼓八爺身上的清雅的味道,在他的胸口用腦袋鑽了一個圈,確保整張臉都受到一下寵幸,然後非常榮幸的讓左邊的臉多留幾刻鐘,等下再換右邊的臉…
她靠在他胸口上肆虐了半天,卻見他沒反應地站在原地沒有動彈,唉??只能靠靠,沒有抱抱了哦,唉…就說剛剛的機會錯失了吧…算了,算了,有靠靠已經好滿足了…她半是自我安慰,半是不爽地撇了撇嘴巴…
「吸一口氣!」他自上而下的命令到。
「呃?」她還沒反應過來,就感到下巴被猛地抬高了不少,然後…一陣溫熱的濕漉鑽進了她的嘴巴,舌尖被糾纏了好幾分鐘之後,她才反應過來那夾雜了一些冰雪的溫熱是什麼東東,接著倒抽了一口氣,媽媽咪啊,這下又要窒息了…
他將她拉進了些,接過了那枝還被她捏在手裡的臘梅,雪還在飄啊飄,他卻在想,她還能支撐多久又要第二次推開他了…她這個傻瓜,他在過渡空氣給她,她就不能用嘴巴呼吸嗎?
「再吸一口氣!」他暫停了一下,輕笑著從她唇上拉開一些距離,舉手敲了敲她的腦袋…
「唉??還要??唔……」話沒講完,繼續窒息……
完蛋了…完蛋了…真的要出人命了…老天爺,莫非知道她今天注定逃不過窒息的命運,因此在飛雪幫她喊冤麼…
不過這種死法還蠻飄逸的,她勉強接受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