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八
我是多麼希望這個時候會有一個英俊的白馬王子從天而降,帶著我離開這個鬼地方。可是,這個世界上,除了哪吒,還有誰能來救我。但那個傢伙從中午把我扔在房間裡之後就再也不見蹤跡,我懷疑,那個沒良心的傢伙早就跟那只騷狐狸玩得不亦樂乎,至於我嘛,就遠遠地丟在腦後了。
顧青衣抱著我,緩緩地走在路上,我注意到,這並不是回顧府的路。這個神神秘秘的顧青衣,到底要帶我去哪裡,他心裡又到底有什麼打算,我猜不出來。
我在顧青衣的懷裡使勁掙扎,他低下頭瞇起眼睛,淡淡地笑,卻看得我心裡發毛。「娜娜,怎麼你不認識我了麼?一點都不乖。」他很溫柔地撫摸著我的腦袋,每一個動作都是那般的輕柔,好似怕傷到我一般,可是,我卻只能感受到他冰涼指尖傳來的森森寒意,忍不住全身發抖。
不遠處是國師府的朱紅大門,顧青衣這小子果然沒安好心,我的心開始往下沉。上次能僥倖從國師府裡將狐狸抓出來,想不到那老頭子竟然事先在我的身體裡安插了另一個靈魂,狡猾之極。這次我再落入虎穴,那老頭子為免多生事端,定不會再手下留情,我此行只怕是性命難保了。
說也奇怪,這顆心沉到底後竟然不再害怕。不論是人是妖,早晚有一死,眼看著我五百年天劫將至,就算苟延殘喘,也活不過這一兩年。如今不過是先走一步,早死早超生,說不定我還能在閻王老爺面前哭訴一番。他老人家心一軟,我還能投個好人家。
眼看著顧青衣抬腳就要再往前走.wap,更新最快.面前忽然一花,哪吒陰沉的臉出現在我們面前。他的臉色很不好,蒼白陰鬱、容顏憔悴,我從來沒有見過他這樣沒有精神的模樣。
「把她放下。」哪吒離得遠遠的沒有再往前走,但冷冽地眼神很有殺傷力。顧青衣停在路上。一動不動。好半天,終於笑了笑,道「三殿下,你這又是何必呢?以你現在的法力,就算能把她從我手上搶走,也未必能將她帶出去。」
顧青衣認識哪吒?我的內心無比震撼,他說這話是什麼意思,哪吒到底出了什麼事,為什麼看起來那麼憔悴。難道他跟人打架了。還受了傷?怎麼可能,哪吒是誰呀,上天下地有誰能傷得了他。可是,可是他現在地樣子。真的好像不大對勁。
哪吒冷冷地看著顧青衣。好像那是他地大仇人,狹長的眼睛微微瞇起。射出犀利而冷冽的光。好像,他又變成了以前的那個哪吒,好像一柄鋒利的寶劍,一旦拔出,就有嗜血地危險。
顧青衣顯然是個聰明的傢伙,他摸了摸鼻子,低頭朝我笑笑,道「娜娜,看來我今天不能帶你一起走了呢。你先委屈一下跟在三殿下身邊幾天,等我有機會再去接你。」說罷,他小心翼翼地將我放到地上,起身朝哪吒揮揮手,然後若無其事地往回走。
待顧青衣的影子消失在巷口,哪吒這才緩緩走過來,皂色的靴子立在我面前,一動不動。我抬頭看著他,他臉上頭一次顯出疲憊的神色,眼睛下方淡淡的一圈兒青,眼神有些黯淡。我正狐疑間,他忽然把眼睛一翻,身體軟軟地倒下。
我的腦子裡頓時一片空白。這個在我的頭腦中永遠無所不能的哪吒忽然倒下,就像是我一直依賴一直信仰地高山一般轟然倒塌,這讓我深受震撼,久久不能平靜。哪吒倒在地上,腦袋斜斜地垂下,緊閉著雙眼,一動不動。這一剎那,我忽然有種心跳停止的錯覺。
我不知所措,手忙腳亂地在他身邊跳來跳去,只知道無意識地大聲叫喚。我真恨自己為什麼現在是隻貓,我沒有辦法扶他起身,不能安慰他,不能幫助他,只知道沒有任何意義的大喊大叫,我生平第一次覺得自己這麼沒用。
每次我陷入困境、生命垂危地時候,每次我傷心絕望、苦惱無依的時候,哪吒總是像個救世主一樣從天而降,雖然他常常說些不好聽地話,雖然他常常嘲笑我地頭腦,打擊我的自尊,可是,他從來沒有因為我笨我傻和我我無知而厭煩過。
而我,則倚仗著他對我地好,對他大呼小叫,對他頤指氣使。我真是一個沒用的壞妖精,他為我付出了那麼多,可是我現在卻看著面前昏迷不醒的他無能為力,什麼事情都不能做。
還好他並沒有昏迷很久,就在我心急如焚的時候,他睜開了眼睛。「夭夭。」他喚道。我趕緊跳到他面前,乖巧地喵嗚了一聲,然後緊緊貼著他的臉頰,輕輕地舔著他的臉頰。
哪吒的臉上終於恢復了一些血色,原本黯淡的雙眼有了些神采。他緩緩坐起身,摸著腦袋朝四周看了看,眉頭緊鎖。我趕緊跳到他身上,喵嗚喵嗚地想要問他到底出了什麼事。哪吒淡淡地笑笑,抱起我,一步一步艱難地走。
我們沒有回成王府,而是去了城裡的一座小廟宇。哪吒沒有說原因,我也沒有問,但總覺得發生了什麼事情,非常重要的事情。
這座小廟很荒蕪,沒有什麼香客,連和尚都只有幾個,不過他們都很熱情,對我們很好。回屋後,一個小沙彌幫哪吒打了熱水過來,他簡單清洗後,就一頭倒在了床上。我緊緊倚著他,一動也不敢動,生怕吵到他休息。
他睡到一半的時候,呼吸忽然變得悠長,我仔細聽著,生怕他這一覺下去就忘了醒來。屋子裡安靜得很,我隱隱聽到四周各種奇異的聲響,好像有什麼在屋外將我們層層包圍。擔憂地站起身準備去查看,卻見一縷縷閃著銀光的熒彩從窗口、門縫裡竄進來,流光溢彩,如夢似幻。
那些熒彩在哪吒上空緩緩旋轉,剛開始極慢,爾後越來越快,看得我眼花繚亂。最後,它們將哪吒層層圍住,附著於他的身上。過了很久,那些熒彩的光芒漸漸淡去,最後化成無形,而哪吒的身上則籠罩著一層熒螢光華,皮膚呈現出半透明的色澤。
他這是在療傷麼?
我看著他晶瑩如冰雪的面容,疑惑不定。試探地伸著爪子在他身上摸了摸,又把身子挪到他肩膀邊上蹭了蹭。他仍沒有反應。
我的心裡空落落的,擔心地大叫了幾聲,又咬著他的衣袖使勁拉。過了好半天,他終於抬了抬手,緩緩睜開眼睛,苦笑,「我沒死呢。」
我的眼淚猛地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