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只感覺到一陣顛簸,應該是在馬車上。五六日後文劍良被他們從車上抬下來,只聞鐵門鏗鏘之聲,覺得那抬自己之人的腳步一腳輕一腳重,似在下台階,行了甚久,又聞鐵門鏗鏘之聲,最後提著黑袋將文劍良抖出來。
此處甚是寬敞,昏暗潮濕,牆上一盞松油燈發著昏黃的光,似乎隨時便要滅了般。
四名大漢魚貫而出,砰的一聲鎖上鐵門。關門聲甚為沉悶,料想那鐵門是精鐵所鑄。烏龍劍已不在身上,他們要取劍當然不必經過文劍良同意。
起先兩三日,文劍良心喪欲死,總不能接受若柳出賣自己,後面想到她為自己連性命也不顧,與戒殺和尚拚命便釋懷了。心神既定,便記起與林蘭蕙的一個月之約。不管能不能準時赴約,娟兒的屍首總是要取回的,於是從懷中取出《純陽殘卷》,翻開研閱。前面是內功心法。
文劍良本來修習的內功《飛瀑真力》乃是極強的硬派內功,以外力的催動引發內家真力,由外而內。而呂洞賓學的是道家內功,講究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由無到有,由內而外,恰恰與《飛瀑真力》背道而馳!
文劍良修習數日,竟發現體內辛苦多年聚集起來的真力一點一點的被新習的內力抵消了!待要罷手,不料原本安分守己的《飛瀑真力》竟被新習的內力挑起了性子,體內到處亂竄,似乎想找入侵的外力拚個你死我活,渾不聽文劍良的調遣!
文劍良大駭,捨棄《純陽殘卷》,運起《飛瀑真力》第五重心法,那股洶湧的內力若洪水猛獸,到處亂轉,文劍良忙收攝心神,目觀鼻,鼻觀心。卻見心中有一股紅色液體奔騰而上,口中一甜,哇……吐出一口熱血!再下去非走火入魔不可!
只好再揀起《純陽殘卷》,就算最後內力盡失,總比走火入魔而死強些。
反正每日閒來無事,而且一停運功便氣血翻騰,文劍良終日閉目練功,不眠不休,竟一點不累,反見精神,只是丹田中的真氣是一日一日遞減,大不如前。
半個月後,丹田中的真力已被消蝕得一乾二淨,文劍良不禁苦笑:以後便連江湖中三流的貨色也可以輕易的欺負自己了,沒有半點內力使起劍招便如孩童耍木劍般毫無殺傷力。也是因他已用十餘載打通週身所有穴道經脈,兼且《飛瀑真力》第五重已成,渾身經絡對真氣已是熟得不能再熟的老朋友了,那《純陽殘卷》中的內功雖然導氣的方式不一樣,但是針對的都是人體中相同的經絡,是以輕車熟路,十餘日便初有大成,一日實為常人之一年也!故武林高手有了一種高深內功為根基,再煉其他功夫,不日便成,絕頂高手愈來愈絕矣。哎,從前有內力都出不去現在更不用想了,難道要在這裡面終老?想著想著,迷迷糊糊的便進入夢中。
夢裡又回到從前的幽谷,娟兒在瀑布裡沐浴,自己躲在大樹後面偷看,娟兒當然不是幼年的娟兒,已是現今的娟兒,身體玲瓏有致,看得文劍良口水直流。
忽然從天上降下一個背影英俊的道人,在潭中與娟兒甚是親暱,文劍良大怒,《飛瀑真力》立時擊出。那道人頭也不回,反手擊出一爪,使的竟是《純陽殘卷》的內勁!文劍良從樹後面跳出來大叫道:「你是哪來的賊道?敢調戲我師妹?」還有一句要調戲也只有我可以忍住沒說出來。那道人緩緩回頭。文劍良不禁大駭,他竟然與自己長得一模一樣!
接著那道人輕飄飄的飛過來,掌拳交替,兩手紛飛,往文劍良身上擊落,文劍良忙出手隔擋,奇怪的是自己出的招精妙絕倫,明明都是自己沒學過的,怎地自然而然的便使了出來?
更奇怪的是與他拳腳相交的時候,竟然像是自己的左手與右手相交,左腿與右腿相擊!
兩人鬥了數百招不相上下,文劍良總覺得那長得跟自己一模一樣的英俊道人甚是親切,似曾相識,問道:「你我可是舊識?」
那道人哈哈笑道:「當然是舊識,咱們在娘胎裡便相識了,因為我就是你!」
道人哈哈一笑,轉過身來,背向著文劍良撞來,文劍良竟傻傻的站著不躲,他的後腦撞到文劍良臉上竟陷了進來,後心四肢亦是陷入文劍良胸膛四肢,漸漸合為一體!
不多時兩人已完全重合,文劍良覺得渾身勁力充沛,週身佈滿真氣,不禁手足四肢皆往外一展,仰天高嘯一聲,簡直暢快塞神仙!
好夢便也就此結束,因為有一陣刺耳的金屬鏗鏘斷裂聲,文劍良睜眼一瞧,手腳上的手銬腳鐐盡皆斷了!不是精鋼所鑄的嗎?嘿嘿,精鋼也還是鋼,終究不是真的堅無可摧。
文劍良再傻也知道自己已經因禍得福,煉成剛猛無儔的內家功夫了。其實他清醒時總是把《純陽殘卷》與《飛瀑真力》分開習練,兩股真力此消彼長,勢如水火,兩強相遇,必有一傷。在夢中時卻不經意,在同一經絡運氣時同時將兩種心法使出,一正一反,相輔相成,終於龍虎交匯,陰陽相濟,神功大成,修煉成震爍古今的渾厚內力,曲曲精鐵能耐他何?可惜世人能擁有這兩門內功心法的人皆是武功高深的有識之士,怎會像文劍良這般傻乎乎煉一種與自己武功相反相剋的功夫來磨滅自己的內力?就是林蘭蕙本意亦是讓他看後面的輕功法門,因為多次試探,她已知文劍良內力修為在自己之上。但書總不好撕一半給他,沒想到這傻小子從頭煉起!
文劍良盤腿運氣一個小周天,將渾身毒氣聚集,逼至喉嚨,張口吐出一口黑血,戒殺和尚待他毒發而死的妄念告破!
神功既成,當然要名正言順地到外面去透透氣了。關了十幾天覺得外面的山林日月實是美物。
腳下扎個馬步,凝一身之力於雙掌,往前平平推出,哄!鐵門應掌而倒,文劍良自己卻大嚇一跳:我的手不是還沒碰到門嗎?
沒空細想其中緣由,往前縱身一飄,竟然似乎一點氣力都不必用,腳在空中凌空踩了數步,身體往前飄了甚遠,文劍良不禁大喜,這回殺到武夷山,莫說娟兒只有一具屍首,便有十具,也一併搶了來!
行了一會,又見一鐵門,料是接近地面了的關口,文劍良眼中便是沒有這道門一般,順手一推,門閂已然折斷!精鐵就是精鐵就是跟別人不一樣,寧折不彎,但是遇到文劍良算它倒霉,它應該是最失敗的精鐵了,斷得那麼乾脆。
到了洞口,石門上有個拉環,文劍良輕輕在拉環上往下一拉,石門扎扎而開。外面倒是熟悉,就是張家堡後花園,前些時候便見過的。沒想到這假山之下便是地牢。
出張家堡已不是一次兩次了,輕車熟路。
腹中甚餓,也不知現在是什麼時辰,隨便找一家酒樓,點了數樣小菜,打算吃完便啟程去武夷山。
卻聽旁座的兩個兩個粗豪漢子道:「張堡主真是仁義過人,收拾了文劍良那個大魔頭,還親自把劍送到『巫山一劍』劉大俠門上。」另一個漢子惋惜道:「劉大俠一生行俠仗義,卻教出這麼個逆徒,實是有損他名頭……」言罷搖搖頭……
文劍良大叫要糟,再也沒什麼食慾,飛身往城外幽谷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