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鍪峰位於靠近玉女峰的獅子峰西面。此峰奇峭,前高後低,凌空舒展,渾圓的巖頂上,古松挺立;巖背傾斜而下,從北面望去,活似一個古時武士頭盔。人們便給它起了個「兜鍪峰」的雅號。兜鍪峰西壁,有一洞穴,內藏有兩個架壑船棺,故兜鍪峰又有「擱船巖」之稱。
這西壁拔地百丈,整面石壁滑不溜手,便是猿猴都只能望壁興歎。還好人不是猴,人不會只憑上天賜給自己的四肢來同大自然搏鬥,文劍良手上有一把無堅不摧的烏龍寶劍!他皺眉一思,便有了計較。
到左近的民宅中取了一採茶用的籮筐,反正銀子留身上也不過作陪葬,索性整袋銀兩都扔在那邊充買筐之資。他將籮筐背在背後,有點不倫不類,文士不像文士,茶農不像茶農。
那宅子門口有破好的一堆木柴,揀選些細小的圓木棍放入背上筐中,折回兜鍪峰西壁之下。
凝聚真氣於頭頂,仗劍在左手,文劍良輕功最佳騰身之招「一鶴沖天」,拔地而起數丈,上升之勢已頹,快要落下之際,文劍良挺劍往壁上猛刺,使的是一招「長驅直入」。
「哧」的一聲,烏龍劍已然破壁,果真長驅直入。
文劍良左手探背後筐中,取出一枝木棍,右手微使力拔出烏龍劍,左手立即將木棍插入石洞中,這幾個動作一氣呵成,文劍良的身體已掛在半空。
左臂輕輕曲肘,人已經翻了上去,立在木棍之上,足下的木棍雖不粗壯,對他來說有借力之處便足夠了,提氣往上又是一躍,如法炮製,打了十餘個洞後,抬頭見那藏棺洞穴已近,心下大喜,約莫再打三個木棍即可。忙提氣再上,卻聞耳後疾風獵獵,有五道勁風,分襲後心,雙臂,雙足,還有兩道勁風在頭頂上方位置,如若往上躍,那便是用自己的身體去餵那暗器了。何人會在此刻突施偷襲?說時遲,那時快,在這半壁之上,如何閃躲?
文劍良身體往右面倒去,堪堪躲過七道勁風,右手烏龍猛的刺出,「哧」入石三分,整個人便橫躺在絕壁上,擺的是「醉羅漢」姿勢,如此躲避大是凶險,卻是躲過七道勁風的不二法門。文劍良索性翻個身,本來朝向山壁的臉朝外,腳踝勾著石壁上的木棍,腋下則由烏龍劍頂著,曲肘頂著頭向下瞧,果然便是林蘭蕙那老太婆子。他這一翻身,背後籮筐中的木棍紛紛滾落下去,再想上躍那是不能的了。
林蘭蕙見他在絕壁上躺得瀟灑,不禁暗讚一聲好,這小子倒不像自己想的那麼沒用。嘴中卻對著絕壁喊道:「瞧你就這麼點出息,上這麼小面石壁還要用盡花招,你看著……」言罷手腳往壁上一貼,竟然游爬而上,而且甚是迅速!這是武林中輕功的極致,傳說中的「壁虎游牆」,此項絕技已然不單是輕功的問題,還必須有絕高深的內力,在手腳處可以生出吸力,這股吸力練到一定程度,便可隔空取物,直入神人之門徑矣。
武林中數百年才有一位不世出的高手煉成「隔空取物」的絕技。林蘭蕙雖能游牆卻也是無法「隔空取物」,畢竟要在手腳近處控制內力比凌空發出內力控制物體容易百倍。
師傅曾說過見識過「壁虎游牆」的絕技,莫非就是從林蘭蕙身上?
不多時,林蘭蕙已然游到文劍良下方。文劍良驚詫世間竟有如此神奇的武功,倒似那『醉羅漢』姿勢擺得上了癮,一動也不動,
林蘭蕙伸手在那木棍上一抓,卡嚓一聲已然斷掉,文劍良猛然驚覺,拔了劍躍到下一根木棍上。林蘭蕙卻不待他站穩便將手中的木棍砸向文劍良腳下,兩根木棍相撞,卡嚓,文劍良腳下又告落空,趕緊躍往再下面的木棍,林蘭蕙左手一翻手上已多了數枚薄薄銀片,銀片狀似柳葉,在晨曦下奪目耀眼。
「嗖嗖……」八枚銀柳葉分削八根木棍,「卡嚓卡嚓……」文劍良辛苦半天弄出來的路只是助他上來,連下去都還沒用就銷了帳。
既無處可憑,文劍良身體直往下墜,忙將烏龍劍抵在石壁上,以減緩下降之勢。烏龍劍拖著一條電石火光伴文劍良徐徐降下,煞是好看。
「只會擺姿勢引誘無知少女,果然跟那老混蛋一個路子。」林蘭蕙不屑地道,看樣她當年便是在劉鎮川「擺姿勢」時對他戀到無可自拔,是以對英姿少年深惡痛絕。說得倒像文劍良故意賣弄風騷勾搭人家閨女似的。
文劍良臉上一紅,此時已離地面只數丈,劍尖在絕壁上一點,輕盈落地,向壁上鞠躬道:「晚輩的武功實不入流,人品亦是低劣。是以晚輩已決意在船棺中自裁以為民鋤害,卻不知前輩為何百般阻撓?」
「以我家娟兒的容貌,要真跟你一起到了陰曹,那兒遍地色鬼淫賊,就你這三腳貓功夫,保得她周全嗎?」
林蘭蕙冷冷的道。文劍良一臉羞愧,鬱悶欲死。其實文劍良只是輕功不及她,拳劍腿腳卻未必遜她。
林蘭蕙一生為情所苦,老來覺得一切皆空,轉瞬便成白骨,又有何可執著?然一身絕頂輕功總不可同入黃土,尋覓十餘載,文劍良骨骼精奇,實是不可多得的煉武料子。自己多年始終達不到隔空取物之境,料是天資所限,終究無可奈何,此子可否修成便看他造化了。
她從懷中取出一個油布包裹擲給文劍良道:「我幫那老混蛋管教管教徒弟,好歹你也是我故人之徒,太不成器,老太婆臉上也無光。」
文劍良一愕,接了包裹。
林蘭蕙猛從絕壁上直墜下來,雙掌往地上凌空一擊,身子便平向一折,竟連著地都不必便踏空而行。
「一個月後你再回來,能不能取回你的娟兒,就憑你的本事了。」
文劍良打開包裹,第一本是線裝古書,書角已有些殘破,封頁上赫然寫著《純陽殘卷》。純陽者,呂洞賓也,大唐進士,後得道飛昇。既是他的殘卷,定非凡品。下面還有一本較新的,是第一本的數倍厚,封面上書《蘭蕙手扎》,字體甚是清秀,顯出自林蘭蕙之手。
文劍良將書包好放入懷中,不禁苦笑:習練絕世功夫竟是為了取得一個死的機會,我大概是天底下死得最費事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