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劍良與娟兒離開谷崖,漫無目的地揀路而行,他們不知何去何從,只是信步所至。
烈日當空,大路幹得冒煙。好容易才見到遠處有一木竿上掛了幌子,上書『茶』,文劍良道:「娟妹,咱們去飲些茶水,如何?」娟兒點點頭隨他向茶鋪走去。
到得茶鋪,卻見一座不甚寬闊的茅屋,屋前搭了個涼棚,棚下有三四張桌子,兩張桌上有數人在飲茶,一個老者提了茶壺正慇勤招呼著。文劍良見屋內已被數十個壯漢佔了去,只好攜了娟兒在棚子下一空桌上入座,老者笑容可掬地走到文劍良身旁,習慣地用肩上的毛巾撣撣桌面道:「客官想喝哪種茶?小店備有碧螺春,龍井,鐵觀音,烏龍……」
文劍良截住他的話道:「烏龍?上一壺來瞧瞧。」老者道:「小老兒這就備來。」文劍良對娟兒道:「這倒奇了,怎地我的劍名『烏龍』,他的茶也稱『烏龍』?」
娟兒道:「爺爺曾對我提過這茶之名源自一個人名,據說有一個採茶的漢子,渾身烏黑,人們叫他『烏龍』,這烏龍有一日上山採茶葉,見一隻野兔竄過去,便窮追不捨,翻過了許多山頭,還是讓兔子逃了,但他背上籮筐裡的茶葉卻被蹭破了皮,茶汁流出,因而他這些茶葉製成的茶芬芳無比,人們為了紀念他,將這種茶稱為『烏龍茶』。」
老者已上了茶,讚道:「姑娘真淵博,小老兒賣了一輩子茶水,尚不知有此一說。」娟兒頭一回聽外人讚她,嬌臉微紅道:「大爺謬讚了。」
忽從房中爆發一陣笑聲,繼而聽房中一名大漢道:「張兄,咱們若當真掠了……不對是請了若柳姑娘,大少爺會賞給咱們什麼?」
另一大漢道:「陳兄,大少爺早就知你對他的丫鬟小紅有意思,不定將小紅賞給你呢!」那姓陳的道:「彼此彼此,你還不是對翠兒垂涎已久。」一個老者道:「兩位兄弟莫只顧獎賞之事,商討如何請若柳姑娘是正經!」兩個大漢應道:「是,管家。」
姓陳的道:「上次我隨大少爺去過『盈春樓』那若柳姑娘果不愧是咱蘇州第一美人,實是千嬌百媚,叫人看了就心跳。可惜她卻不識好歹咱少爺的表親徐尚書權傾朝野,誰人不想攀附,她卻堅持什麼『賣藝不賣身』教咱少爺害相思病……」姓張的接口道:「此番咱們這萬兩黃金好歹將她贖了來,她若不肯便強人。」
管家道:「她若自尋短見,卻怎麼辦?」一大漢答道:「咱們用熏香將她熏倒,讓她與少爺成就好事,那時木已成舟,她怎會尋死?」眾人附和道:「妙計妙計!」其實這熏香乃江湖下三濫的手段,又算哪門子的妙計了,只是眾人只管掠了人,少爺便有重賞,那時節要賞得多,此刻便要巴結獻策之人。
眾大漢七嘴八舌談起來,不是某某賭場便是某某妓院,文劍良再沒心思聽了,見他們要去欺負一弱質女流頓時義憤滿懷,便要離座教訓那幫小人。娟兒按住他道:「良哥,咱們在暗處相助便是,何必陷身其中。」
文劍良暗罵自己糊塗,事情鬧大只怕反害了那姑娘。他耐了性子與娟兒飲茶,只待那群人出來便跟於其後。
不多時見那夥人出來,為首的一個老者精神矍鑠,白鬚飄飄服飾華麗,宛然一個養尊處優的大財主,這便是那管家了,其後追隨數十名漢子皆作武官裝束,一行人走到門口,見得坐在一旁的娟兒皆雙眼直勾勾地望著娟兒,丟了魂似的——世間竟有此等美人。
一大漢回了回神道:「這娘兒比起那柳姑娘可是不遑多讓,咱們將她一併擒了,少爺可要樂死了……」文劍良聽他褻瀆娟兒又要發作,娟兒踩踩他腳示意他忍一時之怒,文劍良只好舉了杯飲茶,便似周圍無人一般。一個大漢哈哈笑道:「小娘子,你跟了我吧,大爺我包管你吃香的喝辣的!」眼罷已走到娟兒面前,伸手便要摸娟兒臉蛋,手剛要碰到娟兒臉上,她似不經意地舉起茶杯放在唇邊,小指卻點了他掌沿穴道,那大漢的手在空中想進不得想退亦不得,他大退一步道:「這娘兒有點邪門。」
其他大漢皆圍上來,一大漢對正在飲茶的文劍良道:「臭窮酸,躲開,老子的刀可不長眼!」文劍良自不睬他,那大漢惱羞成怒,舉起大刀朝文劍良當頭劈下,文劍良右手食中二指夾住刀背,左手捧了杯只管喝茶,那大漢使盡氣力竟絲毫無法**這柄刀,眾大漢相顧愕然。文劍良飲完茶放下杯冷笑道:「你等如敢碰一下若柳姑娘,當心項上人頭,滾!」一行人如獲大赦,狼狽退去。
娟兒笑道:「良哥,你剛才可真是八面威風啊!」文劍良道:「你休笑我,只恐他們會去找柳姑娘麻煩。咱們需知會她一聲。」娟兒粉臉一板道:「一聽說有漂亮小姐就動心,你只管去找她,何必找甚借口。」文劍良道:「我怎帶了這麼個醋罈?罷了,便由你獨去如何?」娟兒臉紅道:「那種地方豈是本姑娘去得的?」
文劍良輕啜一口茶,尋思道:若請人捎話恐那姑娘不肯輕信,卻如何是好?正在此刻,卻見一花花公子搖扇走入,在一旁的桌子尋座坐下道:「夥計,來壺上好的碧螺春。」文劍良望他一眼,心下頓時有了計較,他附耳對娟兒道:「咱們扮成公子哥兒聽她彈奏一曲可好?」娟兒只得應了。
文劍良與娟兒即刻起程,約莫半個時辰便來到蘇州鬧市之中,這兒人聲喧雜,物資豐阜,人們熙來攘往,端的好不熱鬧!行走一陣,見一鋪前橫匾上書「莫愁綢莊」文劍良道:「這鋪號倒也新鮮,咱們來見識見識。」娟兒笑道:「只怕他見了咱文大爺,便成了多愁了。」
文劍良亦笑道:「要找一套給姑娘穿的男裝本就不易!」娟兒嗔道:「還不是你出的餿主意。」說著兩人已入得莊中,小二道:「兩位客官請隨便看,本綢莊有各色名貴絲綢,也有成套衣裳。」
文劍良道:「煩你找一套與這姑娘相適的男裝。」小二初時一愕,繼而想道:當是買給與這姑娘身材一般的公子的吧?他答道:「客官稍等,小人這就取來。」他撩起一門簾入內去取衣物,不多時便抱了十數套衣物出來,娟兒隨意挑了一套青衫,問道:「貴莊可有更衣之室?」
小二奇了,一個女子怎來穿男子衣裳,卻不便問她,指著左側一個門道:「請姑娘入內試衣。」在這當兒,文劍良問那小二道:「小二哥,可否指示『盈春樓』所在?」小二心下竊笑道:原來是要去逛窯子不便帶女眷,卻來換裝。只是那姑娘宛若天人他何須去那種地方?哎!有錢家的公子,有哪個不好色!
他會心地笑道:「公子直穿過這條巷子左轉可見一『聚財』賭館,沿那條街再行百步便是了。」片刻娟兒已換裝出來,柳眉杏目俏生生的一個書僮模樣,他們依小二之言,果見一座頗華麗的閣院,院門前數個大燈籠之下的門匾上龍飛鳳舞地寫道「盈春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