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編修想起了父母在自己小時候就常掛在嘴邊兒的教誨,想起了自己胸中的抱負,所有的一切其實都與官位沒有太大的關係,就算是有也不能以不正的手段取得啊。自己官得的不正,又哪裡來的底氣兒同那些不正之人相鬥,也沒有了立場去教訓他人不是?
錢編修一下子想通了所有的事情,他心頭一下明朗起來:「這個編修——,我今兒還真得不做了!你——,我們錢府廟小也容不下!」說完,錢編修再次拖起二夫人行到了二門處,他喝道:「來人!」
立時過了三四個小廝,錢編修先遣了人去請大夫,然後才讓人取了文房四寶過來,當著眾丫頭僕從的面兒,寫了一紙休書擲給了二夫人,然後立時吩咐人備了一頂小轎送她回娘家。
二夫人這才真得愣住了,她實在沒有想到錢編修居然連官也不要,還一定要休了她!
二夫人趴在地上大哭起來,她現在真得怕了:她原本就一直嫁不出去同,現在被休後豈不是更嫁不出去了。在娘家所受的白眼與苦楚都湧上了心頭,她不要再過那樣的日子!二夫人開始哀哀求饒,可是錢編修根本不為所動:這個女子他是看得太清楚了,她的本性就是一個惡毒之人,哪裡會真得悔過甚至於改過呢?
錢編修看了看身後跟來的丫頭婆子——這些人用不得!他轉頭又看向了二門處的幾個婆子才道:「你們兩個,把這個女人送上轎子。」
二門上的婆子麻利至極地拖起二夫人就把她塞進了轎子,等了一會兒的轎夫抬起二夫人就走了——他們做完了這個生意。還要趕下一趟生意呢。
錢編修冷冷看著那些丫頭婆子:「你們吃得是我錢家的米,拿得是我錢家的錢,居然眼看著太太受辱受氣,甚至受傷有可能墮胎都無動於衷,留你們何用!」
說完,掃了一眼那些丫頭婆子。那些丫頭婆子不為所動,還是靜靜的站著,並無一人求饒。錢編修對一旁的小廝道:「立時去給我叫人牙子來,把這些欺主的奴才統統賣作賤奴!」
這下子,那些丫頭婆子才真得驚慌起來。剛剛聽到錢編修說不留她們。她們也沒有非常害怕:賣出去就賣出去,這錢府又不是高門大院兒,再另賣到一家府邸也許會更好也說不定。
但是聽到錢編修要把她們賣作賤奴便慌作了一團。紛紛跪地求饒。原本錢編修只是想打發了她們走也就算了,可是看到她們漠然、壓根不知道錯的神情,甚至對於他的話作出了諸如撇嘴、冷笑等等樣子,他能不怒嗎?
書生一怒雖然不會流血千里。但是賣個把人卻是不成問題地。錢編修轉身就走。他現在很擔心錢太太地胎兒。根本不理會這起子刁奴地哭喊聲兒:她們這樣是活該。就是賣到他人府上。一樣也是助紂為虐地人。不如由他做個壞人也算是做了一點兒好事兒。
錢編修一面走一面後怕不已:如果不是自己湊巧忘記了帶手抄兒。那今兒出去再回來。自己地孩子就會這樣輕輕易易地不見了。而他還會蒙在鼓裡。認為賢惠地太太是罪人。那真真是對不起錢家地列祖列宗。也對不起自己地太太啊。
錢編修回到上屋看到錢太太。多少總有些不好意思:他因二夫人已經兩次對不起錢太太了。他躊躇著上前。實在不知道應該對錢太太怎麼開口解釋。想來想去對著錢太太先行了一個大禮:「為夫地又錯了。在這裡給太太賠罪。還請太太原諒為夫地這一次吧?」
錢太太身子不便。急急讓環兒上前扶住了錢編修。夫妻二人坐下說話。錢編修有些擔心地把自己地想法一股腦地告訴了錢太太。沒有想到錢太太對於錢編修要辭官並沒有反對。她只道:「我一個婦道人家哪裡懂得這些?只要老爺認為好就去做吧。官兒做不做地不要緊。要緊地是要對得起自己地良心。」
錢編修羞愧地點了點頭。
後來錢太太地兒子滿月。錢編修沒有請其他人。只請了貴祺過府飲酒以示慶祝。貴祺看上去似乎老了十歲一樣。眉頭始終鬱鬱地。
錢編修兩個吃了幾杯酒後話都有些多,錢編修把對於錢太太的愧疚說了出來,貴祺聽了以後終於再也忍不住,也把心中的苦悶說了一個痛快。
最後兩個大男人都失聲痛哭起來:做個男人咋就這樣難呢?自己後院關起門來的一家人還要小心的分辯對錯是非,否則一個不小心不只是會冤了誰,說不定就會出人命。
貴祺說到最後歎道:「說到底,男人只娶一個妻子,不要妾也莫要什麼通房,只有這樣家中才能真得和樂啊。」
錢編修連連點頭:「李兄說的對,說的對啊!如果早日能聽到李兄此話,小弟也萬不會娶了那麼一個惡毒心腸的女人。」
貴祺聽得直搖頭:「早些時候?早些時候我怕是正在犯混吧?哪裡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唉——!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想起紅衣來貴祺就是一陣心痛,他舉起面前的酒杯一飲而盡,可是紅衣的面容非但沒有自他面前消失,反而更加清楚起來。
錢編修也是長長一歎:「我已經辭官了,正在想是回鄉呢,還是在這裡等朝廷的公文。」
貴祺拍了拍錢編修:「人生一世,首先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對得起自己的家人,至於功名利祿這些,要與不要也沒有什麼打緊的。」
錢編修點頭同意:「李兄言之有理,人生在世就是要好好孝敬父母,好好愛護妻兒啊,自己家人都不能好好關愛,又何談去愛護百姓?」
錢編修說到底還是個有良心的讀書人,時時刻刻都記得他的抱負,只是書獃氣兒有些重了。
貴祺聽到父母二字確是一愣,此話勾到了他的傷心處,他再也不顧什麼禮儀了,拿起桌上的酒壺來就是一陣牛飲,然後起身對著錢編修一抱拳:「謝謝錢兄的盛意,在下先告辭了。」
貴祺說完話,也不等錢編修答話,他便向自己府中走去。錢編修連呼了兩次,貴祺只是擺手,錢編修無奈,只能使了人跟上去送貴祺回府。
錢府的角門兒距老夫人的院子很近,貴祺搖搖晃晃的進了府中,便有人報於了老夫人知道。老夫人在雲娘的攙扶下出來迎貴祺,看到他醉成這個樣子劈頭責備了他幾聲,然後讓人扶了他進自己的院子,讓他吃些醒酒湯再去睡下。
貴祺進了屋子後,指著老夫人道:「母親,您還說我做得不對,您又做對了什麼?您說,您都做了些什麼啊——,您真不怕見李家的列祖列宗嗎?」
老夫人一面讓雲娘把屋子裡的丫頭婆子都趕了出去,一面喝斥貴祺不讓他說下去。老夫人也是不想面對這些事情,更不想聽到自她的兒子口中說出來。
雲娘倒底是機靈的,知道什麼能聽什麼不能聽,她不但把丫頭婆子都帶了出去,而且自己也出去沒有再進屋。
貴祺聽到老夫人的喝斥,他大笑起來,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母親,你真認為兒子說得話是酒後胡言?是胡言你為什麼著急呢?前些日子,你知道我去了哪裡嗎,知道嗎?我去了那邊,到了老府中問了很多人,母親,你說,我還有什麼不知道的,啊?我還有什麼不知道的?」
貴祺身子一晃差點兒摔倒,他扶住桌子站穩後哭喊道:「我寧可什麼也不知道,我真得後悔我為什麼要去,我為什麼非要弄個清楚明白!我什麼都不知道多好,為什麼要知道呢?」
老夫人已經跌坐在椅子上,面色蒼白的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她的兒子知道了,該怎麼辦?怎麼辦?
貴祺轉身看著老夫人道:「我扶靈回到那邊您不讓我回京,居然為了留住我,不惜給自己的親生兒子下藥,還騙兒子說我是得了什麼怪病!您可是我母親,我親生的母親啊!」
老夫人哆嗦著說不出一句話來,她只是呆呆的看著貴祺,貴社說得每一句話都如同是雷聲一樣響在她的耳邊。
貴祺卻並不放過他,他已經忍得太久了,自那邊回來後這些事情日日夜夜折磨著他,可是他又不好直接去找老夫人——那是他的母親,長者為尊啊;再說,天下無不是的父母,這可是聖人之言,他怎麼可以去質問自己的母親呢。
可是老夫人的所作所為讓貴祺又太難以接受,鬱結的在胸中日久再加上喝醉了酒,終於全部發洩了出來。
老夫人哆嗦著道:「祺兒,你知道你在說些什麼麼?這就是你孝敬母親的樣子嗎?」
貴祺看著老夫人,盯得老夫人心虛起來。貴祺還是盯著老夫人不放,他幾乎一字一頓的說道:「孝敬?談到孝敬,哪個有郡主孝敬您呢?什麼事兒沒有替您打點到?您需要什麼沒有替您想到?可是您呢?您看她順眼過嗎?為什麼,哈哈,只為了她是我另一個母親,你的死對頭給我做主娶下的!所以,您才一直要把她除之而後快。」厚顏求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