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宿已經一個月了,老鐵把高三管得嚴嚴的,學習氣氛空前高漲,絕不再是高一、高二時的鬆鬆垮垮。他為人極是盡職,晚上補課,經常一個一個面對面地給我們批改英語作文。只是他一邊批改,一邊抽煙,把女生們熏得到處亂躲。晚上就寢,我們在二樓睡覺,他就睡在一樓的值班室。除了星期六晚上我們放假,他才回家以外,天天如此。
我們每個星期五晚上都伙食調節——吃餃子。只是廚師的人手不夠,老鐵就和我們一起包餃子。我剛開始只會包,後來,我拜了好幾個「女師傅」,就跟她們「嘻嘻哈哈」地學擀餃子皮。幾周後,我擀出的餃子皮居然像模像樣,經過「師傅們」的認可,便出師了。
這幾天,汪青卓的手腳一定很癢,這個也想打一拳,那個也想踢一腳。他那雙黑手總是在我面前晃來晃去。幾天後,我身後的汪青卓是越來越不老實了。這不,在課堂上,又用皮筋縛上塊橡皮連連向我後背進攻。我自不能和他一般見識,可又怎麼辦呢?我突然靈機一動,從書包裡拿出一張硬紙附入衣內,我自稱其「鐵布衫」,可能還可以起點作用。不過人的忍耐是有限的!
這天晚上,老鐵講完課,在教室裡溜躂。他走到我的面前,忽然,站住腳看著我,把我看得直發毛。就聽見他道:「哎呀,我怎麼才注意到!王思紅,你的頭髮又黑又亮,在我教過的學生中,連男生帶女生,屬你的頭髮最好!」我真是受寵若驚,要知道得到老鐵的一句誇獎,比消化老師所講的課程還要難!
還沒等我說話,汪青卓忽然站起來,笑嘻嘻地對老鐵說:「鐵老師,您看我的頭髮是不是也挺好?」老鐵瞅著他,咧開嘴笑道:「嗯,你的頭髮也挺好,像剛打過白色鞋油一樣。」
汪青卓回到寢室,對著鏡子左照右照。然後,他走到門邊,可能想出去。忽然,他又一下子衝到我的面前,衝著我的面部一拳打來。我的眼睛眨都沒眨,反而瞪得更大地盯著他,心想:「想嚇唬我嗎?」
汪青卓見我動都沒動,連眼皮都沒眨,氣得一甩手,走到門口,道:「等我回來,最好不要讓我看到你!」「那就把你的眼睛打瞎好了!」我轉身躺到床上說。汪青卓氣得蹦起來大喊:「多黑的頭髮呀,像剛打過黑色鞋油一樣!」
大秦越來越感到自己不太合算了,交的糧和別人的一樣多,吃的卻比別人少得多,於是就發誓:「今後一定要多吃,要把自己交的糧吃回來。」
這天中午,他勉勉強強硬吃了兩碗米飯,回到宿舍,直挺挺躺在床上,雙手抱著肚子「哎喲喲」地直叫,連腰都不能彎了。唬得我們都過去瞧,也沒什麼辦法,只好都站在床邊肅穆地看著他。氣得大秦直叫:「你們到這兒守靈來了!」
這天,汪青卓又來挑釁,我實在忍無可忍,就對他說:「有本事,就和我出去比試一下!」這話偏又被大秦聽到,就跟出來看熱鬧。
來到外面,我又不想打架,就故意挑剔沒有好地方,不是人太多,就是地上石頭太多,挑來挑去拖著時間。
好不容易找了個好地方,我看見汪青卓穿著皮夾克,就對他說:「快把你的皮夾克脫掉,要不過一會兒,把你摔在地上,把皮子刮壞就不好了。」汪青卓不肯脫,說:「我裡面就穿著一件襯衣,把皮夾克脫了,不把我凍感冒了?」
大秦在旁邊跳著腳喊:「你們打不打呀?盡在那磨蹭時間。紅哥動手呀!都說你挺厲害,今天也讓我開開眼!」我只好對汪青卓說:「來,讓你先出手。」
汪青卓不知是聽了大秦的話有些猶豫,還是由於其他原因,居然說:「我從不先動手,還是你來攻我。」於是,他和我誰也不肯先動手,在那裡商量來商量去。
大秦在旁邊急得直轉圈,最後搖搖頭說:「我看你們也不用比了。哎喲喲,紅哥呀!想當年,你打『左四眼』的時候多猛呀!聽說你繞著他轉了兩圈,一伸手就把一米八的『左四眼』扔在地上,半天爬不起來。我一直想親眼目睹你的風采,結果你又讓我失望了。」
汪青卓聽大秦這麼一說,轉頭問他:「你說的是真的?」大秦道:「你可以去問『左四眼』呀!」汪青卓似乎有些信了,於是裝傻問大秦:「他這麼厲害,我還和他打嗎?」大秦笑道:「打呀!我還等著目睹紅哥的風采呢!」
汪青卓忽然「嘿嘿嘿」地笑了,對我說:「咱們不用比了,幹嘛讓別人看熱鬧呀!這次比武你贏了。」我連忙推辭:「不,不,不,還是說打平了吧!」汪青卓還堅持:「是你贏了,是你贏了。」我於是又推辭。
我們兩個人手攜著手,互相吹捧著上了樓。樓上許多等消息的人看見我倆如此,感到莫名其妙,於是便問大秦。大秦剛要開口,我倆怕他說出真相,連忙把他「綁」出了門……
可能是我已被確定為高三學生中的語文牛耳,所以鄒美華忽然對我發生了興趣,總來問我語文題,且問題時搔首弄姿,我總被她身上的香水味嗆得暈頭脹腦。她還經常來借書,借鉛筆,借橡皮,且借了就不還。我用時,只好再去找她要。其時,她總是用一根指頭拄著香腮,歪著她那漂亮的腦袋,睜著「曾經掉進海水裡的美麗的銀鈴」,把我看上半天,然後用小拇指搔搔頭髮,突然想起來似的說:「不好意思,我又忘了。」後來,晚上補習時,她乾脆把桌子搬到我的旁邊……
正在我不知怎麼應付鄒美華的時候,又有一個女生加入了住宿的行列,她就是范古文。她一進來,就把鄒美華趕跑,坐到了我的旁邊,指著鄒美華大聲地跟我說:「下次她再問你題,咱們不告訴她。」我苦笑著搖搖頭說:「別人問你題,你不告訴多不好。」以後,鄒美華再來問題,都被范古文嚇跑。
鄒美華有一個大電筒,晚上經常在昏暗的走廊裡照人眼睛取鬧。有一次,她把汪青卓照了個眼花繚亂。他回到宿舍,拿了他的和我的電筒,出來用兩個電筒去照鄒美華,結果還是沒有她的亮,他又被強烈的電筒燈光刺得不能見物。
今天,鄒美華又用電筒來照我,我剛用手把眼睛擋上,就聽有人大喊:「不許照我紅紅哥!」緊接著一聲驚叫,我眼前的強光突然消失。等我再睜開眼時,見范古文拿著一個大號注射針管,仰著頭,露出兔子牙,站在剛才鄒美華站的地方在笑。鄒美華卻低著頭,捂著拿著電筒的手,肩頭一聳一聳地向宿舍走去……
手電筒除了照明外,另一個用途就是打鳥!這天晚上,夏夏、大秦等人從外面上廁所回來,手裡卻拎著三隻死鳥。一進來,他們就把死鳥扔進桶裡,喊道:「倒開水,拔鳥毛!」開水倒進桶裡,一股死鳥味就衝進了鼻子裡。
大秦對我道:「哎喲喲,紅哥呀!我還真沒看出來,夏夏真行!在廁所裡,我拿手電一照,照上一隻麻雀,夏夏上去一棒子就把鳥打了下來。就這樣,一棒子一個,我們乘那些鳥還沒有清醒的時候,連打了三隻。再要打時,其他鳥都飛了。」於是,我在門口放哨,其他人圍著鐵桶拔鳥毛。
第二天晚上補習前,夏夏果然拿了三個黑黢黢的小肉球進了屋。我看那三隻鳥被燒得像黑碳似的,就沒有過去拿。他們卻不管那些,爭著上去搶了就吃。
這時,王玉友恰從外面鍛煉回來,也搶了一小塊肉。他吃後興奮起來,把房門一關,把衣服一件一件脫下來,只剩一條短褲,在屋裡擦乾汗,卻練起了健美。
只見他不但手腳上做著各種健美動作,而且臉上也隨著做出各種滑稽的表情——斜眼,歪嘴,扭鼻子,應有盡有,還時不時地打幾聲口哨,逗得我們哈哈大笑——我有很久沒有這麼開心地笑過了。
這時,忽聽有人敲門,唬得王玉友連忙抱了衣服躲到牆角。汪青卓去開了門,敲門的卻是我班有名的「憨孩子」宗啁啁。她不知怎麼知道了男寢有鳥肉吃,就過來想要一塊嘗嘗。
鳥肉本已經吃光,汪青卓卻笑嘻嘻地說:「你進來,自己拿吧!」龜縮在角落裡只穿著短褲的王玉友被唬得臉色發白,把衣服緊緊抱在胸前,兩腿顫抖,卻說不出一句話。
宗啁啁卻不知是嫌男寢味大,還是其他什麼原因,就是不肯進來,堅持著讓汪青卓幫她拿一塊。汪青卓卻又想引她進來取笑,就百般勸說,讓她自己進來取。躲在牆角的王玉友卻只剩下滿臉流汗的份。
時間一分一分地過去了,我們眾人都沒有動,不知道在等待著什麼。宗啁啁終於被說動了,她剛往屋裡一邁步,夏夏大喊一聲:「別進來!」宗啁啁一驚,一下蹦出了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