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進東辰工作近半個月,每次進總經理辦公室,鄭子良都是大模大樣地坐著,老闆派頭十足,我見多不怪,這回看見他向我起立,倒有些不習慣。
他接過我的辭職信,滿臉驚訝:「啊,你要走?這,肖總知道嗎?」
我是開著出租車來的,手裡還拎著車鑰匙,隨時準備離開,就站著對他說:「我和東琳說過了。」
辭職的事,我本來只想打個電話給鄭子良,可小婉告訴我,像東辰這樣的大公司,既然正式簽了合同,說走就走是不可能的,得履行正常的辭職手續,否則就是毀約。我倒不懼毀約,但想到畢竟是老戰友的地盤,不想讓她有什麼為難。
鄭子良表情怪異地看著我,又低頭研究辭職信,半天才吐出三個字:「為什麼?」
我答稱:「我不適應工作,不擅長出頭露面。」
「你做得很好呀!」
「不好!像那位地稅局的局長,我避之不及,卻要硬著頭皮代表公司去辦事,這種公關任務讓我很難堪!」
鄭子良瞪著眼睛看我:「難堪?你當時沒表示反對呀!」
我也瞪著眼睛看他,然後快速得出結論,我這個不願與人溝通的老毛病又誤事了,大概鄭子良他們壓根就沒想到,我竟然會不認得那位李局長。事已至此,我去意已決,也不願意再多加解釋,就說:「鄭總你看這樣方式辭職行不行,還用不用我做什麼補償?
鄭子良示意我坐下來,又思索片刻又按鈴叫來寧馨兒,吩咐到:「下午會改在現在開,馬上通知下去!」
然後對我笑道:「先去開個會,行不行!」
我坐在東辰公司的會議室長圓桌一角,與東辰的中高層人員面面相覷,我看著他們的模樣還是很陌生,對東辰我始終是置身事外的態度,始終也沒有融合到這個集體中來。這是公司的一次季度例會,我耐了性子聽每個部門的工作匯報,好在他們都簡明扼要,還沒叫我著急上火。最後,由一位副總對公司三季度工作做總結。
我的思想一直在溜號,特別是看見鄭子良正襟危坐不苟言笑的樣子,就想到他很少在會議上講話,一如他惜字如金的性格。我知道公司員工私下裡都很懼他。不怒自威確是樹立領導威信的好方法,只可惜從認識他那天起,我就一直有幸看到他不為人知的另一面,可能也是因此,對他領導的公司真的無法產生歸屬感。
最後他們提到了我的名字,才叫我注意力集中到會議內容上來。那位副總說:「公司已經成功完成了對地稅局的公關工作,他們原則同意,這一年的預提所得稅暫時不予扣繳。在這裡,我們要感謝負責項工作的施慧助理,公司將按照相關規定給予獎勵,由財務部做表發放。」
經理辦主任和財務部經理首先鼓掌,群起響應,我只好點頭微笑回應,我聽得出這回的掌聲非常真摯,要比半個月前宣佈我是公司形象代言人時要熱烈得多。我一點也不激動,心裡在想,一年一千四百萬的所得稅預提款,居然就這樣子煙消雲散,地方稅收政策的伸縮性不可謂不大,這局長的權力真空簡直無法想像。
最後,經理辦碩士主任又發佈了一個通知,公司共有八名員工得到十一黃金周旅遊的獎勵,要各部門馬上上交員工身份證訂機票,這其中有我的名字。我還是沒什麼感覺,直覺得這已經和我沒有任何關係,直到散會時鄭子良截住我,進一步說明,如果去旅遊可以和肖總見面,我這才稍稍有些心動。
從去年和肖東琳在北京一面,我又有一年沒見到她了,其間通了三兩回電話,基本都是我有求於她,確實心存感激。雖然在東辰幹得並不開心,但我知道,這和老戰友並沒有什麼關係,畢竟東北這邊應該是由鄭子良負責的。
正在猶豫間,手機響了,接聽竟然是女秘書寧馨兒,經歷了那天的事她顯得省事不少,在電話裡非常知心地對我說:「施慧姐,地稅那位李局長來了,他已經下樓去會議室找你了!」
我大吃一驚,抬頭看見與會者正魚貫而出,會議室裡只剩下兩三個人了,我絕望之餘左右一看,猛然發現會議室盡頭還有一道邊門。我趁人不注意,緊退幾步連擰上中下三道關節,才打開那道密封的門,探頭看見李局長正在和鄭子良握手,還有一位女士站在他身邊,我猜想可能是他的夫人,他們都聚在會議室的正門處,截住了我下樓的道路。
我沒有任何退路,逃無可逃,閃身衝入對面複印間。正好小燕子抱了一大摞檔案從複印室的鐵門裡出來,看著我笑嘻嘻地招呼:「呀,施姐!」
這時,走廊也是一片殷切叫聲:「施慧!施慧!」
我搶在關門前闖入檔案室,回頭食指放在嘴唇上,對小燕子噓道:「別說見過我!」
小燕子不知道我要做什麼,好奇地悄悄問:「你怎麼了?」
我想想都覺得狼狽,小聲自我解嘲道:「外邊有大灰狼!」
小燕子可愛地笑著,會意地點點頭,揚手就把我反鎖在裡面了。
檔案室裡光線極差,我適應了好一會兒,才看清楚裡邊是幾排滑道式檔案櫃。看來東辰成立時間不長,上架的檔案並不多,利用空間不到五分之一。實際上,我來東辰的第一天,就對這個檔案室有些印象,只是想不到有天成了避風巷。
我耳聽門外人聲仍囂,就找到一個椅子坐下來,無聊中四下看看,發現在牆角處,有十幾包刊物,其中一個破開了包裝,露出裝幀精美大本雜誌的一角。
說來慚愧,我業餘生活也是個枯燥乏味的人,我不擅讀書,連電視都很少看,對文字和畫面極不敏感,屬於一看大塊文章就頭疼的那種人。業餘時間我寧可用來遐想或者聽音樂,以此找到心靈的富足。我經常為了陪母親,坐在沙發上對著一個肥皂劇睡過去,再醒過來,再睡過去,媽媽隨了劇情發展盡現喜怒哀樂時,我卻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問:「怎麼還珠格格換人了,剛才那個大眼睛呢?」我媽擦了淚道:「這是紫薇呀,可憐呀,這孩子命夠苦的!」我們驢唇不對馬嘴地自說自話,我自始至終也沒弄清誰是真正的還珠格格。
那天,當一包包期刊出現在我面前,我想都沒想東辰為什麼積藏大量的雜誌,隨手抽出一本,站著翻過去看是七月刊,顯然剛出沒多久,封面和封內大都是國內外著名經濟界人物的訪談和照片,畫圖精良但索然無味,我翻撲克牌般地一路帶風閃過頁去,心中掠過一個小小的念頭,那就是這種刊物肯定是高煜喜歡看的。翻到封底,一個名字突然吸引了我的目光,我愣了半天,按圖索驥地找回去,看到有關她的專訪。
毫無疑問,這是命中注定的一個約會!
實際上,我與她神交已久,曾有那麼一段時間,常常在匱乏的想像中,憑空念及她的模樣,反覆琢磨她的想法,隨著時光流逝,她的事情已經漸行漸遠,基本淡出我的記憶,卻沒想到她會有天在這裡等我。
這與其說是一段訪問,還不如說一個對話,對話的三方分別是:久井一男,日本《經濟學》總編輯兼每日新聞社出版局次長;林美怡,台灣《財經新聞週刊》首席記者;吉田百合子,日本吉田企業女掌門人。
前面是久井對吉田株式會社的專業採訪,似乎是吉田公司的一樣電子產品,正在兩岸三地同時進行質量召回,我掠了一眼,看得出是一種自我吹噓的廣告,就沒看進去。後面的內容才真正讓我一字不漏,台灣女記者的提問,有一部分帶了明顯的八卦特色。
「林美怡(以下簡稱林):吉田企業的投資重心一直在台灣和香港,對中國大陸的投資起於什麼時候?」
吉田百合子(以下簡稱吉田):應該是家父患了中風,我接手吉田株式會社之後,開始把投資向中國大陸傾斜。
林:聽說社長在中國大陸有一段不為人知的難解情緣?
吉田:我十年前陪同父親到中國旅遊,首次踏上大陸的土地,當時我還是一個牛津大學的學生,父親已經開始著手培養我。父親很嚴厲,那次大陸之行,陪著父親走遍了大陸的名勝古跡,也去過一些舀無人跡的地方,對大陸的改革開放和貧窮落後印象一樣深刻。我當時就感覺,這是一塊蘊育商機的大陸,也是一塊未經琢磨的美玉。我應該是從那時起,有了進入中國大陸的投資的想法吧。
林:據聞吉田女士每次去大陸,都要專門祭奠一位大陸的殉職警察?
吉田:(沉吟片刻)啊,您真是厲害,這樣的事情也被挖掘出來。嗯,是這樣吧。
林:可以給我們的讀者講一講嗎?
吉田:第一次敞開心扉,講這件事情。是的,是林至冰先生(音譯)。那是家父第一次訪問中國大陸,大陸官方對家父行程十分關注,特意派出了國家級的安全陪同人員。他是一位出色的警官,不僅有令人驚歎的身手,還能說一口流利的英語。他是我接觸的第一位中國大陸年輕人,給我留下難以磨滅的印象。可以說,從他身上,我重新認識了中國大陸。
林:呵呵,一位中南海保鏢嗎?這聽上去很有詩意,您能再說得具體些嗎?
吉田:是這樣的,從林先生身上,我看到了一種久違的騎士精神,這與我以往對中國的瞭解很矛盾。印象中,中國大陸青年在文革中單純而狂躁,改革開放後又市儈而浮躁,很難想像會在中國大陸的浮世繪中,看到大和繪般的高貴心靈。
林:他長得漂亮嗎,穿什麼衣服?
吉田:西服,並不是名牌,但剪裁得體,讓人想到這個古老大陸時尚正在悄悄復興;他能說一口流利的英語,而且是純正的牛津腔;他對地理和歷史都有相當的造詣,在旅遊中對家父和我挑剔的提問,能夠對答如流;他身手敏捷,我至今記得在西安兵馬俑,當時我們都為二號坑景致所震撼,一位歐洲人癡狂地跳入坑道,撫摸修復兵馬俑哽咽不能自已,導遊在上面頓足大叫也無濟於事,是林先生縱身跳入坑道,安撫後單臂挾了與比他高大得多的白人,輕輕一躍就上了坑道,那場面真是令人稱絕。
林:吉田女士,是不是很喜歡他?
吉田(沉浸在自己的回憶中):家父是個固執的人,他旅遊特別愛深入偏僻深遠的地方,到後來隨行們水土不服,全都被他的精力拖垮,只有我這個女兒還勉力維持。林先生始終如一,無論是跋山涉水還是曲徑探幽,似乎從不疲倦也從不洩怠,每天清晨都會神采奕奕彬彬有禮準時出現在我們面前,他具有標準的軍人姿態,樣子就像一株挺拔的樹。直到現在,在我的記憶裡,他無論是做為一名武士還是一位紳士,都是優美無瑕的,只可惜他後來在一次劫機事件中殉職……,我承認,我確實很懷念他!」
這幾天的沉寂確事出有因,一件是我的《大上海深情年代》驚現盜版,讓我對在網絡上發文有了些疑慮;二件是我三天前刪了一個書評,說木子是日本人堅決不看書。我正好要發的章節裡真的就有日本人出場,始覺這個問題敏感,有些猶豫,但這已經是設定好的情節,緩過神來,試發一章,看有沒有磚頭和砍刀吧。
強力推薦:星羽先生力作《青春艷曲》,又名《青春戀曲》
……最難忘,那青春的牧歌與戀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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