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曉梅的丈夫及時趕到,把我們一行人全帶去朝陽門,我開始還不明白這錢櫃這是什麼東西,在車上高煜告訴我這是從國外引入的叫法,正確的寫法是ashbox,是京城時尚人士趨之若鶩的一種卡拉O娛樂方式。
蠻子看來也不是常來這種地方的人,打了好幾通好電話,才找到別人幫忙訂的包房。肖東琳仍是怒氣不消,她看清楚蠻子訂得只是一個小包房,就吵著要豪華大包,服務員告訴說大包全部爆滿,三天前就全訂光了,可見那裡的紅火程度。肖東琳在這地方使不出會員證了,一氣之下就把她那呼呼拉拉的手下全部遣散,只留鄭子良一個人。
高煜從下午起,就儼然成了我的護花使者,晚上更是如影隨形,寸步不離。
蠻子在部隊就以人緣好著稱,張張羅羅頗有戰友老大哥的風範。我們都心知肚明,他之所以會在四川飯店出現,應該是受了於曉梅的派遣,我想於曉梅大概也覺出了退席的不妥,所以要丈夫來打掃戰場。我雖然並不領情,但也心下承認,蠻子的熱情周到多少衝淡了於曉梅給我帶來的惡劣心情。
蠻子先發制人,埋怨我一直不聯繫他們,沒等我駁斥,又主動來了一番坦白交待,他講他和於曉梅兩年前結婚,今天夏天於曉梅轉業調入公安部,他也隨調到北京武警總隊,現在是正營職教官。
於曉梅夫妻現在的職務和經歷,都讓我不由自主地要想起林知兵。林知兵就曾是北京武警總隊的一員,2歲時已經升至團職,於曉梅30歲到這個位置,都屬於少見的破格提拔了。一想起林教官,我的情緒就更加低落,所以一句話也不想多說。
肖東琳可憋不住,她對於曉梅仍是耿耿於懷,首先放炮道:「蠻子,你老婆現在怎麼這樣啊?看不上我拿我當空氣也就罷了,人家施慧大老遠來了,她說來就來說走就走,啥子意思嗎?!」
蠻子好脾氣地陪笑:「哈,說起於曉梅,我比你們還生氣呢!她剛剛調進公安部,天天接觸大案要案,我這當老公的見天也摸不著她的影子。我早就和她說,公安部那地方是人幹的嗎,好人變瘋孬人變傻!於曉梅呀,現在就是變瘋變傻了!」
肖東琳用鼻子哼了一聲:「不用你半真半假替她打掩護,我早知道人家於曉梅志向遠大。不過,這老婆要是官當大了也夠你受的,你當心點她哪天把你當案子辦了!」
蠻子看著她,灑脫一笑:「咱家媳婦有這個能耐,閒著也是浪費,我她!」
肖東琳不客氣地上下打量著他:「你可有點發福啊,於曉梅和我同歲,你多大了?」
蠻子笑著替於曉梅佔便宜:「三十二,我比你們都大,你們得管我叫哥管曉梅叫嫂子。」
肖東琳不理他,卻突發奇想:「我給你一個拴住老婆的法子,你們要個孩子吧!」
蠻子苦笑了一下,神情認真起來:「對了,你們再見到曉梅千萬別提孩子的事。她前年奉命在雲南當臥底,查一樁特大毒品案,後來在槍戰中受了重傷,能生孩子的零件全摘了。」
我震驚地望著他,蠻子笑著向我點頭:「我是乘人之危才娶了人家於曉梅,要不然,她能看上我?」
蠻子這話說得可不對,他在同期入伍的男兵裡一直是佼佼者,我記得他的提拔與於曉梅一直不相上下。望著他豁達開朗的笑容,我突然有一種溫暖的感覺,蠻子才是真正的男人,一個象林知兵那樣的男人。於曉梅雖然失去了做母親的能力,但卻收穫了如此執著的愛情,她真的幸運。我不免有些嫉妒起她來了,有一個理解她的丈夫,還有一份成功的事業,前程遠大生命充盈,她還有什麼理由要以冷面示人呢,難道真的只是工作壓力大嗎?
肖東琳也一直注意地聽著,然後痛快地誇道:「蠻子,好樣的!來,我們代表全體女兵,不,代表全中國的女性,敬你!」
我這才發現,不知從什麼時候起,茶几上已經擺了一個啤酒陣,足足十幾隻象六神花露水般大小的酒瓶,全都開了蓋一嘴白沫地等我們來消化。
在肖東琳的倡導下,一直在電腦上找歌的高煜和鄭子良也都湊過來,我們熱情洋溢地幹下了第一瓶,幾位男士又提出來要敬我們,於是又干了第二瓶。後來高煜告訴我,啤酒這種東西開頭喝下去費勁,喝著喝著就信馬由韁,由不得你了,尤其是在TV這種熱鬧的場合裡,又加上久別重逢的複雜情緒,起起哄就是一揚脖,把人喝多就是個玩兒。
我那時天真地以為氣氛好起來了,也衷心希望這難得的聚會有個好的結局,我想我也不能老這麼不說話悶著,就說我想聽唱歌。
包房中燈光有些暗,仍然能看出肖東琳臉色緋紅,她大喊要唱頭一個,高煜笑著說給她點《穿軍裝的川妹子》,她不幹,非要和蠻子合唱一首《夫妻雙雙把家還》,她是想占於曉梅的便宜。沒想到蠻子歌唱得非常之好,他們倆人配合起來也挺默契。一曲唱罷,大家都誇,麥克風一番推來推去,鄭子良接棒又唱了一個刀郎的《情人》,他扯了嗓子聲嘶力竭唱得也還不錯,一看就是經常出入這種場合的人物,大家一起哄又干了半瓶。
接下來,肖東琳董事長開始整事兒了!
一點前兆都沒有,因為其時大家都在誇她歌唱得好,肖東琳也志滿意得地拎起半瓶子啤酒在茶几上墩著,她突然變臉發起挑釁:「蠻子,你現在幸福了,吃水不忘挖井人,你知道你和於曉梅的媒人是誰嗎?」
大家都樂呵呵地看著她,聽她冷笑著狠狠吐出四個字:「是林知兵!」
我頭當時就轟了一聲,記得當時電視屏幕上不知是什麼畫面在晃動,有一支什麼過渡的曲子在刺激著我的耳膜,繼而刺激了我的神經,我突然覺得心痛欲裂,全身都在向下癱,高煜聽我說過林知兵,他有些醒悟坐過來扶住我。
鄭子良也在那邊悄悄拉著他的董事長,整個TV包房靜下來,盤旋的都是肖東琳帶著醉意的喊聲:「這事你們倆最缺德了!當大頭兵時就眉來眼去,對練假摔打感情拳,還污蔑人家林教官……」
蠻子擔心地看了我一眼,喝止她:「你說什麼呢小肖?!你喝多了吧?」
肖東琳可能真喝多了,借了酒勁大行發洩:「不!我就是要說!這話我憋了好久了,我一看於曉梅那副嘴臉,我就氣不打一處來!當年要不是她仗著自己是高幹子女胡說八道,林教官哪門會離開咱們新兵連,哪門會死到廣州去?!現在她好了,提拔了,官升脾氣長了,還明目張膽跟你結婚了!還把你也帶到北京來當教官!林知兵才應該回北京才對!他才是特警的精英!!!」
我心痛得厲害,當時的感覺是,肖東琳是成心不想讓這個聚會再進行下去了,她是成心想把這個局給攪黃了,因為她喊罷,一揚脖自己把那半瓶啤酒全啁了,扔下瓶子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像是要走,鄭子良緊跟著她也站起來。
我們全體起立,屏幕上的畫面還在呆呆地跳躍,音響還在傻傻地奏唱,蠻子顯得最為冷靜,他上前攔住了我,又叫進服務員關了音響,包房更靜了,他站在昏暗的燈光下,語氣低沉地說:「因為曉梅在雲南大案中榮立一等功,加上她以前的幾次大功,這次是破格提拔。她本來有兩個選擇,一個是上省武警當政委,再一個就是調公安部。憑心而論,我不想來北京,曉梅這些年夠累的了,政委那個職務更適合她。我們剛剛結婚安定下來,我的事業也一直在特警隊,再說北京交通不便住房擁擠,生活起來也不是很方便,可曉梅堅持一定要來北京,來公安部,你們知道是為什麼嗎?」
我們都看著他,聽他重重地說出:「就是為了林知兵林教官!因為當年那件事,她一直不能原諒自己,她的悔恨和內疚是埋在心底的。她到北京之前對我說,她當年就下定決心,一定要到拚命努力做到更高的位置,上公安部是她的夢想之一,因為她知道居高聲自遠,她想盡自己最大的能力,再不讓林教官當年那樣的冤案重演。」
我熱血沸騰,熱淚盈眶,蠻子也動了感情:「小肖,你剛才那樣指責曉梅是不妥當的。你也當過兵,咱們當軍人的時候隨時隨地要準備為國捐軀,要知道林知兵不光是我們大隊的楷模,也是我們特警的驕傲!象施慧和於曉梅她們這樣,都為國家落下了傷殘,她們能因此去抱怨誰嗎?」
肖東琳頹然坐下,神經質地扶著頭狠狠地搖著晃著,我們都看見她漂亮的臉上流下了眼淚,她哭得十分傷心,她說:「當了英雄怎麼樣,當了烈士又怎麼樣?我們當兵的時候命最不值錢了!要是看看今天的社會,看看我們現在的樣子,林知兵肯定死不瞑目!」
鄭子良也突然開腔,他說:「肖姐這些年做生意走南闖北,每次去廣州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去看林教官的墓。她今年還出資修繕了一次,她總說他一個人孤零零地躺在那個地方,不知道有多寂寞!」
這話從鄭子良口中說出來,格外感人。我上前摟住肖東琳,終於忍不住哭出聲來,我這些年壓抑的情感也終於找到了突破口,任眼淚恣意流灑。我到現在才知道,儘管林知兵犧牲那麼多年了,他的精神仍在鼓勵著象於曉梅這樣的戰友,不光是我施慧一個人深愛著林知兵,肖東琳、於曉梅也都在深深地懷念著他,如同懷念我們那熱血豪情的青春歲月。
我們兩人抱頭痛哭,哭到天昏地暗,蠻子、高煜和鄭子良一直圍著安慰我們,我還記得高煜有感而發地說了一句話,他說:「真的,我以前沒接觸沒有感受,現在真的覺得你們特別不容易,特別偉大!」
不知什麼時候起,音樂聲響了起來。是蠻子點了一首歌,他舉起了麥克風,說要獻給我們女兵,也包括他的妻子,他唱得很投入很深情,那天,我的最後一點散碎的記憶,就定格在那首歌的歌詞裡了:
一切美好只是昨日沉醉
淡淡苦澀才是今天滋味
想想明天又是雨打風吹
再苦再累無懼無畏
身上的痛讓我難以入睡
腳下的路還有更多的累
追逐夢想總是百轉千回
無怨無悔從容面對
風雨彩虹鏗鏘玫瑰
再多憂傷再多痛苦自己去背
風雨彩虹鏗鏘玫瑰
縱橫四海笑傲天涯永不後退
思緒飄飛帶著夢想去追
我行我素做人要敢做敢為
人生苦短哪能半途而廢
不棄不餒無懼無畏
桃李爭輝颯爽英姿鬥艷
成功失敗總是歡樂傷悲
紅顏嬌美承受雨打風吹
拔劍揚眉豪情快慰
風雨彩虹鏗鏘玫瑰
芳心似水**如火夢想鼎沸
風雨彩虹鏗鏘玫瑰
縱橫四海笑傲天涯風情壯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