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時候我都可以為自己計劃出一個相對美好的未來,然後被其所吸引,投進全部的熱情、精力去完成它,從來都不曉得放棄。
明教攻城已經是一周前的事了,這件影響頗大的任務已被俠客行內的大多數玩家淡忘,他們恢復了往日裡平靜而又單調的生活,但是,有那麼一小部分人明白,在這表面的平靜背後,一個更大的風暴已在孕育中,這場將要到來的人為自然災害的威力任誰也無法估計,不過,可以肯定的是,它爆發時的威力與波及的範圍將大過以往的任何一次。
嵩山以北百餘里處,明教總舵黑木崖。時下,此
已不復當初的荒蕪冷清,這幾日裡,荒原中陸陸續續的住紮下了千餘人,山勢陡峭的黑木崖下,一座小型的城填已經初具雛形,城鎮因是初建,各項設施也未曾完備,倒是那石製的城門頗具氣勢,拱形的寬大門眉上金字鏤成的「權利盟」三字在陽光下閃耀著灼人的光。
近日來,那未成型的城填中人來人往的煞是熱鬧,給這偏僻的
方平添了許多生氣。
很顯然,許多玩家就是衝著「權利盟」這塊金字招牌來的,權利盟近日內無限制招收成員的消息讓他們著實興奮了一把。雖然無論在遊戲內外,這個盟約都背負著欺詐玩家無恥斂財的惡名,但是,誰在乎那些?或者說,許多人根本就是衝著這一點而來投奔,想想看,如果權利盟保持一貫的作風,他們這些小嘍嘍們不也將分到一杯羹嗎……?
貪婪的螞蟻們總會在第一時間嗅到蜜糖的香甜。
另外一些人,他們看到了藏的更深的一些東西,俠客行中的幫派組織有盟約、門派之分,與總堂被毀便被灰飛煙滅的盟約相比,門派的根基無疑要結實的多。除非門派的組織人宣佈門派解散,或者組織者超過半年不在線,沒有任何其他因素可以毀滅一個門派。而現在「權利盟」已經升級成了一個門派,原本江湖上四足鼎立、分庭抗禮的局面將被打破,沒了後顧之憂的「權利盟」將會怎樣對付其他三個盟約,這一點就不需明說了。
聰明的鳥兒難道不應該選擇一棵枝繁葉茂的大樹做巢嗎?
………
黑木崖上那宏偉莊重的明教總壇旁,新建了一處高塔,這五層高塔造型頗為怪異,塔身呈方形,平平整整的塔身上沒有任何裝飾品,立在那裡就如一個方方正正的大盒子,雖然有幾分渾厚大氣,但實在不類中華古時的建築造型,若說相似,怕是只與現實中的高樓大廈相仿,此時立在黑木崖頂一片飛簷斗瓦的仿古建築中,異常的不協調。
「我知道它很醜,我知道它不適合擺在這裡,我知道你們看它很不順眼,但是我高興。」
作為主建者的我如是答道。
所有人,我的意思是包括白晶晶和龍小牙都用拳頭對著我,喔,我說錯了,他們的手勢不是拳頭,因為中指還沒收回去……。
我當然不能說自己因為心思恍惚而錯選了這個丑傢伙。
這兩天,我的心思很亂。
我曾經答應自己,如果讓權利盟擺脫了當時的不利局面,就要去追求另外一種全新的生活方式,可是,我沒想到自己會得到這麼多的東西,一種叫做「野心」的東西又在我心裡蠢蠢欲動,是的,我有許多的計劃還未曾實施,有一個我想打倒的敵人還沒有臣服在我的腳下,現在,我完全有機會將這個主宰一切的傢伙放倒,所以,在是否放棄這個問題上,我無法選擇了。
叱吒風雲的虛幻,或者,平平凡凡的真實……。
於是,現在我就坐在那個被我命名為「權傾天下」的五層高塔的最頂一層發呆。
這塔雖然不怎麼好看,但采光不錯,四面都是寬大的窗子,所以無論太陽在哪個方向,我身處的這一層總會有溫暖的陽光。視野也不錯,高塔是臨著黑木崖的邊緣建立,現在崖下權利盟裡那人潮湧動的熱鬧都一一入眼,而且,這椅子也很舒服,不是嗎?完全按照人體的流線設計,無論是坐是造是躺,都會讓你舒服的不想起身。
可是……為什麼我還是麼煩。
心思一轉,就到了藏在腦子裡紛雜複雜的計劃、設想、人生道路等麻煩東西的考量上,選擇……?
我不禁狠狠的歎了一口氣,一拳打在身下那寬大椅子的扶手上。
「碰」的一聲悶響驚醒了在我身的努力辦公的某人。
「老大,你不幫忙也就算了,不要添亂好不好?」
空炎風從堆得老高的玩家入盟申請中抬起來,無奈的表情很是可憐。
我有些尷尬的向他搖手表示歉意。
空炎風抬抬眼,似乎想向我說些什麼,但似乎是察覺到了我的焦燥,便輕輕搖了搖頭,歎口氣,重新埋首扎回那堆文件中。
「空炎……」,我欲言又止。
空炎風閃過臉,疑惑的瞄著我。
「有事想跟你說說。」
「我很忙………。」
「生死悠關。」
「有那麼重要嗎?」
我非常鄭重的點點頭。
「那好吧。」空炎風把椅子挪到我身邊,似乎也很高興有理由把自己從沉重的勞動中解放出來。
「我有個計劃……。」
說到這裡,我突然感覺這個場景是何其的熟悉,那一日,我把蘭柯、含志情、空炎風還有雲淡風輕聚集在一起,說出了自己的野心,於是含情走、雲淡風輕被逐,權利盟險些萬劫不復。
就猛得感覺到喉嚨有些發硬,這話也接不下去了……。
昏黃的夕陽把同樣昏黃的光芒投進這寬大的空間裡,這裡,卻只有我們兩個人,一種莫名的孤寂湧上心頭。
「怎麼了。」空炎風奇怪的看著我。
「沒事沒事。」我搖搖頭,想驅散那些憂傷的東西,自己也覺得奇怪,為什麼這兩日裡自己的心思會如此敏感,無端端的傷感起來。
「你說得計劃……。」空炎風小心翼翼的望著我。
「是這樣的。」我有些意興闌珊,用平靜的語氣說出了一直盤旋在我心中的計劃。
權利盟眼下已經擁有了其他幾盟很長一段時間都無法擁有的根本,要知道,盟約升級為門派的條件,不但要求盟主的等級在二十五以上,還要求盟內有五個等級超過二十三的玩家,其他金錢、人員也有諸多限制,這就決定了在這段時間裡,權利盟將佔著絕對的優勢。
若不趁此機會滅了他們幾盟,我們也空負了玩家們贈與的陰狠毒辣之名。
說到這裡,空炎風不禁笑了,這不消說,我們都是明白人,心中早已有了相同的計較。
「遠交近攻。」
我點頭稱是,與聰明人說話就是省時省力。
遠交近攻,這就是我們今後的大方向,聯合五毒盟、試劍盟甚至鐵騎盟,一點一點的把其他盟約吞掉,當然這幾個盟約的主事者哪個也不是傻子,決不會做出對自己不利的決定來。不過,這不是問題,威逼、利誘、陷阱、詭計,我們有太多的手段可以利用,而且也擁有了足夠的籌碼去跟他們玩,我們甚至可以輸一次兩次或者更多,他們不行,一次就足以叫他們賠個傾家當產。
可以說,從我把明教拿在手中的那一刻,這幾個盟約就注定了敗亡的命運。
少則三月,多則半年,若無意外發生,俠客行世界裡將只餘我權利盟一家獨大。
「意外……。」空炎風聽著我的話,手中折扇下意識的敲著眼前的紅木圓桌,眼神飄忽,若有所思。
輕輕的撞擊聲在諾大的空間迴盪著,一聲一聲。
「是的,意外。」
我說的是什麼,空炎風應該曉得,近來權利盟所遇種種劫難,幾乎都有一隻黑手在幕後操縱,那隻手所代表的勢力是我們永遠也無法抗拒的,所以現在無論考慮什麼計劃,都應把它算在心裡。
空炎風想了片刻,突然笑了:「即是意外,就是無法預測的,你我何苦在這裡忌人憂天?」
我輕輕頜首,表示贊同。
「老大,這好像才是計劃的上半段,我相信,你一定有更吸引人的東西藏在後面吧。」
看著空炎風嘻笑的表情,我呵呵的笑著,暗道,對,你猜對了,埋在後面的才是重頭戲,那是我的野心,是許久以前就埋下的不安種子,現在已經有了合適的土壤來讓它生根發芽,可我還在猶豫,是不是要把它種下去,因為它結出的果子,實在是不怎麼香甜啊。
「你聽聽吧……。」
這是「玩火計劃」的續集,或者說是升級版。
那個收斂錢財的計劃實施時,由於權利盟手中實力著實太小,實在是做不了什麼,結果弄得雞飛蛋打,差點毀了自己。
現在就不同了,滅了其他盟約後,武林中我們一家獨大,如果再做這個計劃的話,也不用遮遮掩掩的立牌坊了,我們正大光明一點。
比如,我們可以大張旗鼓的派人進行無差別pk,管他男女老幼、新人老手,若是不交給咱們一定的費用,那他不用玩這個遊戲了。
自然也不能放過那些來遊戲裡旅遊觀光的,想看風景,請交錢吧。
這樣呢,讓玩家們養成一個習慣,除了交給遊戲公司的點卡錢外,還要交給咱們權利盟一份……。
這種行為叫什麼,噢,對了,收保護費。
這構思只是我可實行計劃的一種,我們還可以兼做殺人、販賣裝備、兌換遊戲幣等業務,總之,要掙取在一年內,把遊戲內所有可以賺錢的產業都接收過來。
雖然有些困難,但不是不可能的,對吧。
我帶著一種瘋狂的笑意看著空炎風。
許多的震驚凝固在空炎風的臉上,他用一種難以置信的目光盯著我,半響後才澀聲道:「老大,你不是開玩笑吧。」
「你看我的表情,像是在開玩笑嗎?」我的情緒已經被自己描繪的未來給挑動的熱烈起來。
「可如果你這麼做的話,那後果……。」
「後果?」我掰著手指一條條的算給他聽,「玩家會恨我們入骨,你我會有一些「惡棍」「狗頭軍師」的貼切外號,遊戲公司會想方設法的對付我們,不過他們應該拿我們沒轍,畢竟他們不可能直接的介入遊戲。還有,我們手底下會聚集一群很噁心的貪婪玩家,權利盟將變成藏污納垢的
方,不過這也沒有辦法,畢竟我們需要這些人。時間長了,整個遊戲世界的環境都會被污染,按照我的推算,即使權利盟被毀,我們的作法也會成為一種傳統流傳下去,這世界將會被慢慢的腐蝕著,玩家越來越少,到了我們必須從自己身上窄取最後一滴油水時,這世界就會「嘩啦」一下子散掉……。」
我說得沒錯,這就是當初我千蛛萬毒手被廢時用來報復創世紀遊戲公司的手段,非常非常的毒辣對不對,但是,當初設想這個計劃的時候,根本就沒有想過它有實施的一天,而且我也不是那麼心胸狹窄的人,對遊戲公司的恨意,現在已經很淡很淡了,幾乎化為烏有。
什麼「玩火計劃」和我現在的想法,真正的意圖,不是為了錢……,只是非常非常想站在所有人的頭上,站在那伸手可以觸及到天的
方,讓所有人都恨我、懼怕我,這內心裡潛在的渴望的那麼的濃烈,以至於我以前都不願去正視它,直到現在……我終於看清了自已。
想起來,我還真有做壞蛋的潛質呢。
「啪」的一聲脆響,那是憤怒的空炎風把手中的折扇狠狠的摔在了桌子上。
「你,你,你明知道這樣的後果……。」
我看著惱怒的空炎風,心中不禁有些慚愧,他應該知道這樣的計劃會令自己有著不小的收益,但還是想也不想就憤怒的指責我,談起喜歡這個遊戲,我是連他的一星半點都不如啊,就在這一刻,我突然對自己的未來有了選擇。
「別急。」我站起身,把手搭在空炎風的肩頭安慰他,「這只是個計劃,我是要聽取你的意見的。」
「絕對不行。」空炎風一把推開了我的手,厲聲道:「不只是為了權利盟,也是為了整個遊戲,如果你真像那樣做了,所有東西都會完蛋。」
「那麼……。」我低垂著頭,重新坐回椅子裡,「如果我非要這麼做呢?你知道,你阻止不了我。」
最後一縷陽光也從我們的身邊溜走,淡灰色的黑暗開始接管這個世界,我的心情好像也是灰色的,黑暗與光明在爭奪著心中的那塊土。
沉默了一會兒,空炎風終於開口說話,他的聲音沉靜而穩重,全沒了剛才的激動。
「我會盡我所能的阻止你,無論如何。」
我有些驚訝,或者說是一種無奈的悲哀。是啊,明知道會是這個結果,空炎風是不會同意我的做法的,渡紅、蘭柯、龍小牙甚至乘風白晶晶都有足夠的理由來反對我,畢竟,我是在毀滅他們心中的樂土。或許,我可以一意孤行,因為這裡是明教,不是權利盟,我有絕對的權利去驅逐任何一個玩家。自從我接掌明教以後,所謂的長老會已經對我沒有任何約束。
那麼,我會這麼做麼?把反對自己的人……包括曾經並肩奮鬥的朋友都一一逐走,孤零零的戰鬥,孤零零的享受勝利和心中的空虛。
不,這不是我所希望的未來……。
又或者,我可以做一個本本份份的玩家、一個勢力的首領,帶著他們在這個遊戲世界裡繼續平靜的生活著,不,這不在我的計劃中。現在這個遊戲對我來說,只是一個縱橫馳騁的舞台,若是不讓我表演的話,留下來,還有什麼意義?
既然這樣,那只有一個選擇了。
我深深的歎了一口氣,從懷裡掏出一個東西。
「這個東西……。」我把東西扔給空炎風,「是你的了。」
「聖火令?」空炎風驚訝的看著手中黑色的鐵製令牌。
我輕輕點頭。
「什麼意思?」他語氣中有著濃濃的驚疑。
「是這樣。」我強忍心頭的失落,「我答應了白晶晶,和她一起出國留學,你知道,上學是很花時間的,沒時間主持權利盟的事務,所以……。」
「借口。」空炎風懷疑的看著我,「你是想把整個攤子扔給我後就再也不來了……。」
聽了空炎風的話,我不禁笑了「我又不是含情,怎麼會做得那麼絕,只不過是沒有多少時間上網而已,你知道,我現在年齡不小了,如果不抓緊時間學點東西,恐怕下半輩子就沒指望了。」
「你……。」
我拍拍空炎風的肩膀,強笑著:「以後權利盟就交給你了,別讓我失望。」
「別開玩笑了,盟主這種東西給我我都不要,我告訴你,好無聊,你別想逃,別想把這個東西強塞給我……。」空炎風突然大叫著。
我第一次見到沉穩冷靜的空炎風如此失態,不禁有些怔住了。
「如果。」他突然想到了什麼,猛得鎮靜下來,雙目烔烔的直視著我,「如果我剛才選擇和你站在一起,你會怎麼做?」
我心中一歎,沒有答話,空炎風果然聰明絕頂,一眨眼就把握到了事情的關鍵。……很簡單,我也捨不下遊戲裡的一切,當我說出這一切的時候,就把決斷權交給了你,如果你能和我站在一邊,那麼我會留下,如果不能的話,我還是離開的好,因為假如我仍然在這裡,在那強烈的誘惑下,我一定會把這個計劃徹底的實施,到時候,咱們很難再是兄弟……,同時,強烈的愧疚感湧上心頭,對不起,空炎風,我也是無法確定自己應該怎麼做,所以才要讓你來替我決斷,對不起了……。
空炎風似乎明白了這一切,神色便黯淡下來。
我拍拍他的肩膀,笑道:「有很多事情只有一次選擇機會的,選擇了,就要走下去。」
「老大,我和你一起幹好不好,你留下……。」空炎風突然用焦急的語氣說道。
「別說一些言不由衷的話,空炎。」
我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繁星漫天,依然美麗如舊。我在這片星空下生活了多久?一年多了吧,虛幻世界的三百多個日子只想當於現實的幾個月,可流逝的時間無論在哪裡都不會改變,它總會悄悄的在你心底刻上許多痕跡,無論你是否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