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含志情為什麼選擇這個時候離開,不知道真正的原因是否像他說的一樣,在虛幻中陷的太深,想離開去清醒一下。
但是,無論如何,他是我朋友,我便會尊重他的選擇。
即使我在這麼告訴自己,卻怎麼也無法忽視心底的那分不捨,和含情相交多日,也極為喜歡他的性情,平和、大度、穩重,時而又有孩子氣的天真與激情,這樣一個朋友卻突然消失了,不由得心中空蕩蕩的,有些無所適從。
何必呢,我苦笑,這就是網絡,一個瞬息萬變的詭異世界,各種各樣的感情就像奔騰而來的潮水,激烈卻不持久。
而且,同在乾坤下,何須道別離。
只要有緣,只要我們都珍惜這份情誼,總有重新聚首的那一天。
***
我把含志情離開的消息跟長老團幾個成員說了一下,從乘風那裡得知,原來含志情早把他手頭的工作,有計劃的分批轉移到了其他人手裡,現在離開了他,一切工作流程仍然進展無礙。
這傢伙,是早有預謀啊。我暗暗想道。
就在我仍未從含志情離開的黯然心緒中掙脫出來時,另一個消息傳到我的耳朵裡,打磕睡有要事找我。
這件事很正常,這段時間裡,我們兩盟正在籌備合併一事。合盟後,打瞌睡的待遇沒有疑問,將為權利盟的副盟主、長老團成員。當然,這要委屈乘風一下,不過我想好了,再過段時間我離開遊戲時,將把權利盟盟主的位置讓給他,乘風也就不會再有怨言。不過現在事情還未定下來,我準備事情敲定後就把這個消息跟大家宣佈。
現在的問題出在正氣盟的其他幾個高層人物身上,打瞌睡說他們要求入長老團,或者至少要有個堂主的位置,我委婉的告訴打瞌睡,這有些困難,位置有限,全部安排恐怕不可能。
於是,談判陷入了僵局。
打瞌睡苦笑著說回去做做他們的工作,今日找我,怕是事情已經有了結果。
揚州,醉仙樓。
我剛上二樓便見到臨窗桌旁的打瞌睡,他面前的方桌上擺著一罈女兒紅,神色沉鬱,似乎極不開心。
我幾步走到桌子旁,坐下後笑道:「兄台,何事如此惆悵啊!」
打瞌睡轉過頭來,見到是我,神色便凝重起來,張口道:「無聊兄,你知道,我說過的要合盟的話是真心誠意的!」
「這個自然,打瞌睡兄一言九鼎,揚州城無人不曉!」我嘴上應付著,心中念頭卻在急轉,他這麼說,怕是他回去後工作沒做好,反對意見佔多數,那我只好再退一步,多空出一個堂主的位置給他們,反正有含志情離開的空缺要補。可長老團位置絕不能讓,長老團的意見可以決定我們盟約的一切事務,必須牢牢的把握在自己人手裡。
打瞌睡聽得此言,卻長歎一聲,低聲道:「這次我怕是要食言了!」
我心中一驚,忙道:「這話從何說起!」
「從何說起?」打瞌睡喃喃自語,然後突然抬頭看我,目光如刀,「無聊兄,揚州近日裡血案連連,常有無辜玩家被殺,這你是知道的。」
我也神色凝重,緩緩點頭,說道:「我們還抓到了其中一人,證實了這是鐵騎盟的無恥陰謀。」
「你權利盟因此大獲漁利……!」打瞌睡又道。
我搖頭笑笑,正要解釋。
「放心!」打瞌睡微微一笑,「我不會像其他人一樣,因為眼紅而猜測懷疑你們和其他盟約勾結,壓搾揚州玩家!」
這就好,我暗暗舒了一口氣。
「但是,我今天想要一句話。」打瞌睡的臉色極為鄭重。「我想要無聊兄親口說一句,這件事與權利盟無關。」
「我不知道哪裡來的閒言碎語,能讓打瞌睡兄如此認真。」我緩緩說道,「事實大於雄辨,這道理你我都懂,我們兩盟多次合作,打擊外掛、圍剿殺人者、保護揚州玩家安全,我本以為彼此間應該有了一些默契和信任,沒想道打瞌睡兄你今天會問出這種問題。」
打瞌睡明顯猶豫了一下。
「如果是其他人問我,我絕對懶得回答,因為一個回答與事實相比,那份量不知道輕了多少倍,我又一向不願做這種無聊事。不過,我一向敬重打瞌睡兄公允正直的為人處事之道,想必你這麼問,一定有必須要問的理由,那好,我就親口說一句。」
我雙眼直視打瞌睡,正色道:「我權利盟與此事無關!」
打瞌睡和我對視片刻,突然大笑道:「那就好,那就好!」
我也笑了,手心裡卻掐了一把冷汗,從種種跡象來看,這件事前因後果絕對不同尋常。
「有人告訴我,說那些蒙面人其實是你們派出來的。」打瞌睡笑著說出讓我大吃一驚的話,「我一開始不相信,可是那傢伙的身份也太……!」說到這裡,他露出尷尬的神色,連連搖頭,「不好意思,我答應他不說的。」
雖然心中波濤洶湧,各種猜測紛紛浮上水面,但我知道此刻不能有半點心虛,便做出一副頗為好奇的問道:「究竟是什麼人這麼有份量,一點證據都沒有的空口白話就讓打瞌睡兄不得不信。」
「這個人啊……!」打瞌睡尷尬一笑,「很特別、很特別的那種。」
我哈哈一笑,「不能說就算了,不過,打瞌睡兄剛才說的「食言」那回事……!」
「聽到那個人的話有些情緒激動,一時鑽進牛角尖了,現在想想,確實沒必要相信,無聊兄,你不會怪我吧!」
「如果……請我喝女兒紅吃揚州烤鴨的話,我就當這事沒發生過!」
「好!」打瞌睡大笑。
我們又談了一下關於盟約合併的事宜,我表示可以多空出一個堂主之位來給正氣盟,打瞌睡聽後高興不已,他說正為這件事頭疼。
與打瞌睡分別後,我立即回到權利盟,急召空炎風、蘭柯、乘風等人開會。
「你是說,打瞌睡開始懷疑我們了!」空炎風正色道。
「是。」我點頭。
「老大,別擔心,你還不知道打瞌睡那個傢伙的脾氣,總是疑神疑鬼,懷疑這個懷疑那個的。」乘風不以為然。
「含情你……!」語氣嗄然而止,我是在叫某個已經不在場的人發表意見。
空炎風搖頭苦笑。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無聊你怕什麼?」蘭柯不屑於我的小心翼翼。
「我覺得還是慎重一點好!」空炎風道。
「這樣吧,這幾天逐漸減少刑堂的出勤任務,不要太急,如果一下子就沒有的話打瞌睡會警覺,然後把玩火計劃暫停一下段時間,風聲過去了再說,大家覺得怎麼樣?」我提議道。
「也好。」空炎風贊成。
「我隨便。」蘭柯無所謂。
「我覺得不必在乎他。」乘風持反對意見,「不過休息一段時間也好,這段時間大家都累了。」
「那好,就這麼決定了。」
又討論一下其他事務,大家便散去了。
***
時值傍晚,黑沉沉的夜色緩緩飄進空曠的總堂裡,擠走了僅餘的一點光明,我坐在那張諾大的圓桌旁,腦子裡紛繁複雜的事情堆積在一起,分不清、理不順。
那個人,打瞌睡口中的那個人究竟是誰?
他清楚我們所做的一切,他的份量還足以讓打瞌睡相信他的話,這次他沒有真憑實劇,無法動搖我們的根基,下一次呢,他會出什麼招數,我又要如何防禦呢?
還有,直到剛剛的失言我才知道,含志情走了,我們失去了什麼。
在以前,我和空炎風提出一個個異想天開的主意時,含志情便會接過手去,仔細斟酌,去掉其中的浮燥,讓這些主意變成切實可行的計劃。
現在,他走了,感覺就像一個正在行駛的列車,卻失去了制動的板手。
含志情做事穩重又有靈性,我們習慣於把計劃交到他手裡去過過濾、沉澱,現在看來,是過於依賴含志情了,要習慣他走後的失重感,似乎還需要一段時間。
一個人影輕輕的走進總堂,繞過圓桌後,在我對面的位置坐了下來,是空炎風。
「老大,你在想什麼?」他輕輕問道。
「我在想,那個人究竟是誰?」
「會不會是我們內部的某個人?」空炎風的模樣因黑暗而顯得模糊不清。
「你是說蘭柯下面的人?」我已經想過這個可能。
紙終究是包不住火的,我們想要永遠把真像隱瞞起來,不讓執行玩火計劃的「刑堂」盟友們知道真象,不亞於癡人說夢,或者說是想要掩耳盜鈴。
於是我們慎重的把真像透露給其中一部分人,幸好,蘭柯的手下大部分是我們一手製造的親信,具體辦法是招收新入這個世界的玩家,成批送到神龍島拜師,再領回大陸帶著他們升級,這一套流程下來,他們可以說是我們手裡最忠心的一支隊伍。而且,我們又從帶練業務的收益中分出兩成給他們,現在業務蒸蒸日上,他們每月均會有上千元的收入。
無法想像,在這麼優厚的待遇下,還會有人去告密。而且,他們的份量也不夠,打瞌睡口中所稱極為重要的人物,絕不只是一個區區的權利盟弟子。
「你覺得呢?」空炎***氣中有不確定的因素。
「不可能。」我斷然道。
「我也這麼認為。」空炎風也舒了一口氣。
「那會是誰呢?」問題又回到原點。
兩人相對沉默,靜謐的夜色在我們身邊纏繞,吸走了每一分光亮,空炎風的身影隱隱隱約約的在圓桌另一側,看不清楚他在想什麼,我們誰也沒想去開燈,這濃郁的黑暗,不正適合陰謀詭計的滋生蔓延嗎?
「算了,不要想了。」空炎***氣中有幾分無奈,「世界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我們做過的事,總有一天會讓別人知道,不過是時間早晚而已。」說到後來,他的語氣低沉,像是在低喃,又或是在懺悔,如果不是總堂內安靜至極,我幾乎聽不到他在說什麼。
我仔細品味他話中含意,腦中靈光一閃,似乎有所領悟,可又抓不住那感覺是什麼,空蕩蕩的非常難受。
「老大。」空炎風的語氣變得很鄭重。
嗯?我應了一聲。
「有件事我想跟你說。」
「說吧,咱們兄弟間還有什麼不能說的?」我笑道。
「收手吧。」
我一時沒明白他是什麼意思,等到聯繫前因後果,弄明白這幾個字的含義時,我不由得覺得有些詫異。
「怎麼,錢掙夠了,不會吧,我記得現在我們每人也不過收入幾萬塊而已?」我用開玩笑的語氣說道。
「我是說,正正經經的做生意吧,不要再耍一些陰謀詭計了好不好?」
「行啊。」我答應的痛痛快快,空炎風似乎無法接受,一時愣在那裡。
「原本的賺錢計劃裡,「玩火」這手段不就是暫時的過渡性質嗎,現在生意不錯,咱們就可以不冒這個風險了。」我分析給他聽,並且奇怪這本就是普普通通早已預定好的一件事,他為什麼用這麼嚴肅的口氣來說。
「啊,這樣啊。」空炎風似乎鬆了一口氣,「其實,我是看老大你近來有點走火入魔,那天你寫下權傾天下那幾個字的時候,我感覺你似乎不是從前的那個你了,非常明顯的感覺,似乎是一個充滿野心的……!」空炎風停頓了一下,找不到一個恰當的形容詞。
我怔了一下,正要說些什麼。
這時,燈突然亮了,黑暗立即被驅逐的無影無蹤,眼睛卻無法適應這突如其來的光明,一時間白茫茫一片,什麼都看不清。
我低聲叫了一下,連忙揉著眼睛,待視力恢復正常,向門口望去,白晶晶俏生生的立在那裡,雙手叉腰作生氣狀。
「喂,下線吃飯了,都叫過你一次了,真的是!」
我連忙舉起雙手投降,順便向空炎風道別,空炎風笑笑,其中有幾分落寞。
「一起來吃吧。」白晶晶向空炎風開玩笑。
「好啊!」空炎風笑著回答。
我也笑了。
不經意的,我看了眼外面的世界,無邊無際的黑暗是那裡的主人,雖然有幾點光明,又怎能阻擋黑夜的步伐,你可以暫時逐走它、可以憎恨它,但早晚有一刻,你會回歸到它的懷抱,因為,與尋找光明相比,墮入黑暗太很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