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麓山下黃昏冬日的夕陽真如一個衰弱的老翁儘管西天仍是紅雲一片但是卻沒有絲毫熱意。幾棵合抱的老松在寒光朔氣之中巍然挺立好一派蒼勁之氣松濤似海北風如刀那些許陽光更談不上絲毫暖意了。
然而山麓邊清溪叢木之後。卻露出一角茅屋來。一個少年正坐在屋旁大石上讀書約有十七八歲生得劍眉星目唇朱齒皓端的是個俊美絕世的佳公子只見他捧著一卷書神色悠然地朗吟道:「雨橫風狂三月暮門掩黃昏無計留春住。淚眼問花花不語亂紅飛過鞦韆去!歐陽修端的是絕代驚才……」
正在這時忽然一個女子的聲音從屋中傳出:「昊天吃飯啦!」茅屋門呀然打開竹門開處一個四五十歲的婦人走了出來。這婦人面如滿月慈藹可親。
少年走進屋裡桌上菜蔬雖全是素菜但是香氣四溢熱氣騰騰上坐著一個年約五十的老者老者頭灰白頷下銀髯數縷面色都紅潤得緊而且目光奕奕絲毫不見老弱之態。
老者橫了他一眼對看書的少年道:「天兒你在看什麼書?」少年答道:「爹我在看北宋詞選這些詞真好極啦!」老者笑斥道:「什麼?又在看這些閒書我們家什麼時候能出個進士啊?」
婦人笑道:「你自己呢?整天鑽在金石堆裡到現在還是個秀才」。雖是板著臉孔但是掩不住她本來的慈祥面目。
老者掀著鬍子對少年笑道:「你娘真是囉嗦。」
婦人道:「誰說我囉嗦?」
老者笑嘻嘻地吐了吐舌頭低聲道:「我還沒說完呢我是說『你娘真是囉嗦得可愛』。」
婦人忍不住撲哧笑了出來團團的臉有如一朵盛開的牡丹。老人自以為答得十分得體得意地呵呵大笑。
婦人皺了下眉頭歎了口氣:「唉眼看又是臘八老爺子那裡還是要去的。」
老者聽了這話轉過頭去:「天兒大了今年你們娘倆去吧就說我老頭子腿傷了走路不方便不去了」。
婦人道:「不去怎麼說的過去啊?」老者道:「你家門檻有點高啊三個兄弟兩個姐妹家裡竟然有七個進士『蘇門七進士交友滿天下』只有我還是秀才白丁阿。」
婦人道:「我那兄弟姐妹又沒有給你臉色看是你自己心裡有病吧?」老者臉色有點灰:「他們是沒說什麼但你看看啊他們衣著光鮮談吐飛揚看我們的眼神裡就有著一些憐憫真讓人受不了。」老者轉頭瞄著兒子:「天兒我不管你幹什麼進士一定給我拿一個回來這是對你的最低要求。」
少年抬頭望著父親平和的道:「是爹家裡的書我已經讀完了我想到岳麓書院去看看。」
老者有點吃驚:「我收藏的書不下一萬冊經史子集都有你都看過了?去年你才看了一小部分啊?怎麼這一年看這麼快?是囫圇吞棗吧?」少年鄭重的道:「我認真看過了去年中秋月圓之夜我遙望月桂苦思冥想找到了一個很好的記憶方法我叫它『重疊星列法』。比如天上的星星那麼多無法分辨而分成二十八宿以後就容易記憶多了。經過幾個月的訓練我可以記憶很快現在已經能夠盞茶功夫背誦孫子兵法十三篇所以家裡的藏書很快看完了。」
老者半信半疑的隨便抽出一本古篆字的書還沒開口少年道:「這是一本神農紀實錄主要是神農氏遊歷百年的自傳」。
老者翻開泛黃的紙張隨便問了他幾個問題少年從容不迫一一答出。
婦人也驚得嘴都合不上了:「我們家的進士有望了」。
老者道:「明年吧明年爹送你到岳麓書院那是千年學府藏書據說有一百萬卷有很多珍惜孤本夠你看兩年的了。」
老者高興的看了一眼婦人:「臘八全家一齊去看老爺子有這樣的兒子哪裡都敢去啊!」
※※※
長沙城臘月初八。
早上淡淡的陽光灑在城頭上街上的行人漸漸多了城門大開進出的人迎著朝陽容光煥一天又開始。
太陽漸漸高昇了西城門邊一個蒼老的漢子推了一輛小車停下從車上拿下四隻木腳架手足顫抖地架起一個相命攤來。
這時正是鄉下人進城賣物趕集的時候人人都是匆匆忙忙或是趕著驢拉的大車兒或是挑著滿擔滿籃的新鮮菜蔬雞蛋往鬧市趕去交易哪有人還會有暇來光顧這糟老頭兒的測字攤了?
那老者半閉著眼安詳地坐在椅子上似乎在欣賞芸芸眾人對於生意清淡仿若並未放在心上。
過了一會忽然城外一陣得得蹄聲緩緩走來八騎伴著一輛馬車那老者驀然一睜眼口中念道:「富貴本有相生死一念間禍福生旦夕迷津兩茫茫。」
那為一個中年漢子收韁打量了一眼老者沒有說話轉頭又要前行。那另外兩個漢子應了聲好正待催騎進城那相攤老者冷冷地道:「爺台慢走。」
那漢子一怔道:「算命的你說是咱們麼?」
那相攤老者哼聲道:「早走早死遲走遲死死相已生條條路皆是一死老夫有心指點你等一條明路卻是無能為力。」
馬上兩個年青漢子聞言大怒氣洶洶地道:「糟老頭你胡說八道爺們把你攤子給砸了。」
說著說著衝上前去便欲掀翻老者攤子那老者不住冷笑臉上神色不動那為的漢子向兩個夥伴施了一個眼色緩緩走到老者攤前。
那老者雙眼仔細打量那為漢子搖頭晃腦便似市場選購豬肉揀肥挑瘦一般。
那為的漢子被老者瞧得胸頭火起但他乃是頗有身份的人當下沉聲道:「請老先生替在下相相氣色如何?」
老者沉吟良久搖頭道:「閣下氣清不濁相視充足相君之面事業家庭兩旺出人頭地或為總是領袖人物。」
他說話語氣一改竟變得客氣起來那為的漢子反倒不好作伸手囊中揀著塊碎銀拋在攤桌上淡淡地道:「多承指教。」
那老者歎息道:「可惜呀可惜!」
那為漢子正欲離開聞言駐足道:「老先生尚有何指教?」
那老者又道:「可惜呀!可惜。」
那為漢子不再理會對另外兩個漢子道:「快去啦待會去晚了又要挨老爺子罵。」
他說罷引馬欲去另外兩人已經騎馬走了那老者一拂袖道:「這位爺台請回這銀子老夫不能收。」
那為漢子雙目一睜瞪著那老者半晌不言不語。
那老者歎息道:「老夫豈能收死人銀子這筆債日後那裡去算?罷!罷!罷!迷津該當有不點無心人!」
為漢子聽那老者胡言亂語心中極是氣憤仔細打量那老者一臉老態龍鍾分明是個糟老頭子何曾有一絲異樣?一提韁繩一夥人得得而去。
那夥人走了不久又過了數批騎士還有一些轎子那擺相攤的老者愈看愈是心驚心中尋思道:「這些人怎的個個都是凶煞之氣直透華蓋?分明是趕去送死再也活不了啦!」
他默運神機閉目推算了一會卻是茫然。雖然有些蛛絲馬跡但並不能連結起來他暗暗歎口氣道:「天道難窺天道難窺!」
那老者對於自己相命之術極是自信但此刻竟是動搖信心忽然一個蒼老的聲音道:「天兒咱們已經到長沙城了。」另一個少年人的聲音道:「很熱鬧啊爹。」老者睜眼一看三個衣著樸素的人正要從相攤前走過那少年面如冠玉鼻直口方同行的夫婦天庭暗淡急忙開口叫道:「慢!」
少年轉身過來連忙一揖:「老人家是叫我們嗎?」老者定睛看那少年過了良久一把攤開少年左手飽蘸濃墨在少年手心急寫了個大大的『隱』字道:「今夜有事伸開左手迅往東方逃命老夫洩漏天機罪遭天譴信不信也由得爺台。」
少年呆住了那對夫婦也走過來欲待仔細詢問始末老者卻如石雕木刻再無言語。只好取出一小塊銀子放在桌上一家人忐忑不安的走了。
※※※
少年緊握左手一步一回頭的跟著父母走著。周圍人越來越多街道越來越繁華大約行了兩三里路周圍忽然寧靜下來忽見街邊蹲著兩個大石獅子一個獸頭大門門前列坐著十來個華冠麗服之人。正門卻不開只有東西兩角門有人出入。正門之上有一匾匾上寫著「蘇府」兩個大字。
還沒到門前就有人叫起來:「快告訴老爺太太們三姑奶奶和葉姑爺回來了。」
少年一家人跟著其中的一個人不進正門只進了西邊角門。走了數十丈進了垂花門兩邊是抄手遊廊當中是穿堂當地放著一個紫檀架子大理石的大插屏。轉過插屏小小的三間廳廳後就是後面的正房大院。正面五間上房皆雕樑畫棟兩邊穿山遊廊廂房掛著各色鸚鵡畫眉等鳥雀。台階之上坐著幾個穿紅著綠的丫頭一見他們來了便忙都笑迎上來道:「剛才大家還在念著沒想這麼快就來了。」於是有人爭著打起簾籠一面聽得人回話:「三姑奶奶和表少爺到了。」
進得庭來但見兩列茶几擺開幾個錦袍華服的老爺太太紛紛站起來爭著過來問候七嘴八舌一時簡直無法回話。稍微靜下來片刻昊天被父母領著一一跟諸位長輩見禮。五年前來的時候少年還小分不清楚誰是誰這次他終於明白了哪個是大舅舅大表哥也知道了天下聞名的蘇家七進士。「怎麼沒見老爺子啊?」昊天的母親問。蘇家老太太十年前就去世了只有老爺子在今年已經九十九歲了是六十年前的進士聽說最近依然精神矍鑠。
「老爺子閉關了最近不知道在修煉什麼。兩個月前老爺茶飯不思後來就把自己關在書房裡不讓任何人打擾。到今天有七七四十九天了也該出來了。不過應該沒什麼事今天早上還聽見他自言自語的聲音。」大舅爺回答。
由於老爺子以前同樣的閉關也有過幾次所以大家也不在意。屋子裡逐漸熱鬧起來。
天色漸漸黑了。冬天的白晝實在太短。粗如兒臂的紅蠟燭點起來了。
人們也聊的有點累了夜幕下屋裡屋外都很平靜。
忽然有人走過來叫著道:「張管家不好了馬廄裡的馬忽然全死了。」
「什麼?」不但是管家大吃一驚所有的人都吃了一驚這次來的人不下一百馬匹也有六七十匹怎麼可能都死了啊?管家急忙衝出去看。
等了一刻鐘還沒有回來屋子裡變得靜悄悄的。
「小馬小陸你們去看看怎麼回事。」大舅爺吩咐兩個下人。
兩個年輕人答應一聲走了出去。
又過了良久還是沒人回來。
大家都盯著門口一動也不敢動這時一個老人走進來頭鬍子全白了面色晦暗。
「老爺老爺出來了!」
老爺子走進來兩手微微抖一雙眸子先注視著三堂兒子兒媳然後是三個女兒女婿遂即又移向下一代幾個孫子外孫。他喘息著不一言只是靜靜地看著彷彿急欲要觀察出一些什麼似的看著看著他不禁淌出了眼淚!
大舅爺似乎由他的目光裡看出了不妙他驚異地道:「爹你有什麼話要囑咐嗎?」
老爺子說道:「不……不……是我的眼花了……這是不可能的事……」
各人俱吃了一驚感覺到一派陰森!
昊天的母親毛骨悚然地道:「爹你看見什麼了?」
老爺子全身顫抖著那雙迷離的眸子不停地在每個人臉上觀察著形態越加的驚嚇那副樣子簡直就像是見了鬼!
「不……不……我看錯了……」他不停他說道:「是我的眼花了……」
忽然他眼睛接觸到了身後的葉昊天。
這個人居然使他緊張的神態忽然定了下來:「噢!」他長長地吁了一口長氣說道:「昊天你過來……讓我好好地……看看!」
葉昊天平頓了一下心知老爺子這麼做必有原因當下應了一聲把身子轉向老人正面。兩張臉至為接近老爺子的那雙眸子在一陣震驚之後忽然展示無比的喜悅!面對著他的這個少年有著沉毅的一張臉黑而濃目深而邃在舉座皆驚的現場只有他還能夠保持著原有的一份鎮定。然而這些似乎並不是老爺子所要觀察的他流離的目光只是注視著他開朗挺出的印堂繼而觀看他遺飛的雙眉……看到這裡老爺子臉上的喜悅益加顯著的表露出來他顫抖著伸出了一隻手扳在了這個並不十分熟悉的外孫肩上這時他喘得更厲害了。
葉昊天道:「姥爺你有什麼話要囑咐我嗎?」
老爺子目光遲滯著掃向室內各人卻是期期難以出口。
葉昊天頓時心內雪然只是他雖然窺知了老爺子的內心涵意卻因秉性忠厚一時也難以代為出口。當然明白老爺子這番內心涵意的並不止葉昊天一人大舅爺頓時有所領悟。他立刻道:「爹你老是可有什麼話要單獨關照葉昊天可是?」
老爺子淒慘地看著他緩緩點了一下頭。各人頓時明白了這位老人何以遲遲不曾出口的原因彼此不禁對看了一眼。
大舅爺後退一步深深一禮道:「既然這樣我們先行退出容爹交待完畢之後再行參見可好?」
老爺子微微點了一下頭他雙目微合兩行眼淚汩汩淌出!這番舉止使得在場各人心中都暗吃一驚只是老爺子既有命令不敢不遵相繼行了一禮紛紛魚貫步出大廳。
各人俱都默默無言地退守在大廳門外。
老爺子容各人退出之後才又緩緩睜開了眼睛緩緩從懷裡取出一個錦盒打開裡面又有一個金色的小盒又打開裡面有一層蠟紙分開蠟紙一個晶瑩透亮的丹丸呈現出來屋子裡頓時有一種紛蘊的香氣。
老爺子伸手遞給昊天急的道:「吃下去。」
葉昊天遲疑了片刻看著老人迫切的目光只好吞了下去。剛剛吞下就覺得腹內一股暖流非常舒暢。
「這樣我雖身死也就無憾了!」老爺子的聲音幾乎已經沙啞。他喃喃地道:「昊天你可知我單獨要你留下來的道理嗎?」
「外孫愚昧!」葉昊天道「姥爺必然有要事囑咐外孫。」
「我當然有……事要囑咐你最主要的是因為……你是蘇家唯一能夠活著的人……」
葉昊天登時大吃一驚惶恐地道:「姥爺這句話請恕外孫聽不明白。」
老爺子涕淚交流沙啞著聲音說道:「那是因為……你的舅父表哥父母難逃大劫了只有你……只有你一個人或許能逢凶化吉……」
葉昊天呆了一下內心的沉痛猝然升起只是直直地看向老爺子一時卻無以置答。
老爺子微弱及復沙啞地道:「那是方才……我由你們面相上復以先天易數推算出來的我生平閱人多矣……這一次也不會有什麼意外……所以……孩子……」
他的一隻手不知何時己緊緊地抓住了葉昊天。
「你的活著……對我們蘇家該是何等的重要……」老爺子沙啞著道「只有逃過了眼前之難才能再得徐圖匡復大計!」
葉昊天至為痛心一想到全家各人俱將喪命內心真有說不出的悲忿、沉痛!
「姥爺!」他傷心地道:「難道眼前這步劫難就不能化解了?」
老爺子緩緩地搖著頭聲嘶力竭地道:「記住我的話……目前再也沒有一件事比活著更有價值……須知敵人武功高深不測……你必須要設法深入瞭解知彼知己……才是制勝對方唯一的途……徑!」
葉昊天道:「外孫記住了。」
老人輕歎一聲道:「你知道剛才吞下的是什麼這是我珍藏半生的『龍虎續命丹』可以增長功力二十年還可以避百毒。五十年前我作吏部員外郎的時候因緣湊巧救了丹道大師抱樸生的孫子一命他給我這顆丹丸說是五十年後我家有大難有這顆丹丸才可能延續香火。」
葉昊天張了張嘴沒有說出話來。
老人眼淚流了下來歎道:「我知道你要說什麼我對相人之術有點自信。你的舅父表哥即使服了此丹也沒用我們家只有你一個人可以逃出去看到機會千萬莫要回頭十年之內不要回來十年之後或許會有轉機。」
葉昊天忍不住熱淚滂沱墜下早上相士的話似乎得到了證實。
老人悲歎道:「我們蘇家一門七進士交友滿天下尋常人物不會跟我們作對這次恐怕權臣奸佞暗下的毒手」。老人哆哆嗦嗦又從懷裡摸出一個小包袱來交給葉昊天再次叮囑「等機會走千萬莫回頭」然後對門外的人道:「你們進來吧。」
門外諸人魚貫而入盯著葉昊天淚光森森慘淡的臉不知道生什麼事。
老人將手放在桌上的銅碗上。那個銅碗據說是祖上傳下來的沒有人敢動過。老人將銅碗左擰三圈右擰兩圈但聞院子裡一聲巨響估計整個長沙城都能聽見。一個巨大的禮花噴上天空五顏六色久久在天空盤旋。
老人道:「我們蘇家大劫已至只能盡人事聽天命了。」
說話時候外面進來數十個彪形大漢為的道:「老爺不知道有什麼事?」老人看著這些家丁還沒回答又進來五六個高矮不一形態各異的人其中一個身著一身麻衣面色嚴肅在那裡一站就像一尊佛像。看到他老人不禁稍微舒了一口氣道:「孫師傅沒想到能見到你你雲遊四海能夠趕過來是我們全家之幸啊。」
百十人都看著麻衣人不知道他是什麼人。
麻衣人淡淡的道:「孫仙屏願為老爺效勞。」
眾人哄然一聲:「孫仙屏二十年前的武狀元十年前中州論劍的十大高手之一」「這下蘇家有救了」。大家七嘴八舌的說著。
孫仙屏鄭重的道:「我是禁閉呼吸從外面來的大門以內二十丈已經滿佈九幽白骨散沒有人能夠出去了。」
「九幽白骨散」江湖三大絕毒之一眾人臉上一片絕望。忽然起了一陣風!
大家看見兩個綠衣漢字抬著一個大紅的棺材正向這邊緩緩走了過來。兩個漢子二十八九歲的年紀青白臉弔客眉高高瘦瘦的個頭兒乍看上去真像吊死鬼似的。棺材裡不斷冒出淡黃色的煙霧。一個家丁衝了出去還沒到棺材十丈之內砰然倒下了。
孫仙屏小心翼翼的走了過去跟著他的是那五六個形態各異的人。
與孫仙屏同來的兩名年青人飛衝了上去。他們的身子原是奇快無比只是方一距離棺木五丈開始驀地他們的身子就像是忽然被冰鎮住了一般一剎時面色慘變汗如雨下。緊接著這兩個人在一陣劇烈的顫抖之下全身萎縮著倒了下來。
孫仙屏猝然吆喝道:「且慢。」剩下的三人停下腳步。
在場雖有這麼多人卻是沒有一個人開口出聲僅有的聲音卻是來自圈內倒地的三人。
那個家丁倒下最早自然是受創最重只見他臉色黝黑青筋暴現蛇也似地伸縮著顯然處在無比的痛苦之下!他扭動著軀體咽喉裡出了痛苦的一種呻吟。可能因為聲音受阻不出而變成了一種悶啞的吼叫。忽然他翻過身來膝行了幾步終因力不從心再次跌倒大股的紫色濃血由他眼耳口鼻怒溢而出。
又是一條人命的結束!
***裡另外兩人顯然正在步他的後塵也正向死亡邁進!
孫仙屏探手入囊摸出幾顆丹丸放在口中。背上解下自己的斬龍劍微微一頓遂即向棺木踏近。
孫仙屏踏的極慢每一步都運足功力地上的青磚都成了粉末他的臉上放出金光。不單是臉上逐漸的他周圍一丈之內都瀰漫著金色的光芒。「玄陽神功他的玄陽神功終於達到第九重了」旁邊的一個老者驚歎道。
孫仙屏逐漸靠近棺木只有五丈了他感到了一股冰冷的壓力。逐漸只有三丈了壓力越來越大玄陽神功的光芒被壓成扁圓形。每前進一步都變的極其困難。他深吸一口氣功力提足十成終於接近到棺木兩丈以內玄陽神功被壓的竟然向裡凹陷形成一個致命的缺口。他已經不能再前進了。手裡的斬龍劍被祭起來飛的向棺木射去看那力度應該能把棺木攔腰斬斷。然而飛劍越來越慢到達棺木一尺的地方竟然停住了孫仙屏催動功力那飛劍在空中抖動著依舊欲進不能。忽然一隻乾枯如柴的手伸出來一把握住飛劍收了進去。
飛劍被收孫仙屏募然噴出一口鮮血。神色忽然萎頓下來。
正在這時一道銀光從棺木中飛出直奔孫仙屏而去孫仙屏見勢不妙急退五丈身型飛在半空那道銀光竟然跟蹤而至。孫仙屏快如鬼魅化成一陣清風疾飛向院外那銀光驟然加但聞一聲慘叫孫仙屏人頭落地。漫天血雨中一個拳頭大小的小人鑽入地下瞬息不見。
滿屋啼哭聲響起一百多人已經嚇倒一半葉昊天的父母依然站立擋在兒子前面。老爺子從後面一拉葉昊天踢開腳下的一個蒲團下面是一個黑沉沉的地洞葉昊天身子一沉落入洞底。蒲團一下又蓋上。耳聞外面哭聲一片尖叫聲哀號聲此起彼伏由高到低盞茶功夫漸漸平息。
一個陰冷的聲音道:「看看是不是還有活的?」片刻另外一個聲音道:「主人沒有了。」「清點人數!」那個陰冷的聲音道。
「報告主人有一百五十二人人」。
那陰冷的聲音說道:「還差一人仔細找找不能讓一人漏網」。
葉昊天在洞裡定睛觀看現一條巷道彎彎曲曲不知道通向哪裡。這時蒲團被現一道光線透進來。有人跳了下來。葉昊天急忙躲在一個角落伸出左掌亮出那個大大的隱字那人飛的從他面前略過只差三尺竟然沒有現他。他輕輕提步向前走大約五十丈以後他現了地道口外面傳來說話的聲音:「主人地道裡沒人我已經灑下了九幽白骨散和無影之毒就是老鼠也該絕跡了」。那陰冷的聲音道:「怎麼會差一個人呢?難道統計錯了?算了我們撤。」葉昊天伏在洞裡一動也不敢動耳聞腳步聲遠去。過了良久那陰冷的聲音又響起來:「看樣子是真的沒有活的了這是大人交代的人員畫像再核對一下屍看看缺什麼人然後把蘇府全部燒了你們兩個就給我守著有可疑人物格殺勿論。」
「是!」有人答道。
一片火光升起來黑沉沉的夜晚格外耀眼火勢越來越大半個天空都染成了紅色整個長沙城都驚動了卻沒人敢出門去看個究竟。
葉昊天先將左手伸出洞外展示出那個黑黑的「隱」字然後悄悄探出頭來但見一個人注視著火光熊熊的大廳那個棺木已經不見了。他輕輕的爬出洞來躡手躡腳地向大門走去一路之上但見幾個丫環倒在路邊早已氣絕身亡。大門口還有個人守在那裡正是兩個抬棺木的人員之一。看他在那裡肆無忌憚的站著根本沒有離去的意思也不怕有人看見他。葉昊天猛然醒悟大門內外二十丈已經佈滿九幽白骨散所以那人根本不怕有人會來。
眼看東方已泛魚肚白葉昊天決定不再猶豫他將左手伸在前方輕輕的從那人身前五尺外走過。他走的極其緩慢沒有一點點聲音。那人睜著大眼竟然沒有覺察。漸漸走出大門二十丈葉昊天逐漸加快步伐直奔東門而去大約過了一個時辰天已經放亮了當他到達東門的時候城門已開城門口的兵丁明顯比來的時候增加了很多倍。正在仔細盤查過往的人眾一邊盤查還一邊看著一張圖畫似乎是某個人的影像。
葉昊天略顯遲疑看看左手的「隱」字竟然比昨天淡了一半他不敢再停依舊伸出左手筆直向城門走去三十餘兵丁竟然沒有一個人攔住他就像沒有看見一樣。他走過那拿著圖畫的人跟前放眼過去那圖畫上竟然是自己的模樣!嚇得急急離城而去。
葉昊天一路向東狂奔了一個時辰大約離城已有三十餘里。低頭看時手上的字跡已經淡的看不見了。環顧四周但見滿目荒涼了無人煙。他坐在一個小山坡上遠望已上三竿的太陽心裡一陣迷惘。一個歡快的家就這樣沒了無比疼愛自己的父母沒了一門七進士的大家庭就這樣煙消雲散自己還在被追殺之中到底是為什麼?自己何去何從?報仇嗎?目前看來是沒有希望的了。還是外祖父說的對生存生存是當前第一要務只有活下來才有希望。
想到這裡他記起老爺子交給自己的一個包袱。急忙探手入懷將包袱取出來小心的打開先看到的是一張信箋。攤開一看上面寫著:「老夫蘇洵安行年九十九歲近夜觀天象大勢不妙蘇家恐有滅門之禍唯其時機不定其因不明化解之道難覓急切難以周詳。略思百年之身可傳後世者有三一為&1t;>三卷乃三十年前編纂&1t;>的內閣大學士王陽明所贈據其所言藉此可知仙路可憑然余得時已過花甲之年難以修煉更兼言簡意澀未及基礎無從煉起故蹉跎歲月難有小成。二為圖畫一張系吾二十年前審閱&1t;>提及書目時所見該書為先秦古舊之遊仙記事內有此圖。余推想十餘年未盡其解然料定乃藏寶圖也有通靈寶玉和乾坤錦囊然究在何處尚不得而知。三為五十年前好友千面鬼醫所贈面具兩張若干年間未曾一試然觀其製作精良危機時或可一用。此外尚有銀票若干小心使用。嗚乎哀哉蘇門七進士交遊滿天下一朝浮雲散萬事皆成空。盼後人低調處世順其自然此仇能報則報難成則罷莫要強求千萬小心。」筆跡潦草尚新想來是老人家昨晚倉促寫就。
葉昊天先找到那兩個面具一個是四十左右面色灰黃極其普通另一個大約二十五六面色蒼白似乎營養不良一樣。面具很大很薄摸上還有彈性。他先把面色灰黃的面具戴了上去仔細摸索面具上至際下至肩胛包連頸項可以說是巧奪天工。尤其是穿著長衫又有頭掩飾根本看不出來。
略微查看銀票現有十兩百兩千兩甚至十萬兩的每種都有十張左右沒有細點又重新包好。
餘下就是三卷經書藏寶圖卻不知道在哪裡。葉昊天打開經書查看現全是歌訣之乎者也不知所云看來要花時間推敲了。在經書的後封皮有一個羊皮小袋裡面有一張帛書看來就是老爺子說的藏寶圖了。那是一座山孤零零的左面有一條小溪陽光將山影投入小河水面一隻仙鶴揚著頭不知道看向哪裡。圖下面有幾句謁語:「北海之南東山之西大澤之東長河以北寶玉通靈錦囊乾坤」。
這樣的小山實在太多了看來要從謁語裡找。葉昊天靜坐良久難解其意眼看日已偏西枯樹昏鴉無盡淒涼。想起昨日此時父親還對自己說「明年送你到岳麓書院…」今天語猶在耳人已作古無限悲哀湧上心頭。募然一個念頭衝上來「岳麓書院對就是岳麓書院天下五大書院之一藏書百萬冊當年&1t;>三千卷修訂完工之後謄寫六部天下五大書院和內閣學館各一部到那裡應該能找到&1t;>的基礎功法還能查一下藏寶圖所描寫的那些地名到底在哪裡。對就到岳麓書院去。」
打定主意葉昊天離開荒野來到一個小鎮找了個小店住下來。他知道每年正月初九岳麓書院開門招收新人他要在那個時候扮作外地的學子進入書院。現在正好還有一個月。他要消磨掉這一個月的時間。
吃晚飯的時候聽見人們議論紛紛「哎呀你知道嗎?蘇府一百多口人全死了阿造孽阿。據說是失火了還有瘟疫連前去查看的人也死了十多個現在沒有人敢從蘇府門前走啊。」「哎聽說官府也在追查蘇家啊說是叛逆啊可能是畏罪自焚吧可憐啊。「真可憐蘇家名聲不錯啊怎麼會?老天不開眼啊」。議論聲音很低還是清清楚楚的鑽進葉昊天的耳朵裡他心如刀割胡亂吃了幾口飯就回房間了。
葉昊天打開&1t;>先從頭到尾翻閱一遍現沒有一幅圖畫全是築基爐鼎鉛汞嬰兒元嬰出竅寂滅大劫虛空之類的詞彙語言艱澀其意難明。全文約五萬字。葉昊天花了一個時辰才將其勉強背誦下來。又花了一個時辰仔細琢磨心裡模糊有個印象卻又說不出是什麼。
此後的十天葉昊天一直沉迷在&1t;>裡。
臘月二十葉昊天回到長沙城。城門依舊兵丁跟往常差不多了。他的圖像被掛在城頭只不過沒幾個人去看因為那裡掛著的少說也有二十餘張都是江洋大盜採花淫賊之類。他戴了面具從容進入城門。
進了城先找了一家普通的客店安頓下來。他按捺下想回蘇府查看的念頭因為可能還有人在那裡監視著。他唯一想做的是找到那個算命的老人那不是一個普通的算命先生。因為那靈符竟然能瞞過棺木中的級高手可見他在符咒方面的研究非比尋常說不定是符界元老。
葉昊天滿城尋找過了五六天也沒有找到。只得放棄。
年關已近。家家戶戶都在忙碌著外出的人逐漸減少。往日喧鬧的街道清靜下來清脆的鞭炮聲卻傳入耳中其間夾雜著兒童的歡笑聲。葉昊天遙望城南如黛的遠山心頭湧出幾句話「南山何其悲鬼雨灑空草長沙夜半秋風前幾人老」。「親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體同山阿」。
雪花飄飄銀裝素裹室內火爐難敵門縫裡湧入的寒氣。在別人的歡聲笑語中葉昊天一個人在客店中度過了他有生以來最冷的年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