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六十人的明使團由柳生恕仁陪著向京都進發。
蘭兒隱去了絕代風華,輕輕鬆鬆徒步走在葉昊天身側。
至於那些弱不禁風的歌姬們,則難以經受長途跋涉之苦,紛紛接受葉昊天的安排,坐進一頂頂青衣小轎內。轎夫是從船員中臨時徵集的,待遇為一天二兩銀子。這些錢自然由葉昊天一個人出了。
一行人不緊不慢、悠然自得地想前走著,彷彿成群結隊春日踏青一般。
此時正是四月時節,晴空艷陽,萬里無雲,漫山遍野的櫻花彷彿一片片美麗的雲霞,花香四溢,沁人心脾。
蘭兒一邊走一邊欣賞路邊千朵萬朵的櫻花,心生感慨,低聲在葉昊天耳邊清唱道:「櫻花慢,花滿老枝頭。一霎清明寒雨過,繁華落盡若人愁。新曲為誰留?」
葉昊天促狹地笑了兩聲,然後隨聲和道:「櫻花舞,花舞雪應羞。笑與東君同夢後,一朝復何求?癡恨已東流。」
蘭兒白了他一眼,似乎怪他用詞太艷了。
柳生恕仁走在距離不遠的地方,聞言回頭說道:「櫻花的生命很短暫。本地有一句民諺:『櫻花七日』,就是說一朵櫻花從開放到凋謝大約為七天,整棵櫻樹從開花到全凋謝大約半月左右。櫻花邊開邊落,因此才有著極大的魅力。我國以櫻花作為國花,不僅是因為它的嫵媚嬌艷,更重要的是它經歷短暫的燦爛後隨即凋謝的『壯烈』。」說到這裡,他面現崇敬,語氣激昂地道:「『欲問大和魂,朝陽底下看山櫻』。很多武士認為:人生短暫,活著就要象櫻花一樣燦爛,即使死,也該果斷離去。」
葉昊天心中一動,感到對倭人地心態多了一分瞭解。
柳生恕仁一邊走一邊介紹:「賞櫻也有不同方法。有人喜歡在她初綻時去欣賞,也有人喜歡看她開到整株約八成左右的『滿開』時期。櫻花清晨帶露很美;白日倚藍天伴清風有風韻;夜晚打上燈光的夜櫻最妖嬈神秘。一天之中不同的時刻都能發掘櫻花不同的美感。」
蘭兒聽了不禁對他心生好奇,問道:「聽說柳生先生曾在華山學藝,不知是不是真的?」
柳生恕仁轉頭看看周圍無人,才低聲說道:「家父與金閣寺的匡玄師傅是至交好友,聞名京都的匡玄師傅本是中原人,正是由於他的推薦我才到華山學藝的。」
「匡玄,匡玄……」葉昊天覺得這個名字似乎在哪裡聽說過,可是一時之間又難以想起,於是饒有興趣地說道:「喔,聽你這麼說我也想去拜見這位來自中土的大師了。」
柳生恕仁高興地道:「好啊!金閣寺位於鏡湖池畔。是一個風景秀麗的所在,待見過足利大將軍之後,我便陪你前往。好久沒見到匡玄師傅了,我也早想去見見他。」
當日晚間眾人便到了京都,在柳生恕仁的幫助下找了一家客店住下。
一路行來,京都給蘭兒的感覺跟金陵差不太多,無論是房屋的結構,還是商店的招牌,都跟中土所見大同小異。然而令她感到迷惑不解地是,按說日本漢化得這麼厲害,理應從感情上跟中國很接近,可是實際上卻非常疏遠。由於倭寇的燒殺搶掠,仇恨的種子正在兩國百姓中生根發芽,真不知道將來日積月累會發展到什麼地步。
次日晨時,柳生恕仁來請他們前去晉見足利大將軍。
葉昊天和蘭兒由南宮英陪同前往,天凌子和眾高手則在客居留守
四人穿過數條大街小巷,來到一個氣勢宏偉的府邸前府邸前站著一隊衛兵,朱紅色的大門上方寫著"大將軍"府幾個字
柳生恕仁上前通報,說是中土著人皇帝派來的專使到了
等了好久,才有一個年輕人將他們領進客廳,面無表情地說道:"就在這等著吧"
四人就靜靜地等著,一直等了兩個多時辰,也沒有見到足利義滿的影子
南宮英已經變得焦躁不安起來,不停地在廳中走來走去
柳生恕仁也耐不住了,於是出去詢問究竟,不久苦著臉回來道:"大將軍心情很差,現正召集幾位將軍議事,說是讓我們明天再來"
葉昊天心裡明白這是對方在捉弄自己,以報倭使無功而返之恨,不過這話不便明說,說了也於事無補,於是他故作關心地問道:"不知大將軍為何事煩憂?"
柳生恕仁歎了口氣:"唉,別提了!這事提起來就令人沮喪。說完便待轉身離去。
葉昊天可不想就此罷休。他在客廳裡踱了兩步,盯著牆上掛著的幾幅圖畫看了看,忽然指著其中的一幅《秋冬山水圖》和一幅《鎖田瀑布圖》放聲大知起來:"我道大將軍乃風雅之士,沒想到收藏的字畫竟然都是贗品,真是可惜啊,可惜!"
柳生恕仁聞言止住腳步,睜大了眼睛道:"別瞎說!這可是本國最傑出的水墨畫大師雪舟先生的作品,決不可能是贗品!"
葉昊天表情嚴肅地信口開河道:"《秋冬山水圖》是我朝名畫師李在地作品《鎮田瀑布圖》則是大畫家周文的佳作。這兩幅畫者是近年來童稚習畫必須臨摹的基本力,所以幾乎每個書生都會畫兩筆。
柳生恕仁一個勁地搖頭:"胡扯!不可能!雪舟先生雖然去過貴國,但是只呆不到兩年便回來了。這些都是他回來之後在天開圖畫樓創作出來的傳世之作,每一幅都花了好幾個月的時間。決不可能是臨摹別人的贗品。"
葉昊天故意深深地歎了口氣:"不瞞柳生兄,十年前我也曾多次臨摹這兩幅圖畫,至今仍歷歷在目。你若不信,可以看我現場作畫,請取紙筆來!"
柳生恕仁打死都不會相信他說的這番話,當即請人拿來筆墨紙硯。
葉昊天二話不說,提筆便輕輕巧巧地勾畫起來
一眼望去,只能看見他神情專注低頭作畫地樣子。然而實際上,他正在放出元神盯著牆上的掛圖,確確實實開始臨摹人家的作品了。
他的畫功本來就不弱,如今修為達到了三清天神的境界,所以不論是眼力,還是持筆控墨的能力,都到了隨心所欲的境界,此番描摹對他來說簡直是牛刀小試。
不一會兒功夫,他已經完成了《秋冬山水圖》,然後開始研墨流準備另處一幅。
柳生恕仁呆呆地看著桌上的圖畫,沉默半響之後忽然跑了出去。劍眉朗目,不怒而威。老者身後跟著幾個人,其中包括葉昊天曾經見過的龜山先生以及昨天灰頭土臉慘敗而歸的木谷虛。
大家都靜靜地聚攏來看著葉昊天畫那幅《鎖田瀑布圖》。
葉昊天正在筆走游龍,潑墨揮毫,敕幅畫眨眼之間就完成了一半。這次,他已經脫離了原作的束縛,所以筆下的圖畫跟原作有些不同,雖然每一勾每一畫都差不太多,可是整體看來卻比原畫細膩豐富得多,而且多了一種瀟灑飄逸的韻味。
老者時而看看葉吳天筆下的圖畫,時而對照牆上的掛圖,看著看著,他忽然心生惱怒,重重地"哼"了一聲,上前一步將牆上掛著的兩幅畫扯了下來,雙手一抖撕個粉碎,同時大聲喝道:"來人,將漢使拖泥帶水下去,斬一手一足逐回中土!"
葉昊天彷彿如夢初醒一般,手一抖將筆掉在地上,抬頭看著老者,目光中故意露出驚恐之色,口中卻兀自叫道:"大將軍,兩國交兵不斬來使,何況本使此番前來,為的是兩國一衣帶水的友誼,同時想互通有好,拓寬兩國之間的貿易。您……您不能如此對侍本使啊!"
這時,旁邊的龜山忙道:"大將軍,昨日一戰,我和木谷先生與專使曾立下賭約,若是我方輸了,便保他來去自由,所以還請大將軍放了他吧。」
葉昊天望了龜山一眼,沒想到這人真的說到做到,倒也算是一條好漢。
足利義滿知只想給葉昊天個下馬威而已,此時看到他眼中的懼色,以為目的達到了,因此口氣略微緩和了一些,滿含輕蔑地冷笑道:「做什麼生意?貴國已非大唐盛世,已經積貧積弱、病入膏肓,恐怕不用幾年便要亡國了;而我日本國正在蒸蒸日上,國力已在貴國之上,這生意嘛不做也罷!」
葉昊天面上現出驚恐不安的神色,口中卻振振有辭道:「中華古國乃泱泱大國,物華天寶,人傑地靈,縱使再過萬年也不會真的衰弱不堪,況且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嘿嘿,貴國的國力固然進步得很快,不過幾乎所有的知識學自中土,獨創性的東西未免太少了」他不想過度刺激對方,說到這裡便停了下來。
即便如此,廳內的幾個倭人已經氣得瞪圓了眼睛,有的人甚至想一刀將他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