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帆和小紅回家,張西瓜寸步不離的跟著,彷彿這是一件天經地義的事。回到家中楊帆擋在門口讓小紅先進去,然後轉身攔住他問:「你到底是幹什麼的?為什麼能看出電腦有問題,還能看出警察的證件是不是真的?」楊帆終於開始問他問題。
張西瓜嘿嘿一笑:「我說出來了,你會信嗎?」
「我信!因為我看得出你眼神中的悲傷,看的出你一定是最近失去了親人,因為我曾經和你一樣。還有雖然你表面上吊兒郎當的,卻是一個極重感情的人,否則你也不會跟我一路,也不會幫我對付兩個警察,所以不管別人信不信你,我都會信。」
楊帆斬釘截鐵的說完,張西瓜的眼眶竟然一紅,他沒想到一個剛認識不到兩個小時的人竟然是最懂自己的人。他咳嗽了兩聲掩飾住內心的激動,眼神中流露出濃濃的憂傷:「我從沒跟別人提過我的過去,既然你相信,那我跟你說說,我是一個孤兒,是師父在西瓜地裡揀的。師父是個道士還是閣皁山道觀的觀主。師傅讓我跟了他的姓,又懶得給我起名字就直接管我叫張西瓜,我從小就跟師父相依為命,一步都沒離開過。」
不知道為什麼閣皁山這一脈只剩下師傅一個人,加上我就兩個。小時候山裡的道觀還有些香火,可師傅不懂得經營,每日裡只是修身養性,信奉道家的清靜無為,或許是觀裡的神仙不靈,漸漸的香火卻越來越少,到了最後幾乎就沒人來了。吃不飽肚子的師父無奈之下只好帶著我闖蕩江湖。
「現在的道觀如此不景氣嗎?」楊帆忍不住問。
張西瓜苦笑一聲:「道家就講清靜無為,無為,無為,什麼事也不放在心上,那像人家佛教四處宣傳,喊的口號就是普度眾生,這就跟廣告詞一樣,我們道家卻連個宣傳口號都沒有,拿什麼跟人家爭?不光是我們閣皁山落魄,全國的道觀除了武當山,那個不是破破爛爛的?跟佛家寺廟的香火鼎盛完全是兩個極端。」
楊帆點點頭,暗自歎息了一聲,其實普度眾生也只是一句空話而已,現在的寺廟除了幾個真心修禪的,剩下的你想要進去拜佛要買門票,不花錢是萬萬不可能的。有了錢自然好辦事,如此循環反覆香火鼎盛也在情理之中。
張西瓜頓了一下繼續往下說;「從七歲我就跟著師傅走南闖北,在吃不飽肚子的情況下,師傅也把他那套清靜無為拋在了腦後。說起來我們閣皁山早年間也是大有來頭的,明朝時皇帝甚至封閣皁山觀主為正八品的官員,而我們這一派最拿手的就是抓鬼驅魔。可現在這個社會人口暴漲,所有地方全都是人,陽氣大盛的情況下那有什麼鬼可以抓?就算有也不是隨時都能碰上的,就算碰上了人家也寧可相信醫院不相信你。師傅又不懂別的,只能帶著我裝神弄鬼的用傀儡術騙些錢花,一開始還能掙點錢,後來被警察抓了兩次,也就不敢再幹了。」
到了這個時候師傅才知道,在沒吃飽肚子之前說什麼清修都是扯蛋。清修那也是有錢人不缺衣食的人才有的權利,後來沒辦法師傅也開始帶著我幹起了偷偷摸摸的勾當,可就算是小偷那也是有組織的,你一個外來的到本地找食吃,本地的小偷肯定不幹,雖然師傅武功也不差可好幾次也差點被人群毆打死。
到最後實在沒有辦法,看到有人辦假證,師傅也想幹這一行,畢竟風險要小一些,而且師傅的篆刻技術相當不錯。於是買了好多青石刻了各個學校的大印開始辦假證。雖然也是偷偷摸摸的可畢竟有了穩定收入也沒那麼大的風險。這兩年日子剛好過了些,但誰知道他還沒享幾天福,就在一個星期前突然心發,死在了醫院裡。臨死前師傅拉著我的手眼中全是擔憂,我知道他不怕死,這些年的顛簸流離早就讓他對生活失去了希望,他唯一擔心的就是我,擔心我沒有了他該怎麼生活下去?
說到這裡張西瓜已經哽咽起來,他稍稍扭了扭頭不想讓楊帆看到他眼中的淚滴,深吸了口氣繼續說:「沒有人能想像得到我和師傅以前過的是什麼日子,討飯,撿破爛…凡是能填飽肚子的事我們都干。可沒想到眼看著日子就要好起來,他就這麼走了,師傅走了後我用我倆這兩年攢的錢給師傅買了塊墓地,活著的時候沒有個穩定的地方住,死了我不能在讓他沒個地方。」
楊帆瞭解失去親人的滋味,本想安慰他一下,話到嘴邊卻又不知道說什麼好,只是歎息了一聲拍了拍他肩膀,然後坐到小紅家門前的台階上,拍了拍身邊的空地示意他也坐下。
張西瓜坐下從兜裡掏出根煙,點著深吸一口仰望滿天的星辰:「師傅走後這一個月,我就像是一個沒了根的孩子,不知道該怎麼活下去?也不知道以後的路該怎麼走?這麼多年我已經習慣了有師傅,我是他一屎一把尿一把帶大的,在我肚子餓的時候,師傅寧可自己餓著也要給我吃的,在我生病的時候師傅帶著我在大街上給人磕頭,為的就是能給我買上幾片藥,你能想像我失去師傅的感覺嗎?我這輩子最大的希望就是有一天掙了錢好好孝敬他,可是還沒等掙到錢師傅就走了。」說到這裡張西瓜在也控制不住自己,把頭埋在輕輕哭泣起來。
他的樣子是那麼孤單,楊帆突然明白他為什麼會如此的頹廢,為什麼會去喝酒,為什麼要白喝人家的酒,他就是沒事找事,想藉著身體上的痛苦來減輕心中的苦痛,母親去世的時候,自己又何嘗不是如此,要不是有大灰,自己恐怕比張西瓜好不了多少。
楊帆知道張西瓜不是一個隨便跟人訴苦的人,但這種痛苦在他心中壓抑的太久,而自己就像是一個引線,終於把他心中的苦都引了出來。
楊帆什麼也沒說,只是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張西瓜獨自飲泣了會,猛然抬起頭擦了擦臉上的淚水,強笑著道:「要不是你今天罵我那一頓,我可能還會繼續頹廢下去,你說的沒錯,就算師傅走了,他也希望我能過的好,我這個德行一定是師父不願意看到的,所以我欠你一個人情。」
楊帆楞了下:「其實你不欠我什麼,我罵你是因為讀懂了你眼中的傷痛,我和你一樣也曾遭受到失去親人的痛苦,要不在大灰的幫助下,恐怕我也會沉淪下去,但是我最終知道,男人,要頂天立地的站在這個世界上,不管多少苦難都要堅強的活下去,其實你已經比我幸運的多,最起碼你知道師父是因為什麼而死,而我到現在還不知道殺害母親的人是誰?」
章西瓜也楞了一楞,他沒想到楊帆竟然跟自己一樣,看起來要比他更為悲慘,他好奇的看著這個一身野性的男人忍不住問:「到底出了什麼事?」
一年多來楊帆從沒提起過關於母親死的之言片字,在他看來即使說了也不會有人相信,但今天張西瓜一番話,讓他覺得自己說的他會相信,更何況已經壓抑了一年的他也急需一個宣洩的地方。楊帆伸手管張西瓜要了根煙,點了深吸了一口,原本不會吸煙的他頓時被嗆的咳嗽連天,過好大一會,他才緩緩開口:「我從小沒有父親,和母親生活在一個小山村………」
楊帆講完,張西瓜沉默了一陣,突然開口:「我承認,跟你比起來的確很幸福。聽你的述說,害死你母親的人一定是個非常邪惡的人,我聽師父講能用水火幻化成自己模樣的人,已經是妖魔了,這種人非常難對付,難道說你走出來就是尋找這個人為母親報仇嗎?」
楊帆點點頭:「不管他有多厲害,仇是一定要報的。」
「不說你有沒有能力報仇,就說你怎麼找到這個惡魔?就算找到了你能對付了他嗎?」
楊帆嘴角突然向上翹起驕傲的抬起頭:「就像你說的,殺害母親的人肯定是個惡魔,既然是惡魔就一定會再出來害人,只要我去尋找奇怪詭異的事,相信一定能夠找出他來,能不能對付他,那得找到後才知道,不是嗎?」
他的語氣無比堅定,張西瓜沉默了一下,隨即一笑:「你把我從那幾個混混手裡救出來,我欠了你一個人情,你又把我罵醒更是欠了你一個人情,師父說過人情大如天,知恩不報是小人。為了不當這個小人,我只能幫你找到殺害你母親的兇手來報答你,等到解決了那個惡魔,你回老家也帶上我,咱哥倆種種地,打打獵,日子倒也美,至少不用在這麼漂泊了。」
聽完張西瓜的話,楊帆身體狠狠一震:「這前面不知道有多少凶險,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我是不會帶你去的。」
「不帶我去?不帶我去我能去那?難道還天天去喝酒被人打?你不希望看到我再過這樣的日子吧?更何況我又不是白幫你,等解決掉殺死你母親的惡魔,我就跟你回大山,也算是你收留了我……」
楊帆心中很感激張西瓜,張西瓜不是個傻子,他明知道前面的路無比凶險還要陪著自己去尋找惡魔,這樣重感情的人,活這麼大他也只遇到這一個而已。這一刻他已經把他當成了朋友,但既然是朋友又怎麼能去讓他冒險?他什麼也沒有說,沉默的站起來向屋子裡走去。誰知道他還沒進門,張西瓜猛然跳起來,先推開小紅家門走了進去,然後嬉皮笑臉的看著楊帆:「反正我拿定了主意,你去那我去那,你是甩不掉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