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綿的大山中,枯黃的樹葉鋪滿了黑色的土地,一眼望去一片金黃,清晨的露水在僅剩不多的葉子上悄然滑落,滴落在揚帆和大灰身上。一人一狼卻恍如未覺仰首挺胸向白雲林場大步而行。
一年過去,揚帆已不是一年前那個青澀少年模樣,而是變得冷靜沉穩,一雙亮如星辰的雙眼雖然還有悲傷,但眼神透露出來的卻是更多的堅毅和果敢。一張削瘦的臉上不在白嫩反而有了一絲滄桑,被大灰抓傷的傷口變成了淺淺的一道痕跡。雖然臉上多了一道傷痕,他非但沒有顯得難看,相反卻增添了他的一份陽剛,再配上在山裡一年多培養出來的野性,整個人身上散發出一種奇異的魅力。和一年前一樣,他依舊穿著土氣肥大的草綠色軍褲,上身卻穿了一件民工長穿的迷彩服,肩膀山扛著一隻還沒死透的灰狍子。
一年來揚帆沒有再回到林場,他和大灰走遍了周圍所有的大山,卻沒有找到害死母親的兇手,那張火焰中男人的臉像是突然消失的無影無蹤,彷彿從來都沒有出現過一樣。一年來沒人能想像他過的是怎樣的一種日子,為了查遍每一處山頭,他承受了凡人難以想像的困難和危險,他要爬冰臥雪,為了生存和最兇猛的野獸搏鬥,原本就倔強的性格變得彪悍而又兇猛,像一隻遠古走來的凶獸。
揚帆知道害死母親的絕對不是一個普通人,想要戰勝這樣的人首先就要戰勝自己,所以在大山之中的一年裡不管碰到多兇猛的野獸,他都從來沒有逃避或退縮過。這一年裡他和大灰總共碰上了無數的野狼,五隻野豬,三隻豹子,兩頭熊瞎子,還有一隻快成年的東北虎,在大灰的幫助下他只是用一把自製的鋼刀,解決了所有的敵人,但身上的傷痕也是多不勝數,其中的凶險危機更是常人難以想像。
這一年中,多了的野味皮子他就拿到附近的鎮子上換些錢,買些日常用的東西。雖說有野生動物保護法,可隨著家家日子都過的好了,這些野味就越發的珍貴了起來,經常有大城市的人來收,這裡又是山高皇帝遠,也沒人去追究他,何況揚帆拿來的也不過是些狍子野豬之類大眾的野味。一來二去的他竟然攢了不少錢。
今天是母親的一週年忌日,揚帆不得不從大山裡走出來,回到曾經和母親生活過的地方給母親上柱香。一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但揚帆卻感覺像過了一輩子,從深山裡走出來又回到人類的世界,他的心中竟然有些忐忑。
走出林子前面就是林場,看著清晨下炊煙四起生動安詳的村子,揚帆卻感到這一切是如此的傷痛和陌生,在這裡他曾經度過了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光,但同時也帶給他這一輩子最大的傷痛,他放下狍子愣愣的看著熟悉的村子,眼眶已經紅了起來。
大灰感覺到了他的心思,用一顆碩大的狼頭輕輕拱了拱他,低低嗚咽了兩聲。揚帆回過神,勉強笑了笑蹲下來輕輕撫摸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輕聲道:「到林場了,大白天的你就別出來了,等我給母親燒完香就回來找你,你就待在這個林子裡吧。」
已經跟揚帆默契的每一個動作都知道對方什麼意思的大灰竟然點了點頭,揚帆笑笑扛起狍子轉身向林場大步走去。
林場李書記家,揚帆站在門外正在猶豫進不進去「吱呀…」一聲門響,房門推開,李書記披著一件衣服端著尿盆出來,抬頭一看見揚帆扛著一隻狍子頓時一愣。
揚帆跟一年前有了太大的變化,一時間李書記覺得是他又覺得不像,揉了揉眼睛這才看清的確是揚帆,頓時一臉怒氣:「你個小犢子,這一年跑那去了?出去都不知道跟我打個招呼嗎?不打招呼就算了,就不知道回來看看?林場的人還都以為你失蹤了,好好的大學你不上,你得瑟個啥?我告訴你別以為你媽不在了就沒人管你,我活著一天就得看著你,知道嗎?你個小犢子?在敢亂跑我打斷你兩條腿!」
揚帆看著眼前這個熟悉的面孔,看著他大喊大叫,心中卻沒來由的一暖,他知道李書記這個人向來是刀子嘴豆腐心,更何況從他對自己的喊叫中,感受到了真真切切的關心,揚帆低下頭沒有還嘴,過了會才開口:「李叔,你別生氣,我這不是回來了嗎?這只狍子是我剛打的,給李叔嘗個鮮,對了,還有這一百塊錢是去年管李叔借的,我也帶回來了。」
揚帆放下狍子,從內衣兜裡取出張嶄新的百元紅鈔票遞給李書記,李書記卻是眉頭一皺:「你李叔我過的雖然不富裕,也不差這一百塊錢,你還是留著買點自己用的吧,這回回來了,就踏踏實實的給我呆著,我給你在農場找個活,過幾年大了給你找個媳婦,也算對的你媽了,聽叔的話,別在四處亂跑了。」
聽著暖洋洋的話,揚帆沒有搭話,手中的一百塊錢卻沒有收回來,他認真的看著李書記:「李叔,我知道你關心我,但是媽媽曾經告訴我,欠債還錢是天經地義的事,媽媽的話我不敢不聽,這一百塊錢你要是不要那就扔在你家院子裡。
看著眼前倔強的少年,李書記長歎一聲:「你這孩子跟你媽媽一樣倔,好,我收下這一百塊錢,你啥時候缺錢了再來找我要。聽見沒有你個小犢子?行了別廢話了,趕緊跟我回家吃飯去,吃完飯我陪你去鎮上買點東西給你媽上香。」
這一次揚帆沒有再拒絕,跟李書記回家吃了頓早飯。吃完早飯李書記騎著那輛老舊的二八自行車帶揚帆去鎮子上買供品,一路上林場的人看見揚帆回來都親切的打招呼,像是他從來沒有離開過一樣。有人還大聲讓揚帆晚上到自己家吃飯,一路走過揚帆的心中只有感動,他知道這一切都是母親帶給自己的,善良的母親在活著的時候對林場每個人都是那麼好,誰家有點事都跟自家有了事情一樣。人心都是肉長的,她的善良是留給自己兒子最大的一筆財富。
買完東西回到林場,揚帆拒絕了李書記讓他回家吃飯,說要果樹下陪陪母親,李書記見勸不動也只好自己回家。他在果樹下擺好供品,靜靜的等待天黑,可是還沒等多大一會,林場開小賣店的王嬸匆匆趕來,還沒等來到他家門口就大聲喊:「揚帆,揚帆,你可算是回來了,昨天晚上小紅就來電話了說找你要緊事,我正犯愁去那找你?今天一大早聽我家大小子說你回來了,趕緊的,小紅今天已經打了三個電話了,你趕緊去接。」
揚帆搞不明白小紅給自己打電話幹什麼,剛想問,王嬸已經走進拉起他的手向前走,揚帆苦笑一下任由著她拉著自己向王嬸家的小賣店走去。
來到小賣店又等了快一個小時,王嬸家那林場唯一的公用電話響了起來,王嬸接了電話連說了幾句「在在,今天剛回來,我就給他。」說完把電話遞給揚帆。
接過電話揚帆「喂!」了一聲,電話那頭就傳來小紅焦急的聲音:「揚帆,揚帆,我是小紅,我碰到了一件非常古怪的事情,或許還有生命危險,我很怕,也不敢告訴家裡面,在大學裡又沒有什麼朋友,只能給你打電話,你能幫幫我嗎?」
揚帆沉默一下,卻想起母親曾經對自己說過的話,受人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更何況小紅是自己從小到大的朋友,母親去世後還來送過黃紙,看過自己。她遇到了事情當然不能不管,可到底是什麼古怪的事情讓她連家裡人都不敢說,而只給自己打電話?
帶著疑惑揚帆看了看出去招呼來買東西的王嬸小聲的問:「出了什麼事,為什麼不敢告訴你家裡人?」
「揚帆,你聽我說,這件事太詭異離奇,我也不敢確定會不會發生,何況電話裡也說不清楚,我好怕,不敢跟任何人說,你幫幫我好不好?」
詭異離奇的事情,一瞬間揚帆想到了母親的死,母親的死同樣是詭異離奇,會不會小紅碰見的事跟母親的死有關係?
想到這裡揚帆再不猶豫:「好,告訴我你的地址,我明天就趕過去……」
深夜,揚帆在海棠果樹下擺滿了供品,又點燃了三炷香,一邊給母親燒紙一邊默默想著心事,不知過了多久,大灰悄無聲息的來到他身邊,默默的陪著他。
揚帆早就感覺到了大灰的到來,直到燒完所有買回來的黃紙,這才轉過頭看向大灰,他伸出手輕輕撫摸大會柔順光滑的毛髮沒,一邊輕聲的說:「大灰,小紅有困難了,她是我朋友,又幫過我,我不能不管。更何況咱倆在大山裡尋找了一年都沒有見到火焰中的那個男人,就連一點線索都沒有,我覺得一定是那個男人離開了大山,正好現在小紅有事,幫完她我就去找那個男人,不管天涯海角,不管有多少困難我都要找到他。」
火焰中的男人臉害死了母親,他一定是個邪惡而且有力量的人,我不知道他是人是鬼,但我相信他一定會不甘寂寞,還會出來害人,只要我去尋找這個世界上奇奇怪怪的事情,相信就一定能夠找到他,但我去的是人類的世界,不能在帶著你了。大灰你就在這等著我,等我報了仇就回來在這裡重新蓋個房子守著你和媽媽,咱們過一輩子。
揚帆的語氣輕柔而又堅定,大灰似乎聽懂了他的話,突然仰頭對著明亮的月亮一聲長嚎:「嗷嗷……嗚……」
揚帆猛然站起來,望向遠方。此時夜風突起,吹動還沒燃盡的黃紙,帶動仍有火星的紙片隨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