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時分的魔王寢宮,月光輕柔的撫慰著窗上輕紗,夜風吹拂,輕紗搖曳,在房間的牆壁和地面上留下一個個光暗交織的陰影。
我坐在柔軟的沙發裡,看面前光影浮動,明天就要出發,可我沒有一絲睡意。
因為我在想一個人,很想很想,她的音容笑貌佔據了我所有的思維,讓我無法再想其他。
我知道這樣不對,如此詭異的情景從未在我的身上發生過,讓我有點惱火。
於是我想將她從我的腦海中趕走,但她卻像生了根似的,怎麼趕也趕不走,所以直到現在我也無法上chuang睡覺。
我放棄了,不再白費力氣,就算是神也有無法解決的事,現在我就碰到了。
我無力的將頭靠在沙發背上,閉上眼,任她的身影在我的腦海裡跳舞。
漸漸的,她的舞蹈讓我想起了從前……
她是誰?
她從哪來?
她到這來的目的是什麼?
……
這些問題始終盤踞在我的心裡,一遍又一遍,無時無刻的不在提醒著我,要小心這個突然出現的神秘人類,她會讓我策劃了數年的計劃功虧一簣。
殺了她!
這是最好的辦法!
可沒想到,弗斯蒂娜竟然失敗負傷而回。
負傷!
多麼可笑的字眼,如此不可能的事竟然會發生在弗斯蒂娜的身上。
什麼時候我堂堂一魔界大將竟然連一個小小的人類都打不過了?
所以,我很不高興。
我派了迪亞去監視她,我要看看她到底能玩什麼花樣。
卻沒想到在迪亞傳回來有價值的消息前,弗斯蒂娜那邊又有了異變。
她中了那個人類的暗算,實力水平在大幅度的下降,要不了多少時間,她就會徹底退化為魔界的低等生物。
我手下的一員大將就這麼被廢了。
不過,倒讓我知道了那個人類的實力水平,以她所擁有的力量來看,弗斯蒂娜敗的不冤枉。
但是,這樣一來,殺與不殺就成了難以決斷的事。
她雖是人類,但她沒有宗教信仰,在這樣一個全人類都信仰光明的時代,竟然會有人沒有這個信仰,這很讓人奇怪,卻讓我看到了機會,也許可以把她拉入我的陣營。
只要她做了我的手下,我魔界就再無任何顧忌,神、人、魔三界將會盡在我的掌握之中。
那麼,暫時就留她一條小命。
沃爾特城是她的領地,那裡一窮二白,雖然資源豐富,卻是盜賊橫行,並且由於當年那場戰爭,那塊土地已被完全放棄,要想讓那裡恢復生機並不容易。
從某一角度來看,那裡和我魔界現狀還蠻相似的。
突然的,我不再滿足於只聽屬下傳回來的關於她的報告,正好那時她要找一個管家,我一時興起,跑去了人界。
第一次見面,她並沒有給我留下特別的印象,只是一個普通的、身無三兩肉的、平面的五官、黑髮黑眼的人類女孩。
如此平凡的外表,很容易讓人對她失去戒心,可一旦放鬆警惕,倒霉的事就會從天而降。
這不是嚇唬,而是事實。
山裡的那些強盜們當初就是這樣認為的,以為這樣一個小小的城主不值得懼怕,結果最後全都被清理得乾乾淨淨,一個不留。
很厲害的心理戰,在不知不覺中瓦解敵人的意志,讓敵人從內心失去戰鬥的勇氣。
果然就像她對她的士兵們所說的那樣,她喜歡震懾多過於鎮壓。
以最小的代價獲取最大的利益,這是她的宗旨。
聽上去像是只有商人才會說的話,原來用在這裡也很合適,真是貪心的人類。
不過算了,相比於計較她的貪心,我更在意那兩個同樣查不到來歷的財政總管和女僕。
那兩個既不是活人,也不是亡靈,不知道是什麼物種,而偏偏那個人類與他們格外的親近,這讓我心底裡隱隱的不安。
說不上來這種不安是什麼,只是一種直覺,似乎在他們三人之間還有什麼秘密是我不知道的,而這個秘密也許會讓這個世界走向另一個完全不同的方向。
當有了這層認知後,這個不安在心裡逐漸擴大,直到把她弄來魔界。
與她的第一次正式見面,她並沒有任何意外的表情,似乎早就知道我的身份,而她之所以沒有揭穿只是一直在等著我什麼時候自揭身份而已。
有種被人擺了一道的感覺,讓我一陣氣悶。
特意把她的房間安排在我隔壁,她倒是一點也不在意,不但非常適應,還把我魔宮的牆壁給畫滿了肖像。
不得不說,她的畫畫得很好。
下面的人給我提意見,留著這麼一個人類在宮裡,不殺不放,時間長了終究不是什麼好事。
於是我就把她踢了出去,讓她去糧倉之地的那亞給我開張藥方。
結果她才到血族地盤的第二天就讓那群傢伙們口水橫流,要把她拆吃入腹,原因是她的幾滴血讓一個低級血族進化了。
追逐戰很精彩,而我也看到了她身上從未展露過的其他秘密。
看到她讓最擅長追蹤的血族吸血大蝙蝠失去方向感,如無頭蒼蠅般的四處亂飛之後,對於她後面背上長出的翅膀,其實我已經不是太驚訝了。
生氣只是因為自己再次看走眼,另外就是不明白為什麼人類會長出翅膀而已。
同樣吃驚的還有血族的大親王,我最忠實的戰友,迪溫克斯。
他也很想咬她一口,但我怕他被她的力量反噬,還是勸他打消這個念頭。
當他離開的時候,看得出,其實,他還是很想咬一口試試的。
血族大親王親自出馬,那些追兵們只能放棄這即將到嘴的美食,乖乖的撤回自己的地盤。
過了血族地界就是妖族的地盤,那些五花八門的妖植就是魔族都難以對付,何況她一個人類。
於是我派了迪亞去做她的保鏢,為了不讓他們投機取巧,特別交待他不能用空間傳送直達目的地,只允許他們在遇到緊急狀況時用於避險。
很好,迪亞完全遵照了我的吩咐,沒有直接傳送,而是利用了每次遇險的機會進行長距離的跳躍。
這個迪亞~~~~
不過,在那亞,她倒是很認真的把所有的地方都跑遍了。
我開始滿心期待她的報告。
但是,期待是一回事,事實是另一回事。
那厚厚一撂的報告拿在手上,看得出她寫得很用心,措詞也盡量平實簡潔,但還是有很多詞彙讓人看得一頭霧水,為此,在報告的最後一頁,她還附了一張名詞解釋表。
我把報告交給下面的人討論,有疑慮是可以理解的,但要是故意找麻煩那就是不可原諒的。
她就生氣了。
然後,我大殿的地面就完蛋了。
再然後,再沒人對那份報告提出任何異議了。
這是我第一次見她發脾氣,她生氣的樣子很有意思,臉上看不出多餘的表情,但全身肌肉緊繃,黑色的瞳仁變得異常的清明,似乎可以看到裡面有一團火在燃燒。
真是個大膽的人類,還敢對我出手,我只需一根手指就能讓她徹底消失。
可惜,現在不能,在她的建議看到效果前,她這條命得留著,所以我將她帶回了房間。
就知道她不會老實,還想著造反,把我的房間也給弄得亂七八糟,最後不得不給了她一堆魔法材料,允諾教她瞬移她才罷休。
但奇怪就在這裡,她只是看了一下有關瞬移的理論資料,卻不知道為什麼情緒變得激動起來,是一種壓抑的激動,似乎很痛苦。
難以理解,就那麼幾張紙而已,怎麼會這樣。
不過,倒讓我知道了她對空間魔法的執著,似乎她有個什麼很重要的秘密與空間魔法息息相關,這讓我倍感好奇,決定親自教她瞬移。
她的精神力實在太差,真不知道她以前的那些魔法是怎麼施展出來的,還發生了一次傳送事故,掉進了魔都外的黑森林裡。
雖然過程慘不忍睹,但結果還是好的,而且好的出人意料。
回到人界後一切如常,她的那個財政總管我依然是不喜歡,但她卻對他無比的信任,他說什麼話她都聽,而我說的話,她還要打個折扣聽。
這很讓人鬱悶。
當我的老對手也來到了這裡之後,我知道萬年前的大戰即將再次爆發,而這次終結戰事的關鍵人物可能就只有她了。
事實證明,我與他的確是水火不容,她也知道,所以利用一切機會不讓我和他面對面。
這樣也好,我寧可與她滿世界亂轉,也不願去面對那張討人厭的、自以為是的臉。
她很喜歡與人牽手,尤其是在人多的集市裡,她用這個動作來確保我們這幾個人不被人流衝散。
她的手小小的,軟軟的,可手指纖細,指甲粉紅瑩潤。
當她輕輕的把手放在我的手掌中時,溫熱的柔軟觸感直達心裡,感覺很舒服。
忘了從什麼時候開始,我不再計較於是否要取她的性命,相比於這個,我更喜歡看她囂張的周旋於人類的各個勢力中間,做她想做的事。
我知道因為她的信仰的關係,某些勢力並不喜歡她,即使她很能幹、很重要。
但她可一點也不懼怕那些勢力,相反還倒是耍得他們團團轉,讓他們明知吃了虧也無處申冤。
能看到自己的老對手吃這樣的鱉,這種感覺,實在是太棒了。
她的長相與其他人有一些差別,同時由於身材過於纖瘦,一直以來,「美女」這個詞都與她無緣。
卻沒料到,因為一場重要的宴會,讓她展現了她的美麗,完全是另一種氣質的美麗。
說不上來那是什麼,反正就是與人類女子完全相反的一種氣質,但卻與她渾然天成,彷彿像她這樣的人就該是這樣的氣質。
在人群裡,她依然安靜,但她的一笑一顰一舉一動都時刻吸引著別人的眼球,因為誰都沒有想到這位聞名的「魔女城主」也會有如此的一面。
她其實很漂亮。
只是無人識貨,所以她的美,長久以來就像是一顆埋在沙子裡的稀世珍珠,誰得到那顆珍珠,誰將永遠擁有那份美麗。
妖族的族長香奈爾曾說,當她頷首微笑的時候,是這世上最美的笑容,縱使是神界的生命女神也比不了。
我不知道她說這番話的依據是從哪來的,但我知道我不喜歡她的微笑。
尤其是她笑著與人道別的時候,我總是有種錯覺,也許某天,她這樣道別轉身走遠之後,就再也不會回來了。
很不幸,我的錯覺變成了事實,她真的走了,留下了她的基業和她的魔寵球球,只帶著莫與星星這兩個我始終查不到來歷的手下離開了這個世界,不再回來。
我不滿、生氣、暴怒,魔宮在我的怒火中被拆了一半。
老對頭跑來找我,說是他知道她可能在哪。
我瞪了他一眼,真是廢話,除了神界,我搜遍了魔界和人界,連她一根頭髮都沒有找到,他能知道?什麼時候他變得這麼神通廣大了?
他沒生氣也沒和我吵架,只是很平靜的說,父神一定知道她的下落。
這話提醒了我,決戰那天,父神的確出現過。
於是我和他前往父神所在的空間,他也承認了,但卻不讓我們去找她,因為那是她的世界,與我們無關。
我當然不肯罷休,她能有今天都是我的功勞,好不容易成熟的果實還沒進到我的口袋裡就先跑掉了,讓我怎麼肯。
父神堅決不允許,而我們也不退步。
最後,父神妥協了,但條件是我們必須得封印力量和記憶,全憑一種叫做緣分的虛無縹緲的東西來尋找她。
緣分這東西是否存在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就算我封印了力量和記憶我也能比我的對頭更快一步的找到她。
雖然她身體裡的墨蓮已經完全失效,但她的身體裡卻有我的一滴血,血緣會引導我來到她的身邊。
墨蓮是能保護她在魔界行走而不受到傷害,但是魔界面積太大,我擔心單憑一顆墨蓮並不能百分百的保護她的安全,所以趁她昏迷的時候,在她的身體裡留下了我的一滴血液。
這樣就算她來不及在墨蓮失效前趕回魔宮也不用怕。
當然,我沒告訴她。
因為,適當的危機感會讓她更努力的工作。
所以,即使她不知道我的真實姓名也沒有關係,只要她開始懷疑,想起她在這個世界的過往,想起我,那滴血就能發揮作用,衝開父神的封印,讓我恢復一切……
我突然睜開眼,站起身,走到窗前,看著湖裡剛剛收完墨蓮子的盛開著的墨蓮。
「哼,小東西,看你往哪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