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含煙微微搖首道:「其實朱元璋早就想抄沈萬三的家了。沈萬三是蘇州人,一開始是向著張士誠的。張士誠兵敗後,朱元璋惱沈萬三幫著張士誠,拿過他們家的田租簿,收他們家田每畝七斗五升。放眼天下,也只有蘇、松、嘉、湖這一帶的張士誠的原屬地稅負為最重。當朱元璋修築京城之時,雖得沈萬三出資相助,可是還是弄得國庫空虛,朱元璋面前放著這麼一個大財神,他怎麼能不動心。就算沈萬三不出資犒軍,朱元璋還是會找個別的緣由將其抄家。聽說若不是馬皇后勸阻,朱元璋幾乎將沈萬三滿門抄斬……」
吳天遠道:「沈萬三是那位活神仙張三豐的記名弟子,沒有馬皇后勸阻,朱元璋是不會殺他的。不過話說回來,據我看來你們『昊天堡』的財力雄厚,可要遠勝於沈萬三。」柳含煙微微一怔,問道:「這你是怎麼知道的?」
吳天遠笑道:「你們『昊天堡』地宮裡的金山銀海我可是親眼所見的。」柳含煙秀眉微蹙,道:「你親眼所見?」吳天遠道:「是啊,前兩年我聽說『昊天堡』內有個什麼地宮。我以為裡面藏著什麼武學秘籍,便偷偷地溜進去看看。」柳含煙笑道:「這一看一定讓你大失所望,裡面除了黃白之物外,根本就沒有一本武學秘籍。」
吳天遠卻搖頭道:「大失所望倒也沒有,大吃一驚倒是真的。我當時想,我長這麼大還沒見過這麼多黃金白銀呢!差不多有數白銀百萬兩吧?黃金有多少我就沒有數了。不過我有些不太明白,你們『昊天堡』哪來這麼多黃金白銀的?」
柳含煙道:「我們『昊天堡』這些金銀的來源很多,我們歷代祖上積存了一部分。另一部分則是靠我們自己在海外做生意得來的,沈萬三的大部分錢財也是從海外做生意得來的。最後我們自己還用大明寶鈔從百姓的手中換了一部分黃金白銀回來。這些大致形成了你所說的金山銀海。」
吳天遠不解地問道:「可是大明朝嚴禁用黃金白銀易物,大家手上有黃金白銀都得拿到官府去兌換成大明寶鈔使用。你們聚集這麼多金銀又不能拿出去使用,這是作什麼?」
柳含煙秀眉微軒,道:「這你就不明白了。我們這位洪武皇帝所制定的鈔法是抄襲元朝的鈔法而成的。不過朱元璋是個老土,根本就不明白元朝當初的鈔法究竟是怎麼一檔子事。原來元朝初年行鈔都有金銀和絲為鈔本(現在叫準備金),各路沒有鈔本的不得發行新鈔。其次元朝初期印鈔是有定額的,計算全國商稅收入的金銀和爛鈔兌換數量作為發鈔數額。再次,朝庭有收有放,丁賦和商稅都收鈔。最後持鈔人可以隨時向鈔庫兌換等值的金銀。到了元朝後期鈔法之所以崩潰,主要還是因為元朝將鈔本揮霍一盡。而朱元璋當然不懂得這些道理,他所發行的大明寶鈔也就不得不讓我們認真對待了。當朱元璋在洪武八年制定鈔法時,我和三叔就對大明的鈔法進行了細緻的研究。經過我們的測算,大明朝的一年的國庫收入也不過白銀數萬兩而已。可是根據洪武九年朱元璋制定的諸王公主年俸,親王米五萬石,鈔兩萬五千貫。而洪武三年,朱元璋一口氣封了他的兒子和孫子一共十個親王。僅此一項,每年就得費鈔二十五萬貫,大大地超出了大明朝全年的國庫收入。就更別提全國還有那麼多官員的薪俸了。而且自打有了鈔法之後,朱元璋出手也就闊綽多了,賞賜下面的官兵全部用的都是大明寶鈔。朱元璋的手上既沒有鈔本,行鈔又這樣沒有節制,遲早一天大明的鈔法也會如元朝的中統鈔一般垮掉。我們『昊天堡』之所以這樣屯集金銀也是為了防患於未然。」
吳天遠聽得柳含煙分析得如此入情入理,可是他的心裡還是有一點疑惑,又問道:「照你這樣說,這大明寶鈔早就該一錢不值了。可是為什麼我現在看到大家還在用大明寶鈔?」
柳含煙道:「這還不簡單?因為大明寶鈔是官府發行,一方面大家都不得不用它,而且也不會將它一下子都用完。沒有用完的部分,大家都會將它存起來,留到以後再用。可是終有一日,大家會突然發現手裡的大明寶鈔不那麼值錢了,於是手裡有寶鈔的人都會將自己手裡的寶鈔拿出來使用。而這只會進一步加速大明寶鈔的崩潰。」
柳含煙說得沒有錯。以洪武十八年二月二十五日到十二月止為例,寶鈔提舉司鈔匠五百八十名所造鈔共九百九十四萬六千五百九十九錠(明朝以五貫為一錠)。這一年的發鈔額約為五千萬貫,合銀五千萬兩。一年寶鈔的發行額竟相當於國庫銀收入的一千倍左右,再加上以前歷年所發,差距就更大了。而由於大明寶鈔的印製簡陋,容易作假,以至於偽鈔大量流入市場,進一步加速了大明寶鈔的貶值。洪武二十三年,兩浙市民以鈔一貫折錢二百五十文,二十七年降到折錢一百六十文。到了三十年杭州諸府商賈,不論貨物貴賤,一律以金銀定價,索性不用大明寶鈔。朱元璋對此十分著急,三番五次地下令申明鈔一貫應折一千文銅錢;舊鈔可以換新鈔;禁用銅錢;禁用金銀交易等措施,還是不濟事,大明寶鈔還是日益貶值,不被廣大百姓所歡迎。朱元璋不明白現代經濟學的原理,卻妄想依靠簡單的行政命令強行固定本身並無價值的大明寶鈔的幣值,這當然是不可能成功的。
吳天遠聽了柳含煙如此精闢的分析,當然敬佩得五體投地,當下他喃喃道:「看樣子,我手裡的寶鈔還是要早點用掉才行。免得到了以後變得一文不值了。」隨後,吳天遠便與柳含煙東拉西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