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番話說得吳天遠連連點頭,問道:「那麼張良望此舉的主要目的以是什麼?」柳千崖道:「張良望這個人的名利心倒不是很重,他當初命韓山童、彭瑩玉、徐壽輝等人鼓動百姓起兵反元,也只是想把蒙古人趕出中原,然後自己就可以功成身退了。可是『白蓮教』的這些人一出去,就像放出去的老虎,一旦有了自己的勢力,誰也不再聽命於『白蓮教』總壇的號令了。而這些人的軍隊剛開始力量較小的時候還能維持軍紀。可是當他們力量強大之後,也是軍紀廢馳,每當攻破城池之後便也開始燒殺擄掠,無所不為起來,老實說比起元兵來,也強不到哪裡去。一眼望去,沒有一個能成大事的。」
喝了一口茶,潤了潤嘴唇,柳千崖接著道:「當張良望發現朱元璋能辦成這件大事時,便全力朱元璋,給了朱元璋不少的幫助。而朱元璋是個一心要稱帝的人,自然要建立萬世不拔之基業,可不願意自己的子孫重蹈前元覆轍。『白蓮教』這種經常煽動百姓造反的宗教必然是朱元璋所剷除的對象。朱無璋羽翼未豐時還不敢這樣做,待他盡握江南,討伐張士誠時,便公開指責『白蓮教』為妖邪,徹底與『白蓮教』決裂,大肆捕殺『白蓮教』教眾。朱元璋這種忘恩負義的作為令張良望大為難堪,也招致『白蓮教』各路人馬對張良望的強烈不滿,逼著張良望對付朱元璋。只不過當時朱元璋已是勢大難敵,誰拿他也沒有辦法了。『白蓮教』此時也只有忍氣吞聲,化明為暗,在暗地裡積蓄力量,準備下次的造反。而朱元璋雖然失去『白蓮教』的,卻得到了整個中原武林的幫助。當朱元璋興兵北伐討元時,大軍所到之處無不披靡,各處城池望風而降,這其中與中原一帶的江湖人物鼎力相助不無干係。」
「現如今天下已定,『白蓮教』再想興兵作亂已是困難重重。首先,天下初定,人心思安,朱元璋施政穩妥,並沒有什麼倒行逆施之舉。『白蓮教』想蠱惑人心,讓百姓跟著他們造反,只怕不會有許多人跟著走了。其次,『白蓮教』的香眾主要集中在中原北地,可是這些地方久經戰亂,早已是十室九空,城郭之外幾如荒漠,人煙罕見。雖然經過十餘年的休養生息,可是畢竟民力未復,想要在這些地方組強起一支足以推翻大明王朝的力量來,幾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而人財物力相對集中的江南一帶卻是朱元璋的老巢,『白蓮教』根本無法插足。而明軍又是百戰之師,悍將如雲,即使『白蓮教』組織起一支足以與大明王朝相抗衡的軍隊來,只怕最後還是敵不過明軍,這是其三。從剛才這三點看起來,『白蓮教』便不能再走以前的老路了,只有走一條全新的道路來覆滅大明王朝。」
「而朱元璋舉兵討元時,江湖勢力的鼎力相助使『白蓮教』看見了新的希望。各地的江湖組織自然就是各地的強梁,他們與當地的官府之間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白蓮教』一旦收編了這些江湖勢力,首先就可以利用這些人來策反各地官員,只要許下重利,總會有人上鉤的。對於那些不肯合作的官員,就利用可以高來高去的武林高手加以威脅,天下人誰不怕死?這樣就會有一大批的大明官員暗地裡加入『白蓮教』,或者對『白蓮教』表示好感。當然,這個世上也會有些不怕死的人,對這部分官員,就讓各地的江湖組織,在夜間直接將這些冥頑不化的官員滿門屠盡。而這些江湖勢力都是本地的地頭蛇,做起這些事情熟門熟路,比『白蓮教』自己更為便捷。反過來『白蓮教』則可以通過這些滅門血案來震懾那些已經同意合作的和那些猶豫不決的官員。已經同意合作的自然不敢再起異心,而尚在猶疑不定的官員則會加快倒向『白蓮教』的速度。吳公子,請問皇帝靠什麼來治國?」
吳天遠略一沉吟,道:「是官員。」柳千崖點頭道:「不錯。皇帝就依靠官員來治理國家。可是一旦這些官員都投靠了『白蓮教』,朱元璋拿什麼來治國?拿什麼來打仗?『白蓮教』甚至都不用靠自己來招兵買馬,只要直接接管某地明軍即可。去年朱元璋定應天府為京師,送秦王建國於西安,晉王建國於太原,燕王建國於北平(燕王就國應於洪武十三年,因小說之故略做修改)。此三國皆兵強馬壯,『白蓮教』只要暗殺其中一王,設法奪其兵權,屆時只要張良望擁兵再起,立時天下各州府望風而降,各衛所同時叛變,朝中大臣紛紛倒戈。可以說張良望這時只要吹一口氣,大明朝就改姓了。張良望身邊定有高人為其謀劃,這個人很不簡單呀!」
吳天遠聽到這裡對柳千崖佩服得五體投地,由衷道:「難怪柳大小姐說您是人間智者,可一點也沒有錯。今天聽了三堡主這番高論,真是的勝讀十年書。」柳千崖笑道:「吳公子過獎了。這只是我一廂情願的想法,說不定張教主之謀與我大相逕庭也未可知。不過依我看來,『白蓮教』這一手雖然厲害,只是說起來容易,當真辦起來未必是這樣簡單。反過來看看朱元璋這個人,這個人非常不簡單。當年他投奔郭子興後,郭子興開始只是讓他做了一個九夫長,可是這個人居然一步一步地爬到了元帥的位子上,最後竟然將蒙古人趕出中原,一統,了不起啊。」
「朱元璋稱帝之後,除了移民墾荒,韜光養晦,不斷南征北伐,開疆拓土之外,他也一直在思考怎樣才能讓他所建立的朱明王朝不再重蹈前元覆轍,如何建立萬世不拔之基業。他建立大明之後便定軍籍、置衛所、設三司、頒律法幹得有聲有色。歷代以來的君王,也沒有一個如此防著別人造反的。這些舉措決非他心血來潮之舉,實是經過他深思熟慮才付諸實施。他冊封諸王,建立藩國,其實也是他思考了很久的結果。大明建立之初,北元有三路大軍危脅中原。分別是西路的王保保,中路的元順帝和東路的納哈出。自洪武八年王保保病亡後,北元已無將才與大明相抗衡,北元西路大軍日益衰落。去年,元昭宗愛猷識裡達臘亡故,其子脫古思帖木兒汗嗣位,北元中路大軍也開始呈現衰勢。而納哈出是敗軍之將,不可言勇,當指日可破。朱元璋首建三國皆靠近邊地,其鞏固邊防之心昭然若示,諸武將討伐漠北,大軍返還京師後,邊地有三國防衛,便無後顧之憂。這樣也可以防止各路將領手握重兵久留北地,擁兵自重。再則,若三國附近一旦出現民變,則可以三王手上重兵直接鎮壓。而且,讓諸王不理民政,也防止了諸王與各地方官吏勾結,減少了諸王造反的可能性。可是,這樣一來,這三王也就成了北元的眼中釘、肉中刺。特別是燕王朱棣所鎮守的位置直接面對著北元的中路和東路兩路大軍。而朱元璋將如此重要的地方交給燕王駐守的確是別有深意。大明自建國以來,北平一直是由魏國公徐達經略。而燕王妃則是徐達的長女。我想朱元璋是怕派其他皇子出任燕王無法節制魏國公,因此就派徐達的女婿駐守北平,希望他們翁婿二人同心協力共禦北元。可是北元的這兩路大軍被燕軍所阻無法南下劫掠,我想北元此時定是對朱棣恨之入骨,必欲除之而後快。而『白蓮教』若獲得了燕軍,南下則一馬平川可直搗京師,比起秦、晉二王所處地理位置強上百倍。因此我猜想,現在燕王朱棣及其所掌握的兵馬勢必成為北元與『白蓮教』爭奪的對象。而『白蓮教』的種種異常舉動以及北元所圖,朱元璋未必便毫不知情。這個人很不簡單,恐怕要不了多久他就會有什麼厲害招數使出來,或者他現在正在實施某些手段,也未可知。」
頓了頓,柳千山接著道:「由此看來,張良望要做得事還多得很呢!就拿我們『昊天堡』來說吧,『白蓮教』硬逼上門來讓我們做我們不想做的事,只怕就沒有那麼容易得手。柳家的人只想做好自己的生意,造反的事,我們壓根就沒有想過。吳公子你也知道,『昊天堡』這些年來人丁不旺,可是卻生意越做越大,難免會與各地強梁磕磕碰碰的。現下柳家就缺一個可以拿得出手的,震懾四方的人物。而令弟則是最好的人選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