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距太、太大了……使人感覺恐怖的並非死前一刻,而是知道自己無法勝過對手,對手隨時可以取自己性命之時。越兵此時真正感覺到恐怖為何物,兩秒內,腦袋裡空白一片。
機艙裡終於響起即將爆炸的滴聲警告,陽影從座位上站起身搖搖越兵肩膀說:「現在你的臉一定很有趣,能轉過來給我看看嗎?結果應是理所當然的吧,神使是神的力量,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不對……」滴聲猶如宣佈戰敗的恥笑,越兵咬著牙解開安全帶,「在我的世界神祇是一個符號。假如真的有神,它的力量不應該使人感覺到恐怖與絕望,應該使人覺得明天有希望。如果神讓人們絕望,人們為什麼要信仰它?為了象狗一樣活下去?!」
「這就是你跟黑古的不同之處嗎?」陽影趴到越兵頭頂,問:「如果讓你締造一個世界系統,你設想會是怎樣的呢?」
越兵毫不猶豫回答道:「根本沒想過那種東西,現在我只想到,神根本不應該存在。」
這句話,可以使人理解為向眾神與眾神之父留下的系統宣戰。但在毫不講理的力量面前,芙娜理解越兵的心境,閉口不作勸止。地面生物大多沒有力量,沒有實力,非常弱小。因為弱小,就要接受強大者的意志?就要接受別人創立的系統?
仔細想想,聖羅恩創立的眾神系統與黑古設想的系統沒有太大區別。前者,在眾多種族中選出最優秀的人成為神,後者,對象也只擴大到一個種族而已。剩餘的生物沒有選擇的權利,除了仰望和祈求恩賜之外,只能顫抖地活下去。
今天是人類,明天到獸人,很快大6只剩下正在消亡的精靈,孤僻的矮人,蒙昧的低級魔獸,大6又要經歷長達幾千年甚至於上萬的孤寂。
「少尉,我們不能認輸。」芙娜以機鎧姿態的強力掀開駕駛艙,對裡面說:「照這樣下去,大6會回到暗夜時代末期,與那時不同,現在的精靈沒剩下多少。」
暗夜時代末期?才幾丁人口的世界?別開玩笑了!越兵攥緊拳頭說:「我還未認輸!我有辦法的,但要等等……」
越兵有兩三手準備並不使人意外,看見機甲剩餘的關節不斷噴出白氣,芙娜連忙催促道:「總之,你先離開觀星者,它馬上要爆炸了!」
登出駕駛艙那一刻,越兵回頭看看自己唯一的一件大型機械,痛苦地作出決定:「我們退入神使的要塞,命令防空炮擊落觀星者,打成碎片。」
雖然說本體跑了出來,但原本的要塞就安全嗎?芙娜一邊打開機鎧接口,一邊懷疑越兵的決定。但她很快想到,神使的目的不在殺死越兵,只要不正面跟他接觸,狀況即默認為暫時停戰。
觀星者與神使要塞只要幾步之遙,站在之前打出來的缺口上,越兵看著自己的防空炮把開始墜落的機甲撕成了碎片。彷彿下令擊沉心愛座艦的艦長一樣,他站了好幾分鐘。
忍受不住沉重的氣氛,陽影終於開口問:「接下來,我們該怎麼打掉神使?你的軍隊在地面混亂不堪,其他武器在它面前連玩具都不是。」
「還要等,就算知道每分鐘有成百上千人在地面上喪命也要等。」越兵說完,轉過身,沿著晶石光暗淡的長廊走去。
走向要塞中心王殿的路上,他想了很多。這座神使要塞,可以說是古代高等精靈對人類、獸人怨恨的產物,即使不由大精靈王艾拔蘭召喚,在以後某時某刻,總會有名對人類充滿怨恨的精靈召喚它。
單靠它,或許可以摧毀大部分人類王國,但有眾神聖殿教會在,西北的眾神之地又有無數高手,歷史不會倒退回暗夜時代末期。可是,人口會倒退兩三個世紀,而黑古卻因此有了充足的兵源,廣闊無人控制的土地,大批不知勞累的亡靈勞工。
與黑古的戰爭並沒有結束,黑古手上不知道有多少軍隊,自己手頭上的軍隊本來就不多,在大精靈王報復人類之後,新的仇恨卻又衍生出成兩個敵對陣營。其中一個陣營,或許為了生存而倒向黑古,成為難以攻擊的敵人。
星之道的密碼已經在手上,距離回家只差一支遠洋艦隊!照目前的事態進行下去,建成艦隊的時日,遙遙無期!
剛剛走入王殿,外面便傳入一輪遙遠的爆炸聲。在越兵詢問之前,芙娜沉重地說:「神使的召喚軍隊開始降落了,我們的防空炮在阻止它們。」
「能夠撤的人,都撤退吧。」越兵打開機鎧接口,步落佈滿華麗精靈圖案的王殿。
先前爆炸震裂了殿中半數地磚,殿兩旁的掛簾也被震鬆,散亂地吊在每扇窗口邊。殘破頹廢的景象,彷彿再現了古聖安多被人類獸人聯軍攻陷時的情景,只不過,現在留在王殿上的,不是大精靈代政王。
看見越兵無力地靠坐上大精靈王的王座,陽影看看芙娜,問道:「全部人能都撤走嗎?」
芙娜化回人形,搖搖頭。「不,不能。」
特蘭亞帝國皇宮裡中了魔法的傭兵,以及突擊地牢的眷族與大批救出的人質,這些人之中,只有後者的一部分人可以得救。三萬人形召喚士兵,全部位列五級,這樣的軍隊足以掃平北大6任何一個國家,唯一可以與之匹敵的,只有瑪達琳妮的機鎧。
但動用了眷族女皇瑪達琳妮的機鎧,艾拔蘭城也會在聖艾琳斯之怒下成為廢墟。
兩者結果相同,芙娜相信越兵已經考慮過了,只不知道現在越兵搓著眉間在想什麼。在埋怨艾拔蘭出的難題,還是在擔心哪個人的安全?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防空炮的爆炸聲逐漸變成雲間炸響的悶雷,芙娜聽得出,越兵手指敲打椅子扶手的聲音充滿了焦慮。卻在此時,陽影突然向越兵問:「越兵,你想要弒殺神使的力量嗎?」
「那份力量我已經有了。」越兵梢稍抬起頭回答,「只是欠缺……」
「現在你就別堅持無聊的自尊心了,」陽影握緊了小拳,走到王座跟前,「早上你說了吧,今天會死五萬人,現在死了多少了?」
把平民計算在內,現在起碼過六萬。當神使降落之後,十萬、二十萬,加上內省各地,周邊王國群,數十、上百萬的人類。越兵沉默不語。
「力量就在你的面前,聖羅恩賦予每件神器各自不同的存在意義。」陽影面色平靜,「你還記得我的存在意義嗎?」
陰影之刃的存在意義,越兵搖頭拒絕:「記得,但我不認為這就是我的終點,也不是你的終點。相信我,力量我已經有了,只欠一個馬上就能實現的條件。」
正當此時,芙娜突然急叫了一聲:「少尉!生命之樹升起來了!那棵樹和其他樹不一樣!」
「怎麼不一樣?!」越兵幾乎彈起身,他等的不是別的東西,正是這棵生命之樹!
「樹,開著花……」
生命之樹永遠是一樹一種子,除了需要遷移時,它才會在高級德魯伊的祈禱下結出果實。因此,它不需要開花,實際上也沒有一棵生命之樹開過花!
「先不管哪個!紫霧搶到樹了嗎?」越兵的計劃環環緊扣,錯過了一環,整個作戰就會失敗!
芙娜完全明白,生命之樹為召喚法陣提供著魔力,恐怕樹的花就是為了提供更多魔力而綻放的。然而,衝向生命之樹的好幾件普通機鎧6續被隱藏著的亡靈擊落,她緊張地回答:「亡靈似乎也在搶樹,但皇宮內的戰況我無法掌握。」
手上幾乎沒有可以調動的軍隊,生命之樹完全升起只是一兩分鐘的事情,越兵摒住呼吸,勝與負,就在這一兩分鐘間最終決定。
換轉了好幾個精神連線頻道,芙娜終於找到了紫霧,興奮地說:「少尉,我們搶到了!紫霧小姐他們擊退了一波死亡騎士!去給威爾他們施放淨化魔法的月精靈預言師,帶著威爾和眷族、神影親衛及時趕到,我們的火力控制了樹下一分鐘!」
威爾等傭兵、神影親衛,甚至眷族,沒有人知道這棵生命之樹的重要性。但在沒有命令的關鍵時刻,他們卻去拯救了搶樹的月精靈……
激動過後,越兵勉強扶著椅子背站穩,對芙娜說:「我們贏了,贏了……芙娜,幫我通知紫霧,立即中斷提供給神使的魔力,另外,準備生命結界!比起歷史怨恨的鎖鏈,人們選擇了共存的未來!現在讓我來告訴你們吧,神話是怎樣誕生的。」
神話?所有人都相信的謊言就叫神話,陽影滿臉狐疑,轉看越兵表情之時,她卻不覺得越兵像在說笑。
越兵對芙娜打個響指:「芙娜,打開每件機鎧上的廣播器。」
一旦廣播,防空炮的位置馬上暴露,即便如此,芙娜仍輕輕點頭表情已經打開。
在生命之樹展開淺綠色半球型生命結界之時,越兵拿出耳機戴上,調整好波長,壓沉聲音宣佈:
「聽著,地面上的生物!我就是機鎧神兼特蘭亞帝國第二十一代皇帝!與我簽定契約的無雙天下商會會長越兵意圖否認我的統治,現在,他已經完全戰敗!因此,我收回給予他的一切!在無雙天下商會旗下的全部殘軍,我命令你們立即向我投降!否則,只有讓你們看看我的力量,神的真正力量!」
生命結界比艾裡西歐之盾更高級,在它之內,不單驅散一切惡意攻擊,更驅散所有持續性的惡意魔法效果,神使的精神魔法也在驅散之列。
在聽見越兵這番話之時,清醒過來的士兵一起仰望天空。對於不清楚帝國動亂內幕的他們來說,長久以來的許多疑問已經解決了,包括無雙天下商會與其他聯合軍隊為何進攻艾拔蘭一事。對越兵的機械抱著深深恐懼的將校們,也從這番話中肯定了自己一直不肯確定的懷疑。正是所有人都相信的謊言,最終成為了神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