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炸雷貼著地面殷殷滾過,醞釀已久的豪雨終於傾盆而下,天地一片蒼茫,豆大的雨滴砸在地上,土腥味兒撲鼻而來,可是僅僅片刻功夫,地上就淌成了小溪,潮濕的風裹挾著雨撲面而來。
就在這樣的大雨中,卻有幾個人披著蓑衣,正在鄉間小道上艱難地跋涉。「哎喲,種相公、范大人,您二人愎著點兒,腳底下可是又濕又滑。
「不礙事的。」種放豪爽地大笑,他和范思棋的歲數都不算大,三十多歲,正當年富力強的時候,以前也不是養尊處優的豪門公子,這樣的道路並非沒有走過,此刻二人也和引路的鄉官裡正一樣,穿著行動方便的短衣長褲,腳下一雙草鞋,踏在泥濘裡也不覺沉重。「就是這兒吧?」
種放立住腳跟,手搭涼蓬向雨中望去,這是黃河水沖積而成的一大片灘地,河道改了之後便成了一片肥沃的土地,不過原本興州地區人口有限,雖說此地農耕達,卻也只是相對於其他地方而言,這大片的沃土都荒廢在這兒,如今已經被開墾成了一片片的良田。
如今在種放面前的,就是正在開墾的一片土地,冒著大雨,農夫還在扶犁勞作,健壯的農人脫了上衣,露出一身黑梆梆的腱子肉,扶著犁幹得熱火朝天。這裡的土地犁開了就是肥田,根本不需要仔細伺弄幾年才能變成熟田,眼看著節氣就到了,他們得抓緊時間把土地墾荒出來以便播種。
東家提供了農具、耕牛、良種,每年上繳的糧租又是固定的,能多種多少都是自己的,這些農夫自然幹勁十足。范思棋蹲下身子,撿起一塊犁開的泥土,泥土黑油油的,一宇拍開來,裡邊連塊石頭都沒有,范思棋不禁開懷大笑起來:「好啊,好啊,這地可是一等一的良田啊,哈哈,等到秋上再來看看,必然是處處豐收啊。」
「可不說呢」因艿兩位大人經常下鄉,這些新開荒的地區更是常來的地方,那些鄉年裡正也沒了初見他們時的忐忑侷促,此地的耆長是個黨項羌人,叫起起大,吝字雖然古怪些,可是穿著打扮、形容像貌,與漢人老農一般無二。
他也笑得合不攏嘴地道:「兩位大人瞧那邊,從黃河引了水道過來,水道設了閘口,雨水充足的時候就關上,要是乾旱的時候就引水過來,保證旱澇保收。這邊地方已是故道了,百十年來不曾逢過大澇,不過為了以防萬一,還沿河修了堤壩。」
種放點點頭道:「嗯,又是修堤,又是修水。道,花了不少錢吧?如令人力緊張,這徭役派工,沒有招惹怨言吧?」
起起大笑道:「大人吶,這一片地,是從肅州來的龍家買下來的,這修水道、修堤壩,自然是龍家自己掏哉。那些人家,有錢著呢,您瞧,那一片地是沙洲張家的,張家也在這邊買了地,還引水過來,弄了個養魚的池子。我就說呢,這黃河裡頭肥魚有的是,下河打魚就走了,還弄啥魚池子喲,嘿!人家都是有成燒的,就圖到了自己的地裡頭,有個休息嬉玩的地方。」
種放聽了,和范思棋相記一笑,世家豪門是最具危機感的,要說注重長遠,再沒有人比他們更注重長遠了,沒有生意店舖,尤其是沒有田地牧場,這些世家大族手裡頭攥著成箱成箱的金銀珠寶,卻是天天惶恐不安,只有讓它們變成實實在在的土地,他們才覺心安。
這大片的荒地賣給了他們,官府先就得到了一大塊售賣土地的收入,有了這無窮無盡的良田,根本不需要官府催促,他們就會馬上著手僱傭佃戶進行墾植,包扶一些水利設施,他們也會主動修建,務求長遠。利用土地充份揮縉紳的生產熱情、利用定租充分揮農民的開熱情,這片亙古以來靜寂無人的荒灘立即變成了田地、計出了莊稼,形成了大大小小的村落。
「農耕,在各地都有展,不過主要集中在賀蘭山脈腳下,自兀剌海、順化渡,一直到定州、懷州、靜州、順州和靈州,這一代是主要的農產區。鹽州和婁博貝是兩大鹽池,在農耕大力展起來以前,這兩個地方就是朝廷賦稅的主要財源,除了銷於我夏國內部,還北銷遼國、西銷粘八嘎、高昌、龜茲、於閶等國,至於宋國那邊,也已建立了秸定的走私渠道,可謂財源滾滾。」
傾盆大雨肆虐了一陣,開始變得小了,種放和范思棋走在田間地壟上,交流著意見:「按著大王的規劃,橫山以西、古長城以東狹長的草原地帶,劃分為九塊,a\中八塊分別劃撥給黨項八氏部落放牧,另外一塊劃撥給橫山駐軍屯墾和放養軍馬。至於橫山羌,靠山吃山,除了採藥、打獵、圈養豬羊、與宋遼兩國設榷場交易,再就是採礦了「大量吸引他們的青壯從事採礦業,也是羈縻他們的一個好辦法。」
范思棋道:「是,夏州和甘州,現在主要是展工商業,夏川鄰近鐵冶務,重點展鍛造、冶煉,甘州處於東西交通要道,除了經商,主要展各種手工業,瓜沙二州是西域諸國東耒的必經之路,同時那裡水土豐美,我打算在那個地方,畜牧業、農業和工商業同步展。」
種放道:「嗯,要注意輕重緩急,朝廷底子薄,一下子拿得出來的東西有限,要盡量利用原有條件和當地豪紳世家的力量,如果力有不逮,那就先放一放,一個地方一個地方慢慢的來,切勿操之過急「搞出太多的問題來。雖說目前的局面是大王有意為之,不過大王的本意只是要把那些不安份的人引出來,利用他們迷離、汴梁那位趙官家,等到這些人利用價值已盡,也就不會由著他們蹦達了……」
兩個人一說起別的,耆長起起大和一些裡正、戶長就自覺地和他們拉開了距離,所以兩個人可以放心交談,不予被人聽見什麼不該聽到的東西。
范思棋道:「說起這些人來,我還真的是槁不懂,要說呢,涼州甘州肅州和瓜沙地區是大王剛剛用武力強行打下不久,當地的豪紳巨族如果懷有二心,意圖不軌,似乎也是有情可原。但是奇怪的是,他們現在本份的很,反倒是拓拔氏的貴族老爺們,什麼也沒有做過,大王入主夏州後又給了他們很大的權利和好處,可是他們尤不知足,現在背地裡鬧得最歡實的就是他們,真是奇哉怪也。」
種放沉沉一笑,說道:「這個,也沒有甚麼奇怪的。甘涼瓜沙諸州,是被大王強行打不來的,按著草原上各部落征戰殺伐對待戰敗者的習慣,那些反抗過大王的,大王應該盡奪其部眾、盡掠其家財,殺光他們家中的壯丁,把婦人孩子都變成奴隸,委派自己部族的親信去統治他們才對。
就算當時開城納降的,也不會予他們現在這麼多權利,可現在大王對他們優容有加,只不過是剝奪了他們的軍權,已是遠遠出他們的希望,又是沙州曹家被徹底抹殺的例子威懾著他們,他們對大王感澆涕零還來不及呢,又怎麼會生事?等再過幾年,朝廷已能夠牢牢控制所有的領土,他們那時就算再滋生什麼野心,大勢所趨之下,也會被他們自己掐去這躁動的根苗了。」
他抬頭看看迷濛的雨霧,吁了口氣道:「可是拓拔氏的頭人茵領們可就不同了,大王如今是西夏之王,麾下有黨項人、漢人、吐蕃人、回紇人、吐谷;$人,甚至還有金籃眼的大秦國人。是河西十八州之主,這天下,是他一刀一槍用武力打下來的。
然而,在拓拔氏的一些酋領頭人們心中卻不做此想,在他們看來,大王能擁有今天的一切,都因為他們當初擁戴大王入主夏州,幫助他剷除了忠於李光睿的勢力。在他們看來,大王雖然不姓拓拔,卻是拓拔氏的少主,繼承的是李光岑大人的衣缽,所以,他的江山就是拓拔氏的江山,他的權力就是拓拔氏的權力。
當初,不管拓拔氏哪一脈做了定難軍的主人,所擁有的綏州、銀州、宥州、靜州等領土都是交給拓拔氏的頭人們去統治,如今大王從定難節度使一躍成為西夏王,卻把文武大權、把河西諸州交給了許多他們眼中的外人、奴才,而他們自己,除了富貴,卻沒有得到他們想要的權力,自然感到不平。」
說到這裡,種放的臉色嚴肅起來:「這些人大多擁有自己的部族和領地,由於他們是拓拔氏族人,除非犯下叛逆大罪,否則就算是大王輕易也不能拿他們怎麼樣,而他們中大多數人雖然被大王從夏州強行遷到了興州,離開了他們經營百十年的根基之地,可是仍然擁有極大的實力,如果他們總是在背後拖大王的後腿,河西就會失去展的最好時機,把力量都浪費在內耗上。
就是因為長痛不如短痛,大王才想引蛇出洞,讓這些心懷不滿,妄想利用他們的力量廢立或左右主上的人都人隱蔽跳出來,免得落個不教而誅的名聲,不過這是一著險棋,利用不好,就會弄假成真,因此,我們就得多費點心神,務必保證工商畜牧,百業俱興,這樣大王故意營造出來的朝堂上的混亂就成了無根之木、無源之水,大王想要動手的時候,就能迅平息動盪,不傷元氣。」
范思棋笑道:「下官明白,大王如今要做楚莊王,下官自會追隨大人,做大王的蘇從伍參孫叔敖,替大王整頓朝綱,興修水利,重農務商,積蓄國力,以待大王不嗚則已,一鳴驚人,不飛則已,一飛沖天!只是不知,大王要蜇伏多久呢,也是三年麼?」
種放道:「這個麼,恐怕就得看汴梁那位趙官家幾時靜極思動了,如果我們這裡時機已經成熟-,我不介意想辦法誘使他動上一動范思棋試探道:「這……是大王的意思?」
種放若有深意地瞟了他一眼,說道:「為國效力,為主分憂,乃是人臣的本份,不一定要事事等待大王吩咐,你說是麼?」范思棋只略一猶豫,便頷道:「鍾相說的是,下官明白了。」
官職地位做到他們這個地步,很多事情不需要說的非常明白,范思椹這一句看似平常的話,已走向他表明心跡了,種放不禁欣然一笑一一r一一一
「喀喇喇一一一一一一」
又是一聲響雷,雷化陰陽,滋與■萬物,天地之間都洋溢著一派生機一一r一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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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驚蜇,大地回暖,萬物復甦,草木以肉眼可見一般的度開始生長,一日一變化,蟄伏於地下的生物再難耐十冬的寂寞,紛紛爬出地需,開始活動起來。
拓拔氏嵬武部的頭人拓拔韓蟬和拓投禾少兩兄弟大概就是一對蜇伏於地下的蟲子,冬眠了幾個月,驚蜇到,驚雷響,他們便爬出了地表。
新朝新氣象,朝廷、地方,官體、政體、軍事,各個方面前在推行,王朝一旦建立,必然有許多東西與以往不同的。而拓拔氏部落酋領們在這個時候完全失望了,他們本以為自己必然是楊浩唯一能夠信賴和倚重的力量,楊浩坐了天下,也就是他們坐了天下,楊浩坐擁河西十八州,要統治這麼大的地方,只能相信他們,倚助他們,讓他們一個個的走馬上任,成為一座座城池的主人,可是事情的展,完全出乎他們的意料。
當楊浩得拓拔昊風為內應,佔領夏川的時候,他們只是站出來表示了一番擁戴。當楊浩西征玉門時,他們沒有出動自己部族的勇士,只是用穩定後方來表達了對楊浩的忠誠。當宋國大軍臨境的時候,他們則很聰明地保持了沉就。
依照他們一向的認知,中原王朝是無力對西域實施直接統治的,中原帝國唯一能採取的方式就是在當地扶植一股勢力。所以他們一致保持了沉就,楊浩如果戰勝,他們就是當然的勝利者,楊浩一旦戰敗,他們就可以像拋棄李光睿一樣拋棄楊浩,重新推舉出一個人來,重新向這個人表示他們的忠誠。
所以,不管誰勝誰敗,他們始終立於不敗之地,始終可以保住他們的權勢、地位。因此,當楊浩稱帝,人人都知道此舉必然會劭怒強大的宋國,未來的局勢還很不明胡的時候,他們沒有人站出來爭權奪勢,而是和楊浩保持著若即若離的關係。現在大局已定,楊浩依然沒有想起他們、重用他們,他們開始驚詫了,憤怒了。
只是,當楊浩需要他們的時候,他們躲得實在是太遠了,現在想趕回來,終究是遲了一步,當他們反應過來的時候,一切已塵埃落定,他們儘管不滿,但是此時正是楊浩鋒芒最盛的時候,他們一時也想不出該如何應對這樣一個局面。
此時張浦和種放的將相之爭,使他們看到了一線曙光。張浦是李繼遷的舊部,算是定准軍的老人,而種放則是來自中原,完全依靠楊浩的青睞上位的人,兩者之間,張浦明顯更近一些。同時,張浦也是功勳卓著,而自覺分配不公的人,和他們可謂是同病相憐。
如果支持張浦,推倒種放,種放一系的人就會全部倒下,騰出大量的官位;如果將相勢均力敵,弄個兩敗俱傷,朝廷不稂,楊浩說不定就會想起他們的好來,重用他們這些本族茵領。如果……,未來有種種可能、有種種變數,不管怎麼變,對他們都只有好處,而沒有壞處,於是他們主動地與張浦攀起了關係。
從本質上說,他們就是一群投機者,不過這些投機者並不是本身毫無力量的牆頭草,他們擁有自己的部族,擁有自己的武力,他們不只會隨風倒,需要的時候,他們也可以主動跳出來興風作浪。
虎骨、麝香、百年山參、秋板紫貂、於閶的美玉、阿爾金的寶石,琳琅滿日,擺滿了大廳,除了這些價值千金的寶物,還有六今年方二八、姿容俏麗的少女,聽說張浦一直沒有娶妄,善體人意的韓蟬兩兄弟便為他挑選了六個長相甜美,宜喜宜嗔的小美人兒,英雄難過美人關,這樣俏麗可愛的女子,不怕他不收下,只要他收下了,彼此這關係便近了一層。
「呵呵,韓蟬兄、禾少兄,你們二位可太客氣了,這些厚重的禮物,張某可承受不起呀。」
張浦果然眉開眼笑,拓拔韓蟬也笑道:「大都督客氣了,區區薄禮,不成敬意,大都督千成不務推拒。」
張浦信步往廳口走,拓拔韓蟬和拓投禾少亦步亦趨地跟了上來。雨已經停了,滴水枸下,雨水卻仍如斷線的珍珠,滴滴咚咚,淌個不停。屋簷下有一個個的小水窩,簷上滴落的水珠濺在水窩裡,激起一朵朵晶瑩的浪花兒,隨生隨滅!
張浦立定,頭也不回,昂然道:「剛剛開春,正是萬物復甦,百業振興的時候,賢昆仲身為一族之長,卻於此時離開部落,跋涉千里,越過翰海趕到興州,可是有什麼要事麼?」
張浦是武人,心直口快,兩人不遠千里而來,若說就為送他一期厚禮,那可有些蹊蹺了,張浦也不玩那些彎彎繞兒,既然收7-了他們的厚禮,便開門見山,問起了他們的來意。「想當初,你也不過是李催遷麾下一個小小不言的裨將罷了,如今還抖起來了,老子捧你三分,你還真擺起排場來了。
拓拔韓蟬暗暗腹誹,面上卻笑容更威:「這次來,先就來拜望大都督。大都督是我們定准軍嫡系嘛,如今朝中內閣六部俱都是新晉的官員,大王以我定難軍為根基,東征西討,創下這份霸業,可是我定難軍舊部凋零,只有將軍一人身居要職,我們這些定難老臣與有榮焉,自然是要與將軍親近親近的。」
張浦的臉色沉了下來,拓拔韓蟬的話一下子勾起了他的心病「忍不住陰陽怪氣地道:「身居要職?哈哈!韓蟬兄過獎啦,我這大都督府還受著內閣的節制、兵部的制衡呢,這算什麼身居要職,韓蟬兄千萬不要這麼,羞煞人了。」
拓拔禾少馬上順著他的話頭憤憤然地打抱不平:「說起這個,我們拓拔諸部,也都替大都督你抱不平呢,大都督這官職是刀光劍影裡掙出來的功名,要說起來,大王奪夏州,從而扼控定難五州,可離不了大都督您的暗渡過陳倉之計,大王西征玉門,一路斬將闖關,立下赫赫戰功的,還是大都督您。那種放不過是個讀過幾本書的文人,楊繼業呢,不曾立下一點開疆拓土之功,反而丟了麟州,苦苦支撐於橫山一線,還是大王回師,這才穡住了陣腳,這兩個人何德何能,也配與大都督平起平坐?」
拓拔韓蟬道:「哪裡是平起平坐?你沒聽大都督說麼,內閣是在大都督府之上的。」
張浦臉色更加陰霾:「算了算了,這些不痛快的事不■說也罷,賢昆仲此來興州,莫非是來賀大王納妃的麼?」
他這一問,拓拔韓蟬兩兄弟倒是一愣,奇道:「大王納妃了麼?我等怎麼不知?」
張浦道:「是啊,大王府中,原有私觀一座,內有一位玉縣觀主,生得花容月貌,國色天香,而今已然還俗,被大王納為妃子,典禮就在今g1。」
「啊!」他一拍額頭,笑道:「走了,這是納妃,又非聘後,自然無需誥告天下,興州雖是盡人皆知,其他地方卻不然。何況你們出時,這事兒還未定下,你們自然是不知道的,那麼兩位此來興州劁底有些什麼事呢?」
拓拔韓蟬苦著臉色道:「大都督既然動問,小弟確實有些難處,還希望大都督能念在你我俱屬定難一脈的香火之情,給予援手啊。」
張浦奇道:「不會吧,韓蟬兄可是姓拓投的,又是嵬武部一族之長,誰敢讓你為難?」拓拔韓蟬悻悻地道:「還不是種放那個匹夫,假借大王之意為難於我。張浦有目光頓時一凝,問道:「此話怎講?」
拓拔禾少道:「大都督,實不相瞞,要說呢,大王是我拓拔氏的家主,大王登基坐殿,是我拓拔氏的榮耀,常言說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何況我們都是拓拔氏的族人呢,縱然不得到十分的照顧,卻也不能受到欺負才是吧?可是那種放在夏州推行政令,重新劃分草原牧地,將整個草原劃分成了九塊,原本我拓拔氏所擁有的大片水草豐美的領地,全都拿出來依據族人的多少和細封、野禹等七氏均分了,過拿出一塊來給橫山守軍。」
張浦眉頭一皺,拿腔作調地道:「黨項八氏本是一家,可是八氏之間,一直是內鬥的時候多,和平的時候少,其中原因,就是因為分配不均,拓拔氏佔據了最大最豐美的草原,其餘七氏生存艱難,這才一再造反,朝廷重新劃分草原,也是為了江山永固,朝廷的苦心,兩位大人也該理解支持才是。」
拓拔韓蟬道:「是是,要說呢,就算是重新劃分了草原,我們現在擁有的草場也是足以養活族人的,這也罷了。可是,我們顧全大局,不予計較,種放、范思棋那些人卻是得寸進尺啊,夏川有各種冶煉、鑄造、印刷等等的工廠作坊,因為有利可圖,現在擁進許多異地的商賈與我們爭利,我們拓拔氏扶保大王坐了天下,沒有功勞還有苦勞呢,可是他們盡用一些卑鄙無恥的手段與我們爭奪客人,也不知種放范思棋他們受了人家多少好處,雙方起了爭執,卻一味替他們撐腰……」
張浦只是聽著,夏州一些成規模的大作坊,一般都掌握在拓拔氏人手中,如果有什麼外來戶與之爭利,早被他們利用手中的特權打壓下去。如今鼓勵展工商,對投資經營的商賈都予以保護,那些商賈生產的東西質量比他們好,價錢比他們公道,如果失去特權的倚仗,他們自然是沒有一點競爭力的,不過這個卻不好當面說破。
拓拔禾少也大吐苦水道:「還有啊,那個胡商,叫什麼塔利卜的,建了一個玻璃作坊,燒製出來的玻璃晶瑩剔透、精美絕倫,賣一套到中原去,比美玉水晶還要昂貴,其利何止萬金。我花大價錢從他那兒挖了幾個匠人,確也燒製出了幾窯玻璃,可還沒等賣呢,就被夏川知府給抄沒了,說甚麼……甚麼甚麼專利保護?真是豈有此理,那些匠人又不是那胡商的奴僕,我出了大價錢,他們肯為我干,你情我願,誰管得著?從古到今,誰聽說過什麼專利的說法,這不是明擺著嵌負人麼?
張浦咳嗽一聲道:「這些事,我是武將,似乎管不著吧?兩位覺得委曲,該向種放大人直言,或者面稟大王才是。」
拓拔寒蟬道:「那夏川知府是種放的親信,這分明是種放授意,故意為難我們,我們怎麼能向種放說,若是直接向大王進言,未免又有不肯顧全大局的意思,其實我們也不是一定要爭回點什麼,大都督方便的時候,肯為我們向大王透露透露我們的苦處,我們就知足了。」
張浦鬆了口氣,笑容滿面地道:「這個簡單,你們儘管放心,大王那裡,我還是可以經常見到的,替你們說幾句話斟也不難。」
拓拔韓蟬兄弟此來,其實並不是為了自家這點事情告御狀的,也並不指望憑著這點事就能扳倒聖眷正隆的種放,他們只是想利用這個契機,找到一個和張浦結交的借口。這一次耒,他們根本就是受眾多的拓拔氏貴族酋領的委託,先行探路,以便和張浦搭上線的。
頭一次見面,自然不能說的太多,先搭上線,以後彼此熟了,消了他的戒心,才能真正勾結起來,並利用他未達到自己的一些目的,現在不能說的太多,免得惹他起了疑心,所以拓拔韓蟬立即做感激涕零狀道:「大都督肯為我們兄弟仗義直言,我兄弟倆實是感激不盡。不瞞大人,那種放廣有羽翼,一手遮天,早已犯了眾怒,現在不止我兄弟對他不滿,夏川也罷、興州也罷,許多拓投氏貴族以及散佈各處的拓拔氏部落頭人,俱都對他生起怨惰之意。來日大都督若有用得著我們效力的地方,我等義不容辭。」
拓拔韓蟬點到即止,便即告辭,他們二人此來帶了這樣厚重的禮物,張浦自然要來自送出門去,正往外走,只見一個旗牌匆匆趕來,一見張浦便立在路旁,叉手道:「女督,兵部楊尚書有請大都督午後申時至兵部共商蕭關戰事。」張浦淡淡地道:「知道了。」三人仍自向外行走,拓投韓蟬道:「大都督,聽說蕭關戰事久拖不決?」
張浦曬然道:「這件事,一直是鍾大學士親自督辦,嘿!先是偷襲、再是行刺,緊接著又異想天開,搞了一出離間計,尚波千又不是白癡,自己生死與共的兄弟不信,卻信你的胡言亂語?折騰了半天,不但不能還以顏色,反而損兵折將,到底是個文人嘛,紙上談兵,頭頭是道,真讓他去調兵遣將,豈不是笑話?鬧到現在,還不是要我去收拾這爛攤子。」張浦的不屑直接寫在了臉上,拓拔兄弟對視一眼,暗喜在心。
送走了拓拔兄弟,張浦搖搖頭,轉身向回行去:還是大王那裡輕鬆啊,只要下道旨意調走幾個礙眼的人,陪著妃嬪美人多留連幾日後宮,自然就有人罵他昏君,哪裡像我,要扮個奸臣就這麼困難,又得說又得演,還是和這幫子小人勾心鬥角周旋許久,才能引他們入彀。唉,做昏君和做奸臣的差距怎麼就那麼大呢?」
一腳踏進門裡,只見滿堂珠光寶氣,六個娉娉婷妤的小美人兒就站在那金珠玉寶、綺羅錦繡之中向他盈盈下拜,鶯聲燕語不絕於耳:「奴婢見過老爺……」
張浦不禁展顏一笑:呵呵,原來差距也不是那麼大呀,難怪那麼多人前仆後繼的做昏君做奸臣,當今奸臣,其實也是蠻快活的……新雨初睛,艷陽當空,蒼穹湛碧,浩浩長風。張浦展顏一笑的時候,楊浩乏牽著酈-玉人兒的臬荑輕輕邁進後宮的門拱。驚蜇日,納妃小周,女英終償夙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