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門一關,羅克敵臉上輕鬆地笑容就消失了,他搓搓手,在爐邊坐了下來,伸出雙手烤著火。
「有心事?」丁玉落臬聲問道。
羅克敵搖了搖頭,道:「你也坐吧。」
丁玉落嫣然一笑,搬過一條凳子,雙手一拂裙擺,折腰坐下,挨著他的肩膀,靜靜地看著他,幾年下來,羅克敵顯得更加成熟了,大權在握,使他的氣質也生了很大的變化,神情一肅時,頗有一種不怒而威的儀態。
店中一片靜謐,清冷的光線從門隙中透過來,映在玉落的臉上。玉落仍然有種卓爾不群的清傲,不過芳齡漸長,肌膚膩玉,清艷如雪的嬌容已帶上了幾分成熟女子的嫵媚,臬化了她的颯爽之氣。「喝杯酒,暖暖身子……
丁玉落輕輕說著,抬起玉手,為他斟了一杯酒,酒是燙在熱水中的,此時溫度正好。酒杯輕輕送到他的面前,羅克敵的目光不由落在她的手上,一雙親荑如玉,小指微翹,宛若一朵幽蘭,只看到這隻手,便已令人**,美人在坐,暗香浮動,恍若天上人間。
雪花簌簌,遠遠傳來小販的叫罵聲,更顯室中的安靜。羅克敵滿懷愁緒都消失在她的柔情裡,他輕輕攬過玉落的纖腰,輕輕撫著她的秀,聽著彼此的心跳。出神半晌,羅克敵才輕輕說道:「遼國已與夏國締結邦交,不過僅僅是最基本的邦交,並答應未予夏國任何幫助,官家聞訊大喜,已下詔白河北道再調三萬禁軍增援河西,同時傳令於潘將軍,要他抓緊戰機,盡快突破橫山防禦,直搗夏川腹心,想必……你也知道了吧?」
他當然知道,丁玉落隱姓瞞名在汴梁開店,絕不僅僅是為了能與他時常相見。當楊浩還是河西隴右兵馬大元帥的時候,他很開心玉落的到來,至於玉落來汴梁是不是還負有特別的任務,他並不太在意,別說以楊浩這樣手握重兵稱霸一方的封疆大吏,地方上有些實權的人物誰在京裡沒有幾個眼線負責打探朝廷的一舉一動?
可是等到朝廷兵奪麟府,進攻橫山,楊浩悍然稱帝,彼此的關係就尷尬的很了。如果被朝廷知道他和夏國大長公主有私情,而且明知對方在汴梁反而替她隱瞞,他羅克敵馬上就得從高高在上的禁軍統帥變成階下囚,可是儘管他知道後果如此嚴重,但他並不想對玉落有一絲一毫的傷害,除了他對玉落深深的愛意,另一方面,也是因為楊浩如今的作為還沒有觸及他心中的底線,同時他對趙光義這個皇帝,本就缺少忠心,他忠的是趙氏天下,而不僅僅是代表著這今天下的某一個人。
丁玉落輕輕吁了口氣,眉宇間閃過一絲憂慮,喃喃地道:「是啊,我知道了,不過……二哥既敢自立,必然也會考慮到官家會做出的反應,我想……二哥不會這麼不濟事的,何況如今天寒地凍的,潘將軍想要取得重大進展並不容易。我只擔心……你不會被派去河西吧?
羅克敵搖了搖頭:「官家對前朝老將不甚信任,要不然也不會破格提拔我這個和前朝老將無甚淵源的少壯將領了,他沒個三五七年來穩固帝位,是不會輕易把我調是的,除非……他想御駕親征,我才會伴駕隨行。
丁玉落鬆了口氣:「邳布匕好,我真怕你會去和我二哥對陣廝殺,那時候兩軍陣前相見,唉!我真不知道該如何自處了。」
羅克敵苦笑道:「我現在,就已不知該如何自處了。嗯當初,我煞費苦心謀取今上的信任,得以手握重兵,一路陞遷到今日地位,本意是要做一個扶保正朔振興社稷的周絳侯,可是皇長子德昭已死,皇次子德芳又年幼無知……,我羅克敵獨立朝綱,孤掌難鳴啊。還有你那二哥,他足智多謀,我本以為他能做個陳平之流的宰相人物,誰想得到他卻跑到河西去做了一個海外立國的虯:$客,當年我們是同生共死,並肩作戰的袍澤兄弟,如今我是宋國將領,而他卻成了宋國的叛逆……」
丁玉落挺起腰來,反駁道:「難道鋼刀斌,我二哥就該俯就戳?現在不是我二哥攻打大宋,可是宋國出兵討伐河西呢,官家是使得什麼卑鄙手段謀奪了麟府兩州,以你如今的身份地位,不可能一點內情都不知道。我二哥如今所統御的領土,可從不曾劃入過大宋的版圖。
麟府兩州呢,更是先帝在的時候公開承諾過允其自治的,結果如何?還不是被官家巧取豪奪了去?都說北朝人凶悍,可是這麼多年來,北朝徒負惡名,可曾出兵滅過一國嗎?他們頂多扮扮強盜搶掠一番,哪比得了趙氏兄弟,連滅七國猶不知足,野心越來越大,恨不得將四海全部納入囊中,挑起戰火的,可是宋國。」
羅賣鹿1搖頭一笑:「什麼叫義?什麼叫不義?我的義,就是他的不義。他的義,就是我的不義。站在不同的陣營,立場自然不同。南平、荊潮,西蜀,漢唐乃至吳越,它們都能罵宋國野心勃勃挑起戰爭,但我是宋人,是宋國的臣子,我就不能說這樣的話,這種事本就沒有對與不對的道理的,誰也別自以為受命於天,其他的國家和其子民就活該俯稱臣。
所以……你二哥據河西而自立,我沒有話說,他有他的立場,我有我的立場,站在他的立場,他沒有錯,可是如果真的需要我領兵與之一戰,我絕不能容情,如果真有那麼一天,我和你二哥兵戎相見,我和你……該怎麼辦呢?」
丁玉落聽了一時只覺心亂如麻,思來想去,只覺二人此刻雖是依偎在一起,彼此間卻有一道無法逾越的深深鴻溝,只怕當年一言成真,二人真的等到天荒地老,海枯石欄,也無法成就鴛侶,不由得瀹然神傷一一r一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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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克敵踏著一天飛雪碎屑回到羅府,府中老家人一見了他,立即道:「四公子,老爺請您回來,馬上去書房見他。」羅克敵如今雖在朝中官位甚高,但是在家裡仍敘齒排行,被家人稱為四公子。
「哦」羅克敵用馬鞭敲了敲肩頭雪花,跺著腳上的積雪問道:「是什麼事啊,我爹心情如何?」
老家人四下看看,湊近了小聲道:「老爺怒氣沖沖,好似不甚開心,老奴進去送茶時,見老爺走來走去的,往日裡老爺回了家,可是很快就焚香讀了。」羅克敵向前走了兩步,忽又停下腳步,若有所思地想了想,招手喚過老家人,吩咐道:「告訴我娘一聲。」老家人會意,立即一溜煙地去了。
羅夫人聽到老家人傳訊,馬上從後宅往書房裡趕,老兒子大孫子,老太太的命根子,何況這羅克敵不但是老羅家的小兒子,還是她的親生骨肉,這寶貝兒子年紀輕輕,就做了這麼大的官兒,而且既不嗜酒也不好賭,簡直越看越完美,老頭子還要時不時的敲打敲打,修理修理,她豈能不管。
待羅夫人趕到書房,側著耳朵貼在門上一聽,書房裡頭父子倆已經吵的不可開交了。
「混帳東西,老夫怎麼會生出你這麼個不省心的畜牲。多少大家閨秀、名門淑女你不要,偏要喜歡了一個當壚賣酒的女子,我聽說怎麼著?還是嫁過了人的?也是,這般年紀,豈能是沒嫁過人的,你……你怎麼偏偏被這麼一隻狐狸精給迷住了?」「爹,什麼大家閨秀、名門淑女,便勝過了她嗎?扭扭捏捏、拿腔作勢的所謂使相千金、名門貴女,我一個也看不上,我就喜歡了她了「絕對不成,我羅家是什麼身份,娶這麼一個女人過門,你要滿朝公卿都拿老夫說笑嗎?」老羅的調門兒拔高了一格。「拿您說笑?您就算想,也辦不到,人家還不願意嫁到咱們家來呢。」羅克敵毫不示弱,大嗓門馬上壓過父親一格。
「什麼?」老夫兒咆哮起來:「那你就這麼耗著?一輩子不成親了?到底是個什麼女子,竟有這樣的妖魅手段,老夫明兒就叫人去砸了她的店!」「父親大人敢派人去,那兒就叫我的兵去守著,我就不信咱羅府的家僕鬥得過禁軍大營的士兵。」「你翅膀硬了是不是,敢跟你老子如此說話?你個忤逆不孝的東西,老夫……老夫親自去,我看誰敢動我一根汗毛!」
「那成,酒館兒砸了,我找個您絕對找不到的地方安頓她,滿東京城的人看著,有什麼風言風\{6傳出去,想必父親大人也一定壓得住!」「混帳!混帳!」
房i\}「嘩啦」一聲,打碎了一隻茶盞,羅夫人一聽趕緊往門裡闖,剛一伸手,房門就開了,羅克敵一個箭步躥了出來,緊接著一本線裝書嗖地一下飛了出來,貼著他的頭頂飛到了雪地當中。
羅夫人兩眼放光地道:「兒子,你喜歡了誰家的媳婦?錯了「是個孀居的婦人?人品如何,長相怎樣……」
羅克敵剛要說話,就聽房中腳步聲響,他敢跟父親頂嘴,可不敢還手,馬上一溜煙地逃了,羅夫人「哎哎」兩聲,只得暫時放下心中的好奇,笑瞇瞇地闖進門去,堵住了自家老爺。
羅克敵這歲數還不成親,在汴梁城的確是鳳毛麟角,如果他時常流連於煙花之地那也罷了,偏8從不曾聽說過他的什麼風流韻事,把個老娘擔心的不行,汴梁這幾年男風盛行,平常和三姑六婆,各家使相夫人們閒坐聊天,也常說些八卦新聞,偏有那家財萬貫的大財主,放著妖嬈的女子不納,專好男子,甚至鄭重其事娶個男妾的奇談怪事在東京城也不是沒有,她一直擔心自己運兒子有什麼特殊的癖好,如今聽說他喜歡了一個女子,羅夫人心事擱下,倒是不怎麼擔心了。
男人嘛,只要還是個喜歡女子的,哪有不風流好色喜歡三妻四妾的,就算他現在癡迷那婦人,也情有可願,那婦人既是嫁過了人的,知情識趣,善會溫存,自己這兒子哪有不動心的,時日久了也就好了,以他如今的官職權位,以後三妻四妾那是跑不了的,就算先納一個身份不高的再蘸之婦,那也沒甚麼。
要知道許多大戶人家兒子長大,都縱容他出入煙花之地長長見識,再不然就先找兩個姿色出眾的使女送與他作妾,一來是要兒子開開竅兒,不要與男女之事一無所知,又或者情事少於歷練,將來反受制於男女之情。這婦人就算嫁過了人,總好過那青樓女子吧?羅夫人把運兒子當成寶貝疙瘩,自然會為他找出一堆理直氣壯的理由,她倒想得開。
羅夫人十進門,就見老羅吹鬍子瞪眼,氣喘吁吁,立即漾起一臉笑容,迎上去道:「哎喲,老爺,這才多大的事呀,值得你這麼生氣。你看看你追四個兒子,最有出息的就是咱們克敵,平時和那些大人們的家眷一起喝茶聊天,誰不羨慕咱們家呀,如就不就是喜歡了一個嫁過了的女子嘛,總好過不喜歡女人不是?看把你氣的,值當得嘛。」
老羅一見羅夫人,氣就不打一處來,兒子畢竟大了,又是朝廷大員,他怒歸怒,總不成真個追出去劈頭蓋臉地一通打,如今夫人出面攔駕,他正好趁機下台,不過一腔怒火就向了自己夫人,怒哼道:「你還說,看你生的好兒子。」「我生的好兒子怎麼啦?你還別說,克敵還真是個好兒子。」羅夫人喜孜孜地道。
「他好?他好!堂堂正五品的朝廷官員,禁軍大將,卻與一個賣酒的婦人勾勾搭搭,傳揚出去豈不丟盡了我羅家的臉?就算叫御史台的人知道了,少不得也要告他個行止不端。」「螗,我當多大點事兒呢。」羅夫人鬆了口氣:「趕緊叫克敵把那婦人娶進門兒來不就沒事了,誰還敢說三道四?」羅大人頓足道:「那是一個婦人。」
羅夫人瞪起眼睛道:「婦人怎麼啦?不就是嫁過人了嘛,只要人品出眾,賢淑溫良,克敵又真心的喜歡她,那又有何不可?難道我是你第一個女人嗎?」
老羅七竅生煙地道:「我是男人!
「男人了不起?還不是女人生的。
「滿口的廢話,沒有我這個男人,你生個屁呀。
羅夫人瞪起杏眼,叉腰嗔道:「怎麼著,離了你這個男人,我就不能生麼?」
老羅氣得暈頭轉向,已經快找不著北了,羅夫人佯怒打岔,心裡卻在暗笑,只要成功地轉移了老頭子的話題那就好辦了,一會兒他總不成撿起方纔的事情舊話重題,等安撫了老頭子,她再去好好盤問兒子一番,如果那婦人確是個品性出眾的女子,便一頂小轎抬回門來,給兒子做個二房,好歹先生個親孫子抱才是正經。
老兩口兒在房中吵個沒完,羅克敵逃出書房,站在廊下想了想,又趕緊向外走去,他得知會玉落一聲兒,叫她趕緊關了酒館換個地方,要不然這事兒只怕沒個善了……$$$$$$$$$$$$$$$$$$$$$$
羅克敵出府門,匆匆上馬直奔梁門,他的家在城西,而玉落的酒館兒在東十字大街,這一去得橫穿半個汴梁城呢。前行不遠,就是原來「建隆觀」的地方,當年這裡起了大火,微服巡訪軍營歸來的趙匡胤、趙普在此處救火,曾經遇見了楊浩的地方。
那片大火毀了一片房屋,新起的房子臨街的大都改成了店舖,雪愈的大了,羅克敵從張家鋪子前邊匆匆而過,沒向路邊瞧上一眼。張家鋪子是西城最大的一家菜鋪,常年從郊外採購各種蔬菜,店舖後面又挖了巨大的菜窖可以大量儲藏,冬季的時候生意更加火爆,附近大戶人家,小戶百姓,大都從這裡採購蔬菜。春來這裡叫趙家鋪子,店主叫趙夕樵,和大宋皇帝是本家,平時最好關撲,結果在一次關撲的時候,把自己的店舖都輸了出去,於是這家店舖就換了主人。這事兒在西城下層百姓間很是喧囂了一陣子,其結果不是使得嗜賭者以此為戒,東京關撲之風大減,恰恰相反,反而使得東京關撲之風更加盛行,誰都想著贏,卻很少去想輸。
這已是一年多以前的事了,從那次豪賭之後,趙家鋪子就換成了張家鋪子,如今的店主姓張,名叫十三,是個其貌不揚的男人,老大年紀還未娶妻,時常留連青樓煙花之地,不過卻不好酒不嗜賭,在西城池方,還算是一個名聲不錯的人物。
張十三原是京西南路房州府人氏,前些天,聽說家中老父過世,張店主把鋪子委託給可靠的掌櫃照料,回了趟老家,再回來時,把他三個未出閣的妹子都帶了來。嘿!別看哥哥生得其貌不揚,他這三個妹妹,卻是如花似玉,百媚千嬌,雖說布衣釵裙,怎掩天香國色,登時引起了許多人家注意,這幾天上門說親的媒人都快把張家的門檻兒踏破了。
可惜,張十三放出話來,老父過世,雖因生意需要打理,不能在祖墳前為父守孝,但是張家兄妹四人還是要為老父守孝一年,一年之內,不談婚嫁,門庭這才清靜了些。東京城百姓,女兒家坐店經商的比比皆是,張家鋪子雖也算殷實,可是三個妹子個個能寫會算,出來坐店經營,那可省了一大筆帳房的支出,所以這三個妹妹都幫著哥哥打理店舖,這一來,除了買菜的人家,許聖西城的潑皮混混,有事沒事兒的便都開始登門了。
雪花裊裊,一個黑衣少女閃進門來,從腰間抽出手巾抽打著身上的積雪。西城的潑皮陳昭華正趴在櫃檯前,跟裡邊埋頭撥著算盤珠子的張家大姐張韻姑娘搭訕著,一見這黑衣少女進來,膚白勝雪,玄衣似墨,嬌媚不可方物,登時撇了那半晌不曾抬頭的張韻,湊上來笑道:「張渝姑娘,這麼大的雪,還要出門送菜啊,可真是辛苦。」一面說一面抬起袖子,就要幫著人家掃雪。
可那黑衣姑娘身子靈活的很,蠻腰一扭,就避開了去,杏眼朝他一瞪,嗔道:「走遠些,別跟本姑娘動手動腳的。」
姑娘閃身就進了櫃檯,盯著那纖腰款款,步履輕盈,把個陳昭華心癢癢地,不過像這樣正經生意做到一定規模的,和當地的裡正、巡檢多多少少都有些關係,他們這些潑皮混混只能欺負欺負路邊小民,這樣的人家,口花花一番倒沒甚麼,真要他出手調戲,他是沒那個膽子的。「折家的菜送去了。」張韻抬頭,向張渝微微一笑。
張韻自然就是竹韻,張渝卻是折子渝,如今二人雖走做了一路,可是折子渝卻還不知她就是當初與她並肩作戰的賈大庸。「嗯,送去了,這是菜錢。」
折子渝掏出一個錢囊放在桌上,當著外人的面,兩個人對這商賈身份做得有板有眼,毫無一點敷衍之處。
折家就是雲中折家,因為主動歸附朝廷,被朝-廷晉封為牛千衛上將軍的折御勳折大將軍家。因為折家人口眾多,每日需要消耗大量的蔬菜,而張家鋪子在西城有字號的老店,早在折家搬至京城前這家店就已存在了,無甚可疑之處,所以這蔬菜就由張家鋪子供應。
不過折家的戒備簡直比公主出家的崇孝庵和一般的官府衙門還要森嚴十分,據說這是官家對折家的關愛,官家擔心河西叛賊楊浩派遣刺客對折家不利,因而給予萬全的保護,雖說張家鋪子在西城是有字號的老店,但是往折府送菜,還是要嚴加看管,一路監視著直到膳房的。折子渝帶著夥計已去了幾回了,還沒有接觸到一個折家人,不過她有的是耐心,再嚴格的戒備,哪怕是皇宮大內,也有日久懈怠的時候,何況是折家,她會一直耐心地等待機會。
折家被安置在西城「飛羽」「隨風」秘諜機構也在西城,這倒不是他們神機妙算,早已算出有此一劫,提前在汴梁安排伏樁,而是因為原來的趙家鋪子所負責的大主顧之一,就是「崇孝庵」o
「崇孝」在西城,庵主是報慈普渡定如大師,就是當年的永慶公主。奪趙家鋪子為己所用,目標其實是「崇孝庵」折家也被安置在西城,只是他們的意外之喜,這也是折子渝答應竹韻一同喬扮身份,共同匿居於此的原因。
「張家」三個姐妹花的出現,多多少少會吸引些登徒浮浪-子的注意,不過她們並不在意,有時候太低調了反而會引人注意,你要是在街坊四鄰之中盡人皆知,反而是最好的保護色。張揚與低調,危險與安全,運用存乎一心。
「大姐,二姐。」如今化名張娥的狗兒蹦蹦跳跳地走出來,小姑娘年紀不大,卻有一雙會說話的大眼睛,小巧動人的櫻唇泛著甜甜的無邪微笑,透出三分頑皮七分俏巧。勻稱的身材還未育完全,但是那花布小棉襖卻已隱隱透出胸前一對半熟的蓓蕾輪廓來。絕對是個美人胎子,要是再大幾歲,應該會出落得比兩個姐姐更加禍水。
「喲,小娥妹妹。」陳昭華眼前一亮,相對於張家大姐和二姐,很明顯這年輕活潑不諳世事的小丫頭更容易揩油,陳昭華立即賤咧咧地湊了過去:「你大哥太小氣了吧,這麼漂亮的小妹子也捨得出來幫他做事,要是我有這麼一個可愛的妹子,可不捨得她拋頭露面。
陳昭華一面說,一面很有大哥風範地舉手拍向人家小姑娘的香肩「去,不知羞,誰是你妹子啦,別瞎叫。」狗兒瞪他一眼,閃過了他的魔掌,跑過去搬起了凳子:「雪這麼大,沒生意啦,我家要關門打烊了,出去出去,不要在這兒聒躁。」
小姑娘一彎腰,小屁股便翹了起來,雖說冬天穿得厚,可是她的身材似乎根本遮掩不住,舉手投足間衣服的一凹一折,就能讓你意會到她的小資腰是如何的不堪一握,小屁股是如何的翹挺,一雙**是如何的圓潤筆直。陳昭華眼中閃過一抹淫邪的神氣,假意笑道:「天還沒黑,哪有往外趕人的道理,嘿嘿,你昭華大哥坐饋這兒,不知給你張家少了多少麻煩。」
他一面說,一面飛快地往前靠去,運氣好的話可以假裝立足不定,挨一下小妮子的屁股,她要是起身早了,假意一閃間,也能在她大腿上蹭一下,雖說穿著棉褲,那柔軟十有**不是來自她的肌膚,不過對一個合格的淫民來說,代入和幻想是不可或缺的揩油工具啊。
杯具了,小姑娘沒起身,也沒在起身前讓他捱近了去,她搬起凳子,一副毛毛躁躁的樣子,彎著腰便是一個大轉身,凳子角兒不偏不倚地撞在昭華大哥的襠下。「嗯!」陳昭華-一聲悶哼,臉色當時就白了,雙膝微微彎著,屁殷微後翹,屏著氣,瞪著眼,好像一副便秘的樣子,這個潑皮馳了個暗虧,氣都喘不上來了。「哎呀,你怎麼了啊?」狗兒眨眨逑死人的一雙杏眼,一臉天真無邪的神情。「你……你……」潑皮連話都說不全了。
「喂,你可不要想訛人喔,是你自己撞上來的,再說了……」小妮子撇撇櫻桃小口,不屑地道:「你個大男人家,我才幾分氣力啊,撞你大腿一下,至於嘛你……」
陳大混混欲哭無淚,也無從解釋,他似乎看到眼前這個眉眼如畫的小妮子頭頂雙丫髻上慢慢鑽出了一對角來,他咬著牙,吃力地向前挪了幾步,趔趔趄趄地出了店舖的大門,風雨一吹,身上一涼,胯下倒似舒坦了幾分。
竹韻仍然埋頭打著算盤,只是唇角微微牽動了一下,折子渝正在回想著方才進入折府一路所經的房舍、道路、以及各處的警衛,眼前一幕也被她完全看在眼裡,她輕輕笑了笑,忽地想起了那一年、那一天、那個人因為「擠神仙」的潑皮佔她便宜,為她杵出的一拳。
恩怨糾葛這麼多年,她累了、倦了,崢嶸的傲氣也磨得差不多了,那個想忘也忘不了的人,以前常常想起他的時候,想的最多的總是他對不住自己的地方,越想越氣,現在每次想起他,卻更喜歡兩個人在一起時的甜蜜日子,在廣原程將軍府鬥嘴,在府谷碧荷院喝茶,在蘆州草叢中的一吻,在金陵花市中他死皮賴臉的糾纏……,她覺自己的性子已經有些變了,驕傲的小公主快要變成溫柔的小女人了。
想起此次來汴梁前,他對自己承諾一般的莊重宣言,想起他如今已身為帝王,卻願意把一件對帝王來說無比重要的傳國玉璽用來交換她的家人,她的心不由熱了起來:還要要求他什麼呢,天下的臭男人都是一個樣兒,他……算是不太具的那一個吧……子渝想著,輕輕皺了皺鼻子,麗顏頓如一湖春水,蕩起片片漣漪。
門外飛雪飄搖,她的心神忽也隨之飄搖起來:「對遼國,你為什麼開出那麼沒有誠意的條件呢?憑你一己之力對抗宋國有多困難,難道你不知道嗎?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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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巴蜀境內,邛崍關上,也有一個人正遙望著河西,心神飄搖。綿亙於岷江、大渡河之間的邛崍山,與大渡河沿岸的險隘關柵形成一道屏障,翼護著成都的西面。不過這個地方如今已經被攻破了,破關的是縱橫巴蜀的義軍,如果讓他們平地列陣,與訓練有素的宋軍做戰,他們就是一群不堪一擊的烏合之眾。
然而在這勢如山璧的高山和滔滔不絕的江水之上,那些一身甲冑的士兵與這些身形動作比猿猴還靈活,攀爬絕壁如履平地的山民比起來,簡直就像是一頭豬。他們一撲上來,就是漫山遍野,穿著破破爛爛的衣服,打著亂七八糟的旗幟,縱躍跳躥,吶喊呼嘯,全無章法,也不需要章法,這裡特殊的地勢,使得常規的防禦措施幾乎揮不了什麼作用。他們不止從關下怦不畏死的往上攻,還有無數的人憑著他們的手腳,爬上兩側的懸崖峭壁,居高臨下往關隘裡射箭,或者乾脆跳進城來一通廝殺。
好歹這也是冬天啊,他們居然光著大腳葺與,憑一雙手腳攀爬懸崖峭壁如履平地,這他娘的還是人嗎?在視死如歸的強悍士氣面前「守軍崩潰了,剩下來的就是一面倒的屠殺,守軍倉惶逃卻,邛崍關易手。邛崍關陷落,再往前去,就可以長驅直入,進掠成都了。
此時,取代趙得柱成為義軍大頭領的彎刀小六正站在邛崍關上昂北望,久久不語。
邛崍關的糧食落到了義軍的手中,一處處炊煙開始燃起,飢餓的義軍迫不及待地生火做飯,巴望著吃上一頓飽飯。
破衣爛衫的士兵們把戰死守軍的軍服都剝了下來,七手八腳地穿在自己的身上,全然不顧上面還沾著鮮血,關隘上下登時出現了無數赤條條的屍體。
一員將領向站在城頭箭垛上眺目遠望的彎刀小六拱手道:「大將軍,邛崍關已經到手,咱們現在……真的去打成都嗎?」∽側,目光微微一凝。
這人叫狄峰,也是義軍的一貫驍將,原本是義軍大頭領趙得柱的親信將領,不過趙得柱中「流矢」而死,義軍指揮權落入二頭領童羽手中之後,狄峰對此也並沒有什麼不滿,實際上他也無法有所不滿,對趙得柱的逃避政策,二頭領、三頭頜、四頭領都是完全一致的反對意見,所以早在趙得柱活著的時候,其餘幾位頭領便是得極近。二來,他們避往偏遠這麼長時間,義軍的糧食供給主要靠二頭領車兵出去籌措,不管是聲望還是人脈,二頭領早已不在大頭領之下,如今大頭領死了,他就是順理成章的老大,沒有人可以撼動他的位子。
狄峰抱拳道:「大頭領,成都畢竟是巴蜀中樞,屯兵甚多,我們不如劫掠金堂、九隴、晉源、蜀州等地,這些地方離成都甚近,糧草也必豐厚,何必捨易而就難?」
彎刀小六冷哼一聲道:「你這還是趙大頭領當初的策略,總是避險就易,躲來躲去,結果如何?我們當初聲勢何等浩大,躲來躲去的結果卻是越來越弱小,逃兵越來越多。正因為成都是巴蜀之中心,現在我們才一定要把它打下來,如此,我們不但可以獲得足以支撐一年的大量糧食,而且……成都陷落,巴蜀震動,我們的聲勢大起來,才會有更多的人投奔我們。」
他霍地轉過身來,披風在風中飄搖:「奪取成都的意義並不在於區區一座城池,我們能否扭轉頹勢,在此一舉,所以,成都一定要打。
他轉看向成都方向,冷冷一笑道:「成都算不得險要,它的險要,在於它在四面八方幾處絕險天塹處設置的關隘,如今邛崍關已然在手,成都何足為懼。」
「大頭領說的是!」微微有點鷹勾鼻子,顯得有些兇猛的三頭領王小波踏前一步道:「兵威和實力是打出來的,而不是逃出來的,打成都損失一定不小,可隨之而來的,卻是大把的好處,這筆買賣,值得一幹。
二當家鐵牛趁機站出來,攘臂高呼道:「祭灶節馬上就要到了,老爺們要祭灶王上天言好事去啦,可咱們這些窮棒棒們還連一口飽飯都吃不上呢,跟著大當家打到成都去,搶了那些貴人老爺們的東西,祭咱們的五臟廟,這個祭灶節,咱們替灶王爺過啦!」關下,十萬大軍群起響應,呼嘯如潮,杵臂如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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