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國上京,大內,月華宮。
一群群內侍字人進進出出,行色十分匆忙。穿紅襖戴絡纓狐尾帽的女兵們手按刀柄,戒備森嚴。北院宰相室昉、蕭氏族中年紀最長的老爺子蕭鼎帶著幾位蕭綽的長輩至親、還有幾位德高望重的耶律皇族的老王爺在月華宮前殿裡像熱鍋上的螞蟻一般踱來踱去,各懷心思。
月華宮裡,有一位十九歲的女子,馬上就要誕下孩兒,擱在旁人家,這不過是一家一姓的緊要之事,而擱在皇家,卻是舉國關注的大事。
先帝已經死了,契丹已經半年多沒有皇帝了,國不可一日無君,照理說,壓根就不該等著皇后娘娘誕生皇子,這件事變數太大,為了皇權的穩定,早該另立新君了,但是蕭綽憑著她的鐵腕手腕、朝中心腹重臣的支持、蕭家的支持,硬是抗住了皇族的重重壓力,堅持到了今天。
今天,這個即將呱呱落地的嬰兒如果是個男嬰,那麼契丹將馬上誕生一位新皇帝,皇后娘娘將晉陞為太后,在皇帝成年之前代為掌管朝政,朝廷政局將不會生什麼改變,如果是個女嬰,那麼馬上就得議立新君,就得重新進行權力分配。
茲事體大,誰不關心?滿朝文武都到了大殿等候消息,宮衛軍已將皇城團團圍住,刀出鞘、箭上弦,嚴陣以待,而諸皇族、大族的族帳軍、五京鄉軍等都在秘密進行調動,以防不測的生,整個契丹潛流湧動,只有那些對此嚴重事態一無所知的尋常百姓還在興致勃勃地逛大街,購買年貨,準備迎接新年的到來,和隨之將之的元宵放偷日。
「哇……哇……哇……」
一陣陣嘹亮的嬰兒啼哭聲自後殿中傳出,蕭鼎老爺子、室昉老爺子連著耶律家的幾個白鬍子老頭兒都擠到了後殿門口,眼巴巴地看著,有那沉不住氣的,已大聲叫了起來:「快,快說一聲,是男孩兒還是女孩?」
殿中熱氣騰騰,蕭綽滿頭大汗地躺在榻上,穩婆和女醫急急忙忙在做著善後,巫師仍在屏風前面抽瘋似的蹦著、跳著,在緊密的蠍鼓聲折騰的一身大汗。熱水、乾淨的棉布、銀剪刀,以及補充元氣的清燉參雞湯……,宮女們捧著各式各樣的東西都有些手忙腳亂的感覺。
蕭綽已耗盡了最後一分力氣,神志有些帖惚,孩子的啼哭聲聽起來也是忽遠忽近,她被人半扶起來,一碗參湯遞到了嘴邊,蕭綽用力推開,吃力地問道:「我……我兒……,是男……是女?」
一個穩婆眉開眼笑地道:「娘娘大喜,娘娘生的是一位龍子,是一位龍子,好結實,白白胖胖的…………
「抱…………抱來我看。」
孩子身上的血跡還沒有完全洗乾淨,就被淨布裹了呈到蕭綽的面前,蕭綽親眼看了確是一個兒子,這才鬆了口氣,歡喜的眼淚奪眶而出,她做了個不引人注意的手勢,殿角的女衛領暗暗鬆了口氣,悄然退了出去。
一碗參湯下肚,又過了一陣兒,一個小小的人兒被送到了她的榻邊,蕭綽扭過頭,看著那已陷入甜美夢鄉的小傢伙,粉嘟都的臉蛋兒,胖胖的雙下巴,閉著眼睛睡的正香,兩隻小手時不時的還要扎撒開來,似要抱住什麼東西,然後慢慢的又落回腦袋旁邊,雙手抱頭,睡的憨得可愛。
蕭綽唇邊綻開一絲甜蜜的微笑,看著那小小的拳頭,時張時合,小小的手指看著細細的,好像透明的一般,初為人母的蕭綽看著竟不敢去碰觸一下,好像一碰就碰折了它,過了好半天,她才試探著伸出一根手指,輕輕點了點小娃娃的掌心,小娃兒立刻緊緊攥住她的手指,再也不撒開。
「小冤家,今天你可折騰死娘了……」
蕭綽喃喃地說著,湊過去輕輕貼了貼兒子那比新錄雞蛋還要光滑、新鮮的豆腐還要嬌嫩柔軟的臉頰,甜蜜、溫馨、滿足的感覺充臆了她的心胸,唯一美中不足的,大概就是這小冤家的爹不在眼前。她把自己的兒子抱在胸前,這時何嘗不希望她的男人也能把她抱在胸前,似這般輕輕絮語……
銀州白虎節堂側衙。
一個白老者拱手道:「太尉,老漢一路追蹤,已查得明白,那刺客來自黨項明堂部落,是受該部酋李繼捧所命。」
「明堂川李繼捧?」
楊浩立即走到他特製的大沙盤前面,這副沙盤是整個河西隴右地區的山川地理圖,山川、河流、草原、沙漠、城池俱都十分詳盡,不同勢力派系控制的地區上邊還插著分別異表其勢力顏色的小旗,小旗上面又標明他們的族帳、人馬,是目前整個西域最詳盡的一份地圖,動用了「飛羽」「隨風」、「繼嗣堂「三方面間諜勢力才繪製完成的,有這副地圖在,許多驍勇善戰卻目不識丁的將領也能把整個西域形勢瞭然於胸。
丁承宗也推著代步的木輪車到了沙盤前,盯著銀州更北方那處土黃色的小旗,徐徐說道:「李繼捧,是李光儼的親侄兒,今年二十有八,李繼遷死後,銀州諸雄爭位,夏州李光睿立了李光霧為銀州防禦,李繼捧失寵,對夏州不無怨言。
我們本來以為,李繼捧會因此失卻對李光睿的忠心,而且憑他在明堂川的勢力,也構不成對我銀州的威脅,再加上目前太尉打得是驅逐慶王復我國土的旗號,還需要宋國這面招牌撐門面,李繼捧名義上也是宋臣,所以沒有打他的主意。不成想,他倒想刺殺太尉了。」
說起周圍形勢,丁承宗如數家珍,楊浩要總攬全局,做將將之人,對於諸多細節都交給手下人去做,打一開始就沒打算做個事必躬親的主帥,對這方面的情報自知不如丁承宗瞭解,便又問道:「明堂川有毒少人馬?如果我傾力一攻,又走出其不意的話,能否一舉攻克?」
丁承宗道:「那裡更偏向北方,農耕者少,畜牧者多,有族帳一萬四千餘戶,七萬多人口,不過大多散居各處放牧為生,他們沒有足夠的糧草養活那麼多城市百姓,所以集中居住在雙龍城的百姓豐限,常駐精銳兵馬不足五千,那座城雖是建於雙龍嶺上,卻殘破不堪,不值一守。如果咱們能出其不意揮軍一擊,李繼捧必敗。
不過麻煩的是兩點,第一,李繼捧家當有限,敵得過就敵,敵不過就棄城而走,他本以遊牧為主,一旦逃去四面八方皆可逃逸,追無可追,我們一走,他又可回來,如果不能聚而殲之,則頂多傷他此皮毛,勞師遠征,得不償失,另一方面,李氏還不曾主動對我們用兵,我們也沒有李繼棒刺殺太尉的證據,如果貿然挑起事端,恐在道義上陷於不利的一面。」
楊浩冷冷一笑,在沙盤上點了點,淡淡地道:「有些人是屬驢子的,趕著不走,打著倒退,你想與人為善是行不通的,在這個強者稱王的地方,有恩也得有威,恩威並撫,才能讓人心服口報口你沒有強橫的手段,保證一有機會,那些野心勃勃的人反起來比誰都快。在西北,就得做狼王,做狼王,豈能不露露你的尖牙利爪!」
丁承宗微笑起來,欣賞地看了眼自己兄弟,頜道:「好,既然太尉有意打一打,那我馬上去召集幕僚,研究一下由誰出戰、調動多少人馬、何時出戰,有了詳細計劃,再呈報太尉批准。
李繼捧手下有一大將,名叫張浦,此人是個漢人,有勇有謀,銀州人,素得李光儼器重,李光儼死後,李光霧繼位,大肆任用私人,張浦在他手下不得志,便投奔了李繼捧,李繼捧是個粗人,不足為慮,倒是此人有些計謀,要想出其不意,一舉殲滅明堂川之敵,需要仔細籌謀一番。」
楊浩點點頭,又道:「還有,哪些部落遭了白災,部落中的糧食無以為繼的,要早些派人輸運糧草過去,不服的要打一打,肯歸順的,我們也要一視同仁,予以照顧。」
丁承宗點頭道:「我知道了,下官告退。」這些事,楊浩並未瞞著那老者,這老者是竹韻的父親,姓古名大吉,也算是一個江湖異人了。他雖是繼嗣堂的人,不過楊浩現在與繼嗣堂正在蜜月期,一些有時效限制的機密,也就無須對繼嗣堂的人有所隱瞞。
丁承宗離開後,楊浩才轉向古大吉,含笑一揖道:「有勞老人家了,這番奔波,實在辛苦了,請古老丈在銀州歇息些時日,待計議已定,說不定還有勞動老丈出手的事情。」
古大吉見他堂堂宰相般的人物,對自弓如此禮敬,不禁受寵若驚,連忙搖手道:「太尉客氣了,客氣了,老漢可當不起太尉一揖,有什麼事情,太尉儘管吩咐便是。」
楊浩呵呵一笑道:「好,老丈先去休息吧。」
古大吉答應一聲,轉身欲走,忽然又猶豫了一下,訕訕地笑道:「能為太尉效力,老漢是毫無怨言的,不迅……,老不以筋骨為能,老漢如今的身手比起壯年時候可是差了許多,別的老漢不怕,就怕萬一有個閃失,會落了太尉的大事。小女竹韻,盡得老漢真傳,為人也算乖巧伶俐,如果太尉不嫌棄,可以把她收在身邊聽用,一定對太尉有所助益的。」
楊浩一呆,慢慢露出笑容道:「喔……,竹韻姑娘機敏聰慧,一身武功出神入化,本官一向是器重的。她如今正在蘆州那邊訓練,飛羽」等那邊空閒下來,本官會把她調回來聽用的。」
古大吉一聽滿臉的褶皺都歡喜的展開了來,連聲道:「那就好,那就好,唔……那老漢告辭了,告辭了。」
古大吉邁開大步,歡歡喜喜地走了出去,楊浩望弄他的背影,半晌才啞然一笑。
古大吉是個武術高手,說他是江湖異人也不為過,不過從武藝上來說,他固然算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可是說到底,他只是一個供繼嗣堂驅策奔走的下人罷了。一個真正脫世外的人,是指他的心胸志氣,如果這一點到了境界,哪怕他手無縛雞之力,也能笑傲王侯。反之,一個世俗之人,有家庭、有子民,為了紅塵俗世無盡的繁雜操心,就算他武功蓋世,還是一個世俗之人,要對權力和財富低頭。
如今亂世,武人的地位並不算低,但也絕對算不上高,武俠小說裡可以傲視一切的武林高手是不存在的,真正的武術高手全都貨賣帝王家去了,就算扶搖子陳摶那樣真正把心性修煉得無視紅塵誘丅惑的世外高人,早幾年還不是與趙官家有所接觸,綺賴帝王權力,成就了自己脫的地位,古大吉又何能免俗呢。
為人父的,誰希望自己的女兒整天刀劍不離身,做些刀頭舔血的亡命生涯?在古大吉心中,女兒如果能成為像自己這樣年輕有為的一方豪雄的侍妾,已是攀了高枝,得了個求之不得的好出身了吧?
楊浩對古大吉的用心並沒有什麼鄙夷,反而生出許多感慨。把竹韻調回蘆州,固然是希望她能幫助自己訓練,飛羽」希望有朝一日這支秘諜隊伍脫胎換骨變成鳳凰,其實他也自有一番良苦用心。竹韻對壁宿的好感他看得出來,他也希望竹韻這個好姑娘能融化壁宿那顆冰封的心,不要讓他把自己永遠封閉在仇恨的深淵裡。
可是二人之間迄今為止還毫無進展,靜水月的死,對壁宿的傷害實在是太大了,他對水月用情如此之深,或許……只有趙光義死掉,才能解開他這個心結吧?
的莽莽荒原上,大隊人馬往返衝鋒,人喊馬嘶,聲勢震天,卻又隨著旗號鼓樂的指揮,亂中有靜,有條不紊。
現代考量一支部隊的戰鬥力,除了防禦方面,主要是從機動力、火力和通訊能力幾方面來評定的,而冷兵器時代也大抵相當。從防禦力上來講,一支衝鋒陷陣的部隊,不著甲弱於著甲,著皮甲弱於著鐵甲,而著鐵甲中鱗甲又弱於板甲。但是幾者之中,板甲的製造成本明顯是最高的。
現在的周邊民族已經不比漢朝時候的匈奴了,那時的匈奴軍隊使用的箭矢大部分還是用獸骨磨成的,而現在的少數民族已經掌握了相當高的鍛造冶煉技術,尤其是從西域阿拉伯民族傳來一些更加先進的鍛冶技術,甚至越子中原漢族。那麼想要盡量減少方己的傷亡,就必須在戰甲上下些苦功了。
楊浩擁有自己的鐵礦、煤礦也是現成的,兩相結合,再輔以繼嗣堂提供的財力、自稱是珠寶商人的大食**火商人伊本艾比塔利卜提供的高的鍛造冶煉技術,一品堂李興的兵器製造技巧,兼收並畜之下,不止是他的精銳部隊人人配備了護住要害的鐵盔、板式胸甲,而且在遠近進攻武器上也遠遠出了對手一截。
至於機動力,楊浩並不較對手高明太多,能偷運過來的大食寶馬有限,能提供的馬匹消耗也有限,而且它們遠程衝鋒度遠勝於蒙古馬,但是長途奔襲能力卻要差了一點,也不需要配備大多,不過在楊浩控制區域內,要得到足夠的馬匹並不為難。
自從明瞭馬鐙,騎兵就是戰鬥部隊中的王者,它的機動力是步兵的數十倍,雖說正面對抗中步兵如果指揮得宜,未必就會吃虧,甚至騎兵的傷損還要甚於步軍,可是騎兵的度卻是步軍的數十倍,騎兵敗了可以逃走避免損失,而步兵敗了就一定潰亡,兩者根本不在一個起跑線上。
本來中原步兵對伏騎兵最得力的武器是弓,這也是宋軍配備弓手比例最多的原因,可楊浩所部大量裝備了一品弓,這種弓與其說是弓,不如說是弩,弓射程短,不易瞄準,連射十餘次就會感到極度疲倦,而弩卻遠甚於它。
楊浩曾經驚歎於電影《英雄》中萬弩齊的恐怖場面,當他親眼見識到了一品弓的威力,他開始意識到這種場面並非不可實現,他如今也能做得到了。
他手下的兵本來就擅長騎射,甚至無需專門的訓練,這樣的士兵自然識得一品弓的厲害,當他們初次拿到一品弓並進行演練之後,就已經意識到自己的強大,士氣之銳,無以倫比。
方纔的這場作戰演習,在傳統的西域民族慣常的衝鋒、破陣、剁敵戰術演練上,還加上了楊浩提議的一種新的戰術:拿破侖戰術。楊浩當然沒有給它取這個名字,但他用的就是拿破侖戰術,在大集團決戰的情形下,以精銳騎兵對敵方進行擠壓,迫使其陣型收縮變密,然後以一品弓、驂恥承載的旋風炮進行遠程打擊,在造成對方陣形極度混亂之後,重騎兵破陣,陌刀手掃蕩,步兵主力清掃整個戰場。
木恩、木魁等人雖是目不識丁,卻通曉具體的戰術,楊浩這種戰術經過他們的演練,已爛熟於心,對於這種戰術將揮何等威力,他們也心知肚明。如果說他們服從楊浩,只是因為楊浩的少主身份和他將將的仁義風範,從這一刻起,他們卻真的是對他由衷地產生了一種敬畏。
楊浩站在陣前,親眼見到士卒的配合演練,將這種戰術詮釋的完美無暇,心中也十分歡喜,不過他卻不知道他偷師於拿破侖的這門戰術,實際上卻是拿破侖偷師於永樂大帝的。永樂大帝就是用三千營的精銳騎兵擠壓蒙古騎兵的陣形,再使神機營在正面使用三段擊的戰術,用火器進行傾瀉性打擊而五掃漠北,無往而不勝的。
騎兵已率先撤離了演武場,現在是配合作戰的步兵隊伍退下,他們都打了梆腿,這個小玩意的明,使他們的度也提高了許多,長途行軍中小腿肌肉也不易拉傷。楊浩端坐馬上,待步兵方陣也退出了演武場,轉對木恩笑道:「好,我本以為,你們幾人作戰雖然勇敢,可惜目不識丁,訓練士卒未必在行,想不到你們不止是一員猛將,而且是一員良將,哈哈,這支軍隊被你們操練的十分出色。小六和鐵牛正在蘆州練兵,回頭你們派幾個已精擅這種戰術的將領回去,對他們指點一番。」
木恩和木魁得他讚賞,滿面紅光,二人連聲應是,楊浩正欲撥馬回城,遠方忽有一騎箭一般飛來。那人穿一身白,胯下一匹紅馬,背後一件大紅的披風,策馬飛馳在那雪原上,就像一朵紅雲正飄飛而至,楊浩不禁勒住了坐騎,驚咦了一聲。
片刻功夫,那匹飛馬已奔到楊浩再前,馬上的騎士猛一勒韁繩,戰馬人立而起,希幸幸一聲長嘶,幾大團鼻息噴吐的白霧在楊浩面前消散。
「玉落,你怎麼來了?」楊浩看清那馬上的騎士,不禁笑道。
馬上的騎士一身白色勁裝,小蠻腰兒扎得緊緊的,肋下一口寶劍,紅披風剛剛飄落,英姿颯爽,俊俏不凡,正是丁玉落。
丁玉落卻不叫大哥,她在馬上向楊浩行了個標準的軍禮,氣鼓鼓地道:「大元帥今日觀三軍演武操練,何以不召我女兵營習練一番?末將不服。」
楊浩與木恩木魁柯鎮惡等將相顧愕然,隨即哈哈大笑,說道:「啊,不錯,不錯,我倒忘了麾下還有一支女兵,嗯……是我的錯,今日再去調女兵來,怕來不及了,這樣吧,等下次……」
丁玉落得意地一笑,蛾眉一揚道:「就知道大元帥會這麼說,既然大元帥無意不檢閱我女兵隊伍就好,我們的人已經來了,大元帥現在可以檢閱了麼?」
楊浩又是一呆,失笑道:「好吧,既然來了,那本帥就看看,你們的人馬在哪兒。」
丁玉落大喜,反手取弓抽箭,一枝鳴鏑射出去,目標正是左側一處高坡。箭鳴聲消逝在遠方,那處高坡上突然湧動出一條紅線,紅線迅變成了一片紅色的巨浪,號角嗚嗚響起,人如虎、馬如龍,一隊隊披掛整齊的女兵隊伍洶湧而至。
楊浩本沒打算讓她們上陣廝殺,只希望她們在穩固後方以及守城方面揮些作用,所以沒有給她們配備造價較高的板式胸甲,這些女兵俱都穿著輕便的牛皮鎧甲,外罩紅色生絲披風,頭盔上火紅的盔纓飛舞著,像一片紅片的巨浪從高坡上撲下來,在白雪皚皚的荒原上蔚為壯觀。
如今冬兒分娩在即,還不曾親自領軍,女兵由穆青漩、丁玉落、甜酒三人為副將統領,看這陣形整支隊伍被她們操練的也是不俗。由她們這麼多人馬隱於高坡之後,卻不曾出一點聲息引起楊浩關注就可見一斑。
「哇,女兵啊!」
「嗨,那個,看那個,那個漂亮。」
「哪個啊?」
「哎呀哎呀,那個姑娘美得……」
驚呼聲此起彼落,一片騷動。楊浩端坐不動,面無表情,只拿眼角輕輕捎了眼自己這一方陣形大亂的人馬,方纔還是軍容嚴整的英武之師,如同一道銅牆鐵壁,再看現在……真沒出息,不辦……,還真好看。那麼多女人一齊減殺,聲音脆籽……,嗯,還真挺好聽,楊浩的眼睛也不禁輕輕彎了起來。
丁玉落已策馬歸隊,三支騎兵隊伍,共計三千人,迅擺成槽形成,由三位副將號令著。
北方和西域女子雖擅騎射,不過很少上陣作戰,更難得見到這麼多服裝整齊劃J一的女兵同時出現,那些士兵頭一回見到,自然大呼小叫,蔚為奇觀,
號角聲起,一隊女兵如紅蓮初綻,波分浪湧一般衝出來,人數大約在三百人上下,表演起衝鋒、破陣、劈殺的功夫來,一個個身姿矯健、英姿颯爽。接著一隊三百人衝出來,做試探性攻擊,又迅抽身繞向前敵側翼,抽箭搭弦,試作騎射。
憑心而論,她們舟功夫絕不是花架子,不過比起男兵來,其殺傷力肯定是弱了一大截,不過近身肉搏她們雖差了些,如果游騎作戰,差距也不是極大,如果兵力真的十分吃緊的時候,還是能揮相當大的作用的,這還是楊浩並未著意地對她們進行訓練,武器裝備也遜色一籌的結果,能有這樣的效果已是難能可貴之極了。
楊浩喃喃自語道:「真沒看出來,這些女兵打起來還似模似樣的呀。」
柯鎮惡得意地笑道:「她們十六歲以上,四十歲以下的女子自願募集當兵,每月只訓練十天,放一定的口糧充作軍餉,許多女子都踴躍報名,西域女子本擅騎射,稍加訓練也就成了。」
「每月只訓練十天麼?」
楊浩聽了暗暗點頭,裝備不如人,又無人施予特別的戰術指導,每月訓練時間又少,女子為軍果然也是不凡,難怪當年大唐公主李玉寧領一支娘子軍就能馳騁關中,聲名鵲起。
柯鎮惡又道:「現在消息傳開,已有更多的女子想要入伍,只不過如今正是嚴冬天氣,恐怕開了春她們才會來了,這些女子們也是自幼習練騎射功夫,只要再對她們進行軍法軍紀和行伍號令的操練,使她們明白金鼓號角、旗號煙火的意義,能令行禁止,進退有序,戰力就已大有可觀了。」
楊浩點頭道:「嗯,不過女兵須得經由自願,不可強拉壯丁,她們的父母也須同意才成,許了夫家的,如慕夫家不允許,也要退回去,免生許多糾葛。」
柯鎮惡笑道:「太尉儘管放心,青漩和夾小姐、甜酒她們豈會幹出迫人入伍的事來,入了伍有兵糧拿,家中賦稅也有減少,窮苦人家大多都很願意的……」
39樓
這邊說著話,三隊女兵已全部投入了戰鬥,旌旗獵獵,馬嘶陣陣。白雪皚皚的荒原上她們往復廝殺如同一團烈火般倏忽來去,協同配合十分默契。待鳴金聲起,三軍如湘水般退下,井然有序,交替掩護,完全按照實戰標準,戰法也是可圈可點,楊浩不禁頻頻點頭。
三支女軍收隊回擾成一個個整齊的方陣,馬兒噴吐著一團團鼻息,那一個個身著紅衣的女騎士端坐馬上,在一團團白霧裊裊中更顯清麗。片刻功夫,穆青漩、丁玉落、甜酒三人策騎同來,到了楊浩面前扳鞍下馬,按軍禮單膝跪地,齊聲道:「三軍操演完畢,請大帥示下。」
楊浩笑了笑道:「難為了你們,操練時日短,軍械配備差,竟有這樣的效果。告訴你們的士兵,本帥對她們……很滿意。」
甜酒大喜,一下子從地上跳了起來,飛身上馬揚鞭而去,在三千女兵之前飛馳而過,大聲傳達著楊浩的刮示,她嗓門奇大,再加上楊浩耳力又好,隱約也聽得清楚,只聽她時而漢語,時而羌語,時而契丹語,時而吐蕃語,說的應該都是同一番話,想來這些女兵來自不同部族,有些對其他部族的話並不是非常明白的。
甜酒每說一遍,女兵隊伍中便會響起一陣歡呼聲,楊浩卻微微蹙起了眉:「語言不通,可就更談不上其他的交流了,蘆州的通譯館得盡快建立起來,召集各部族的博學者,將各族文化、典籍、詩詞歌曲與佛教經典一同翻譯過來,漢語在西域本已有相當的基礎,就以此為通用語,在傳播佛教經典的同時,讓他們不知不覺間熟習漢語,做為共同交流的工具。」
甜酒將刮示傳達了三軍,喜孜孜地趕回來,大聲道:「大帥,甜酒已把您的話曉諭三軍了。」
楊浩笑著點點頭,突然又把臉一板,沉聲道:「本帥下全軍的生絲衣料,是誰允許你們製成了披風的?嗯?」
「啊?」甜酒本以為楊浩還要讚美一番,不想卻聽到這番刮斥,她揉了揉蒜頭鼻子,便向丁玉落投去求救的目光,丁玉落見她和穆青漩都向自己望來,只好硬著頭皮道:「回大帥,大傢伙兒覺籽……,覺得做一件紅披風,軍容整齊,也在氣勢……」
楊浩打斷她的話,肅然道:「不如說是女兵們都覺得這樣夠漂亮才對吧?」
丁玉落垂不語了。楊浩沉聲道:「我特意下每個士兵一塊生絲料子,是要你們做成衣衫穿在身上的,絲綢韌力極好,如被箭矢射中也不易穿破,這樣一旦中箭,有這生絲衣料護體,可以盡快把箭頭拔出來,不致創口過大,易於痊癒,下衣料的時候不是已經說過了麼?本帥不一定要讓你們上戰場,可是你們既能以一個士兵的標準嚴格要求自己訓練,怎麼能在這麼重要的事情上捨本逐末?回去都把披風給我改了衣服,記住,身為主將,你們只有兩個使命:一是打擊敵人,二是保護自己。既然當了兵,就別拿自己當女人!」
丁玉落、穆青漩和甜酒被他心的沒了脾氣,只得乖乖應了聲是,楊浩這才展顏笑道:「你們都起來吧,女兵能有今日這般威勢,已是大出我的預料了。契丹上京宮衛軍中,有一支侍衛親軍,名曰,火鳳……冬兒曾做這支侍衛親軍的統領,據說這支女兵,戰力絲毫不遜於男子。等冬兒能上得馬、提得劍的時候,本帥給你們更換一批准備,讓她再好好訓練一番,如果你們練的好,咱們的女兵也叫火鳳,哈哈,與本帥的飛龍軍那可是齊名了。」
丁玉落三人大喜,連忙拱手再禮,然後回歸本陣,統領所部退出校武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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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浩對木恩、柯鎮惡等人又交待一番,轉身正欲離開,剛剛策馬馳出幾步,就見又有一騎飛來,到了近前急急稟道:「太尉,大夫人腹痛不已,恐是要生了。」
「什麼?」楊浩一聽嚇了一跳,也來不及多問,打馬就往城裡飛奔,一隊親兵緊隨不捨,蹄聲如雷地去了。到了府前,楊浩飛身下馬,抬腿就往裡跑,慌慌張張地進了後院兒,一進月亮門就大叫起來:「冬兒在哪,冬兒在哪?可找了穩婆了,郎中呢,找幾個醫術好的郎中來以防萬一,要記得燒熱水,給冬兒燉些滋補的老參雞湯和……」,
楊浩一路叫一路跑進了花廳,這些事兒他都不知道想過多少遍了,匆忙之中順口就說出來了,據然也沒說錯。他慌慌張張地跑進花廳,就見冬兒坐在榻上,懷裡捧著個潦盤兒,裡邊盛著酸梅乾兒正要往嘴裡填,焰焰和娃娃、妙妙坐在她旁邊,只正瞪大一雙杏眼,詫異地看著他。
楊浩擦下帽子,擦了把汗,四下張望一眼,小心翼翼地問道:「我兒子呢?」
「啊?」冬兒的小嘴張成了。形,手裡的酸梅干吧嗒一下掉回了盤子,娃娃忍不住「噗哧」一笑,掩口道:「老爺怎麼說話沒頭沒腦的,你的兒子,當然還在大娘的肚子裡。」
楊浩長吁了口氣,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虧我心急火燎地趕來,嚇死我了。」
冬兒幾女這時也明白過來,忍不住都笑起來,冬兒白了他一眼,嗔道:「誰要你整天派人盯著我的,只是肚子疼了一陣兒,現在早不痛了,我哪曉得竟有人去向你報信了。」
妙妙也笑道:「老爺勿需擔心,我們都看顧著大娘呢,真要是生了,你個男人家,著急也使不上力呀。」
楊浩順手抓起一杯不知道屬於哪位娘子的殘茶,咕咚咚地灌了下去,一抹嘴巴道:「大意不得,時常陣痛,那就是快生了,穩婆和郎中就請進府來時刻候著,以免到時匆忙。」
冬兒笑道:「奴家曉得了,這些事都有準備呢,浩哥哥不由這般緊張的。」嘴裡這麼說,眼見楊浩對自己的緊張,冬兒心中還是一陣甜蜜,大冷的天兒,見楊浩頭上卻是汗水淋漓,冬兒心中一陣不忍,便道:「勞動官人這般奔波,人家心裡著實過意不去。我這裡沒事的,官人快去沐浴一下吧,府上的熱水如今也是常備著的。」
「好好好。」眼見冬兒沒事,楊浩放下心來,起身道:「我去沐浴一番,你好生地坐著。」
娃娃和妙妙眼波一閃,齊齊地下了地,鶯聲燕語地道:「奴家侍候老爺沐浴。
說完不待楊浩答應,香風飄過,再個人已自楊浩身邊閃過,裊裊娜娜地搖擺著身段趕去準備了。楊浩搖頭一笑,隨在她們後面出去了。
「這兩隻狐狸精,大白天的還想勾引他。」唐焰焰見了一肚子氣,可她不比娃娃和妙妙,人家打一開始就是自居侍妾之位,這妾本就是本妻半奴的,要去伺候老爺沐浴天經地義,她可拉不下臉來。
眼珠轉了兩轉,唐焰焰忽然嚇哧一笑,冬兒詫異道:「焰兒妹妹笑甚麼?」
唐焰焰笑道:「府上常備了熱水,本來是準備姐姐生產之用的,沒想到啊,咱們楊家的小公子還沒用上,他爹倒先享用了一回,著實有趣,我看看去。」
唐焰焰說著已閃身下地,喚道:「小源,杏兒,官娘,你們照料一下大娘。
冬兒在身後搖頭輕笑,幾個小妮子打的什麼主意,她豈有不知之理。雖然她個性靦腆,不曾參與過焰焰幾人的荒唐之舉,不過三人與官人大被同眠的風流韻事也沒特意瞞著她,她也是知道的。女人嫁了人,就得生兒育女才能討夫家的歡心,三個姐妹到現在肚子還沒動靜,她們不擔心才怪,當然一有機會就纏著浩哥哥了。
冬兒雖與她們年羅相當,甚至比娃娃還小了些,但她天生的恬淡性情,頗有大婦風範,姐妹們這點小小心機,她也沒往心裡去,笑吟吟地拈起一塊酸梅干放進嘴裡,剛剛咀嚼兩下,她忽然想起一件事來:「官人總說不在乎生男生女,可他進門就問兒子在哪,焰焰也說楊家的小公子,夫君家族人丁稀少,所有的人都盼著我生個兒子,如果……這第一胎生個女兒可如何是好?」
這樣一想,冬兒也不禁擔起了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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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天,遼國上京,停朝十餘日的金殿上再度站滿了文武百官,時間已經過去很久了,皇后娘娘還未上殿,北面前林牙獨孤熙踮著腳兒往空落落的金座上看了看,悄悄往拼湊了湊,小聲問道:「娘娘怎麼還不升殿吶?」
北院宰相室昉小聲道:「內侍剛剛傳來消息,說是皇子正在吃奶,辦……,再等等吧。」
「喔……」獨孤熙捋了捋鬍子,又慢慢退回了本隊,這時,只見一位內侍太監大步走上殿來,往中間一站,高聲宣道:「娘娘臨朝nnn……
文武百官連忙挺直了腰桿兒,就見兩名宮女打著一對羽扇,護著蕭綽緩緩自殿後走了出來。
舞綽頭戴九龍九鳳冠,穿著明黃色的萍絲彩雲金龍紋的女棉朝袍,披領於袖俱是石青色繡龍紋,系八幅鳳尾長裙,兩個宮女自後拖著裙裾,朝袍之外又罩一件半身的銀貉裘,緩緩登上御階。
她那張不施脂粉的清水臉兒瑩潤嫩白,寶光流轉,懷中抱著的一個黃色的襁褓,裡邊伸開一對小手,正抓著蕭綽的衣襟,隱約還能聽到他巾咐呀呀的叫聲。許多人的目光都盯緊了那雙小手,呼吸都屏了起來。
舞綽登上御階,一雙鳳目緩緩一掃,那種風華絕代的氣度迫得所有臣僚都不由自主地彎下了腰去。蕭綽生育未久,體質尚虛,但是站在御階之上,聲音卻清朗異常:「先帝駕崩,大位虛懸已半年有餘矣。聯知道,國不可一日無君,然先帝雖逝,幸有一絲骨血得以遺腹,聯得眾愛卿激揚忠義,拯濟顛危,社稷終有所依。先帝之崩,聯亦悲慟莫葉,然自古有死,賢聖所同。壽天窮達,歸於一概,亦何足深痛哉?唯祖宗洪基,重中之重,不可棄之也。幸賴祖宗庇佑,聯已誕下皇子……」
蕭綽將手中襁褓緩緩舉起,沉聲道:「神器至重,天步方艱,今皇子既誕,宜令有司擇日備法駕奉迎即皇帝位,宗社稷再安,紀綱常而振。致理保邦,君臨萬國。」
蕭綽說完緩視群臣,見無人敢予反對,冷峻的顏色微微緩和了些,沉聲又道:「昔周公匡輔成王,霍氏擁育孝昭,義存前典,功冠二代,豈非宗臣之道乎?凡此公卿,時之望也,敬聽顧命,任托付之重,同心斷金,以謀王室。
室昉、郭襲、耶律斜栓、耶律休哥,皆國之干城,雖事有內外,其志一也口願為顧命,望諸卿臂若唇齒,表裡相資,箕力一心,保估沖幼,固我祖宗江山,使先帝之靈寧於九天之上,特諭!」
「萬歲!萬歲!萬萬歲!」文武百官齊齊跪例,高呼萬歲,殿上殿下,宮內宮外,所有侍衛、內侍、宮人盡皆匍匐於地,山呼之聲震盪於宮闕內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