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民風粗獷,楊浩要融入這個環境,做為一個統兵大帥,也不能總擺出一副儒雅模樣來,尤其是在酒桌上,那樣文質彬彬是很掃興的事,所以請了幾位夫人回內宅後,酒席流水般送上,楊浩便放開胸懷,與幾兄弟談笑風生,慇勤勸酒,氣氛在主客雙方推動下益加熱烈。
酒過三旬,菜過五味,八名壯漢抬了一頭碩大的烤全牛來到台上,一整頭牛烤得紅通通的香氣四溢,楊浩舉手笑道:「大哥,我五兄弟以大哥為長,這道重頭菜,就請大哥執牛耳,下這第一刀。」
折御勳倒是真有心下這第一刀,但他躍躍欲試一番,想到楊浩迄今似乎仍未完全展示出來的強大實力,終於放棄,拋須笑道:「今日之宴,老三是地主,客隨主便,還是你來吧。」「長幼有序,還是該大哥動手。
二人一番謙讓,明裡只是客氣禮貌,實則是用這種委婉的方式在試探對方在今後合作中的態度,決定今後新三藩、鐵三角的同盟關係中以誰為主導,這個意向不但台下的文武官員們看得清楚,就連赤邦松也明白在這樣的隆重場合誰下第一刀絕不只是吃一口牛肉那麼簡單,所以只是鼓著眼睛一旁看著,並不插嘴。
二人謙讓良久,楊崇刮哈哈笑道:「這頭牛烤得肉香四溢,我老楊早已接涎欲滴了,你們這般歉讓不休的,旁人可都無法下嘴了,豈不叫人急死?不管誰來下這頭一刀,只要這頭肥牛入了咱們的肚子,又有什麼區別呢?依我之見,老三是蘆州地主,還是你還下這頭一刀吧。」
楊浩推脫不過,只好笑吟吟地說道:「如此,承讓了,那我就來下這第一刀。」說著自腰間拔出專門割肉用的小刀走上前去。
范思棋在側席看了微微皺了皺眉,擔憂地道:「折楊兩帥如此恭維。未必全是善意。豈不聞木秀於林。風必摧之,節帥何必搶這份風光?」
林羽宇含笑道:「范老弟擔憂過甚了,折楊兩帥久為西北一藩,根基深厚,威名遠播,我家節帥今日雖大顯兵威,論聲勢地位終究不能與他們相比,如果能成為三藩領袖,固然要承擔無盡凶險,卻也能迅闖下節帥的威名,在西北這個地方。誰的拳頭硬,誰就是老大,四方英雄才會望風景從,節帥此舉,未必吃虧。」
范思棋自知以自己的見識本領,料理內政、打點經濟還算行家裡手。至於這些方面遠不如林羽羽這老傢伙活泛,所以便不再言語。
楊浩親手割下牛耳,呈盤端送到折御勳面前,又撿肥嫩的後臀肉親手為老二、老四、老五割取了一塊,然後就由旁人來分割整牛,那廚子解牛只使手中一柄薄薄的小刀,不劈不砍,運刀如飛,下邊有丫環使盤接著,一塊塊肥腴鮮嫩、色澤鮮紅、香氣撲鼻的烤牛肉便紛落盤中,再分送到一桌桌酒席上。
待分罷了烤全牛,折御勳、楊崇刮、楊浩這五位剛剛結拜的兄弟一起舉杯沿石階而下,逐席向三方僚屬官員敬酒。一輪酒敬罷,楊浩酒力最淺,已是滿臉紅潮,醉眼朦朧了。
回到席上稍坐片刻,楊浩便站起身來,舟眾兄弟告一聲罪,自去後邊方便。赤邦松嗜酒如酒,根本不須人勸,杯來酒干,如同飲牛一般,這時也覺腹漲不已,忙嚷道:「三哥等等赤邦松也去。」
赤邦松跳起來陪著楊浩一同離去小野可兒眼珠一轉,笑道:「大哥二哥小弟不勝酒力,也去方便一下,去去就回。」說著跳起身來也追著去了。
一見周圍已無旁人,楊崇元向折御勳微微一側身,低聲說道:「世隆兄,今日楊浩所展示的武力,令人大吃一驚啊。不過蘆州初建不過兩年,根基尚淺,你以為」他與夏州可有分庭抗禮的力量?」
折御勳撫鬚道:「仲聞吶,夏州之強悍,你我合力與之抗衡多年,應該算走瞭如指掌了,就算吐蕃、回訖與之征戰不休,似乎不勝不負,但是你我若於此時參戰,傾我全部兵力。頂多仍是一個不勝不負的局面。為何?只因如今夏州與吐蕃回訖之戰,不但黨項八氏中有七氏部落袖手旁觀,就連拓拔氏貴族,也有許多不曾為夏州出力,夏州武力之強悍可想而知。如今之西北,實乃黨項之天下,這一點你我承認也好,不承認也罷,都改變不了這種事實。別看他們內部常起爭戰,如果我們出兵,有滅夏州之險,黨項諸部必然攘助於夏州,然而楊浩卻不同了」
他抿了口酒,淡笑道:「兩年又如何?當年張義潮以一介布衣扯旗造反,一鳥飛騰,百鳥蘇從,僅一年功夫就風捲殘雲一般佔領了瓜、沙十一洲,成為西北王,無他,時運相濟而已,如今兩甲子過去了,這西北時運」已然著落在楊浩身上。有希望與夏州一較長短的,唯有楊浩。此乃天命所歸。」
楊崇刮目光一閃,機警地問道:「為什麼我們出手,黨項諸部會攘助夏州,而楊浩出手就沒有這個顧忌?」
折御勳哈哈笑道:「來來,喝酒。喝酒。」
楊崇不悅地道:「世隆兄,你我兄弟接交多年,向來同進同進、禍福與共,有什麼事你還要瞞著我不成?」
折御勳也著眼看他,嘿嘿笑道:「仲聞這話從何說起,喔,你這一說我倒想起來了,咱們來的時候,可沒說要跟楊浩結拜啊,仲聞與我向來同進同退、禍福與共,怎麼卻突兀生此念頭,鬧了為兄一個措手不及?」
楊崇刮老臉一紅,訕訕地道:「這個」實是臨時起意,未及與世隆兄商議,其實我的意思本就是我三人結拜,並不曾想把你世隆兄排除在外呀。」
折御勳哈哈笑道:「如此說來。那是老折誤會了你了,來來來,喝酒。喝酒。」
一杯酒下肚,折御勳押了紳鬍子。忽地想起了什麼,抬頭問道:「唉,仲聞,你那幼妹」,已經嫁了吧?」
「啊?」
楊崇刮茫然抬頭:「嫁了啊。前年秋天成的親,你不是還隨了份厚禮麼,怎麼今日忽又問起?」
折御勳眉開眼笑:「嫁了好。嫁了好,對了,你那女兒」今年幾歲?」
楊崇更是莫名其妙:小女今年方只七歲,怎麼「一你不是想與我禁親家吧。悔聯屁二今年有十七了吧?年紀大了些,老四好像與小女同歲,倒還般配」
折勳御哈哈大笑,興高采烈地道:「才只七歲?那就不用擔心了,還早得很,來來來,喝酒喝酒。
楊崇刮莫名其妙地舉起碗來。又灌了一大碗糊塗酒,於是更糊塗了。
折御勳卻是洋洋得意,一碗酒喝罷,下意識地向階下望去,卻見妹原本站立的地方已是空空如野,不由一怔:「這麼一會兒功夫,子渝去了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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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浩正解著手,赤邦松在一旁鬼頭鬼腦地看他,楊浩一扭頭,奇道:「老五,你做什麼?」
赤邦松連忙擺手:「沒什麼沒什麼嘿嘿,」
楊浩笑道:「為兄不勝酒力。老五卻是海量,一會兒你陪老大老二他們多喝幾杯,替三哥勸勸酒。」
「使得使得。」
赤邦松忙不迭答應著,楊浩向門口一努嘴道:「那個木桶裡的水可以淨手,你先去吧。」
「好好好。」
赤邦松連忙跑到茅房門口,掀開木桶蓋兒,淨了淨手,便扎撒著雙手跑了出去,剛繞過一叢丁香花,就見小野可兒急急跑來,赤邦松迎上前去一把抓住了他,興奮地叫道:「老四老三老二老大了。」
「啥?」
小野可兒根本沒聽懂他在說什麼。忽見他**一雙手小野可兒登時怪叫著跳了起來:「哇!你小子喝了多少酒啊,怎麼都灑手上了?」
赤邦松憨笑道:「這是水,不是尿。月才淨了手。」
小野可兒這才放心,揮手道:「那你去前邊陪陪老大老二,我去方便一下。」
小野可兒說罷就往茅房那邊走去,赤邦松撓了撓頭,都囔著走到月亮門口,四下看看沒人,他往自己襠下看了看,又是慚愧又是羨慕地道:「跟老三比我怎麼就差了這麼多呢,明明比他身體強壯這裡可遠不及他那般壯碩,師傅說人不可貌相當真是至理明言哇。」
赤邦松話音剛落,件韻姑娘就跟隻鬼似的冒了出來,笑吟吟地問道:「什麼東西那般壯碩?」
赤邦松嚇了一跳,怪叫一聲道:「鬼呀。」
竹韻姑娘惱了,抬腿照他屁股上就是一腳:「鬼你個頭啊,楊太尉可在裡邊?」
赤邦松嚇得臉都白了,仔細看看,眼前這位姑娘眉目如畫,身姿裊裊。果然不像一隻惡鬼,再說這光天化日的,,這才驚魂稍定地道:「是」是呀,老老三在裡面。」
赤邦松話音剛落,竹韻姑娘嗖的一下又不見了,赤邦松呆了一呆,忽地一蹦三尺,大叫道:「真的有鬼啊!」說著邁開大步飛也似地逃了。
小野可兒繞過丁香樹叢正碰上楊浩甩著手從裡邊出來,小野可兒一個箭步迎上去,匆匆叫道:「少主!」
楊浩一見是他,微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老四,你我既然結拜。就是異姓兄弟,叫我少主,不如叫我三哥聽著親切,以後不管人前人後,你我只以兄弟相稱便是。」
小野可兒一看,自己肩頭又是一個**的大手印子,這一趟過來自己的袍子成了他們的擦手毛巾了。著實有些吃虧,可他這時也無暇顧及。只是追問道:「三哥,這一番又要打銀州了麼?」
楊浩領道:「不錯,事有輕重緩急,夏州現在騰不出手來對付我。我也不忙著去對付他。慶王之子耶律文是死在我的手上,就算我不去尋慶王晦氣,只要知道我回了蘆州。他也一定會來對付我,如果我先與夏州一戰,恐怕反被慶王抄了老家。況且,狡兔尚有三窟,欲與夏州爭戰,這根基之地怎能只有一座蘆州?銀州城池險峻,易守難攻,如果能被我得到,便沒有後顧之憂了,當務之急,必得先取銀州。」
小野可兒摩拳擦掌地道:「既然如此,這一番少主」三哥一定得讓小野可兒去打頭陣。」
楊浩凝注著他笑道:「幕麼。你現在心甘情願奉我號令了麼?」
小野可兒臉兒一紅,卻挺起胸膛,大聲說道:「不是現在,當初三哥明修棧道,暗渡陳倉,連拔銀州七座大寨,襲殺李繼姿父子,攪起夏州與吐蕃回訖大戰時小野可兒對三哥就心服口服了,你才是有勇有謀能屈能伸的大英雄小野可兒就像謀沫兒說的,只是有勇無謀的一介匹夫罷了,能為馬前卒,難當將帥之才。」
楊浩哈哈笑道:「你也不必妄自菲薄。什麼東西都是練出來。今日的馬前卒,安知來日不是一方統帥?」
小野可線喜道:「這麼說,三哥是同意訌」
楊浩點了點頭:「你放心,仗有的你打,不過不是現在,現在,我蘆州按兵不動,先讓它銀州草木皆兵一番再說。對了」你與謀沫兒」還未成親麼?」
小野可兒聽說有仗可打,心中大悅。搓著手笑道:「已經成親了,她還給我生了一個女兒。」
楊浩喜道:「哈哈,你小子動作倒快,恭喜,表喜。」
小野可兒靦腆地笑道:「嘿嘿。生了一個丫頭片子,有甚麼好恭喜的。等她給我生個大胖兒子,再請三哥來喝喜酒。」
楊浩呵呵笑道:「一言為定!領兵掛帥的事,你不要急,暫且不動聲色,這一回打銀州,黨項七氏的人馬我是要動用的,銀州城一打下來。咱們就亮明棋號,跟夏州明刀明槍地干啦。」
小野可兒興奮的滿面通紅,只是連連點頭,楊浩笑道:「這一下你安心了吧?好啦,我先回前面去。」
楊浩繞過丁香樹叢,忽地左側林中啪地一響,楊浩警覺地向聲響處看去,恰見一塊樹皮掉落到地上。楊浩信步走去,甫入林中,一身青衣的竹韻姑娘就像一片落葉兒似的從樹上飄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