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匡胤忍住了因契丹內亂、幽雲十六州對他產生的強大誘惑,決定仍按既定國策先南後北,同時抓住這個機會,立即兵。宋征討唐國、一統中原的最後一戰,比歷史上本來的時間提前一年開始了。
然而,派誰去承擔這個重任呢?
曹彬是必不可少的,他如今不但是樞密承旨,而且在宋國大將之中,沉穩老練、有勇有謀,最具帥才。另一個最恰當的人選是潘美,潘美是大宋戰將之中最鋒利的一把尖刀,曹彬善守、潘美甚攻,兩人一向配合默契,他們聯手必然所向披靡。
但是潘美此刻在閩南還沒有回來,原蜀國境內正有一支人馬造反,如今反賊已逾萬人、並且大有滾雪團一般越來越形壯大的聲勢,這種時候剛剛歸附的閩南絕對再亂不得,否則兩地烽煙並起,遙相呼應,還談什麼討伐唐國,潘美如今只能坐鎮閩南。
一統中原之最後一戰,這是立開結疆拓土之功的難得機會,更是名載史冊的重大機會,誰不眼熱?黨進、呼延贊兩員虎將都搶著站了出來,趙匡胤卻不禁搖頭,他們是禁軍將領,負責京畿和皇城的安危,除非御駕親征,否則怎可輕易把他們派遣出去,何況這兩員虎將勇則勇矣,但是他們慣於陸戰,馬戰步戰皆是一方之雄,可是水戰……這兩位馬軍步軍的統領大根本就不挨邊兒。
這時候,又一位官員按捺不位出班請戰了,令人驚奇的是,他竟來自文臣隊列,位居其,一襲黑紋燙金的蟒龍袍,兩支尺半的如玉帽翅,身材魁偉,步履從容,正是當今晉王兼開封府尹趙光義。
「陛下,臣弟請領大軍,為陛下開疆拓土,踏平唐國。」
趙匡胤一怔,有些啼笑皆非地道:「皇弟,你……你怎也出來胡鬧,你以開封府尹身份領兵南下,不是讓天下笑我朝中無人了麼?」
趙光義躬身說道:「為陛下開疆拓土,是臣弟夙願,此戰之後,中原已無戰事,臣弟願辭開封府尹一職,統兵南下,為陛下再立武功。
趙匡胤眉頭微蹙道:「皇弟,中原諸國之中,以唐國實力最盛,李煜雖然昏庸,然唐國不乏驍勇武將,這一番南征十數萬大軍舉戈南下,所耗米糧無數,事若不成,後果何其嚴重,皇弟身為開封府尹,操持政務固然得心應手,但……」
趙光義舉芳長揖道:「陛下,臣弟昔日亦曾追隨陛下,臣弟自幼追隨陛下,躡足行伍。眼見陛下馳騁沙場,北戰南征,臣弟便有戎馬之夢。惜自陛下蒞登至尊,臣弟便解甲而踞開封,如今已逾十載矣。渠州李仙扯旗造反時,臣弟便想請辭開封府尹,為陛下赴蜀剿匪,惜被翰林學士、蓬州知州朱昂大人捷足先登,如今朱大人統御廣安軍連戰連捷,臣弟豈甘人後,臣弟本武將出身,多年來卻不曾為陛下立寸土戰功,深以為憾,今征江南,臣弟切切懇請,望陛下恩准。」
趙光義說的懇切,趙匡胤不禁語塞。朱昂是個徹頭徹尾的文人,以翰林學士、蓬洲知府的身份可以兼御廣安軍赴四川平叛,而二弟本就是武將出身,怎好以他是知府身份婉拒?
正猶豫間,樞密承旨司馬邵本出班附議道:「臣以為,正因唐目非蜀漢可比,更需一威望德隆之人,方可統御諸軍,如此,才可保障各路大軍指揮劃嚷一口前番魏王殿下曾代天巡狩江誰,借陛下龍威,解危於倒懸,一舉解決了開封糧難。如今魏王乃陛下手足,代陛下征討唐國,也必可鼓舞三軍士氣口況且魏王追隨陛下久矣,長於軍中,精通武略,此番若為伐唐之主帥,料想三軍無不敬服。」
趙匡胤目光閃動,沉吟不語,黨進見狀,急忙上前為皇帝解圍道:「陛下,臣雖不習水戰,但此番南下,亦非只有水軍可戰,陛下就派黨進去吧,黨進雖是一隻早鴨子,長江、秦淮,在俺老黨眼中,也只當它是一條泥塘,趟它幾個來回絕不成問題。」
趙光義看了黨進一眼,微笑道:「黨將軍之驍勇善戰,舉朝誰人不知,只是伐唐之戰,宜不宜緩,不知黨將軍若統兵伐唐,多久可以拿下金陵,把李煜帶到榷下面前請罪呢?」
黨進不由一怔,這種事誰敢保證,那時節若是碰上一座堅城,再碰上一個善守的將領,只要城中糧草充足,打上一年兩年也是常有的事,此番南征,身為大將竭盡所能就走了,要他拍胸脯保證多長時間可以拿下唐國,他如何做保?
黨進思忖片刻,猶豫道:「末將……末將恪盡職守、奮勇殺敵也就走了,拿下金陵城麼……這個……兵家之事變幻莫測,現在說些甚麼哪有做得准的,若是末將去打唐目,俺想………俺想,若是戰事順利,明年這個時候,當能攻取金陵。」
趙光義微微一笑,轉看向趙匡胤,泰然高聲道:「陛下若允臣弟統兵南下,臣弟保證在三個月內之內踏平唐國,使之版圖盡歸於宋。」
「三個月……晉王,君前為戲言吶。」
「臣弟願立下軍合狀!」
「晉王真不愧為陛下胞弟,龍兄虎弟,氣魄不凡,晉王殿下允文允武、性情豪邁,依稀有陛下之風範,這是朝廷之幸,大宋之幸啊,魏王既有此心,陛下何妨成全呢。臣贊成魏王統兵。,…
左諫議大夫杜接欣欣然地站了出來,舉劣致禮,表示附議。群臣議論紛紛,頃刻之後,中書舍人程秦章,古僕射楊掬、判兵部事徐引陀知懈御史知雜事李玄哲、鐵騎左右廂都指揮使李懷忠等多位文武大臣紛紛出班響應。
趙匡胤臉色微微一變,他的目光從這些們文武大臣身上一一掠過,每看過一個人,目光便深邃了一分,只是他坐在高高的御座上,沒有人敢直視皇帝的容顏,沒有誰能看得到他意味深長的目光。
趙匡胤輕輕吸了口氣,轉看向文班之,那裡還站著盧多遜、薛居正、呂輸慶三位宰相,趙匡胤微笑著問道:「晉王主動請纓,願伐唐國,不知三位宰相意下如何?」
三人互視一眼,猶猶豫豫走上前道:「臣等……沒有異議。」
趙匡胤面無表情,又復轉向剛剛回京,且官升一級,成為大宋朝財神爺的宋公明,問道:「羅卿之意呢?」
羅公明眼皮一抹…拱手說道:「臣以為,不管哪位大將統兵南征,有陛下運籌帷幄之中,何慮不能決勝於千里之外呢?」
趙匡胤沉默有頃,豁然大笑道:「好,好,晉王既是眾望所歸…那這江南行營馬步軍戰棹都部署的官職,聯就授予你了,由你統御三軍,討伐唐國。至於請辭開封府尹麼,一時也無合適人選,晉王治理開封得心應手,聯還離不得手,這樣吧,晉王離京期間,由趙光美權知開封府尹事,府衙佐2輔佐,待晉王功成歸來,再做計較。不過……晉王可不要忘了自己立下的軍令狀啊!」
「臣弟遵旨。」趙光義欣然撩袍跪倒,行了一個隆重的大禮。
朝會一散,眾文武退朝,趙光義回到開封府,在清心樓中剛剛坐定,宋琪、程羽、賈碳、程德玄等人就匆匆跑了來,一見趙光義便驚慌道:「千歲,你竟請辭去了開封府尹之職?」
程德玄呻了。茶,淡淡一笑:「慌張甚麼,本王經營開封府十餘載,換了誰來能馬上控制這裡?」
宋琪急道:「可是……一時不能不代表一世不能…千歲雖藉良機,似有只圖戰功之意,陛下未必不會心生警惕,陛下春秋正盛,若是有意更換府尹,新任開封尹便做個十載八載也未嘗不能,陛下令千歲權領大軍,這江南行營都部署的官職可是臨時的,戰事一消兵權自然解去,各部兵馬仍歸各處,到時候豈不兩頭落空……」
趙光義微微一笑,泰然說道:「我知陛下深矣,陛下兵鋒南向,一俟得了江南,就要磨刀霍霍意圖染指幽燕,天下一日未定,陛下就不會輕棄本王的。」
站在趙光義身後的慕容求醉也微微一笑道:「諸位同僚何需驚慌,這開封尹雖然位高權重,然而也未嘗不是一個限制,千歲苦心經營十年,視線還不是只在這開封府內?開封府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藉由這個身份在開封紮下牢牢的根基,結交滿朝大臣。
十年功夫,能結交的已經結交下來了,結交不得的再坐下去也是枉然。如今官家開始重用盧多遜,用不了多久,又是一個趙普,不肯歸附千歲的,還是要匯聚到他的門下跟千歲打擂台,既然如此,何不趁著朝中如今還是千歲一家獨大,盡早掌握一個新的權位,以使羽翼更形豐滿?若無戰功,那些目高於頂的百戰之將誰肯臣服呢?」
程羽怒道:「這麼說,是慕容先生為千歲獻計了?就算如此,你怎可盅惑千歲立下軍令狀,須知一勝一負,兵家常事,誰能保證千歲此去必能旗開得勝,三個月內,平定江南?」
趙光義接口道:「仲遠不可冤枉了慕容先生,立下軍令狀,只是本王迫於形勢,臨時起意,與慕容先生無關。」
程羽氣極敗壞地道:「千歲……」
趙光義微微抬手制止了他,淡淡一笑道:「就算立下了軍令狀,大哥他……又能把我怎麼樣呢?」
趙光義之看趙匡胤,實比趙匡胤看他要透澈了幾分,這位大哥一代人主,雄才大略,指點天下,舉重若輕,但是脫下龍袍,也不過是個待兄弟手足仁厚慈愛甚至有些寵溺的長兄罷了,自己所表現出來的,不過是心熱立一份戰功罷了,他縱然有些警惕,對自家兄弟也絕幹不出太過份的事來。
他吁了口氣,慢慢站起身來,握緊雙拳,眼中露出興奮、嗜血的光芒,沉聲說道:「不」,……就算沒有立下軍令狀,本王也一定要立下這份大功、立下這份頭功!此行,只可勝,不可敗…不惜一切!」
趙匡胤離開垂拱殿,王繼恩不乘步輦,舉步走向大內,行至宣佑門時,忽地看著王繼恩上上下下打量起來,王繼恩被他看得有些毛,吃吃問道:「官家……有什麼吩咐?」
趙匡胤若有所思地道:「你的義父曾任監軍多年,頗有戰功,你原來,……………一直在他身邊吧?」
「是。
「唔……你隨你義父這些年,亦粗通武略,這些年來,你侍候聯盡心盡力,聯欲封你個武德使,隨晉王一同南下,立一份功勳回來,揮一份功名光耀王氏門庭,你意如何?」
王繼恩略微一呆…隨即便道:「奴婢雖在軍中見識過調兵遣將的本事,卻哪比得上那些領兵打仗的將軍,不過聽命行事,衝鋒陷陣,做一馬前卒,奴婢還是使得的。既在晉王駕前聽用,奴婢只管聽、只管行,想來是不會給官家丟臉的。」
「唔……」趙匡胤滿意地點了點頭:「好,待詔令一下,你便隨晉王赴江南。對了,你去傳旨,令趙光美入宮,赴大內見朕,還有…吩咐禮部,擬定對楊浩的褒獎,對焦海濤、張同丹的嘉獎。」
「遵旨!」王繼恩慌忙領旨去了。
趙匡胤步入大內…面色沉鬱地步入御花園內,忽見永慶雙手叉腰,站在院中大呼小叫:「真是些廢物…一棵村都爬不上去的?快去,搬梯子來…不不不,拿鋸子來……」
高處一個怪裡怪氣的聲音學著她的聲音道:「真是些廢物,真是些廢物,一棵樹都爬不上去的……」
趙匡胤一聽就曉得是那只學舌的賤鸚鵡,不禁啼笑皆非地站住腳步,問道:「永慶,你又在這裡頑皮了?」
「爹爹!」永慶扭頭看見是他,忙跑到他身旁,氣憤憤地道:「不是永慶頑皮,人家的珠玉釵子被那賤鳥兒叼走了,放在樹權上就是不肯還我,拿瓜子兒哄它也不下來………………」
那鸚鵡站在高枝上得得瑟瑟地叫:「不是永慶頑皮,不是永慶頑皮……」
趙匡胤抬頭一看,只見旁邊一棵高高的銀杏樹,碗口粗的樹幹、數丈高的樹冠,樹幹筆直,要那些小黃門爬上去也著實地難為了他們。
趙匡胤不禁失笑道:「左右不過是只扁毛畜牲罷了,雖能學舌,卻不通人性,你要同它講理,豈非對牛彈琴?」
樹上鸚鵡又叫,趙匡胤學了個乖,絕不同它對罵,他雙眉一振,喝道:「你們退開。」
趙匡胤對著那棵銀杏村屏息站定,突地霹靂般一聲大喝,一雙鐵掌齊出「砰」地一聲擊在樹幹上,那只鸚鵡立即展翅飛了起來,一村積雪鹽沫兒般飄灑下來,只見那樹冠搖動了幾下,出「咯喇喇」的響聲便向外側傾倒,趙匡胤這一掌竟把那碗口粗的大樹震斷了。
「哇!爹爹好厲害的功夫!」永慶公主雀躍地跑到跌倒地面的樹幹處尋索一陣,拿著她的釵子歡喜地跑了回來,趙匡胤刮了下她凍紅的鼻頭,寵溺地道:「好了,快快回殿裡去吧,天氣寒冷,小心著了涼。」
他目光掃過那斷裂的村干,不由微微一怔,說道:「這棵杏樹已然死掉了的,村干都枯了,怎麼還立在御園之中?」
旁邊一個小黃門趕緊應道:「官家,這是春天才移植過來的一棵樹,當時只是有些打焉兒,也不曉得到底能不能活下來,所以就沒忙著更換。待開了春,這棵枯樹就要挖了去的。」
「唔……趙匡胤舉步前行,未行幾步忽地站住,回頭又向那棵斷樹看去,幾個小太監拖著斷樹正往外面走去,趙匡胤若在所思,半晌之後喃喃自語:「樹挪死,樹挪死,人呢?」
永慶公主吸了吸鼻子,接口道:「人挪活呀,這每老話兒爹爹沒聽過麼?」
趙匡胤有些古怪地一笑,看了眼直挺挺矗在地上的那半截樹樁,輕輕地道:「是麼,人挪,就一定活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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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幾天功夫,妙妙就像變了個人,整個人的容顏憔悴的都脫了相。
自楊浩離開汴梁,她就期盼著他回來的日子,每一天都在等待中渡過,每一天都在希望中渡過,千金一笑樓中不知多少姐妹羨慕她好運氣,青樓名妓得以嫁入官宦人家做小星的也不是沒有,但是能做官的大多是大腹便便的中老年男子了,像楊浩這樣年紀青青、官居五品、前程遠大的官兒又有幾個?何況那官兒也有窮官富官,楊浩經營有道,手裡有千金一笑樓這樣一個財源滾滾的生意,又是個知情識趣的好男兒,做他的如夫人,怎不令人羨慕。
可是一夜之間什麼都變了,噩耗傳來,如晴天一聲霹靂,把妙妙的希望、幸福全都震滅了,千金一笑樓裡,處處都是譏消的眼神,還有眼熱她坐擁萬貫家產,不…ps以種種惡毒揣測她的,讓她在那地方再連一刻也沒勇氣待下去。
她到了楊浩的府邸,把那些慌慌張張讓她拿主意的楊府下人趕開…坐在楊浩房中癡癡呆呆一連幾日,水米難得一進,任誰也是不見,就連柳朵兒派來問候的人都被她拒之門外。
這一日,老門子急急跑進門來道:「夫人,汴河幫薛良大爺請見夫人。」
一身素縞望靈位焚香而拜的妙妙怔怔抬起頭來,好半晌才反應過來,她盈盈站起,如雪中白蓮…抬手說道:「請薛大爺進來。」
旁人她可以不見,薛良可是官人的結義兄弟,她豈能不見?
臊豬兒在袖兒的陪同下鬼鬼祟祟地走了進來,如今汴梁只有他知道楊浩假死的計劃嘴…心懷鬼胎之下,見了這位花顏憔悴的未亡人,他難免有點心虛…可是楊浩的囑咐他又不能不辦,臊豬兒一面在心裡搜刮著措辭,一面踏進房來。
「妙妙見過大伯。」妙妙一見臊豬兒,不免想起楊浩,那眼淚立刻像斷了線的珍珠…辟瀝啪啦地掉下來。
「哎呀呀,妙妙姑娘…賢妹………賢弟妹,你……你不要哭哇……臊豬兒手忙腳亂,欲扶不便,伸手掏出一塊皺巴巴的手帕,自己瞅瞅都看不下去,趕緊又揣起來,向袖兒求救似的看了一眼。
袖兒忙上前扶住妙妙,柔聲勸道:「人死不能復生,夫人節哀順克……
袖兒好一番安慰,妙妙這才止了眼淚請他們入座。臊豬兒假模假樣的先給自己的結拜兄弟上了柱香,嗅著那檀香味兒打了個嘎蹦脆的大噴嚏,這才揉著鼻子落座,雙手扶膝,正襟危坐,不知道,改把浩的囑咐從何說起。
袖兒輕聲寬慰著妙妙,妙妙滿腹悲傷鬱結於心,如今終得傾吐機會,說著說著便忍不住抱住她肩頭哀哀哭泣不已。臊豬兒眼珠轉亂,卻只想著怎樣提起讓她改嫁的事來。
其實楊浩囑咐他的,也只是要他以大伯的身份對妙妙多些照顧,在風平浪靜之後,適時地規勸她帶了嫁妝尋個良人嫁了,免得磋駝了青春,可是臊豬兒是一根腸子通到底的人,他哪曉得什麼時候才是風平浪靜?汴河水可是沒有一天是風平浪靜的,反正楊浩也,死,了,自己現在出言相勸,應該更恰當了吧?
臊豬兒盤算良久,輕咳一聲,用他認為最恰當的措辭說道:「妙妙啊,人已經死了,傷心也沒有什麼用,你要好好活下去,這個……活人不能讓……呃,……你看你年輕輕的,姿容又是這般俊俏,要是就這麼整日的悲傷,浩子在九泉之下也不安心的。」
「嗯?」妙妙淚眼迷離地抬起頭,不曉得這位大伯在胡言亂語些什麼。
袖兒向他一個勁兒瞪眼,生怕這個笨蛋說出什麼不得體的渾話來。
臊豬兒緊張的汗都快下來了,捲著衣角吭哧吭哧地道:「萬幸的是,浩子還給你留下偌大一份家業,總算衣食無憂,那,女兒國,是他的心血,你也要振作精神打理下去,也算是……唔……也算是有個念想。嗯……這個……你看你年輕輕兒的,這個……有誰要是欺負你,你就跟俺說,俺和浩子不是親兄弟、勝似親兄弟。」
妙妙微微垂道:「多謝大伯寬慰,妙妙省得。」
臊豬兒連忙擺手:「不用謝,不用謝,一家人說什麼兩家話,生份了,生份了。呃………,你正當妙齡,再說雖與浩子有了名份,畢竟還不曾正式過門兒嘛,也用不著為他守什麼節,以後啊,你要是看見什麼忠厚老實、本份過日的男子,要是心裡對他有那麼個意思,也用不著有什麼顧忌……」
妙妙臉色攸地一變,蒼白的臉頰騰地一下紅了,她雙眉跳了跳,長吸了口氣,這才壓下心火,慢慢低下頭去,輕聲說道:「大伯,你……你可是我家官人最好的兄弟呀……」
臊豬兒兩隻胖手一拍,眉開眼笑地道:「著哇,就是這話,俺跟浩子沒說的,那是從小穿一條褲子長大,從來不分彼此的,他的事就是我的事,他不在了,我一定會好好照顧你的,要不我也對不起自己兄弟不是,呵呵呵……」
妙妙盈盈起身,聲音又冷又脆,就像一串冰豆子:「你……你現在已經很對得起我家官人了!」
臊豬兒忙也抬起屁股:「應該的,應該的,你要是有什麼事就及時跟俺說,俺不幫你誰幫你,以後俺一得了空兒就來,你要是……」
「不必了!」妙妙冷顏拂袖:「妙妙已疲倦的很了,多有怠慢之處還請恕罪。」
「啊?」臊豬兒撓撫頭,心道:「你還沒給我個準話兒呢,怎麼這就送客了?」
袖兒臉蛋漲紅,起身對妙妙道:「夫人千萬保重身體,還請好好歇息,我們走了。」說著一拉臊豬兒,扯起他就走。
臊豬兒莫名其妙,一出楊家大門兒,袖兒就噌地一下扯住了他的耳朵,咬牙切齒地道:「你這個呆子,你上人家幹嘛來了?你想讓人家小寡婦帶著萬貫家產嫁入你家是不是?」
臊豬兒愣愣地道:「這話從何說起?俺是什麼人你還不知道嗎?打自家兄弟媳婦的主意?俺豬兒是那種人嗎?」
袖兒氣道:「你不是那樣的人,說的甚麼渾話,好在人家給你留了臉,你沒聽出來人家說你是她官人最好的兄弟,就已經給你留了體面地提醒你了麼,你還在胡言亂語?」
臊豬兒呆道:「俺胡言亂語了麼?俺胡言亂語什麼了?」
袖兒氣極,大吼道:「人家還以為你是貪圖她的美色和錢財,要納她為妾呢。你是真聽不懂還是假聽不懂?」說罷拂袖而去。
臊豬兒呆了一呆,跺腳叫屈道:「這話從何說起,俺能那麼無恥麼?這……這真是……俺圖什麼啊!好心當了驢肝肺,打死俺都不來了。那個該死不死的渾帳浩子,這不坑人麼……
豬兒說著便追著袖兒去了。
楊浩房中,妙妙伏在榻上痛哭流涕,一笑樓中的姐妹諸多惡毒非議,她可以忍,想不到官人唯一的結拜兄弟也來趁火打劫,官人屍骨未寒,他就厚顏無恥地上門催逼自己再嫁,話裡話外的抬舉他自己。這人間還有可以信賴的人麼?一笑樓中有一群毒蛇,到了這兒又有他這樣無恥地謀人妾室財產的狼,這世上哪還有一方淨土?
木板、釘子、錘子搬到了房間中央,老門子在滿腹疑惑中被她打了出去,妙妙把門窗用木板全都釘死,老門子聽到動靜趕回後院兒,鼻詫地隔門問道:「夫人,夫人,你,……你在做什麼?」
房中妙妙清冷的聲音輕輕吟道:「自守空樓斂恨眉,形同春後牡丹枝;舍人不會人深意,訝道泉台不相的……」
老門子愕然道:「夫人,你說甚麼?」
房中寂寂,半晌才傳來妙妙的聲音:「你們收拾府中細軟,逕自散去吧。妙妙夫君已死,生無可戀,自閉房中為亡夫焚香默禱,從此絕如,……以死全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