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生蓮 第六卷 軟紅十丈,煙火人間 第259章 風風火火
    當日羅克誠停泊了他的座船,便趕回羅公明府邸,船上只留了水手船大,到了開封繁華之地,這些船夫水手也大都上岸去享受了,船上只留了一個老舵手。

    但是當晚武德司幾名「親事卒」到碼頭稽查一艘被舉報夾帶走私的官船時,卻現這艘船上有隱隱綽綽有幾個人影,行動十分鬼祟,待到他們注意的時候,那船上的人影似也有所察覺,立即匿伏不見了。

    幾名親事卒打聽到那艘船是東南東道轉運副使的座船,沒敢輕舉妄動,便把此事稟報了他們的上司「干當官」。武德司就是後來的皇城司,直屬於官家,其職能相當於明朝的錦衣衛,只是沒有那麼龐大的能量,其主要職能範圍僅限於開封附近罷了。稽察在京官員,本是他們份內之事,那名「干當官」聽了也覺有些蹊蹺,他吩咐這幾名「親事卒」暗中監視著那艘船,第二天一早便把此事稟報了趙匡胤。

    趙匡胤聽說那船是三司使副使羅公明之子的座船,本來也不想對這樣的朝中重臣大動干戈,但是羅克誠是轉運使。朝廷的財權掌於三司使,一路的財權掌於轉運使,一州的財權掌於州判,那可都是朝廷的財神,若是真的幹出循私枉法的事來……

    趙匡胤便吩咐那「干當官」想個法子,搜搜羅克城的那艘船。那勾當官奉詔而去,命一名親事卒扮成逃犯逃到了那艘船上,然後趁機帶人過船搜尋那「逃犯下來」,不想這一來果然在底艙搜到了大量的香料、藥材、皮毛等物,還有一匣寶石和北珠。

    回報於大內之後,趙匡胤勃然大怒,他不反對官吏們求財,而且鼓勵他們置地買田,蓄養伎女,但是君子愛財,取之有道,身為官吏循私枉法卻是他不能容忍的。轉運使是負責一路財政的,徵收的稅賦許我都是實物納稅,經關之時由官員抽分納取。大宋出口的主要是陶瓷、絲綢、茶葉,進口的主要是香料、糧食、藥材、皮毛和珠寶。

    羅克誠船上所蓄的財物,分明就是納稅抽份時私自截留的入關貨物,若不是武德司的官員無意中現,只等羅克誠回過了家,再到有司交付了公務,只怕就要把這些財物賣於店舖中去,再也沒有證據了。

    而且,他的船上還有一匣珠寶,也不知道是用來交結哪些官員的,這北珠和皮毛……,唯有來自北國……如果這不是一樁普通的貪弊走私呢?

    前不久,棣州兵馬都監傅廷翰、提轄官莫言受奸細利誘,判逃北國,林州知州、右贊善大夫周渭及時覺,捉住了傅廷翰,將他押解進京,兩日前才剛剛定罪處決,而提轄莫言卻成功地逃到了北國,迫使他不得不對林州附近的軍事部署做了大幅度的調整。羅克誠是東南東道轉運副使,林州就在他的轄下,如果羅克誠也與北人有所每結……

    羅家在朝中是官宦世家,長子羅克誠,在地方上任職,次子並不入仕,也不科考,但是在士子中卻素浮人望,三子在南衙為官,四子在禁軍為將,再加上兩個女兒嫁的也都是朝中官員,羅家的勢力可謂盤根錯節,雖不顯山露水,卻是不容小覷。

    這樣一個顯赫的家族,按理說沒有理由甘冒奇險與北人往來,但是既有跡象,又有傅廷翰、莫言前車之鑒,趙匡胤卻也不敢大意,立即下旨將羅克誠拘押至御史獄進行調查,同時吩咐皇城司嚴密監控羅公明一切行為。

    羅公明是管理朝廷財政的高官,他的兒子管理東南東路財政,如今兒子不但涉嫌貪污,而且還有與北人私通的跡象,羅公明的地位立即變得尷尬起來。羅克誠被拘至御史獄當天,羅公明就上表告病,閉門休養了,有些交情深厚的官場同僚深信這是一場冤獄,不避嫌疑趕來探望,羅老頭兒大門緊閉,一個不見,讓他們俱都吃了閉門羹回去。

    一時風言***傳開,整個朝廷震動……楊浩對此一無所知。他這兩天忙得很,連「如雪坊……都難得去上一趟。趙光義請了聖旨回來,各處望火樓、消防鋪兒開始建造,從開封府中選拔抽調官吏、從廂軍中選拔年輕力壯、手腳靈活者充任鋪兵,購買、建造斧鋸繩索、水囊、水車,這些事他都要操勞。

    而且程德玄那裡也碰到了釘子戶,那些不肯拆毀違章建築的都是達官貴人,程德玄也不傻,百姓罵聲再大,他只要討好了上官,一樣春風得意,前程似錦,得罪了這些達官貴人可就沒有他的好果子吃了,他立即從拆遷急先鋒變成了縮頭烏龜,每天跟在楊浩屁股後面吐苦水、訴冤屈,拆遷進度為之停止。

    楊浩卻不管那些,得罪的朝官兒越多他越安全,他才不怕那些達官貴人有不少可以直達天聽,會說他的壞話。壞話說的越多,懸在他頭頂上的刀把子就越軟,他還求之不得呢口當下楊浩就興沖沖地捧著趙光義請回來的聖旨,擼胳膊挽袖子親自上陣了。

    那些達官貴人們其實不太在意那些違建、擴建佔了道路的柴屋垃圾棚,他們只不過是覺得自己地位尊崇,如此受人擺佈太沒面子,所以偏要置這口氣,如今程德玄滾蛋了,卻跑來一個楊浩,這楊浩當日金殿面君,悍然篡改《出師表》,大言不慚,堂堂皇皇,早就成了官吏們眼中的笑話,背後都叫他大棒槌,嘲笑他不習文化,於官場中事一知半解。

    可是面對這些刁鑽的釘子戶,聰明人都沒辦法的時候,這個大棒槌想出來的法子卻比誰都有效,他每到一處,直接把聖旨一供,然後就指揮人扒柴房、推垃圾屋,你府上的總管來了堅決不給面子,你要是自降身份親自出面,軟硬兼施、不陰不陽的話兒還沒說出口,他就把聖旨舉腦袋頂上了,弄得這些官吏又好氣又好笑。

    這麼一個夯貨,誰肯與他斗閒氣,而且這愣頭青不管你官大官小,一概不給面子,所以頭一家被拆的官兒還有點尖冒三丈,再看他拆第二家,那家比自己官兒還大,他一樣不給面子,倒是平心靜氣了。

    讓人始料未及的是,這一來楊浩在民間卻名聲大好。就連那些被勒令改建爐灶、或者拆了蝸居外柴棚的百姓也是只罵程德玄,而對楊浩大生好感。本來嘛,出於仇富心理,他們看到那些達官貴人在楊浩面前弄得灰頭土臉就覺著解氣,再加上他們自己的棚子被拆了,要是那些當官兒的卻不拆,他們能服氣麼?

    程德玄對著他們這些無權無勢的老百姓就有威風,到了這時候……,瞧瞧,嘖嘖嘖,還得人家愣頭青……。尤其是這個愣頭青把前任宰相王浦家的違建棚屋都給拆了,無論是官是民,誰還不服氣?

    王浦可是大宋的開國宰相,甚受趙匡胤器重,當初也有個二愣子冒犯他,那個二愣子叫王彥升,乃是大宋開國大將,善擊劍,評號「王劍兒」。當初陳橋兵變後,他是率先回城,把忠於周皇帝的侍衛親軍副都指揮使、在京巡檢韓通殺掉,阻止了武力反抗的大功臣。

    但是這個渾人一口氣兒把韓通全家都殺了,這就違犯了趙匡胤「不得有秋毫犯」的命令,結果趙匡胤大怒,誓終生不授其其節。也就是說他再怎麼做官,也升不到節度使這個位置上了。

    不過不管怎麼說,他畢竟是趙匡胤最寵信的武將之一,仍然還是予以重用的,他被任命為鐵騎左再都指揮使,兼京城巡檢,維持京城治安口結果有一天晚上巡城已畢,便跑到了王相公家去。

    王浦莫名其妙,連忙起身相迎,一問緣故,他卻說:「巡城太辛苦啦,某過來討杯酒喝。」其實他是上門索賄的,因為王浦後周朝時就是宰相,論關係可比不得他這樣有擁立之功的武將

    可是王浦只作不懂,陪他飲了幾杯酒便把他打出去,第二天一早上朝便把此事稟奏了皇帝。

    趙匡胤勃然大怒,免了他京城巡檢之職,罷了他鐵騎左廂都指揮使的軍職,外放為官,降為唐州刺史,懲罰之重前所未見,由此可見趙匡胤對王浦的敬重。這兩年王彥生剛剛累功再升,成為原州防禦使兼緣邊巡檢,是西北邊防的大將。不過他這官也升到頭啦,因為趙匡胤已說過今生今世,絕不升他到節度使的武將系高職。

    就是這麼一位甚受官家器重的宰相,楊浩也沒客氣,該拆的照拆不誤。程德玄回去一說,就連趙光義都替他捏了一把冷汗。可是,也不知道這位王宰相覺得自己肚裡能撐船,不好意思跟他這小蝦米一般見識還是怎麼著,第二天王宰相壓根就沒上朝去找皇帝告他的黑狀。趙匡胤通過武德司對楊浩做的事也並非不知,不過王浦不來,趙匡胤便也佯裝糊塗。

    結果,誰都以為楊浩這一回捅了馬蜂窩,不死也得扒層皮,但是第二天一早,他老人家照樣滿東京城的晃悠,左手舉著聖旨,右手提著毛筆,在別人不敢去碰的地方寫上一個「拆」字,便勒令強拆,不得遲誤。

    這種不畏強權的氣節,倒是鬧得本來看不起他的文官、士林對他舌目相看,一時間「古有強項令,今天強拆楊」成了汴梁美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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