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浩聽了李光岑的話,突然想起一件塵封已久的心事,一時間心潮起伏,臉色也變得異樣起來。其實心中所想到底是否真的如此,他目前也完全沒有把握,這種時候,自然不便把那天馬行空的聯想說與人聽。
李光岑一問,楊浩忙收攝心神,說道:「哦,浩兒忽然想起了一件別的事,一件私事,沒有什麼。義父,毒藥殺人並不罕見,可是這藥殺人於無形,可以輕易地把自己置身事外,那就難得的很了。這藥,可有解藥麼?」
李光岑撫鬚笑道:「喀喀欽擺弄了一輩子藥物,他常說,天下任何毒藥,必然有其解藥,只看你找得到找不到而已,這無名之毒自然也是有解藥的,不過,你可不要說出去。」
李光岑眨眨眼,輕笑道:「若非我救過他的命,是他最好的兄弟、最好的朋友,就算對我他也不會說的。要是讓人知道這毒還有得解,可就不值那麼多錢了。去年,有一個中原人從他那兒買走了兩份,足足花了二十片成色十足的金葉子呢。」
楊浩心中一動,急忙問道:「那中原人是什麼身份?」
李光岑道:「我只聽他隨口一說,哪裡在乎這人什麼身份,再說,買藥必是用來害人,鬼鬼祟祟的誰肯暴露身份?」他目光一凝,忽然若有所思地道:「浩兒,你是不去……有什麼心事?難道你見過曾有人如中了這毒的症狀?」
「現在還不知道,只是我多心猜疑而已,不說也罷。」楊浩捧緊了那匣子,問道:「那解藥,可是這白瓶兒中之物,要如何使用?」
李光岑便也不問,說道:「正是,其實,樹一個敵人,殺一個仇人,很容易。如果你能化敵為友,那才更見本事。很久以前,就曾有人用這毒去害一位大汗,然後又去為他解毒,從而蒙他信賴,成為他的近侍寵臣。這白瓶兒中放的就是解藥,這毒藥看來藥性不烈,可要解去卻也不易,將這白瓶兒中的藥粉分成五份,每日一份,給那中毒者服下,半個時辰之後以雙掌拍打他的全身,助其血氣舒展揮藥性,五日之後,方會解毒。」
楊浩將他所言仔細記在心裡,把藥小心揣在懷裡,這才說道:,義父,浩兒想,既然怎麼都是走,就要走得爽快,不給人留個戀棧不捨離去的印象。如今已經拖的太久了,這兩日,我就離開。只是蘆嶺州立足不易,有許多不好擺上檯面的東西,新官上任後,更不好交代給他,只好麻煩義父總掌全局,好在如今許多事情都已有了規矩,又有許多人手可用,義父倒不須太過勞神,只是防著不要被新任知府偵知,那些事可大可小,倒時就要生出許多禍患來了。」
李光岑頜:「為父省得,咱們這兒有許多村寨部落,都是相對獨立的,不同於中原的城鎮,那新任知府沒辦法對下面了如指孕的。再說,下面層層官吏,包括鄉官里正,都是咱們一手提拔上來的,想要瞞下這些事情易如反掌,你不必太過擔心。」
二人又仔細商量了半天,見李光岑已有些疲憊,楊浩便囑他好生休息,這才起身告辭。楊浩前腳剛走,木魁就從後面走了出來,望著楊浩離去的方向,失望地道:,這大宋的官家分明就是明升暗降,奪了少主的權位,少主就這麼甘心接受,赴京上任去了?少主有仁有義,是個讓人欽佩信服的主人,可惜不夠心狠手辣,不是個做大事的人物。」
「大膽,少主也是你能指摘評論的,沒有規矩!」隨著呵斥,木恩和納木罕、俟斤從後面走了出來,原來這幾人卻沒有走,一直隱在後面靜聽這對父子的談瓶
木魁辯解道:「少主不戀棧權位,隨遇而安,求一世逍遙,我也無話可說。可這蘆嶺州是他辛辛苦苦一手打下來的,咱們這麼多人是一心一意隨少主征戰四方,生死無悔的,少主說走就走,我這心裡,不舒坦!」
李光岑微微一笑,說道:「來,你們坐下。」
待幾人在他身旁坐下,李光岑目光微微一掃,說道:「木恩,我知道,就算你在訓斥木魁,但是你心中的想法,其實也與木魁一般無二」
他長長地吁了口氣,說道:「不過,如果浩兒是個心狠手辣、野心勃勃、做什麼事都不計後果只計較一己得失的人,你們想想,他還會成為你們的少主嗎?當初我們只是個負累和禍患,無法讓他得到什麼富貴權柄,他若只計較得失利害,會甘冒奇險接收咱們的族人嗎?他會為了你們、為了蘆州的百姓做這些事嗎?他只要安份守己、老老實實地待在這蘆州,就算受到強藩欺壓,禍害的也只是蘆州的百姓,對他來說,只要坐得住這個位子,就是有功無過,將來必然陞遷,會遭致官家的忌憚嗎?」
幾人面面相覷,不再言語,李光岑臉色嚴肅起來,沉聲道:「你們不要忘了,浩兒自始至終就不是一個野心勃勃想要成為一方之主的梟雄,你們又何以用梟雄之心來揣度他?」
幾人訥訥地低頭,納木罕低聲道:「主上教訓的是,可……少主如今畢竟已是我們效忠的主人,朝廷一紙令下,他就奉詔而去,我們……都不知今後該如何是好了。」
李光岑輕輕歎了。氣道:「那麼你們以為,浩兒該怎麼做呢?拒不從命?那樣的話,災禍馬上就要來了,朝廷豈會想不到如果他不肯從命的可能?豈會沒有後著對待?折家在西北經營三百年之久,折御勳不從聖旨那也罷了,你們以為浩兒經營這蘆州還不足一年,有資格抗拒聖旨麼?嘿!他若不從,立時就是殺身之禍。既然從也要去,不從也要去,還要牢騷滿腹不情不願?那豈不是不識時務,自取禍端?」
幾人惶惑相視,俟斤忍不住道:「屬下愚鈍,主上請明示,。」
李光岑掃了他們一眼,淡淡地道:「如果浩兒真是個雄才大略之人,那麼他接了聖旨,最好的選擇就是立即拋下這裡的一切,隨著那傳旨欽差一同回京,片刻不離那欽差的耳目視線之外,如此才能讓官家戒意全消,保全自己性命,才能徐圖後計。
真正的英雄豪傑不是像蠻牛一般,見了誰頂誰,而是要能屈能伸,該隱忍時就隱忍,該受屈辱時就要受得了屈辱,耐心等到對手出現必死的破綻時才會一擊而中,亦或等到對自己最有利的機會才會一展鴻圖。
現在,咱們已經得罪了夏州,如果再失去朝廷的綺仗,所有努力頃刻間就要化為烏有,你們認為浩兒應該怎麼做?是扯旗造反,還是千方百計拒不從命,留下來西抗夏州、東抗朝廷?咱們如今有那個實力麼,咱們本已與夏州結怨,若是朝廷上再頻頻施壓,你且看府州、麟州誰會甘冒大不諱而全力支持我們?」
李光岑冷哼一聲道:「你們只知道牢騷、只覺得不夠快意,可浩兒心念一動,行止之間,決定的就是蘆州五萬軍民的生死前程,就是這蘆河嶺是否會重新變成一片無人的廢墟,他如果也像你們一樣,不計後果利害,只知快意恩仇,動輒喊打喊殺,不肯吃一點虧,那就叫英雄豪傑了?一群蠢物,那些帝王且不去說,你看西北三藩,哪個不是遇強如蛇、遇弱如龍,周旋其間,掙扎求存?就是這些日子冒著嚴寒往來與我蘆嶺州,與浩兒交結攀好的那些橫山諸羌人,還不是一樣懂得要審時度勢,趨吉避凶?你們這些匹夫,只知逞一臉血氣之勇,成得了什麼大事。」
幾人被李光岑玉斥得全沒了脾氣,木恩到底沉穩一些,仔細想想,如今也確無其他選擇,不禁汗顏道:「主上,少主若去了京城,那我們應該怎麼做?步步生蓮tieba」
李光岑微微瞇起眼睛,徐徐說道:「古往今來多少英雄,都不是他們自己想要稱王稱霸,而是時勢把他們推到了那個位置,不由他不從。大宋官家當初就有稱帝的野心麼?若非他已手握重兵,若非朝廷上主少臣強,遭人猜忌,若非趙普、高懷德等人一再慫恿,預造聲勢,豈能半椎半就陳橋稱帝?
再說那大唐高祖李淵,一再受楊廣欺壓,卻只求芶延殘喘,身為皇親,只做個衛尉少卿,為焰帝出行掌旗,管理車駕,有了又何曾有過雄心大志了?若非他先佔了一座雄城,麾下一支強兵,楊廣昏庸無道民心盡失,在此情形下又有裴寂誘他與居住在晉陽宮的焰帝寵妃有染,劉文靜假造朝廷公文強拉壯丁激起民變,李世民、許世緒、武士*等人再三慫恿,他豈會橫下心來扯旗造反,成就大唐霸業?」
他望向眼前幾個絕對信得過的心腹,語重心長地道:「時勢造英雄,這時勢,就是天時、地利、人和。天時地利不到,你們就不可萌牛野心,乖乖守在這蘆嶺州,以保住族群延續為第一要任。如果天時地利可以為我所用時,那麼,人和就是你們了……」
納木罕等人還是有些不解,木恩卻已有些了悟。
李光岑靠到被褥上,徐徐說道:「天時未到,地利未成,如今便只能休養生息,董伏不動,暗中積蓄力量。若是自己力量不濟,一旦風起雲湧時候,你第一個便被捲到了九宵雲外去,還想做甚麼大事。
浩兒既已引起朝廷戒心,若留在蘆州,反要惹得朝廷時時關注,百般掣肘之下,我們何以展。如今浩兒赴京為官,便是明修的棧道,我們反而能鬆一口氣。只要咱們這裡不出岔子,浩兒在開封就不虞安全。若是有朝一日,天時來了,地利成了,裴寂、劉文靜能做的事,你們做不得?趙普、高懷德做的事,你們不會做麼?」
「嗯?」李光岑使眼一看,納木罕幾人霍然起身,沉聲說道:「屬下明白!」
李光岑點了點頭,微笑道:「雖說程德玄在蘆州一直隱忍不,在浩兒面前老實的很,除了蘆州律法他又不曾掌理過什麼,不過這蘆州從無到有,他都是看在眼裡的,一旦新任知府到了,難保他不會搞出些什麼事來。當務之急是先把這個禍患搞下去。至於其他的麼……龍行雲,虎行風,浩兒現在缺的就是風雲際會啊,你們只管耐心做好自己的事,靜候雲湧風來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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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沒有來,風也沒有來,今冬的第一場雪卻來了。
紛紛揚揚的大雪撲天蓋地,將起伏的山巒、蔓延至天際的原野、還有那起伏搖曳的蘆葦叢,全都蒙上了一片白色。楊浩披著大氅,站在建了一半的開寶撫夷鐵塔的第三層基座上面,俯瞰著蘆嶺州內銀裹素裹的一切。
在他身畔,靜悄悄地站著一身勁衣,腰佩短刀的穆羽,余外再無一人。
楊浩今日就要離開,他沒有讓州府官吏們來相送,也沒有把悄息公開。
百姓們只隱約知道知府大人要陞官,要去開封做官了,具體的行期卻不曉得。該低調的時候還是要低調的,楊浩不想百姓們冒雪來送,更不想搞出什麼,萬民傘,、,德政牌,一類的把戲來,惹得萬民號啕相送,對他目前來說,絕非好事。
臨行之寂,他只想一個人靜靜地站在這高處,看看這片令他割捨不下的土地。從這裡俯瞰整個蘆嶺,三面是無數的雪嶺重疊,雪山堆積起天然屏戶。延綿不絕的雪嶺重山裡,是連綿不斷的莽莽叢林,中間的蘆州,就在這群山環抱之中,雖然同樣被汰雪覆蓋,卻沒有那呼號的北凡……
霸州丁家,從來不是他的家,可是那裡一樣讓他難忘,因為那裡有他忘不掉的恩和仇。而這裡,是他一手打造的,這裡的山山水水、這裡的百姓和士兵,都是他從無到有,一手創立的,感情自然更深。
站立許久許久,大雪將他已蓋成了一個雪人,看著那紛紛揚揚的雪飄搖落下,楊浩心中一片安閒,那種傷感,是淡淡的、雋永的,感覺起來,卻沒有錐心刺骨的痛楚。他留戀地望著自己走過的每一片地方,長長地吸了。清鮮的空氣,低聲道:「走!」
一步一個腳印,從山峰走到山腳下,一輛大車早已候在那裡,七八名佩刀的武士俱都牽馬候在車旁,筆直地站著,雪也堆滿了他們的頭頂、肩頭,他們卻一動不動。
楊浩望著這些忠心耿耿的手下欣然一笑,目光轉向大車時卻是一怔,這是一輛十分豪華的馬車,他曾為丁家趕過馬車,自然看得出來,僅看外表的修飾,就曉得它內裡的豪綽,裡邊必然有床有椅,坐可讀書,臥可安眠,還有酒櫃食盒,猶如一個移動的房間。
車子非常堅固,寬寬的高大的牟輪,四匹雄健的駿馬,光看車把式握鞭的坐姿,也曉得他是個慣跑長途的行家裡手,一定能把車子駛得安安穩穩,不致顛簸太甚。可這輛車卻不是他準備用來遠行的那一輛。
「這輛車子是?」
「大人,這輛車是唐姑娘送來給大人乘之遠行的。」一旁的侍衛孫震抱拳說道,肩上的積雪因他一動,立時簌簌落下。
這八名侍衛,都是木恩從部落中精心挑選出來的驍善之士,個個機靈,且精通漢語,為了方便,每人都起了一個漢人名字。
「唐姑娘……,
楊浩心中一暖,這些日子他太忙了,每日忙著交割事情,還要向心腹之人交待一些需要注意隱蔽的問題,哪裡顧得上唐焰焰。前些時候唐焰焰避不來見,他就知道唐焰焰在擔心什麼,當時也是趁勢而為,有意冷落,不著痕跡地,玉斥,她一番,雖說對唐焰焰的做法他自知原因,也能理解,可子渝畢竟是走了,口頭上的責怪沒有,冷處理一下,對她的性情磨煉未嘗沒有好處,也有利於兩人今後的相處。
可是緊接著聖旨下來,需要做的事就多了,更沒時間去見她,這次要去京城,也只讓姆依可捎話回去給她,說自己先去京城,待穩定下來,再與她商議成親之事,現在她還是個未出閣的大姑娘,是不可能隨自己同行的。有了這番話,當可安其心,只是自己只讓人捎句話去,以她一向以來的性格,就算不大光其火,恐怕也是大為不悅的,想不到她還備了一輛這樣舒適的馬車供自己使用,這妮子真的轉變了許多呀。
楊浩深吸口氣,展顏笑道:「上車,走。」
踩著踏板,把車門一拉,楊浩又是一怔。
車廂內夠寬敞,一開門就有一股熱氣撲面而來,腳下是鬆軟的毛毯,車子兩廂有暗藏的暖爐。因為車內溫暖如春,所以伏在腳下的那個少女只穿了窄袖子黛綠色春衫,同色的褶裙,黑油油的秀梳了雙丫髻,一見他進來,頭伏得更低,身如纖月,蜷如貓兒,輕聲喚道:「老爺。」
「起來,起來,嗯?姆依可,你怎麼在這裡?」
少女娉娉婷婷站起,瓜子臉,直鼻粱,狐麗明媚的雙眼,生得柔美可人,五官卻還帶著些稚嫩,正是他當初將花無月正法後,安排到唐焰焰身邊做了丫環的羌族少女姆依可。
「老爺,唐姑娘知道老爺要遠赴京城,恐老爺身邊沒有個細心的人照料,所以要婢子隨侍老爺身邊,侍候老爺起居。」
姆依可說著,乖巧地上前,為他解下大氅,輕輕地撣去雪屑,因為車內溫暖如春,穿著厚衣根本待不住,又來為他解棉袍,楊浩眉頭一皺,說道:「我去京城,並不需人貼身侍候,唐姑娘也太…………,你還是回去吧。」
姆依可一聽「口然跪下道:「老爺,請不要趕月兒離開,這不只是唐姑娘的意思,也是……月兒自己的意思。老爺為月兒作主,斬了那殺死老父、凌そ辱月兒的奸徒,月兒一直把老爺的大恩銘記心頭,老爺是個男人,此去山高路遠,身邊沒個婢子照料怎麼成,求老爺留下我吧。」
楊浩見她連連叩,言辭懇切,無奈地擺手道:「算了,你起來吧。我記得你叫姆依可吧,你也改了名字?
姆依可聽他話風鬆動,似已應允,歡喜地站起身道:「是的老爺,姓衣可在我們羌語中就是月亮的意思。唐姑娘說,改個漢名兒叫著習慣。」
「唔」,楊浩張開雙臂,由她解開夾棉的長袍,走到榻前坐下,一旁貼著窗子,撐起一塊桌板,板上放著茶具,姆依可將袍子掛在車壁上,忙為他斟了杯茶。
這車子建的極好,一經駛動,顛簸極小,桌上的茶水微微蕩漾也不見晃出,只聽見車輪輕輕的吱呀聲。車廂本來極寬敞,可是旁邊站個小姑娘,那雙大眼睛還瞬也不瞬地盯著他,看得楊浩可就不自在了。
他不是那種世家公子,世家子弟從小習慣了旁人的侍候照顧,視下人丫環如同一件傢俱擺設般無物,在她們面前不管是行房還是便溺,完全沒有感覺,而楊浩可做不到,被她這麼看著,十分不自在。
他坐在車廂內,一眼看到對面書匣上的古書,姆依可便會馬上走過去拿起本書來問他是否要讀;瞧一眼茶杯,她馬上就去續茶;要是一低頭,她就蹲到了跟前,一雙小拳頭馬上就捶上了他的大腿,惹得楊浩哭笑不得,只得說道:「媽起……月兒啊,這一路還長著呢,你不用這樣,弄得我也不自在,去一旁坐著歇息吧,有什麼需要我會叫你。」
「是!」姆依可應了一聲,俏生生地走到一邊跪坐在氈毯上,楊浩見了輕輕搖頭,不好再說什麼,便掀開窗簾一角,看著窗外迷濛的大雪。雪下得又密又急,地面的雪已經很厚了,雪很鬆軟,輕車駿馬,如同行駛在鬆軟的白色地毯上,連車輪的吱嘎聲都聽不到了,步步生蓮貼/吧。
熟悉的景物在大雪中都朦脆起來,依他所命,州府官吏們都沒有來相送,不知情的百姓們因這大雪也都待在家裡,此時,也不知有幾個人看得到這輛悄然駛離的車子。
車子很往前一分,他的心中就彷彿有什麼東西被扯下去一片。雪每落一片,他的心情便悄悄沉重了一份。臉上輕鬆的笑容消失了,他喟然一歎,留戀地望著雪中靜悄悄的一切。
蘆嶺州那座高大結實,如同歐式城堡似的巨大城門敞開著,楊浩的車子悄然駛向那巨大的城門口時,風裹著雪,從那城門中湧進來,八名騎士,和坐在馬車副座上的穆羽,都壓緊了帶護耳的皮帽子,用厚厚的遮面巾遮住了。鼻。但是那風雪中的門洞下,卻有數十名當值的士兵,筆挺地立在那裡,風雪吹在臉上,他們卻連眼皮都不眨,彷彿鋼鐵鑄就一般。
但是當馬車駛來的時候,他們扶著搶,突然齊刷刷地跪了下去,單膝沒在厚厚的積雪裡,左手持槍,右手撫胸,身形一動不動,目光追隨著從眼前駛過的那輛馬車。顯然,這些守門的士兵,是知道這輛冒著風雪離去的車中載的是什麼人。
楊浩從窗簾的縫隙裡看到這一幕,心頭不由一熱,幾乎要掀開轎簾站出去,但他還是忍住了,只是手指情不自禁地絞住了厚實了窗簾。
兩側城牆下的藏兵洞裡,走出了更多輪戍當值的士兵,和不當值的戰士,很快,白皚皚的雪地上,黑壓壓一片,跪滿了單膝跪地、抱拳行禮的戰士,門洞口的回風,把雪捲得繞著他們的身子打轉,他們的身子就像風雪中一塊塊穩穩不動的岩石,靜靜地矗立在那兒。
楊浩的眼睛濕潤了,他放下窗簾,扭過頭來,就見姆依可跪坐在地上,向他嫣然一笑,柔聲說道:「百姓們知道大人不想他們相送,也怕他們爭相相送,會給大人再惹禍端,他們沒有來,可是他們都在心裡送著大人呢,蘆州上下,不知多少人家給老爺設了長生牌位,早晚敬香。老爺想悄然離去,不想蘆州上下惦念著您,但是蘆州沒有人忘得了您的恩德,人人都是甘為大人效命的1月兒……也是!」
楊浩輕輕掀開車簾一角,又將目光轉向車外,喃喃自語道:「楊浩……何德何能……」
格尼瑪澤穿著大皮袍子,翹望著遠方,瞧見那遠遠行來的車子,立即轉身奔去,在雪地裡拔足而行,氣喘吁吁地大叫:「姑娘,姑娘,楊大人來啦。」
一輛靜靜停在蘆葦叢旁的馬車霍地一下掀開了轎簾,一身貉裘的唐焰焰探出頭來,一張俏臉明眸皓齒,嫵媚動人。她緊張地睜大雙眼,急問道:「他來了?乘的是什麼車子?」
格尼瑪澤開心地叫:「就是姑娘送給他的那輛馬車。」
唐焰焰眼珠一轉,自言自語地道:「他肯坐我送的車子,那麼……應該是不再生我的氣了吧?」
格尼瑪澤欣笑道:「姑娘對楊大人這麼好,大人怎麼會生姑娘的氣呢?我就說,楊大人和氣的很,一定不會跟姑娘生氣的。」
唐焰焰白她一眼,哼道:「他是小氣的很才對。」嘴裡主麼說,臉上卻露出高興的神情,她縱身一躍,跳下馬車吩咐道:「我去前面迎他,你們不要跟來。」說完提著裘袍向前奔去,就像一隻在沃雪上歡快跳躍著的靈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