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城外,丁家的車隊綿延數里,幾個小管事都跑到前邊來詢問出了什麼問題,可大管事李守銀也不知詳情。問那報訊的人,那人之說知府大老
爺親自吩咐,令糧隊就在城外候著不得進城,你再多問一句,他便直著眼傻,大熱的天兒,把李守銀急得一身臭汗,順著脖頸子往下淌。
他的辦事能力其實有限看,又因自知智拙,少與人爭,一直也沒指望能混上炙手可熱的大管事。結果出盡風頭的丁浩丁大管事完蛋了,機警狡
獪的柳十一柳大管事也完蛋了,最後沒想到去爭的他卻被抱上了位,成了外院大管事。可他畢竟能力不足,一遇特殊情況,他也是兩眼一抹黑
,只剩下抓瞎了。
如今丁家是二少爺當家,楊夜坐了內院管事,李守銀是外院管事。
陳峰調進城裡掌管那五家店舖,丁府如今設了個大總管的職位,由雁九爺掌攬全局。這次運糧干係重大,雁九爺本來是隨他一起來的,眼看著
到了廣原城了估量著也不會再有什麼意外,雁九爺才匆匆離開,說有一件私事要辦,回頭再來廣原尋他一同返回霸州。不成想,九爺不在,卻
讓他攤上了這麼一樁事。
守銀怕啊,上次因為延誤了交糧,被廣原御史程世熊把他們打到西城廢棄的軍營待了能有十天,這一次連城都不讓進了,丁家又做了什麼事
惹徐大老爺不開心了?
幾個大小管事正在那兒瞎琢磨呢,就見城外擁進一隊人馬。如今入城防備極嚴,許多百姓都在城門口排著長隊等待私查,那隊人一出來,這些
百姓便被擠到了一邊去。眼看那行人個個騎著高頭大馬,其中有幾個分明是皂紗官帽、披紅官袍的巡撫老爺,李守銀帶領一眾大小管事連忙迎
了上去。
見了一匹馬當先馳來,李守銀連忙一個長揖落地:『老爺,霸州丁家管事李守銀,押運糧草到了,不知幾時才可入城交糧。額「他猶豫
了一下,小心問道:「這位老爺,我們這回沒有延誤交糧吧?」
馬上那人笑了一聲:「那倒沒有。我也不是老爺,這位才是我們知府老爺。」
那人正是楊晉城,他把馬一提,閃到了一邊,李守銀一聽是知府老爺,他哪見過這麼大的官兒呀,雙腿一軟就跪了下去:「草民李守銀,見過
知府大老爺。」
李守銀暈頭暈腦只是想:「上回來,見的最大的官兒就是倉大使,從九品的官老爺,倉大使管一個糧倉,這知府老爺可是管著廣原城和附近縣鎮的,也不知道是幾品的大官,他……怎麼親自迎出來了?」
「嗯……」馬上的徐知府捻著鬍鬚,拖著官腔問道:「糧……運到啦?」
「回大老爺,運到了,運到了,這一次糧食可多,為了儲備官倉,丁家收購了整整半年,此次全都運來了。」
李守銀大氣不敢喘,心如打鼓地跟這位大人物交談了一句,已經有些窒息的感覺。
「嗯,甚好,真是及時雨啊,哈哈哈……,欽差大人,這一下你的事我的事可就都能解決了,你看看,你要帶多少車糧食走,就向他們宣旨吧?」
李守銀一聽知府大老爺後面還有一個欽差大大大老爺,幾乎嚇堆在
那兒,他以前可只在戲文裡頭才聽說過欽差這麼個官兒,怎麼竟有皇帝的欽差到了這兒?
楊浩一直在打量著丁家車隊這些人,其中許多他都認識,望著他們,楊浩也說出心中是個什麼滋味兒,知道徐風清回頭問他,他才一踢馬腹走
上前來,淡淡答道。
一鍵欽差的馬蹄踏到了眼前,李守銀等人更是頭都不敢抬,只是覺得這位欽差的口音有些熟悉,這時聽那位欽差道:『李守銀,本欽差奉皇命
,遷徙北漢百姓往我宋境,急需糧草若干應急。你們來的正好,本欽差持有節絨,有權徵調民役、民物,如今你送我廣原府的這些糧食,本欽
差要帶走一部分,並且徵調你的車子和車伕。」
李守銀聽楊浩叫出他的名字,大驚之下抬起頭來,此前已聽著楊浩的聲音耳熟,此時再看這位叫花子欽差,畢竟是多年相處的人,一眼就讓他
認出了身份,不由驚叫道:「楊浩!」
楊晉城喝道:「大膽!這是欽差大人,你敢直呼其名諱,活的不耐煩了?」
「是是是,小人冒犯,小人冒犯。」李守銀趕緊低頭,心中只想:「奇了,奇了,還不到一個月時候,他怎麼做了欽差。欽差怎麼比叫花子混的還慘?」
楊浩此時無暇與他多談,他與徐知府交談幾句,匡算了一下大致的糧食用量,便縱馬前行,從糧隊中挑選騾馬高達,車輛結實的,被他指定的
,便從車隊中趕出來,道路的另一邊停下。
楊浩挑出一些打車令他們就在城外守候,以便隨他北返,然後也不理丁家莊人竊竊私語、又畏又敬,只顧與徐知府匆匆回城。待到了官倉,扶
搖子已帶了幾車藥材回來,又過片刻,葉家車行的車子也陸續趕來,直至幾個時辰之後,葉公子才哭喪著臉帶著最後十幾輛大車趕來,說道:
「欽差大人,葉家車行如今能調來的車子已經全部調來了。」楊浩道:「那也夠了,咱們這便啟程,徐大人,楊浩著急回返,就不與你多說了
,若有機會,他日再見,楊浩再擺酒謝過。」
徐風清忙道:『都是為了公事,楊大人千萬不要說的如此客氣。「
楊浩一笑,又向眾官吏豪紳行個羅圈揖,幾句場面話剛剛說過,就
聽後面起了爭吵聲音,楊浩轉身一看,就見後面眾人圍成一圈,范老四、劉世軒正在那兒解勸,楊浩趕過去一瞧,就見壁宿扯住一個老道,
氣得滿臉通紅:「是你,是你,就是你,若不是你偷了爺爺的錢袋,爺爺怎麼會混得這麼慘,你這死老道,今日落在我手裡,勢不與你干休、」
扶搖子乾笑道:「小施主此言差矣,若非貧道接了你的錢去,你今日有機會投到欽差大人們下麼?一飲一啄,莫非前定呀。小施主,貧道
一個出家人你這樣拉拉扯扯,可不成體統。」
壁宿氣得口不擇言:「誰是你的施主?你是老道,我是和尚,本禿驢與你勢不兩立,我的錢呢?」
扶搖子雙手一攤:「花光了。」
壁宿慘叫一聲:「啊!你一個出家人做什麼需要用那麼多錢,那可是一百吊啊。」
扶搖子翻翻白眼兒,不以為然地道:「一百吊很多麼,老道在太華山的時候,徒子徒孫們孝敬來的極品紫筍茶,一兩就得十弔錢。」
壁宿氣極而笑:「算你狠,我也不與你計較那許多,既然你這麼有錢的,還我的錢來。」
扶搖子笑而搖頭:「小施主這又說差了,你看看貧道現在這副模樣,渾身上下可能翻得出一文錢來?呵呵和,小施主靈蘊於內而秀於外,此
後跟著欽差大人青雲直上何愁沒有錢花?待你聞達之日,回頭再看,區區一百弔錢又算得了什麼?貧道看你頗有慧根,這才有心點化,旁人欲
求老道點播,貧道還懶的伸手呢。」
壁宿大怒,當下撩起袈裟便去解褲子:「來來來,讓你看看爺的慧根,濟的甚麼鳥事……」
旁邊范老四、劉世軒和一眾巡撫衙差掩口偷笑,楊浩見了忙喝止道:「壁宿不得無禮,當著諸位大人,成何體統。你既跟了我,以後那些
匪氣須收一收。」
范老四哈哈笑著上前攪住壁宿肩膀道:「行了行了,不就一百弔錢嘛,待辦完了這趟差事,風風光光做了官兒,這一百弔錢害怕賺不回來。」
當下幾人上前你一言我一語,這才把壁宿說合開了,扶搖子聳聳肩膀,嘿嘿一笑。
一行車隊到了城外於丁家車隊匯合,帶著滿滿噹噹的五十大車糧米,便急急啟程北向而行,楊浩徵用了丁家五十輛大車,百餘個夥計,李
守銀哪裡放心的下,只得硬了頭皮跟來,囑咐其他管事在城中等候雁九爺回來再一同回返。
楊浩便與他坐了一輛大車,車子繞到北城上了大道,楊浩這才問起
霸州丁家情形:』李管事,丁家莊如今有些什麼情形?」
李守銀早知他必會盤問自己,心中已經有了準備。雖知他是欽差,但是畢竟是熟人,反不如見了徐知府時緊張,便陪著笑臉道:「丁管……
楊大人,您想知道些甚麼?」
楊浩淡淡一笑:「你知道什麼,就隨意嘮嘮吧,路還長得很,我都想聽聽。」
「是是是,」李守銀想了想,道:「自從楊大人離開後,咱們丁家莊又生了許多事。」
「哦?說來聽聽。」
「那個……柳十一柳管事……死了?」
李守銀說完,緊緊盯著楊浩的臉色,可楊浩臉上根本沒有一點表情,他有些失望,便自顧接下去道:「他是個董寡婦死在一張榻上的,被
人一刀通了個透心涼,慘吶。可惜……兇手迄今不曾查清,霸州府代通判趙傑趙大人派來查案的那位捕快老爺,整日在李家和柳家兩個原告那
兒吃吃喝喝,吃的兩家實在受不了了,最後只得把這位捕快老爺給恭送回城,這一刀兩屍的命案,如今已不了了之了。」
"哦?」楊浩聽到這裡才微微有些動容,心中漾起一股暖意和感激:「趙縣尉,這份情,兄弟給你記下啦。」
李守銀又道:』還有老爺也過世了」
「什麼?」楊浩霍地扭頭,瞪大雙眼看著他:「你說什麼?」
李守銀有些害怕,在小民口口相傳中,欽差可是有權隨便殺人的,他心中認定了楊浩就是殺死柳十一和董李氏的人,雖說自己不曾得罪了他,
可可丁家卻是對不起他,自己在丁家做管事,他可別一怒之下把自己宰了,當下更是小心翼翼,說道:「是,老爺他其實病體也拖了很
久了,那幾日大概太過疲累,就在楊大人破門而出的第三天晚上,老爺便過世了。」
楊浩默然,半晌不一語。
致使冬兒死去的罪魁,他已經殺了。如今只剩下逼得母親過世的兇手;丁庭訓和丁承業。想不到,丁庭訓也死了,這個血緣上的父親,生活中
的仇人,聽說他的死訊之後楊浩沒有傷感,仇恨也隨之消散,剩下的只是一片空虛和茫然。
見他愣愣地看著前方不說話,李守銀不知是否該繼續說下去,只
得怯怯地候在一旁,過了半晌,楊浩才低沉地道:「還有什麼事,繼續說。」
「是……」李守銀知道他所問的丁家莊的事,肯定是與丁家有關的事,如果把劉鳴家裡的生了個帶把兒的,高二那小子偷看霍家姑娘上茅
房被她老爹打斷了倆根肋骨這些亂七八糟的事說出來,恐怕這位欽差真要惱了,便撿和丁家有關的大事繼續道:「老爺死了,大少爺昏迷不醒
,如今丁家……是由二少爺當家的。二少爺設了大總管之職,由九爺……雁九擔任,有提拔楊夜做了內院管事,有我……做了外院管事,
陳鋒打理霸州城裡的幾家當鋪……」
楊浩冷笑,忽地問道:「大小姐如今情形如何?」
李守銀知道在丁家除了大少爺,就只丁大小姐與楊浩親近,是以對她的消息一直不敢說,就怕觸怒了楊浩,這時被他問起,只好硬著頭皮支
吾道:「大小姐……,老爺生前,曾想將大小姐許配給胥家公子為妻。胥家公子叫胥墨臨,是官宦世家子,說起來也還般配,老爺過世後,
二少爺說婚事是由老爺生前已定的,所以可先停喪不辦,先為大小姐操辦了婚事,然後再為老爺辦喪事,這樣就不算父喪期間成親,不算有違
禮制了……」
楊浩眉尖微微一挑,李守銀又道:「可是大小姐堅決不肯,姐弟二人最後還在靈前動了武,最後經雁九勸說,二少爺才退了一步,說女子守
孝一年足矣,可在一年之後再為姐姐操辦婚事,大小姐放出話來,說要終身不嫁,也不需他為自己主張婚姻,姐弟二人……鬧得很不愉快……」
「還有麼?」
「旁的……倒是沒了,老爺葬在雞冠山下咱們丁家下莊裡頭,大小姐搬了過去,說要就近為老爺守靈。還說那裡山清水秀,要接大少爺過去
歇養病體,不在府裡與二少爺置氣,可大少夫人去不願搬去,我來廣原的時候,姑嫂惡人還在為了此事爭執呢。」
楊浩說不清心裡是個什麼滋味。說起來,自己回霸州,早晚是要尋那丁承業算賬的,可是這帳到底怎麼個算法?老娘的死,丁承業對自己的
陷害絕對是誘因,卻不是直接致死的緣由。如今就算做了官,就能整的他家破人亡以命償債?他沒有那樣的權利,宋廷也難容那樣的酷吏。
可不收拾了丁承業那個畜生,他是在心有不甘。以范老四等人的心狠手辣,再加上做過馬賊的背景,憑他們之間生死與共的這種交情,要他
們幫忙做掉丁承業,想必不難,他們一定會慨然應允,這些傢伙雖當了兵,眼中有軍紀,卻是沒有王法。然而,丁玉落那裡又該怎麼辦呢?就
算丁承業有一千一萬個不是,他也是丁家的人,是承續丁家香火的唯一後人,以丁玉落的秉性為人,她就算恨死了丁承業,一旦丁承業有難,
她也是寧可自己死掉,也要護他周全,就見天空中正有一隻蒼鷹盤旋,楊
浩心中忽然有些羨慕起那些鷹來,如果,自己投生成一隻鷹該多好,翱翔於九天之上,振翅雲霄,俯瞰四海,不管到了哪裡,都是這樣獨來獨
往,與其他生靈之間,只有簡單的你死我活,沒人人世間那許多愛恨情仇、恩怨糾葛,鷹啊鷹,你可比我楊浩幸福多了。
車隊中,葉之旋葉大少爺此時也在仰著頭看著那頭鷹:「***,比本公子花了六十貫買到的那只扁毛畜生威武多了,瞧那翅膀,根根如鐵,
嘖嘖嘖,本公子玩了那麼多鳥,還沒一隻這麼氣派的,這要是弄回城去,還不羨慕死那群同道?唔辭去北地草原,雄鷹一定不少,我得想
個法兒逮一隻回來,否則豈不是身入寶山空手而回?」
這樣一想,葉之璇頓時興致勃勃地向自己夥計張羅起捕鷹的東西來,在葉大少心裡,這次送糧,大概也就與春遊相仿吧
ps:答應了家人一同去看《阿凡提》,聽說觀眾人山人海,聽說要提前幾個小時排隊,所以得早點去,回來之後就碼明天的,所以今天少些。
如果回來的早,且能碼足明天的章節,俺能多碼的就出來,如果來不及,那今日就此一章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