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李氏一見柳家婆娘和臊豬兒進了堂屋,頓時驚得魂飛魄散、手腳冰涼,只想這一番算是顏面掃地、聲名狼藉,正不知如何是好的當口,柳十一便端著架子人模狗樣地走了出來,後邊跟著他的婆娘和臊豬兒,柳家婆娘溫馴地跟在自己男人後面,居然沒有作的意思,董李氏不禁迷惑起來。
「董李氏,村上挖河,去的廚娘有三四個人嘛,晚上她們也都是睡在一起的,彼此都能有個照應,你有甚麼不放心的?我告訴你,這可是優差,不但有餉錢、口糧可拿,而且……管著上百號人的吃喝,油水會少了麼?我看你婆媳倆兒孤寡無依,這才好心照應你們。」
柳十一向董李氏遞了個眼神過去,繃著臉道:「這都耽擱老半天了,同不同意的你說句話兒,要是不願意,我再去找別人家,你個寡婦人家我可不敢多待,瓜田李下總要避避嫌疑,要不然指不定就有什麼風言***落到我的頭上。」
柳家婆娘聽自己男人話中帶刺兒,因為心中有愧,所以站在一邊兒訥訥的屁都不敢放一個,董李氏何等伶俐,已經聽明白了柳十一的話音兒,連忙搭腔道:「奴家曉得柳管事的一番好意,其實不勞你那般相勸,我也有心答應的,只是這媳婦兒不教訓一下,實在是要反上了天去,氣頭上,倒誤了柳管事的正事兒,實在對不住……」
「哦,這麼說你是答應了?你看看,早這麼爽快多好。行了,那我們走了,明兒一早,讓你媳婦收拾收拾,跟著出工役去。我還得去下一家,唉!這一天把我忙得……」
柳十一說完,對丁浩笑容可掬地道:「丁管事,年輕人辦點事情沉不住氣啊,我不是說過晚飯之前一定給你把這幾個廚娘找齊嘛,怎麼你都追到這兒來了。」
丁浩哈哈一笑,拱手道:「柳管事莫怪,不是兄弟信不過你,只是那甄保正一個勁兒地催我,我是頭一回辦這差事,心裡沒底啊,不找你拿主意又找哪個?」
兩人這一唱一和地,柳家婆娘聽了自然更是疑慮盡去,她臊眉搭眼地跟著自己男人出了董家的大門,臉上居然有些熱……
「丁老弟,這番多虧了你,老哥哥實在不知道該如何感激你才好哇!」剛把婆娘打走,柳十一就緊緊握住丁浩的手,好像失散多年的人突然找到了組織,激動不已地道。
「柳管事客氣了。」丁浩微笑:「大家都是男人嘛,這種事心照不宣,呵呵,咱們心照不宣。」
柳十一聽了,馬上給了他一個心照不宣的笑臉。
丁浩又道:「方纔大嫂在一旁看著,兄弟怕她疑心我是有意為柳管事解圍,所以對董李氏很不恭敬,拂了你的面子,這事……」
「那種情形下,哪顧得了許多,我不介意,毫不介意……」
丁浩笑道:「柳管事不介意就好。說起來,這事也怪兄弟,甄保正催得急,兄弟又不熟悉這些事情,眼看明天就要開工了,又找不到你,所以就上你家裡去尋你,這才引起大嫂疑心,萬幸,總算把這事兒搪塞過去了,算是將功補過吧,不過……這廚娘如今才只定下一個,還差著幾人呢,柳管事得多費心呀。」
柳十一沒口子地答應著:「放心放心,此事儘管包在我的身上,一會兒我就去把人給你找齊,絕對誤不了明天上工。」
「還有一件事……」丁浩猶豫了一下,這才有些忸怩地道:「柳管事既與董李氏那般相好,兄弟有一件事想托付於你,這件事……還請柳管事多多幫忙啊。」
柳十一奇道:「什麼事,你講。」
「柳管事,董李氏對董小娘子實在太刻薄了些。大家鄉裡鄉親的住著,誰能看得下去?我想柳管事也不忍心吧。董李氏的脾氣,那是聽不得外人勸的,可是柳管事不同。我想……如果方便的話,請柳管事在董李氏面前替她多說些好話,讓她日子好過一些。」
「喔?」柳十一目光微微一閃,雙眼慢慢地瞇起:「怎麼……莫非你與那董家小娘子真的是……」
「沒有!」丁浩坦然道:「柳管事面前,我也沒有什麼好隱瞞的。不錯,我對董家小娘子確實很有好感,可是我們倆人絕無私情,更無及於亂。我……只是因為對她心生憐意,才想幫她。」
柳十一微笑道:「董小娘子的境遇的確可憐,我也同情的很,本就有心為她說情,如今既受你之托,那就更是責無旁貸了,你放心吧,這件事柳十一必盡力而為。」
「如此,那就多謝柳管事了。」丁浩笑容滿面地向他深深一揖,柳十一連忙扶住,打個哈哈道:「你我兄弟是什麼關係?如此客氣那可太見外啦!哈哈……。不聊了,我這就去替你找齊廚娘,免得誤了你的公事。」
「好好好,辛苦柳管事了,呵呵……」
兩人拱手一笑,各自轉身。
就跟變臉似的,那身子一轉過去,兩個人的表情就全變了。柳十一笑臉一收,嘴角向下一抿,眼中閃過一絲陰狠之色:「小畜牲,就你這點道行,也敢在我柳十一面前賣弄,我且敷衍你幾日,待我大計得售,看你還有今日風光!」
丁浩則嘴角一翹,臉上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那眉頭還輕輕地跳了跳。臊豬兒跟在丁浩身側,狐疑地行了一陣,終於按捺不住道:「阿呆,這麼一個好機會,咱們就這麼放過了?」
「嗯?什麼好機會?」
丁浩扭頭看他,一副天真無邪,人畜無害的笑臉。
臊豬兒急了:「整董李氏的機會啊,那個刁婆娘,整天裝出一副正經模樣,欺負董小娘子也忒狠了些,若讓柳大嬸兒捉個正著,揭穿她的醜事,鬧她個天翻地覆,還不羞死了那刁婦?」
「她羞不死的。」丁浩冷冷一笑:「她那種人,如果撕破了臉皮,只有更加無所顧忌。再說,我與柳十一往日有怨?近日有仇?」
要說往日有怨,那是有的,但這事只有丁玉落和丁浩知道,臊豬兒自然不知,不但不知,看平常那情形,柳十一和丁浩還親親熱熱的跟老哥倆兒似的,而且這次抽丁挖河,柳十一對丁浩還出謀畫策,幫了大忙。是以他怔了一怔,又搖了搖頭。
「這就是了。那我無端壞人好事,別人會怎麼看?柳十一做了多年的管事,人脈很廣,我這樣就搞得他臭不可聞,就算丁老爺奪了他的差使,心中都會認定我是想謀權奪利,別人只會想的更加不堪。」
臊豬兒脹紅著臉道:「那……你也不該托柳十一照顧她呀。」
「為什麼?」
「因為柳十一與董李氏是相好的,你說他是跟董李氏親還是跟你親?你今日托付了他,明日他就會講給董李氏聽,董李氏若知道你是為了董小娘子,更會恨你入骨,就算她一時忌憚,怕你張揚她的醜事,不敢再找董小娘子的麻煩,可她就會真的饒過董小娘子麼?再說,柳十一這人可不蠢,只怕他回頭想想,就會知道是你有意坑他,那時沒仇也有了仇了。」
丁浩笑道:「還等什麼以後,柳十一做了那麼多年的外院管事,人情世故什麼不懂,他會想不明白麼?他根本不需要回頭想想,方才……他就應該已經想通了。」
「啊?」臊豬兒為之愕然:「他已想通了?那他怎麼還對你一副感激不盡的樣子,你……你既知他已猜到是你坑他,還托他為董小娘子說情?」
丁浩笑道:「不這樣,如何遮掩我真正的目的?」
「真正的目的,你還有什麼目的?」臊豬兒疑惑道:「你是受過狐仙點化的人,俺腦筋跟不上,你不說個明白,俺可猜不透了。」
丁浩微笑道:「我說過,在這裡做足半年管事,就辭了差使去廣原,帶著你和老娘走。」
「是啊,怎麼?你改變主意了?」
丁浩道:「不錯,我是改變了主意,我想……多帶一個人去。」
「帶誰,柳十一?啊!你……你……你要帶……」
臊豬兒忽地指著他,一臉興奮和驚訝:「老天,你要帶她去?能行麼……董小娘子肯跟你走?」
丁浩聳聳肩膀道:「總要試試才知道,對不對?這不,柳管事『幫忙』,把她差去做了廚娘,這挖渠的活兒,可是我跟甄保正掌管的。以後自然有的是機會與她朝夕相處,若是我能打動她的芳心,還怕她不跟我走?」
臊豬兒樂不可支地道:「好啊你,你這小子還真是陰險,原來柳十一竟在這裡被你擺了一道。不過……董家那刁婦肯寫休書麼?要是沒有休書,就算董小娘子肯跟你走那也是私奔,私奔的婦人可是不能為妻的呀。」
丁浩歎道:「我煞費苦心,忍下了一時痛快,就是盤算著這些事呀。今日若是拆穿了他們,柳十一的管事位子十有八九是保不住了,董李氏也要聲名狼藉,在丁家莊再也沒有立足之地。可是……對我們、對董小娘子可有半點好處?小的偷人的傳言已滿街都是,再傳出老的偷人的醜事,那唾沫星子,還不活活淹死了人?這樣臭的名聲,就算董小娘子肯嫁我,我娘又豈會答應?
再者說,我的目的是救下董小娘,不止是救她這一次,還想讓她隨我離去。可這總得要她點頭才行,如果董李氏在丁家莊沒臉見人,董家的男人已是死絕了的,她還不捲起鋪蓋回娘家遮羞?那樣一來,董小娘子必也只能隨侍婆婆離開,她離開了丁家莊,我怎麼辦?」
臊豬兒撓撓後腦勺,歎氣道:「說的也是,如此說來,咱們竟是奈何不得那刁婦了。」
丁浩笑道:「她算個甚麼東西,誰要一味與她糾纏?我的目標是羅冬兒啊。常言說,狗急了跳牆。逼得太緊,對我們沒有半點好處,狗嘛,你拆它窩它害怕,要是瘋狗的話,不跟你拚個魚死網破才怪……
咱們幫她瞞下了這件事,才有好處可得。要知道人人都知道的秘密是沒有什麼價值地,現在只有我知道,這價嘛……也就好開了。你想,只要董小娘子被我打動,肯隨我離開時,我再用這件事與那董李氏做個交易。對董李氏來說,這免費的奴婢已是注定了留不住,她自己又有把柄在我手上,你說她是願意用一紙休書換個自己安生呢,還是跟我鬥個兩敗俱傷?」
「啊哈……,俺明白了,我明白了。」臊豬兒讚歎不已,頻頻點頭。
丁浩笑道:「利人損已那是聖人,利人利已那是常人,損人利己那是小人,可要是損人不利已,那就是蠢人了。你看我有那麼蠢麼?呵呵,不說了,這些打算,我只透露給你一個人知道,你可把嘴看嚴實了,」
「俺知道,俺還能說給誰聽啊!」臊豬兒點著頭,心悅誠服地跟在他身邊,又行一陣,眼見快到丁府大門,臊豬兒望見那高高的門額,忽地想到了什麼,他喚住丁浩,結結巴巴地道:「阿呆,你……你投程將軍,既要帶董小娘子一起去。那……那俺可不可以也帶一個人去?」
「你要帶誰?」
臊豬兒一張黑臉居然有些紅:「俺……俺想帶……想帶上蘭兒姑娘……」
丁浩吃了一驚:「蘭兒?她肯跟你去麼,你們兩個……如今已好到了這種地步?」
臊豬兒黑胖的臉蛋居然有些紅,低下頭去羞人答答地道:「其實……其實俺們現在也沒你想的那麼親近,不過……不過俺都已經牽過她的手了,你想……她若不喜歡俺,怎麼會讓俺摸她的手?俺這些日子也好生討她歡喜,說不定……說不定她就肯跟俺走了。」
「蘭兒麼……」,丁浩微微蹙了蹙眉,心中暗忖:「那個女孩兒著實有些勢利,當然,有些勢利不代表這個人就一無是處,她一個上房丫頭,做的是侍候人的營生,看人眉眼高低過活,有些勢利也屬尋常。只不過……她是真的對豬兒好?」
臊豬兒見他遲疑,不由急道:「怎麼,你不同意?」
「哦?那倒不是。」丁浩回過神來,笑了笑道:「你怎麼忽然這麼喜歡蘭兒姑娘了,在你心裡,不是那『一碗玉』才是世間最迷人的女子麼?現在不想她了?」
臊豬兒不好意思地抹著腳尖,羞人答答地道:「想倒是想,不過想歸想,『一碗玉』那樣的女子,俺知道俺也就只能想一想,蘭兒才是俺眼前的女子。」
「哦?」多少聰明人都悟不透、看不穿的事,竟被臊豬兒一語道破,丁浩不禁驚訝地看了他一眼,笑道:「不貪心,不執著,你這樣的人……一輩子才會少了許多煩惱。不過……不是兄弟潑你冷水啊,我覺得,蘭兒姑娘是個很現實的人,就算她真的喜歡了你,也未必就肯跟你走,你能保證一到廣原馬上就廣廈錦衣,讓她嘗嘗做少夫人的滋味兒?很難啊,除非……你先把她的肚子搞大了,那她不想跟你走也得跟你走。」
臊豬兒一聽面紅耳赤:「那怎麼成,俺才不做那樣的事,俺敬她、愛她,一定要明媒正娶,迎她過門兒才圓房呢。」
臊豬兒重視的是方式,而丁浩重視的是結果,考慮到兩兄弟一個是古人,一個是今人,那是有著相當深的代溝的,所以本著求同存異的精神,丁浩搖頭一笑,把這個爭議擱置了起來,說道:「得得得,我不跟你爭辯,咱們自情形吧,如果她真的喜歡了你,願意跟你走,我自無異議。」
臊豬兒聽了歡喜不禁,兩個人剛剛走到丁家門口,丁浩才邁上台階,臊豬兒又是一聲低呼,丁浩回頭道:「又怎麼啦?瞧你這一驚一咋的。」
臊豬兒快步湊近了,小聲道:「我忽然想明白了,你……你想讓董小娘子心甘情願地跟你走,莫非就是打的這樣的主意?」
丁浩茫然道:「什麼主意啊?」
「搞大她的肚子啊……」
「你……」丁浩又好氣又好笑,他指著自己的臉問道:「你看清楚,我阿呆像是那麼無恥的人嗎?」
臊豬兒老實答道:「不像……」
「還行,算你有點眼力!」丁浩哼了一聲轉身離去。
臊豬兒喃喃地道:「看著是不像,可那是因為別人的無恥是寫在臉上的,只要長眼睛的人都看得到,你的無恥卻是寫在屁股上的,不扒光了,我怎麼看得到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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